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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萧桐指了指自己腿边的行李,眼睛根本不舍得从俞轻寒身上移开。 俞轻寒长得高,天生的衣服架子,简简单单的运动服穿在她身上,硬是勾勒出一双笔直的长腿,萧桐因为职业需要,见过那么多模特,没一个比得上她的。 当然比不上,就那些个模特的气质修养,比俞轻寒的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俞轻寒拾掇得干净清爽,哪像前夜纵欲过后的样子,低头扫了眼萧桐的行李箱,却注意到她脚边的那堆长长短短的烟头,皱了皱眉,轻蔑地笑了一下,你抽烟了? 抽抽了几支 我跟你说过,再让我看见你抽一支烟,你就给我滚。 萧桐呼吸一滞,不自在地搓手,讪笑着解释,太冷了。 冷不会回去么?俞轻寒斜眼瞥了那堆几支的烟头,收笑,脸上的表情淡了,这是你家,莫非我还拦着不让你进门? 我没带钥匙。萧桐低着头,那么大的人了,在俞轻寒面前像做错了事的孩子,紧张地抓着拉杆箱,手上一层汗。 她吸吸鼻子,觉得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烟味。 不该抽那么多烟的,萧桐懊恼地想,那么多年都忍过来了,怎么这次像撞了邪似的犯糊涂?平白惹了俞轻寒的嫌弃,不知又要多少天不搭理自己。 萧桐别的都不怕,最怕俞轻寒不要她。 萧桐料想中俞轻寒应该冷着脸拂袖而去,靠近自己一步都嫌烟味脏了她的一片空气,谁知这次俞轻寒竟然破天荒地从萧桐手里接过了行李箱,甚至还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也前所未有的温和,算了,回去吧,手都凉了。 萧桐受宠若惊,踉跄跟上俞轻寒的步子,进了单元楼。 大抵,俞轻寒也对萧桐有些愧疚的。 愧疚好啊,萧桐跟在俞轻寒后面,低着头,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愧疚,就不好意思嫌自己脏了。 作者有话要说:洁党勿入洁党勿入洁党勿入! 非双处!萧桐不是,俞轻寒更不是! 终于又开始动笔写文了,不知还有没有人看,这次的题材很不讨喜,我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只有一点,骂文可以,不要人身攻击作者,感恩。 第2章 泪痣 俞轻寒嫌弃萧桐身上的一身烟气,接过她的行李箱也不等她,只顾埋头在前面走。萧桐知道俞轻寒生气了,大气都不敢出,隔了一米多的距离跟在她身后。直到俞轻寒拉着行李箱进了电梯,萧桐站在电梯外头,犹豫着要不要等下一趟电梯。 俞轻寒抬起手臂挡在电梯门上,不耐烦道:愣着干什么?难道还要我请你进来? 萧桐听了,反而向后退了一步,我我身上,烟味儿大 哟,原来你鼻子没坏呢?俞轻寒讥讽道,少废话,赶紧进来,别在这丢人现眼。 萧桐一听赶紧进了电梯,她家在六楼,不高不低的楼层,电梯不过几秒就到了,可萧桐还是小心翼翼地贴墙站着,电梯门一开就走了出来,走到家门口往包里掏钥匙的时候才想起来跟俞轻寒扯了个没带钥匙的谎,手从包里拿出来,讪讪道:钥匙没带。 俞轻寒也不理她,自顾自开了门,让萧桐先进去。 萧桐刚踏进自个儿家,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昨晚在门缝里窥得的,俞轻寒秀美婀娜的后背,她心脏猛抽了一下,不敢进卧室,直接钻到了浴室里去。 俞轻寒把她的行李箱塞进玄关处的柜子里,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抬腿踏进了萧桐家门。 虽说是萧桐家,可装修风格都是照着俞轻寒的喜好来的,冷硬的玻璃家具为主,搭配黑白色调,干净利落,关键是一丝不苟的整洁,即使俞轻寒是重度洁癖及龟毛症患者,也挑不出一点不满意的地方来,连俞轻寒家那个自小照顾自己的管家都做不到萧桐这样细致。 俞轻寒在客厅坐了一个多小时,萧桐在浴室磨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俞轻寒最后一点耐心被消磨殆尽,萧桐终于从浴室里出来。 萧桐匆忙进的浴室,没有拿睡衣,她是不敢使唤俞轻寒的,只好裹了条浴巾出来,她很瘦,骨架纤细,又有长途跋涉的疲惫,光着脚走到俞轻寒跟前,竟然有点病弱的美感,俞轻寒抬头,和她眼睛撞了个正着。 萧桐不算顶好看的美人,可那双眼睛却长得恰好合了俞轻寒的心意,盈盈秋水,尤其右眼眼角一点痣,就像将落未落一滴泪,诱着谁去吮干那点泪珠,我见犹怜。 俞轻寒初见萧桐的心悸就因为这双眼睛,看了十几年,竟然还会有心脏被轻软地撞了一下的感觉,倒不忍心发火了,脸色柔和下来,温声道,快穿了衣服睡觉去,小心着凉。 萧桐摇头,轻声道:睡不着。 没有俞轻寒,萧桐没法睡觉。 俞轻寒看萧桐。 萧桐也看俞轻寒,眼角的泪痣一闪一闪,似乎随时能化成泪落下来。 僵持了一会儿,终于,俞轻寒叹了口气,站起来,走进卧室,萧桐偷偷笑了一下,也跟着进去。 第2章 俞轻寒脱了外套,侧躺在床上,萧桐麻溜地换了睡衣,滚进俞轻寒的怀里,她两只手拽着俞轻寒的衣领,婴儿似的在俞轻寒怀中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呼吸平稳起来,朦胧地又往俞轻寒怀抱深处钻了钻。 俞轻寒原本正在刷手机,听萧桐呼吸平稳,应该是睡着了,就把手机放下,低头盯着萧桐的脸看。 看了一会儿,觉得不满意,于是伸手遮住了萧桐的半张脸,只露出那一对眼睛来,这回,终于满意地笑了笑。 像,太像了。 就算这人再不堪,这双眼睛总是好看的。 俞轻寒想起了昨晚的那个女孩,也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情动时眼里像含了春水,波光潋滟,和萧桐的眼睛有六分相似,却总还差了点意思,许是没有眼角那颗泪痣,就不那么像了。 不过,俞轻寒舔舔嘴唇,半眯着眼想,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单纯又羞涩,滋味倒是不错。 十八岁,正是最好的年纪,有几分像当年的萧桐,又比萧桐多了几分干净劲儿,十足十对了俞轻寒的胃口。 说起来,俞轻寒初见萧桐,萧桐也不过才十六七。那年俞轻寒家里出了点事,她被她老子打发到某个十八线小县城里躲风头,每天按部就班上课放学,无聊得俞轻寒就要发霉。 同来的常林染见她这样,某天眼珠子一转,带着俞轻寒逃了课,神秘兮兮地说要给俞轻寒一个惊喜,于是翻了学校的墙头出来,在后街破旧的小巷子里第一次见到了萧桐。 校园暴力,当年还没发明这个词儿,俞轻寒被常林染骗着一块翻了墙,弄脏了自己新款Burberry长裤,就为了看几个女混混欺负人玩儿,气得要发火,常林染连忙安抚她,指着那群人道:别急别急,你瞧,惊喜就在那儿。 俞轻寒顺着她指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嘲讽道:看女流氓打人玩,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常林染,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变态的嗜好呢? 常林染不语,环起手臂靠着墙,满脸的志得意满,你就瞧着吧,保证是惊喜。 俞轻寒耐着性子又看了几分钟,无非是几个穿的流里流气的女生合伙欺负一个女生罢了,被欺负的那个被挡住了,看不清脸,唯唯诺诺的,被几个人围在中间又掐又踹又拽头发的也不知道还手,俞轻寒最瞧不起这种畏畏缩缩的胆小鬼,冷眼看着,就想看看常林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终于,那几个女生似乎是欺负够了,说说笑笑离开,常林染这才笑着站直身子,走,过去看看。 刚才那个被欺负的女生一直缩在原地,衣服脏了破了,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俞轻寒跟着常林染走进,女生猛的抬起头来,小兽似的警惕,瞪着她们俩,俞轻寒毫无防备地跟她对视,心脏震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 常林染津津有味欣赏了半天俞轻寒瞠目结舌的表情,才拿手肘捅了捅她的后腰,别有深意道:怎么样,像不像? 俞轻寒已经被冲击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点头,喃喃道:像。 何止是像,那一双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眼角的泪痣都一模一样。 常林染搭着她的肩膀,得意道:是不是惊喜。 俞轻寒只顾直勾勾盯着那双眼睛看,是。 行,那我走了,帮你发现了个宝贝,记得请我吃饭啊。常林染嘿嘿笑了几声,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走了,只留俞轻寒还在原地,跟丢了魂似的盯着缩在地上的女生看。 女生也盯着她打量,过了许久,才怯生生问她:你是谁?声音就跟蚊子差不多大。 俞轻寒这才意识到自己老盯着人家实在太过失礼,于是弯下腰,朝女生伸出了右手,算计着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对女生露出微微一笑,你没事吧? 女生愣了一分钟,才伸出手,把自己的手送进俞轻寒的手心里,她的手脏兮兮的,沾了很多尘土,俞轻寒暗暗皱了皱眉头,总算没有缩回已经伸出去的手。 我叫俞轻寒,你呢? 萧桐。 是哪两个字? 木叶萧萧,秋雨梧桐。 那咱俩的名字正好凑成了一对了。俞轻寒轻声笑了起来,语气温柔,这名字真好听。 谢谢。萧桐的脸因为俞轻寒的一句恭维红了起来,腼腆又骄傲地抬起头来,腰板都挺直了一些,我妈妈取的。 天色渐暗,路灯亮起,萧桐说这话的时候看着俞轻寒,头发脸上都沾了泥巴,瞳孔却和黑珍珠一样亮晶晶的,看得俞轻寒眼睛发直,紧握着萧桐的手,一点都舍不得放开。 萧桐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悄悄别过脸去,耳根子通红,嘴角悄悄弯了起来,这人长得真好看。 这些事,俞轻寒很久都未想起了,她以为自己早忘了,真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一点一滴记得那么清楚,甚至连当时萧桐穿了件什么颜色的外套都记得。 她又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萧桐。 萧桐脸上,当年的稚气早就脱了干净,少女时期的圆润脸蛋也早已不见,她现在下巴很尖,嘴唇又薄,有点刻薄的模样,距离萧桐初见她的心悸相去甚远,只有一双眼睛依旧如初,所以俞轻寒才这么犹豫不决,烦了这个人,又舍不得这么一双眼睛。 萧桐在俞轻寒怀里睡的沉,完全没察觉俞轻寒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在梦里似乎也不不踏实,突然急促喘起气来,两只手攥紧了俞轻寒的衣领,拽着俞轻寒把自己贴上去,两具身体贴得严丝合缝。俞轻寒早已习以为常,反手抱住萧桐的后背拍了两下,萧桐果然立马安静了下来。 可萧桐贴在俞轻寒的耳边,又轻声说起了梦话,轻寒,救我。 俞轻寒面无表情地听着。早年她听到这些还会心疼惭愧,可来来回回就是这一句,早听腻了,她现在对这人,心里真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她已经厌倦了。 俞轻寒自觉不欠萧桐什么,就算有,这十几年也早就还清了。 第3章 常林染 萧桐在补觉,俞轻寒玩了一会儿手机,觉得无聊,放下手机打了个哈欠,轻抬慢放地把萧桐从她怀里弄出来,翻身下床,伸了伸被压麻了半边的肩膀,看了眼萧桐,那人睡得很沉,完全没发现俞轻寒已经不在了,俞轻寒冷笑一声,看,什么离了自己连觉都睡不踏实,这不就睡踏实了么?萧桐这么些年别的长进没有,苦肉计却是玩出花来了,一年比一年精进。 大概这样想让她的负罪感放下来不少,她觉得心上的重担卸了大半,呼吸都比刚才轻松自由了许多,临走前好心替萧桐压了压被角,走得一点留恋都没有,连头都没回一下,只留下卧室里睡熟的萧桐一人,大概是噩梦缠身,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最后整个身子几乎蜷缩成一个圆形,她嘴里喃喃地念叨,轻寒,救我。一声比一声绝望凄厉,最后竟然还带上了哭腔,可惜此时俞轻寒早就走了,什么都听不到。 即使听到了,俞轻寒听了这么多年,早就不会心疼了。 俞轻寒母亲早亡,父亲原来是国企的一个中层领导,上世纪末趁着改革的东风发了财,后来虽也经历了些变故,好歹挺了过来,之后的路顺风顺水,开了家风投公司,互联网、房地产,哪里赚钱就在哪里插上一脚,成了各大财经杂志记者笔下的常客。 俞轻寒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按她老子的话来说,那是要继承老俞家的家业的,有个出类拔萃的太子在上面顶着,俞轻寒是勤奋上进还是游手好闲也就没那么紧要了,她乐得轻松,在公司挂了个虚职,一三五上班,二四六歇着,招猫逗狗,只要不惹出大麻烦来,父亲哥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今天正好礼拜二,俞轻寒从萧桐家出来时已经过了她平时去健身的时间,她无所事事开着车兜了一个下午,傍晚的时候,约了常林染出来喝酒,把昨天她看上的那个刚满十八岁的干干净净的女孩也带上了,那女孩叫张晓晓,是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大一新生。 俞轻寒先和张晓晓吃了点东西才去的酒吧,到的时候常林染已经一个人坐在那喝酒了,身上的正装都没来得及换,短发刚好遮了耳朵一半,耳垂上带了耳扣,在酒吧昏暗迷幻的灯光底下闪出一点光亮,和手上端着的鸡尾酒相互映衬,侧脸微抬,露出光滑瘦削的下巴。她长得太好,周围不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看,俞轻寒到时,正好有个看起来英俊斯文的男人试图请常林染喝酒。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她的这杯酒我请了。俞轻寒手臂恰到好处挡在男人试图递给常林染的酒杯前,男人和她对视片刻,又看看常林染的短发,一脸了然,颇为遗憾地耸耸肩走了,常林染看着男人一同端走的酒杯,也很遗憾地样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你知道这年头敢请女人喝酒的男人还剩几个么? 剩几个也不关你的事。俞轻寒拉着张晓晓坐下来,招来服务员,点了两杯鸡尾酒,又要了一瓶洋酒,挥手示意服务员离开,才靠在沙发上,看向常林染,哟,瞧瞧你,现在也人模狗样成了常总了。 屁的常总,连你也取笑我。常林染皱着眉,松开衬衣最上头的两粒扣子,喝了一大口酒,才注意到俞轻寒身边的张晓晓,这位是? 晓晓,电影学院的,今年才大一。俞轻寒揽着张晓晓往前坐了坐,玩笑道,晓晓,这位可是常林影业的总经理,你可要好好认识认识她,等以后你毕业了,保不准还要在她手底下,受她的剥削。 常常总好。张晓晓见识尚浅,听了俞轻寒的话,诚惶诚恐地敬了常林染一杯酒,常林染看了她一眼,暗暗皱了皱眉头,也没说什么,看在俞轻寒的面子上跟她碰了个杯,接着跟俞轻寒闲聊。 她们聊的话题张晓晓插不上嘴,不过她倒是挺懂事,乖巧地坐在旁边喝酒,眼观鼻鼻观心,也没试图强行打断俞轻寒和常林染说话。 张晓晓第一次来酒吧,看什么都新鲜,俞轻寒给她点的又都是好入口的调酒,她没分寸多喝了几杯,醉意朦胧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睡觉,常林染才道: 你和萧桐分了? 提她干什么?洋酒喝起来不痛快,俞轻寒又叫了几瓶啤酒来,和常林染一人一瓶碰了一下。 我听说她从巴黎回来了。常林染干了一大口啤酒,轻寒,从前萧桐在的时候你好歹收敛着点,现在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她朝着已经醉了的张晓晓努努嘴,那女孩儿成年了么你就敢玩儿?你倒不怕萧桐跟你闹。 俞轻寒不屑地哼笑,她要敢跟我闹那倒是本事,我也不至于看见她就烦。 这么说你和萧桐现在还在一块儿呢?常林染想想觉得有趣,嘿嘿笑了两下,你俩也真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人才了,凑合过了十几年,竟然还能凑合? 那有什么办法,我倒巴不得她跟我提分手,当年那件事你也知道,我欠她的情,她不提分我好意思分么我?那我成什么人了?指不定多少人得指着我脊梁骂我狼心狗肺,这个锅我可背不起。俞轻寒嗤笑,她离不开我。 难道你不是狼心狗肺?常林染一瓶啤酒已经喝完,拿了另一瓶,笑骂,真不知你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么个烂人,居然真有人上赶着倒贴伺候你的。 俞轻寒冷哼,你喜欢,不如送给你? 常林染和她从小一块长大的,听出来她隐隐有点生气了,故作夸张道:我?算了吧,能忍受你这种变态的肯定也是个变态,我可无福消受,你留着自己慢慢耗吧。 俞轻寒没有反驳,只是摇着头笑笑,轻轻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酒瓶。 这时张晓晓在沙发上睡得难受,转身靠在俞轻寒手臂上轻轻打着鼾,头一下一下往下点,俞轻寒怕她伤了脖子,小心给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怕她乱动,用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把她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 常林染喝了口酒,看她对张晓晓百般照顾都嫌不够的样,啧了两声,别的不说,你俞轻寒对人好的时候,那真是体贴到骨子里了。说完笑了一下,可惜萧桐命里没福,你偏偏看不上她。 嘘。张晓晓睡得不大安稳,在俞轻寒肩头扭动几下,俞轻寒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常林染噤声,把张晓晓安抚了,才转头看向常林染,不冷不淡轻声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是知道我的。 常林染点点头,没说话。 知道,当然知道,俞轻寒有洁癖,最介意别人用过的东西,但凡经过她手的,都得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走,萧桐从前出了那种事,就算再好,就算俞轻寒对她再有愧,只怕也不愿再碰她一下了。 常林染时常觉得俞轻寒心太冷硬,从前多宠爱萧桐,一桩桩一件件,当年酸得常林染牙疼,常林染都没忘呢,可俞轻寒呢?好像从前她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没发生似的,这些年对萧桐竟然苛刻成这样。 就算苛刻成那样,她和萧桐在一起也十几年了,常林染想,萧桐也真能忍。 可是再能忍的人,总有底线,不知萧桐的底线在哪里,俞轻寒什么时候才会碰到。常林染撇撇嘴,就算碰到了又怎么样呢?大不了一拍两散,现在的萧桐,左右俞轻寒是瞧不上了。 萧桐几天没睡好,终于能睡个好觉,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经傍晚,抱着她睡的俞轻寒早没了踪影,萧桐坐起来抓抓头发,看着俞轻寒睡过的半边床发愣,伸手去摸了摸,早凉透了。 萧桐又想起了俞轻寒昨夜在这张床上和一个陌生女人翻云覆雨,顿时缩回手,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弹起来跳下床,使劲甩甩手,靠着墙壁厌恶地皱起眉头,胃里翻起一阵恶心,她捂着嘴强忍了几秒,还是没忍住,弯腰一路奔进厕所里,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其实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透明的胃酸,吐的眼泪鼻涕流了一把,喉咙被强酸灼得生疼,最后实在没有力气,只好瘫坐在马桶边,喘了几分钟粗气,才扶着墙站起来,用凉水洗了把脸,洗完后湿淋淋地抬起头,镜子里的人眼底青黑脸色发白,怎么都不像好看的样子。 萧桐艰难地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微笑,比哭还难看,她想,难怪俞轻寒嫌弃她,就她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莫说俞轻寒,就连她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了。 就凭自己现在这样,俞轻寒离开她,还剩多久?五年?三年? 不,不能让俞轻寒离开自己,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个俞轻寒,不能连俞轻寒也失去了。 第3章 萧桐突然惶恐起来,她胡乱地打开洗脸台上放着的各种高级护肤品,发了疯似的往脸上抹,想让惨淡的脸上恢复些血色,可是没用,抹什么都没用,于是只好化妆,糊了一层又一层粉底,然后是腮红,脸上红红白白热闹非凡,最后对着镜子一看,石灰墙一样白的底色,两边脸蛋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像极了戏里的丑角。 萧桐直勾勾看着镜子里那个小丑,精致的腮红盒从她手里摔落,撞在梳妆台上,碎了一桌子的大红粉末。 想是镜子里的人太过滑稽,她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起来,长时间水米未进,加上刚吐了一遭,把积年的胃病给勾了出来,胃里火烧火燎地疼,疼的萧桐受不了,只好抱着肚子趴在台子上,一边疼一边笑,最后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疼,她咧着嘴趴在梳妆台上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再说一遍,两个主角都不是处女,受不了的火速弃文就好,现在还来得及,谢谢了。 第4章 放学等我 萧桐压根想都不敢想,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一个人,从天而降,然后,朝她伸出一只手,把她从那个黑咕隆咚的地狱里拉了出来,那个人就是俞轻寒。 萧桐的母亲死得很早,难产。 萧桐其实是二胎,街坊四邻家里的妇女一起闲谈时最爱嚼舌,有次萧桐放学回来的早,就听到了几句,才知道原来她母亲头胎怀了个女儿,那时候正是计划生育抓得最严的时候,她父亲又偏想要个儿子,就背着还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把那个女婴掐死了,母亲月子当中得知这件事,生了场大病,从此以后身体就再没好过。 又隔了一年,母亲生了她,生的时候没钱,连医院都不能去,熬了几天没熬过去,最后死在了卧室床上,流了一床的血。 又生了个女儿,这回萧瘸子怎么没掐死? 他哪里还敢,掐死头一个女儿的时候,据说没日没夜的做噩梦,算命的说是他女儿来讨债哩!这回就算打死他他都不敢啦! 萧瘸子是萧桐的父亲,天生一条腿长一条腿短,镇上的人都管他叫萧瘸子。 她听到这件事是小学三年级,正是小女孩开始懂事的年纪,从这一天起,萧桐才知道了父亲这么不喜欢自己的原因。 萧桐从小就和她奶奶住在一起,她父亲是镇上有名的赌鬼,有钱的时候就在外头烂赌,输得兜里不剩一个子儿才回来,管奶奶要钱,要不到就偷,就抢,奶奶不给钱的时候,他就扬言要把萧桐捉去卖了换赌资。人人都知道她有这么一个混混爹,所以人人都不喜欢她,她小时候最常听的一句话就是大人告诫自己的小孩,让他们离自己远一点。 有其父必有其子,萧瘸子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你以后不许和她玩,不然小心她爹把你捉去卖,听见没有? 年幼的萧桐无意间听到这些,居然还觉得这些大人们担心的很有道理,她父亲的确能做出这种事来。 有这么一个爹,萧桐的日子打从记事起就不大好过,一面担心萧瘸子隔三差五地来她和奶奶住的老房子里洗劫一次,一面又不敢告诉奶奶她在外面受到的别的孩子的欺负。萧桐很小就学会了自己补衣裳,因为她的衣裳经常被别的孩子使坏弄脏扯破,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怎么好,萧桐不想让奶奶担心,只好悄悄自己补起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直到遇见俞轻寒以前,萧桐唯一的玩伴是她六岁生日的时候,奶奶送给她的一个洋娃娃,14.9厘米高,金发碧眼,很漂亮,是当年在小女生之间很流行的玩具,萧桐眼馋了一年多,她奶奶才用省吃俭用攒的钱给她买了一个,萧桐每天最热衷的事就是在隔壁收破烂的那里捡些别人不要的旧衣服,回来拆成一块一块的布料,给洋娃娃做各种各样不同的衣服裙子,她甚至给这个洋娃娃取名叫小美,因为她觉得这个洋娃娃很好看。 萧桐的学习成绩不大好,她奶奶很想她考大学,但萧桐不想再念书了,她在学校老是被各种各样的人变着花样地欺负,她那时最大的理想是高中毕业以后进镇上的服装厂当个女工,一个月有500块钱工资,包吃包住,这对萧桐和她奶奶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最重要的是,不用再受学校里老师同学的欺负。 那一天,她又被几个女混子堵在学校外面的小巷子里戏耍了一通,这次她被其中一个人抓着头发往墙上撞了一下,头晕目眩的,蹲在地上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等她眼前清明的时候,又看到一双脚站在了她面前。 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配着浅色的长裤,萧桐以为又是想来欺负她的人,抬头,看到来人,呆了一下。 萧桐从来没在镇上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这个镇子又破又小,好像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突然出现一个这么光鲜亮丽的人,萧桐差点以为俞轻寒不是人,是哪里来的天神。 接着,让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天神对她笑,还对她伸出手来,你没事吧? 萧桐发誓,她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温温缓缓在周围的空气中传递,顺着她的耳朵流进了她的心里,萧桐在她面前简直自惭形秽。 我叫俞轻寒,你呢? 愣了半晌,萧桐才意识到她在问自己,紧张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放,萧桐。 是哪两个字? 木叶萧萧,风雨梧桐。 那咱俩的名字正好凑一对了。俞轻寒轻轻地笑,这名字真好听。 萧桐一听,胸中立刻充满了骄傲喜悦,耳朵根子都红透了,我妈妈取的。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除了生命以外唯一的东西。 接着两个人各自回家,直到回到家中,萧桐还因为傍晚发生的这个小小意外而暗自高兴,甚至回家的路上都哼起歌来。 小桐回来啦。奶奶早早做好了晚饭,端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等她,见萧桐回来立马迎了上去,快把书包给我,饭早就做好啦,洗洗手吃饭。 奶奶,我自己拿就行。萧桐搀着奶奶伸过来的手,和她一道进了家里,不是说了以后别等我了么,我们放学晚,现在天越来越凉了,你生病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娇气,你奶奶我呀,身体好着呢。奶奶进屋后又拿碗给萧桐盛饭,听到萧桐居然在哼歌,萧桐难得有这么高兴的时候,奶奶也很高兴,坐在桌边道:小桐遇到什么好事儿了?给奶奶说说,奶奶也高兴高兴。 萧桐笑得更开,迫不及待跟奶奶分享自己今天的奇遇,奶奶,我今天在路上遇到一个人,那人可好了,长得特别好看。 哦?真的?小桐还是第一次跟奶奶介绍你的朋友呢,下次一定要把她请到家里来,奶奶给她做几个好菜。 萧桐边扒饭边满口答应了下来,心里想的却是,俞轻寒那样的人,一看就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这次偶遇已然是奇迹,哪里还有什么下次。 谁想到,真的就有下次。 第二天早上课间操结束之后,萧桐随着人流慢腾腾回班,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没想到俞轻寒离她这么近,刚好鼻尖撞了鼻尖,萧桐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背后恰好撞了身后一个人,吓得她又赶紧收脚往前迈,脚下不稳,整个身体朝前栽了过去。 小心! 萧桐闭着眼做好了摔个狗吃屎的准备,预想的疼痛却没来,她栽在了一个又香又软的怀抱里,俞轻寒双手搂着她的背,在她耳边盈盈地笑,萧桐,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你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就投怀送抱吧。 对不起对不起!真对不起!萧桐涨红了脸,赶紧从俞轻寒怀里退了好几步,连连鞠躬道歉,除了对不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不擅长与人相处,说完了对不起之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知所措的站着,头埋在胸前,压根不敢看俞轻寒的眼睛。 萧桐在等着俞轻寒的审判,往常她不小心惹了什么人,那人定要纠集一大群朋友同学,对着她好一通嘲笑奚落才肯罢休,萧桐虽然不觉得俞轻寒是这样的人,但长久以来的习惯,她不得不往那方面去想。 谁知预想中的奚落没有来,萧桐等了好一会儿,直等到俞轻寒绷不住了的噗嗤一笑,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顶,我又没把你怎么样,你这么怕我做什么,萧桐,莫非我天生长了张凶神恶煞的脸? 俞轻寒的掌心很暖,萧桐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眯出两道笑模样,说不出的温柔好看。 不是!不是萧桐急忙否认,脸再一次因为头顶温暖的手掌热了起来,半晌,才小声道:你很好看 最好看了。 俞轻寒靠近她,双手抓着她的肩膀,强制让她挺起胸来,又把她微乱的头发撩到了耳后,才抬起她的下颚,认真地打量。 你也很好看。俞轻寒看着萧桐的眼睛道,就像秋天的枫叶一样好看。萧桐,你不该叫萧桐的,你该叫萧枫才对。 我还段誉咧!一直站在后面看这两人跟演偶像剧似的常林染受不了了,捂着牙夸张地抖了一下,取笑道:你俩快拉倒吧,也不怕把我的牙给酸掉了,再不回去上课就要迟到了,俞轻寒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老邓昨天就说了,你上他的课再迟到,以后就每天站在外面听课去。 滚一边去。俞轻寒笑着抬腿给了常林染一脚,把她踢得躲出去老远,才又回头对萧桐道:她那人就那样,你别介意。 不不会 嗯,那我去上课了,放学等我,我们一起回家。 好。 萧桐呆呆看着俞轻寒走出去好长一段路,两腿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动道。 已经离她很远的俞轻寒突然回过头来,对她大喊:放学一定要等我啊!说好了一起回家的! 萧桐的喜悦从脸上漫出来,犹豫了一下,终于抬起手使劲朝俞轻寒挥了两下,也喊道:好! 上课了不回教室上课,在办公楼底下瞎喊什么?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萧桐脸上的笑容塌下来,苦兮兮看着俞轻寒的方向,只见她和常林染两个已经只剩两点很小的黑影了。 正好是迎着朝阳的方向,暖洋洋的,萧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打算把过去和现在作为两条并行的线交错着写,试一下新写法 谢谢:隔壁老王扔了1个地雷 123扔了1个地雷 青门饮扔了1个地雷 森林送信人扔了1个地雷 薛定谔的猫扔了1个地雷 skin扔了2个地雷 第5章 胃病(上) 萧桐的胃病是老毛病了,从小落下的病根,治不好,只能养着。 往常胃病犯了,萧桐喝点热水,抱着肚子在床上窝一两个小时也就慢慢好了,可她今天早上才到家,俞轻寒又是个嫌脏家务事从不沾手的人,家里哪有热水,莫说热水,就是凉开水也没有,她趴在梳妆台上四肢无力手脚发麻,胃好像被人用一根棍子搅成了一团,疼得她直哆嗦,她想挪到床上去躺一会儿,刚扶着台子站起来,就两脚一软摔在了地上。 萧桐抱着肚子蜷缩在洗手间冰凉潮湿的地板上躺了一会儿,胃痛没有丝毫缓解,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从地板上坐起来,扶着洗手台的边沿慢慢摸索,终于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她想打电话给俞轻寒,告诉俞轻寒自己的胃病又犯了,疼得厉害,让她送自己去医院。 拨号的时候萧桐犹豫了一下才把电话打出去,靠着墙壁听电话里一声一声的嘟 拨号音响了很久,久到萧桐快要绝望的时候,俞轻寒终于接了电话。 俞轻寒本来是不想接电话的,她和常林染在酒吧喝酒正喝到兴头上,萧桐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俞轻寒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酒兴就全没了,她皱着眉头思考要不要接这个电话,常林染在旁边笑了一下,萧桐? 俞轻寒没说话。 常林染看俞轻寒那个便秘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她又笑了,戏谑道:不想接就挂了呗,反正萧桐也不敢跟你甩脸色,有这么个通情达理的情人,你还怕什么? 俞轻寒的原意是挂电话的,但听出了常林染话里的嘲讽,反而改变主意不想挂了,把萧桐的那通电话接了起来,语气冲得很,你有事么? 萧桐还因为俞轻寒接了自己的电话而高兴,又被她不悦的语气吓了一跳,心里突突了一下,加上胃还在一阵阵的绞痛,于是组织好的词一下子被吓了个精光,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东西来,听出俞轻寒那边的环境有点嘈杂,只好问:你在家么? 在。俞轻寒冷冷地看着酒吧远处舞台上驻唱乐队的演奏,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萧桐虚弱地又问了一句:在家,怎么这么吵? 你烦不烦?没事我挂了。俞轻寒心烦地挂了电话,手机随手扔在一边,拿起酒瓶灌了一大口酒,一晚上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萧桐就是有这样的本事,随时随地败坏俞轻寒的兴致。 哟,这是怎么了?才说了两句话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没必要没必要啊,来来来,喝酒喝酒。常林染一看形势不对,连忙给萧桐倒酒安抚。 俞轻寒一个人生闷气,好几杯酒下肚,脸色才缓和了一点,靠在她肩膀上熟睡的张晓晓嘤咛一声,俞轻寒低头看了一眼,放下酒杯,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阿染,我是真的烦了她了,只要有人能把她从我身边弄走,倾家荡产我都愿意。 你愿意,你爸你哥愿意么?常林染拍拍她的肩膀劝她,别想太多了,萧桐那人我也知道一点,她就是太依赖你了,毕竟这么多年她除了你什么人都没有,现在她不是已经在时尚圈里崭露头角了么?又是你公司的设计师,你让公司捧捧她,多给她安排些工作,让她多接触接触外界的人,再加上她在这一行又有天分,时间久了,你对她自然没那么重要了,恐怕到那个时候,她哭着喊着要离你远点呢。 俞轻寒仔细琢磨一遍,觉得常林染说的有道理,可不知为什么,常林染的话在她听来又刺耳得很,尤其是最后一句,俞轻寒轻蔑地想,哭着喊着离我远点?她配么? 算了,不提她了,闹心。俞轻寒撩了下头发,挥手招了个服务生过来,再来两扎啤酒。 第4章 啊?还喝啊?常林染哭嚎,俞轻寒,你老子不管你你就是烂醉如泥地回去都成,可我要这么醉醺醺回去,我爸非给我拿鞭子抽出来不可! 常林染一提她爸,俞轻寒就忍不住笑了,你爸今年也六十多了吧?怎么脾气还这么火爆?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谁说不是呢,去年查出来高血压,医生让他少动气少发火,不听,犯了一次病,差点没把我妈吓死,现在我们全家都胆战心惊的,生怕哪时又惹了老爷子不高兴。 俞轻寒哈哈大笑,我想起来咱们小时候有一回,还到老爷子酒窖里偷酒喝呢。 话题又转到高兴的地方,俞轻寒不知不觉喝得有点多了,脸颊泛起点微红,她本身长得好,这么点微醺更衬得她面若桃李,加上灯光昏暗,就算是从小和她一起玩到大的常林染看她这样,心跳也不自觉漏了一拍。 真是个祸水。常林染拍着胸脯定定神,心想,难怪萧桐陷得这么深,就俞轻寒这模样,还有这撩人的手段,搁谁谁不得陷进去?常林染觉得自己喝的也有点多了,放下酒杯,靠在沙发上看了会儿乐队表演放松放松,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她回来了。 俞轻寒手上动作一顿,只是一瞬间,很快便回过神来,若无其事道:谁。 还有谁,莫夕原呗。 俞轻寒的瞳孔猛地收缩一下。 俞轻寒语气不善地挂了电话,萧桐痛得要死也不敢再打回去,她本想拨120,可是想起自己脸上那一脸红红白白小丑似的妆,怕被人看了笑话,也不好意思打了,缩在墙角,抱着膝盖捂着肚子强忍着,头靠着冰冷的瓷砖,靠了一会儿,胃也疼得麻木了。 俞轻寒大概正在哪儿玩到兴头上吧,萧桐呆呆地想,她最了解俞轻寒,那人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家嘈杂成那样,听她电话里的语气,大概是自己的一通电话,正好扫了她的兴。 萧桐不知道俞轻寒和谁一块玩儿,在哪玩儿,不过俞轻寒有洁癖,想来也不会玩得太疯。萧桐和俞轻寒在一起十几年,俞轻寒从未带她融入过自己的社交圈子,萧桐也从未妄想过有一天俞轻寒能把自己正大光明地介绍给她的那些朋友好吧,曾经有那么一阵子,她的确有过这个念头,不过后来萧桐自己也就认清了,妄想就是妄想,永远成不了真,她不配的。于是她们在一起十几年,除了一个高中就认识的常林染,萧桐竟然对俞轻寒的社交圈一无所知。 厕所的地板很冷,冷得萧桐的胃好像被冻住了一样,就算现在疼得麻木了,觉不出疼了,她也一点直不起腰来,更别提站起来回卧室了。 萧桐靠着墙迷迷糊糊快晕过去的时候,手机的震动响彻整个洗手间,她以为是俞轻寒打来的电话,整个人的表情都亮堂了起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接了起来,生怕那头一个不耐烦又挂了电话。 轻寒! 什么轻寒,我是景行!萧桐你行啊你,放我的鸽子也就算了,放了整个团队模特、造型师、记者、摄像几十号人的鸽子!这可是你的个人首秀!巴黎哎!巴黎!你知道我们联系这个场地还有国内外那些大牌杂志的记者费了多大的功夫么?你还想不想在圈子里混了!你知道你得罪了多少人么!电话那头连珠炮似的把萧桐一阵数落,萧桐疼得没力气了,静静听她数落,听了一会儿,竟然还笑了起来。 景行萧桐轻声叫她的名字。 萧桐?景行霹雳巴拉说了一堆,终于听出萧桐的不对劲来,萧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快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在哪? 景行的大嗓门把萧桐已经麻木的胃又刺激得疼了起来,景行,我在家,我胃病犯了。 等我十分钟,马上到。景行说完立马挂了电话。 可萧桐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她一分钟也等不下去了,几乎是立马失去了意识。 晕过去之前,萧桐模糊地想,好像每次,自己需要俞轻寒的时候,她都不在自己身边,哪怕是第一次相遇,她也是看够了自己的热闹才走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森林送信人 地雷*1 第6章 胃病(下) 萧桐不知道自己的胃病是什么时候患上的,奶奶说她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萧桐对胃痛最初的印象是小学一年级,那天放学轮到她值日,一起值日的其他几个人一放学就一窝蜂跑光了,把整个教室都留给她一个人打扫,扫地,擦黑板,把桌子摆齐,倒垃圾她年纪太小,到了天黑也没干完活,肚子刚开始饿得难受,后来饿久了也就感觉不到了,但是突然她的肚子就痛起来,隐隐的阵痛,那时她不知道那个部位的器官叫胃,回家吃了饭就好了,怕奶奶担心也没跟奶奶说。 后来胃病发作得越来越频繁,终于被奶奶发现,带去医院看了一次,花了好几百块钱,差不多是她们两人两个月的生活费,查出来是慢性胃炎。 医生说,得胃炎的常见,可还没见过这么小就得了胃炎的。 医生,这病治得好么? 先开点药吧,这是慢性病,得慢慢养着,平时多吃点养胃的东西,少吃辛辣油炸食品。 但是她和奶奶的钱都被她父亲搜刮得差不多了,其实也没什么钱给她吃什么养胃的东西,油炸辛辣的倒是吃的少,因为油也要省着吃。 好在胃痛起来也不是全然无法忍受,都是一阵一阵的隐痛,而且大多是临近放学被饿得狠了才会发作,发作时萧桐就按着胃在课桌上趴半个小时,这个方法挺管用,总能缓解不少。 萧桐和俞轻寒在办公楼前告别之后,被教导主任抓到办公室训了一顿,教导主任知道萧桐家里的情况,打心里就把萧桐和外面那些不学无术的混混归到了一类,不太喜欢她,没指望把这个已经走上歧途的女孩掰回正轨,劈头盖脸骂了一通,骂舒坦了就放她走了。萧桐平时在学校挨的骂多了去了,也不是很在意。 甚至,她的心情还挺好的,尤其一想到俞轻寒和她放学一起回家的约定。 萧桐打心里觉得俞轻寒是个好人,因为在这个镇子上,关于她家的情况已经是大家多年来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像一块嚼了十几年的口香糖,什么味道都没了,那些人偏偏还津津有味地继续嚼,嚼完之后同情萧桐一下怎么这姑娘命不好,摊上这么个爹?然后抹抹眼泪,心满意足地各回各家。他们的记性都不大好,忘了这么多年来一直说萧桐有其父必有其子,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的也是他们。 俞轻寒就算是外面来的,在这个镇上待了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她能不计较这些跟自己做朋友,不仅是好人,简直是大好人了。 萧桐不知道的是,俞轻寒还真没了解过她家的情况,俞轻寒本来也只是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避避风头的,小镇居民的市侩算计,她压根不在意,怎么可能主动去听他们的八卦。 当然,这些都没什么要紧了,总之,俞轻寒对萧桐感了兴趣,萧桐十几年来,也第一次有了一个朋友,不是洋娃娃,也不是幻想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人,虽然好看得不像真人。 快放学的时候,上次月考的成绩单突然下来了,班主任黑着脸拿着成绩单进来,分析来分析去地讲了一堆,中心思想就是他们班这次在年级排名不太好看,要找找原因,讲着讲着就过了放学的时间,往后拖了半个多小时才放学,萧桐的胃又开始痛起来,她的座位在教室最里面的卫生角旁边,她趴在桌子上等着这股疼劲儿缓过去,班上的同学有回家的有去跑步的,没人在意她。 萧桐当然也不在意他们,但是萧桐心里一直想着俞轻寒还在等她,第一次和人约好了放学一起走就迟到,说不定俞轻寒以后再也不想理她了,萧桐这样想着,心里难过,想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闷闷的,只好安慰自己,这样也好,她和俞轻寒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怎么可能真的做成朋友。 她在课桌上趴了足有四十多分钟,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都走光了,只剩下了几个值日生在往地上洒水,萧桐摸了摸胃,才感觉好一点,坐直起来收拾书包也准备回家。 今天负责值日的是几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子,平常作弄人作弄惯了,其中两个刚倒完垃圾回来,看到萧桐还没走,互相挤眉弄眼了一番,故意停在讲台前,等萧桐背着书包走过去的时候,一个人冷不丁伸腿绊了萧桐一下,另一个顺势在她后面推了一把,萧桐被绊的摔了一跤,两个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咚的一声响,手掌皮磨破了大半,混着地上刚洒的水和灰尘,火辣辣的疼,又因为这么一摔,连刚好了一点的胃也又开始疼了起来。 萧桐平常被他们作弄惯了,知道越与他们争执他们只会感觉得了趣,越发变本加厉,强忍着腿上手上的疼爬了起来,排干净身上的灰,看了他们一眼,低着头一言不发往教室外头走,谁知道那几个少年今天没打算那么容易放过萧桐,一个高高瘦瘦、刘海遮过了眼睛的男孩伸手挡住门框,流里流气地笑道:小赌鬼,你踢了我一脚,把我腿都踢疼了,这就想走啊? 见他们这么不讲理,萧桐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反驳,谁踢你了? 你!高瘦男孩抬起下巴,你踢了我一脚,他们都看到了,对不对? 对对对!我们都看到了!就是你这个小赌鬼踢了峰哥一脚! 就是就是!你难道还想抵赖么?果然,老赌鬼是骗子,小赌鬼也是骗子! 你你萧桐一张嘴说不过他们几个,眼看天都黑了,奶奶肯定又在门口等着,她招惹上这些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放过自己,急得眼睛都红了,你撒谎!我没踢你! 没踢我?没踢我那走,咱们到教务处去,找教导主任给评评理,看她相信我们还是相信你这个小赌鬼! 说着就把萧桐往外拽。 萧桐慌了,她前段时间已经被他们陷害过一次,当时就闹到了教导主任那儿去的,最后教导主任真的信了他们的鬼话,已经给萧桐记了过,还警告萧桐说再有下次直接开除,这次还去,那不就真的被开除了么? 萧桐心里想的都是不能去教导处,两只手死死抠着门框,快要哭了出来,我不去!我不去!求你们了!我不去! 那几个男孩见她这么不禁逗,玩上瘾了,说什么也要把她拖出去,甚至有两个还趁机在她身上揩了一把油 你们在干什么!就在萧桐求助无门崩溃绝望的时候,突然门外一束手电筒的光打进来,闪得几个男孩的眼睛一花,手上的力道松了,萧桐这才找着机会挣脱出来,跑到了教室外面。她看清了那个人的长相,松了一口气,可想起那几个男孩恐怕要追过来报复,拉着那人的手就要和她一块往外跑,可是那人木着脸站在原地,就跟桩一样一动不动。 俞轻寒你快走啊!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再不走那几个小混混就追上来了! 俞轻寒反手握住了萧桐的手腕,让她一起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吓人,直到那些小混混反应过来追出了教室,才冷笑了,他们这么欺负你,这事就这么算了? 算了算了。萧桐看那几人已经气势汹汹朝她们逼近了,急得快跳起来,使劲掰着俞轻寒的手,他们父母都是县政府的人,咱们惹不起的,快走吧 俞轻寒任由萧桐掰她的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表情诡异阴鹜,萧桐无意间看到了,打了个哆嗦,掰她手指的力道弱了下去,不敢再动弹,不过还是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往俞轻寒身后挪了一步。 俞轻寒比萧桐漂亮得多,发育得也更好,站在那里就是一道婀娜的曲线,那四个小混混跑到她们跟前,看到俞轻寒,眼睛都直了,其中一个最先回过神来,吹了声口哨,几乎对着俞轻寒流口水,早听说咱们中学转了个顶水灵的校花过来,想必就是你吧?这镇上的漂亮姑娘我都认识,别说,美女,她们跟你比都差远了,啧啧啧,真不愧是校花!看得哥哥我热血沸腾啊哈哈哈 其他人附和着笑起来,俞轻寒脸上表情未变,看向那个带头的高瘦混混,刚才是你欺负她? 是我欺负的?怎么着?不服啊?高个子站出来,摇头晃脑地哈哈笑道:校花别急啊,你这么漂亮,哥哥我肯定舍不得欺负你,嘿嘿嘿说着伸手要去摸俞轻寒的脸。 萧桐急了,要去替俞轻寒挡开高个子的手,还没来得及伸手,就听见高个子惨叫一声,萧桐定睛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俞轻寒已经把高个子的一条胳膊卸了下来,那人正痛得跪在地上嚎叫。 你你个臭娘们儿!你知道我爸是谁么!我爸是教育局的!我我让我爸把你们统统都开除! 俞轻寒看他们就像在看一堆垃圾,其余几人在外面混惯了,一看俞轻寒的架势就知道不是好惹的,搀扶着高个子,胆怯地往后退了几步,俞轻寒也不跟他们多啰嗦,直接拨了110。 警察么?这里有人故意伤人,对,一中,请速来。 听到俞轻寒报警,那群小混混得意起来,报警?报警有用么?我舅舅是县公安局的局长!正好,等他带人过来,把你们两个臭娘们都给抓起来! 俞轻寒还是那副一脸阴沉的表情,萧桐却担心起来,俞轻寒刚来不知道,萧桐却是知道的,那个戴眼镜男孩的舅舅的确是公安局局长,连校长见了他都得客气两句,萧桐悄悄拉了拉俞轻寒的袖子,小声道:轻寒,咱们走吧,别惹麻烦了。 俞轻寒不为所动,萧桐没法子,只好跟她一起等着,她好歹也算个证人,能给俞轻寒做个证,真是这几个小混混先欺负人的。 警察来的速度很快,而且阵仗极大,开了好几辆警车进来,呜呜呜地长鸣,叫得萧桐胆战心惊的,甚至连公安局局长眼镜男孩的舅舅本人也来了,眼镜男一看,瞬间找到了救兵似的,跑到他舅舅跟前,指着俞轻寒和萧桐趾高气昂,舅舅你可来了!就是这两个人欺负我们!你看,把阿峰的胳膊都卸下来了! 你给我闭嘴!局长二话不说一个巴掌抡到了眼镜男的脸上,打得他眼镜都飞了,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才摔下去,一时间头晕眼花找不着北。其他几个混混看这阵势,吓得抖了一下,大气都不敢出。 局长打自己外甥一点不留情,对俞轻寒倒是和颜悦色,满脸横肉堆着笑,油腻地站在俞轻寒面前,同学,刚才是你报的警? 第5章 是我。俞轻寒看都不看局长一眼,只朝那几个男孩努努嘴,他们几个,聚众滋事扰乱治安,警察叔叔,您看该怎么处置? 局长擦擦汗,陪着笑道:是是是,同学,您说呢? 这样的人渣,就算上了高中也是社会败类,警察叔叔,您说对不对? 对对!同学您放心,我保证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学校了! 还有我朋友。俞轻寒握着萧桐的手腕递到局长面前,她的伤怎么算? 等会儿我亲自把她送到医院去,医药费我出我出 您出合适么? 合适!合适!都是我管教无方,才让我外甥伤了您朋友!我出是应该的应该的 不不用了萧桐不想再惹事,拉了拉俞轻寒,悄悄说道:轻寒,我不去医院了,我得回家,这么晚不回去我奶奶肯定急死了 对对对,看我把这茬给忘了!局长一拍脑门,两位同学家住哪里?我送你们回去。 俞轻寒睨了他一眼,才笑道,警察叔叔,送就不必了,就是县里的治安不怎么好,您身为人民公仆,恐怕得多费点心了。 是是是一定一定 萧桐又皱着眉看了那几个混混一眼,这才拉着萧桐离开。 走出了校门,萧桐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要出什么事,还好警察及时赶到了,对了,轻寒,真谢谢你! 俞轻寒微微一笑,客气什么,我们不是朋友么? 对对!是朋友!是朋友!萧桐因为俞轻寒这句话喜上眉梢,笑得见牙不见眼,眼角泪痣在路灯下一闪一闪的,撩得俞轻寒心里直痒痒,心虚地别过眼去。 不过轻寒,你怎么那么厉害,那个男孩子那么高都有一米九了吧?你就轻轻那么一下子!就把他给打倒了!萧桐说着还握着拳头比划了一下,还有刚才那个局长,看到你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那可是警察哎!轻寒,你太厉害了! 从前在家里,我爸怕我受人欺负,让我跟我哥学了一点防身术,至于那个警察么俞轻寒讽刺地笑道,我外公有个学生,正好是他的顶头上司。 萧桐一听不禁咋舌,警察的顶头上司?天啊,这得多大的官啊?一时间不敢说话了,低着头跟在俞轻寒身边往前走。 俞轻寒发现萧桐一直两只手抱着肚子走路,觉得有点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手上伤口疼?刚才就该让那人直接送你去医院的。 不是,不是手疼。萧桐勉强笑了一下,我我就是胃有点不舒服。 胃疼?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了,我们快走吧,我奶奶还等着我呢。 就你这样能走得快么?俞轻寒看看萧桐衣服裤子上摔的灰,犹豫了几秒,咬咬牙,半蹲在了萧桐面前,上来。 干干嘛? 上来,我背你回去。 真不用了 少啰嗦,快上来! 轻寒 萧桐。俞轻寒看见萧桐这么磨磨蹭蹭婆婆妈妈的,快要忍不住发火了,终于还是压了下去,叹口气,柔声道,听话,萧桐,看你这么难受,我心疼。 萧桐,你总得给我个机会,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奇@ 书#网¥q i & &s h u & # 9 9 &. c o m-- 那一瞬间,萧桐眼睛就酸了,除了奶奶,这世上从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心疼,俞轻寒这句话,简直戳到了萧桐的心窝子里。 俞轻寒的背不宽,带着淡淡的香气,萧桐忍住落泪的冲动,瓮瓮地对俞轻寒道:轻寒。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除了奶奶,还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这就要谢,那你以后谢我的时候岂不是还多着呢?萧桐,以后我还会对你更好的,让所有人都捧着你,再没人敢欺负你。 萧桐听了,明明不信俞轻寒说的是真话,可还是忍不住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最初取名的时候,定的萧桐是攻的名字,俞轻寒是受的名字,后来觉得不合适就反过来了,导致我写文的时候有时就把俞轻寒写成萧桐了发现的读者麻烦提醒我一下,我好改改,谢谢了 谢谢: 隔壁老王扔了1个地雷 skin扔了1个地雷 青门饮扔了1个地雷 第7章 翌日 俞轻寒心情郁闷,在酒吧醉得不省人事,好在常林染比她有分寸,一直控制着量,意识尚且清明,见俞轻寒醉了,打电话给了俞家的管家,亲自把俞轻寒送上了俞家派来接她的车上,这才回去,看了眼窝在酒吧沙发里补眠的张晓晓,常林染捏了捏鼻梁,认命地把张晓晓两只手架在自己脖子上,抱着她的后腰,摇摇晃晃把她弄出了酒吧。 张晓晓被常林染的动作弄醒了,挂在常林染脖子上的手收力,几乎紧紧贴在常林染身上,鼻息间的酒气熏在常林染锁骨间,常林染冷笑,醒了就自己走,我可不是俞轻寒。 张晓晓睁开眼,搂着她的脖子笑嘻嘻看她:常总真厉害,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常林染看着她那双灵动的眼睛无辜地眨啊眨,把她搂着自己脖子的手摘了下来,皱眉道:既然你醒了就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常总别走啊!张晓晓赶紧抱住了常林染的胳膊,常总,我喝多了,头晕得很,这时候学校宿舍门也关了,您就这么走了,难道不怕我遇到坏人么? 常林染感觉自己的胳膊被张晓晓往她胸前贴了帖,手肘触到软绵绵的两团肉,常林染有点反胃,把手抽回来,斜眼看着张晓晓,暗道,这女孩也真是不简单,初见人畜无害得跟小白兔似的,莫说俞轻寒,连自己都被骗过去了,可惜,还是太年轻,磨练得不够,这么早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她抱胸,哂笑,第一,你宿舍关门不是我导致的,对于这点我无能为力。第二,我是直的,抱歉,你要是个鲜嫩嫩的小男孩,我还能考虑一下。 男的有什么好?张晓晓不死心地贴上去,男的有我这么软玉温香么? 常林染暗笑这人不要脸起来可是真不要脸,面上倒还维持了些风度,小姑娘,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可也得用对了方法,你还这么年轻,不该把自己看得这么廉价,否则以后就更不值钱了。 她这话就差直接说张晓晓是不知廉耻出来卖的了。张晓晓还年轻,到底还是要脸的,她无意间知道了常林染是常林影业的接班人,本想抱着这根金大腿,日后再娱乐圈往上爬也方便,谁知常林染不像俞轻寒,不吃她这一套,还当面给她难看。张晓晓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站在原地半天,常林染也懒得理她,自己转身就走了,边走还边想,怎么俞轻寒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找了这么个人,像倒是有几分像,可那个气质,别说比莫夕原了,就是比萧桐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再说俞轻寒醉醺醺回到俞家,正好她父亲刚从外地赶回来,看到这个女儿这么不成器的样,气不打一处来,当时就要揍她,还好她哥哥俞轻明出来接俞轻寒看到了,及时阻止,让人把俞轻寒弄回了她卧室去。 俞轻寒第二天中午才起来,宿醉的头疼恶心还没消退,俞轻明就把她叫到书房一顿教训,大意不过是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不要成日在外头游手好闲,来公司帮父亲哥哥做些事也是好的。这些话俞轻寒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耳朵都起了茧子,她母亲离世早,父亲又忙,一直都是大哥管教她,俞轻寒也不怎么怕她大哥,坐在书房沙发上,翘起长腿无所谓道:哥,反正俞家有一个继承人就够了,我再去掺和,不是摆明了要抢你的位子么? 俞轻明气笑了,你要有这个本事倒好了,也省的我和父亲替你担心,你看看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整天这么游手好闲的,你将来还嫁的出去么? 俞轻寒一听她哥说嫁人,脸顿时就黑了,懒懒地眯着的眼睛也睁了开来,哥,我早说了我不喜欢男人。 俞轻寒早和家里公开过自己的性向,甚至这在江禹市的上流社交圈子里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俞轻明刚知道时气得要教训俞轻寒,这么多年过去,慢慢也妥协了,听俞轻寒这么说都不动火了,只是叹道:那你也该找个人好好安定下来,让父亲放心,那个叫萧桐的,不是不错么?你怎么还在外头沾花惹草? 萧桐萧桐,又是萧桐,怎么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和她提萧桐? 早分了,哥你就别操心了。俞轻寒心烦意乱,懒得再和俞轻明说话,顶了他一句,急躁地出了书房,下到车库,开着她的车就走了,俞轻明拿这个小了9岁的妹妹没辙,站在落地窗前目送她离去,又叹了口气。 俞轻明想,真不知世上还有谁能治得住她。 萧桐做了个很长的梦,梦的开始总是很美的,她和俞轻寒的初始,俞轻寒对她的好,但后来,梦就朝着不可控制的险恶方向发展,萧桐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无法呼吸,绝望把她淹没,她只听见梦外面有个人一直再叫自己,终于挣脱出可怕的梦境清醒过来,眼睛一下睁得老大,木楞楞地盯着天花板,许久才聚起神采,转头,看到景行坐在床边对着自己笑,两个眼睛挂着重重的黑眼圈,很憔悴的样子,完全不像萧桐认识的那个雷厉风行的经纪人小姐。 太好了萧桐!你总算醒了!景行的喜悦溢于言表,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不饿?我叫了份粥过来,等下你吃点,啊? 萧桐看看她,又看看周围,这是哪? 还能是哪?医院呗。景行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放弃巴黎的时装秀一声不响跑回国是有什么好事呢,敢情你就是为了把自己弄进医院来?萧桐,你就可劲儿作吧,保不齐下次我就给你收尸了。 景行是萧桐的经纪人,嘴一向毒得很,萧桐刚认识她的时候有点怕她,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了她的性格,发现景行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待人是很好的,慢慢才开始信任她,后来有一次聊天的时候萧桐才知道景行竟然是自己高中时的校友,比自己小一届而已,不禁感慨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 你不是在巴黎么?怎么也回来了?萧桐自知理亏,好脾气地笑笑,舔舔嘴唇道:阿行,我渴了。 怎么回来了?首席设计师都溜了,不回来,不回来我和那些记者大眼瞪小眼么?渴?渴死你算了!景行气呼呼说道,可手却诚实地端起了水杯,拿勺子一点一点喂萧桐喝水。 萧桐手指绞着被子,内疚道:这次是我不对,阿行你放心,到时公司问起,我照实承认,不会拖累你的。 景行见萧桐认真了,故意板起来的脸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差点把水洒到了萧桐的病床上,萧桐你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我跟你逗着玩的。 萧桐看着她,一脸不解。 景行这才笑着解释,刚开始他们发现你不在了,着实乱了一阵子,可不是还有我么?你放心吧,总之都摆平了,还给你立了个时尚圈最特立独行的设计师的人设,这个圈子里就这么回事儿,你越跟他们客气,他们越傲慢,你一不理睬他们,他们反倒觉得你越神秘,对你越感兴趣了,放心,你现在可算是在圈里混出名堂了。 萧桐虽然不善与人打交道,这么多年面对媒体的事都是景行出面替自己解决的,可她好歹在这个圈子里这么多年,知道圈子里的人都是人精,稍有不慎,那些记者的笔下就不留情面了,别看景行现在说的轻松,当时不知道得多焦头烂额,想到这些,萧桐一时愧疚难当,不知怎么回报景行才好,只得不停地说谢谢。 再说这个就见外了啊,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看看给你叫得粥送到了没有,医生说你这是急性胃溃疡,回去之后要好好休养,这几天先忌口吧,只能喝粥了。景行受不了萧桐这样,说完就赶紧出去了,对萧桐刚才做噩梦迷迷糊糊说的那些梦话绝口不提。 萧桐目送景行出了病房,转头看向窗外,窗帘没有拉严实,屋外的天空是漆黑的,萧桐在床头柜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看看时间,晚上八点,看来她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了。 手机里一条来电提醒都没有,意料之中,可萧桐还是觉得有点失落。萧桐还以为俞轻寒会有一点点关心自己的,谁知一点都没有了。 俞轻寒早不爱自己了,萧桐知道,可她还是忍不住抓着从前那一点遥远的温暖幻想,幻想有一天自己和俞轻寒会像从前一样。 从前,俞轻寒会背她走很长很长的路。 从前,俞轻寒会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说悄悄话。 从前,俞轻寒最见不得她哭,俞轻寒说:小桐,你皱一下眉,我都要心疼死。你掉一滴泪,就像用刀子在我心上割。 从前,俞轻寒说过那么多话,做过那么多事,足够萧桐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拿出来让自己得到一点温暖。可这温暖总有用完的一天。 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呢,萧桐不相信。 所以她赖了俞轻寒这么多年,因为她的心底还残存了一点希望。 人活着,总要有点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去吃火锅,今早起来牙龈肿了,好痛,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偏方能让牙龈快点消肿 谢谢:隔壁老王扔了1个地雷 青门饮扔了1个地雷 阿青秒萧峰扔了1个地雷 阿占扔了1个地雷 第8章 薄幸 俞轻寒和俞轻明吵了一架,从俞家跑出来,在路上转了几圈,无处可去,本想约常林染,可常林染不像她时时都有空闲,她无人可约,最后回了自己在市区的住所。 俞轻寒嫌俞轻明管着她,很早就搬出来一个人住了,在市区有自己的公寓,偶尔才回俞家本宅去住。其实她自己的公寓她也不常去,她经常性的住所是萧桐家。 第6章 这事得追溯到很早以前,那段时间萧桐出了事,几近崩溃,是俞轻寒一直陪在她身边,后来萧桐勉强走出来,就得了这么个毛病,必须得在俞轻寒身边才睡得着觉,否则不管多舒服的床都睡不着。那时俞轻寒对萧桐还有兴趣,又自觉亏欠萧桐的,对萧桐几乎有求必应,何况只是陪她睡觉这种事呢?就一直陪她,一陪陪到了现在。 后来俞轻寒慢慢对萧桐有点膈应了,开始怀疑这个毛病是萧桐为了骗她的同情心故意装出来的,恰好有一次莫夕原回国,俞轻寒和常林染去给她接风,三个人聊天聊到半夜才意犹未尽地散了,俞轻寒凌晨四点回的萧桐家,萧桐家里所有的灯都关着,俞轻寒洗完澡摸黑进了萧桐卧室,躺在萧桐旁边的时候差点没被吓死萧桐的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眼珠子都是直的,俞轻寒以为萧桐出了什么事,吓得屏住呼吸,赶紧去拍萧桐的脸,萧桐这才回过神,看清俞轻寒,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沙哑道:轻寒,你回来啦。 你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萧桐脸色苍白道,轻寒,我怕。 不怕,有我呢。俞轻寒抱着萧桐,又心疼又自责,轻轻地在她耳边道:小桐不怕,有我呢 因为这事,俞轻寒才知道,萧桐八成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也八成这辈子都离不开她了,俞轻寒一边安慰萧桐,一边又觉得恐惧。 不过除了这一点,萧桐的其他方面做得是很好的。俞轻寒虽然有洁癖,但她从小被宠坏了,事事有专人打扫,就连她在县城避风头的那时候,也有人每隔两天去她的住处清扫一次,家务事上从来不沾手。 俞轻寒和萧桐在一起后,担心萧桐适应不了自己的生活习惯,可萧桐不仅适应了,还适应得很好。她大概是从小做惯了家务事,把她们俩的住处收拾得井井有条,俞轻寒那些近乎强迫症的怪毛病萧桐统统都了解,连牙刷朝哪边摆,拖鞋放在鞋柜的哪一格都一清二楚,俞轻寒和她在一起之后,竟然比自己一个人生活还要自在,干脆就搬去和萧桐一起住,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今年一年俞轻寒回自己公寓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她的公寓住与不住,都有阿姨定期打扫,但久不住人了,一开房门还是有点灰尘味,俞轻寒捏着鼻子进了客厅,四处看了看,大概是房子总没人住,打扫的阿姨也并不十分尽心,只把表面收拾干净,边边角角藏了许多尘垢,看得俞轻寒直皱眉,她只一进客厅便立刻就想退出去,但是想想自己也无处可去,就强忍着坐在沙发上。 她只坐了十分钟不到,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电视柜下面的杂志没有按类型按日期分门别类地码好,地毯的边沿没有和地板边沿对齐,沙发上的靠枕也摆的乱七八糟,沙发角竟然不是直角!难道以前就不是么?俞轻寒没有注意过,她在萧桐那里舒适得太久了,回到这个一切都乱七八糟的地方,几乎没有办法生存。 她终于忍不住逃离那个可怕的牢笼,依旧无处可去,坐在车里思考良久,不得不认命,把车子开上了熟悉的路线,通往萧桐家的路线。开车的时候,俞轻寒一边唾弃自己,一边不忘揣测萧桐的狡诈那人企图用这样的方式绑住自己,好让自己永远都逃不脱她的身边?简直就是做梦。 可不论她再怎么唾弃诅咒,她也不得不承认,踏进萧桐家的那一刻,看到熟悉的一切,她总算松了口气。一尘不染的白色墙面、整齐划一的家具,还有按照她的喜好分门别类收拾整齐的各种物件,俞轻寒深吸一口气,觉得这间房子里的空气都比外面的清新得多。 俞轻寒脱了鞋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了许久,才发现似乎哪里不对。 她看着自己散乱在玄关处的鞋子,觉得碍眼得很,终于发现哪里不对。 往常俞轻寒进门,萧桐必然在家早早地等着自己,她会细心地把俞轻寒的高跟鞋收进鞋柜,再重新铺好些微弄乱的地毯,给俞轻寒端来一杯刚沏好的茶,天知道萧桐为什么能算准了俞轻寒进门的时间把茶泡得刚刚好,她这么做了,俞轻寒当然就理所当然地接受,可是今天,俞轻寒在沙发上坐了五分钟,萧桐也没有出来替她收拾鞋子,她口干舌燥,萧桐也没有端一杯刚沏好的茶出来,俞轻寒这才意识到,萧桐不在。 不同于萧桐去巴黎,这次是一声不响地突然消失,甚至没有提前知会俞轻寒一声,这是第一次,萧桐的一切似乎都不在俞轻寒的掌握范围之内。 在俞家被训了一顿,在自己的公寓碰了一鼻子灰,现在在萧桐家居然都被冷遇了,好像今天,整个世界都不约而同地和她唱反调。 哼,没有萧桐之前,自己不也活得好好的么?难道离了萧桐还不行么?俞轻寒恨恨地想,二话不说起身,走到玄关去放好自己的鞋子,可她打开鞋柜,压根不知道该把鞋子放在哪里,明明以前萧桐只是随手一放,鞋柜就整整齐齐,可她自己去放的时候,才发现这双鞋放哪都不合适,放哪都碍眼得很。 连鞋柜都在和她唱反调!俞轻寒更生气,只得随便找个看得过眼的地方把鞋子塞进去,关上柜子门,转身去厨房泡茶,但水壶是空的,里面一滴热水都没有,更别提泡茶了,再说她也找不到茶叶在哪里。 俞轻寒终于发作了,一脚踹在碗柜门上,整个厨房都跟着她的气愤晃动,她拿出手机看都不看拨了一串号码,电话打到萧桐那里,准备质问萧桐到底去了哪里。 电话很快接通,俞轻寒不等萧桐开口,当头就是一通指责:萧桐你长本事了啊?一天一夜不回家!你要是想分手了你就说!我还巴不得呢! 她在休息。电话那头不是萧桐,是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陌生的女人,说萧桐在休息,俞轻寒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不是声称离了自己睡不着觉么?不是哭着求着离不开自己么?瞧瞧,在别人怀里睡得照样香着呢! 俞轻寒直接对着电话吼道:那你转告她,让她好好睡!最好永远别回来了!说完直接把手机砸在墙上,手机砸了个四分五裂,客厅里散落一地零件。 景行站在萧桐病房门外,静静听电话那头的暴怒变成忙音,这才把手机从耳边放下,若无其事地走进病房里。 萧桐正在昏睡,当然不是正常睡眠,她刚才喝粥的时候,景行悄悄往她的粥里加了点东西。景行当了萧桐那么多年的经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萧桐有失眠的老毛病。 景行还知道萧桐有个在一起很多年的伴侣,女人,赫赫有名的俞家二小姐,当然,风流薄幸在江禹市的圈子里也是赫赫有名,不过萧桐不是圈里人,自然不知道。 景行最初得知萧桐与俞轻寒的关系时很惊讶,后来又觉得理所当然想想也是,萧桐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小辈,若不是有俞轻寒做后台,怎么会年纪轻轻就能拿下国内外那么多设计大奖,甚至能作为首席设计师在巴黎办秀,走到多少设计师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景行最初以为萧桐和俞轻寒不过是皮肉交易,用色相换一个往上爬的机会,可相处久了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萧桐并不在意她得过多少个国际大奖,也不在乎在哪里又办了一场时装秀,甚至每次得知又要去国外出席某个商业活动,萧桐还会满面愁容。 景行曾经取笑萧桐,得了吧,多少设计师一辈子也求不来这样的机会,你这么年轻就拿到了,怎么,还不知足么? 那时她们正在机场快要上飞机,萧桐拽着景行,认真地恳求,阿行,你去替我带领行不行?或者把这个奖项让给别人吧?我不想出去的,我我家里有人在等我 萧桐说这话时,眼底露出些微的羞赧,泪痣垂垂欲落,说不出的动人。 景行在圈子里多年,又是半只脚踏在娱乐圈里的人,什么样好看的人没见过?偏偏被萧桐这么一个表情撞得心尖颤了一下。这是心里真的念念不忘想着一个人才有的神情,景行接触的人大多功利,她已经不知多少年不曾见到这么单纯的念着一个人的表情了。 可惜,景行暗暗叹了口气,萧桐等的那个人,却早不在等她。景行前几分钟刷了朋友圈,才看到一个圈内人发的照片,照片的主角不是俞轻寒还有谁?正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亲昵地靠在一处,恐怕早想不起还有个傻女人,正心心念念记挂着她。 景行从前以为萧桐高攀,瞧不起萧桐,和萧桐处的时间长了才觉得,萧桐这样的人,分明是俞轻寒配不上她。可惜,萧桐看不清,她太傻了,被自己的一厢情愿遮住了双眼。 就算粥里加了点镇定药,萧桐也睡得并不踏实,不过半个小时就醒了过来,看景行拿着自己的手机进来,下意识就问:是不是轻寒给我打电话了? 嗯,我跟她说你病了,需要休息。 是么?那她怎么说? 她让你好好养病,别惦记她。 萧桐眼里燃起得希望黯淡下去,嗯了一声算作应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萧桐自嘲地想,为什么会失望呢?这该是早就料到的事啊。自己有多久没听到俞轻寒叫自己小桐了?她现在连叫她的名字都冷得像陌生人。 作者有话要说:牙龈消肿了,开心。 今天抽空做了这文的封面,虽然感觉封面有点照骗,嘿嘿。 虽然我的文又虐又狗血,但是我封面是可爱小清新啊(不要脸) 对了对了,今天看了白夜追凶,好好看啊!不知道有没有已经看过的?不许剧透! 谢谢: 阿占扔了1个地雷 森林送信人 第9章 噩梦 萧桐还要留院观察一晚,本来景行想留下来陪她,可萧桐这两天已经给她添了很多麻烦了,不好意思麻烦她,坚持不让她陪了,再说景行刚从巴黎回来,其实也挺忙的,接连有十几家媒体要采访萧桐,景行得给萧桐排日程,写稿子,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萧桐既然这么坚持,景行也就顺了她的意,晚上十点多就回去了。 萧桐一个人躺在医院病床上,高级病房,又大又空,连窗外影影绰绰的树枝都让她觉得害怕,她一闭上眼就噩梦缠身,不敢睡觉,到了快十二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电话给俞轻寒。 就算俞轻寒骂她嘲讽她,能听到俞轻寒的声音,萧桐至少能安心一点。 可惜俞轻寒的电话一直关机,连这点念想都不留给她。 萧桐在病床上躺了一夜,想了一夜,两只手抓着被子,一刻都不敢闭上眼。没有俞轻寒,只要一闭眼,就是铺天盖地的噩梦。 没有萧桐在,俞轻寒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客厅里东一块西一点都是她已经摔碎的手机零件,乱糟糟的扎眼,俞轻寒待了一会儿就待不下去了,房子里连一点热水都没有,俞轻寒一整天没吃东西,饥肠辘辘。 她和自己怄气,不信自己离了萧桐就活不下去,在冰箱里随意找了几样食材准备做饭,光切个肉就手忙脚乱,还切伤了自己的手指,好不容易切好了,下锅炒,油温太高,肉上的水又没有吸干,下锅之后油溅得到处都是,有几滴溅到她手背上,她的手细皮嫩肉保养得很好,瞬间就红了一大片,火候又掌握得不好,没一会儿肉全焦了,俞轻寒看着就没胃口,关了火一扔锅铲就跑了出来,顺手带上厨房门,把厨房里乱糟糟地一切隔绝开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眼不见心不烦。 没饭吃,只好叫外卖,图片上看着挺好,谁知送来的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俞轻寒一口都懒得吃,筷子饭盒丢在客厅茶几上,洗了澡闷头躺在床上,萧桐家被她弄得不成样子,只剩一个卧室尚且干净,不然俞轻寒连觉都没法睡。 俞轻寒躺在床上,暗暗地怨恨萧桐,怨恨萧桐心机太深,花了十几年,把自己养成了一个离了她就活不下去的废物。 萧桐在医院直挺挺躺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办了出院手续,景行都没来得及接她她就回家了,到家之后吓一跳,茶几上摆着油腻腻的快餐盒,筷子把玻璃茶几都弄得脏兮兮的,地上七零八落也不知什么东西,萧桐走路都要小心下脚,再一看厨房,差点没昏过去,这还能叫厨房么?简直就是个小型爆破现场,大理石灶台上星星点点全是油污,锅里还有一对黑乎乎看不出原材料的东西。 萧桐以为家里进贼了,正要报警,俞轻寒听到外面的动静,已经起床,刚打开卧室门,和坐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报警的萧桐看了个正着。 轻寒?萧桐一见俞轻寒,高兴得电话也不打了,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俞轻寒面前,就差把兴奋二字写在脸上,你回来啦?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你饿不饿?对了,家里什么也没有,我先给你做点吃的 你昨晚上哪去了?俞轻寒冷着脸问。 我?我昨晚 你背着我和谁鬼混呢?萧桐你不知道我有洁癖是吧?你还嫌你不够脏么?一次不够是吧?啊?还要来两次?你想分手就直说! 我没有,我没有俞轻寒一句分手,简直是一把匕首扎在了萧桐的心窝上,她连连摇头,连语言组织能力都失去了,只知道一个劲地说没有。 又来了,每次都是装可怜,俞轻寒气得一脚把茶几踹到墙角边去,那你说你去哪儿了!昨晚接电话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她是她是萧桐胃病没好全,身子还虚的很,一口气没喘上来,把自己呛住了,一个踉跄跌进沙发里直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靠在沙发里剧烈喘息,俞轻寒抱胸靠在卧室门框边上冷冷地看,等她平静下来,才讽刺地笑了笑,萧桐,一个苦肉计用了十年,你不累么? 累啊,当然累。萧桐歪在沙发上喘气,好不容易缓和一点,身心俱疲,强撑着没有倒下去,她看着俞轻寒那张冰冷的脸,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好像都没有意义。 萧桐,你还嫌你不够脏么。 萧桐喘了几口气,突然肩膀抖了抖,笑出声来。 原来在俞轻寒心里,自己早就是个脏货了,这一刻,萧桐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一直奢望的她和俞轻寒能回到从前,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成了痴心妄想。 我昨晚,在医院里。萧桐撑着沙发坐起来,理顺了自己的头发,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昨晚接电话的是我的经纪人,我以前跟你提起过,可能你忘了。 俞轻寒的眼神动了动,你病了?什么病? 急性胃溃疡,这是诊断书。萧桐把口袋里的各种单据一股脑全掏了出来,递给俞轻寒。 俞轻寒仔细看了一遍,才相信萧桐的话是真的,她手里拿着病历,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不自在地走到俞轻寒旁边,慢慢坐下,语气也温柔了了不少,你病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第7章 萧桐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道:打了,那时你在忙,就又挂了。 那时候自己在浴室里,痛得话都说不出来,给俞轻寒打电话,不过被她不耐烦地挂断而已。 萧桐有那么多没说出口的话,萧桐想跟她说轻寒,我真疼,她想说轻寒,你回来好不好,没有你,我害怕,萧桐想告诉俞轻寒那些吓人的噩梦,可是俞轻寒连一个字都不让她说。 俞轻寒挂了电话。 俞轻寒想起来,前天晚上,自己似乎是接到了这么一通电话,只是那时她正搂着张晓晓和常林染在酒吧喝得尽兴,就给挂了。 想到这些,她心虚地看看萧桐,萧桐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俞轻寒咳嗽了两声,才讪讪道:我那时在忙,可能没注意。 萧桐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没有问俞轻寒为什么忙完之后没打电话过来,俞轻寒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萧桐早就习惯了。 她们俩在一起时,一直是萧桐努力扮演着活跃气氛的角色,对俞轻寒嘘寒问暖,今天萧桐太虚弱,没那个精神去逗俞轻寒开心,于是房间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萧桐恹恹地靠着沙发,沉默得可怕,俞轻寒做了亏心事,破天荒地主动对萧桐示好,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好端端胃病又犯了?你从前就是这样,胃疼起来整张脸都是白的,吃药了么?要不要回屋睡一觉? 药吃了,睡不着。萧桐别过脸,躲开俞轻寒的手,她是胃病,又不是发烧,俞轻寒的这个动作只让人觉得可笑。 大概俞轻寒也想到了这一层,悻悻地放下手,又道:吃了药就好好休息,睡不着也要睡,快去房间睡觉去,我陪着你。 不用了。萧桐讽刺地笑了笑,看都不看俞轻寒,我没洗澡,脏。 不脏,萧桐你别多想,刚才我是一时气话,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干净的,乖,咱们去睡觉,啊?我陪着你睡。俞轻寒抱着她道,我陪着你睡。 你永远是最干净的,这句话从前萧桐深信不疑,可是今天,她怎么也无法骗自己相信了。 那些噩梦一样的记忆,逼得萧桐恨不得去死,再难都挺过来了,可都比不上俞轻寒的一句你还嫌你不够脏么。 这句话就是世上最锋利的矛,轻而易举就把萧桐花了十几年才建立起来地防线击了个粉碎。 俞轻寒。萧桐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十几年的人,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也不认识这个人,我很累。 俞轻寒什么都没说,抱着她回房间睡觉,温暖的床,香软的怀抱,萧桐靠在她怀里,怎么也睡不着。 这是第一次,萧桐连在俞轻寒怀里也睡不着了。萧桐知道,俞轻寒不要自己了。 世界之大,俞轻寒是她最后的家,现在连俞轻寒都不要她了,大千世界,竟再没有她容身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地雷明天再感谢 第10章 傻瓜 萧桐和俞轻寒的恋爱,是从一个吻开始的。 或者说,萧桐臆想中与俞轻寒的恋爱,是从一个吻开始的。 她和俞轻寒因为两次狼狈不堪的意外熟识,成了朋友。起初,俞轻寒和她不在一班,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俞轻寒竟然学期中转到萧桐班上来。 俞轻寒平时挺低调,但她的出身谈吐摆在那里,矜贵得和这个穷乡僻壤里的破落高中格格不入,于是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就成了一中的风云人物,这个中途换班自然引起了不小轰动。 半个班的男生争着抢着要当她的同桌,结果俞轻寒自己主动坐到了萧桐旁边,一个高贵一个卑贱,一个白天鹅一个丑小鸭,气得半个班的男生直咬牙,恨不得把萧桐从这个班上踢出去。 萧桐承受了半个班恨不得掐死她的目光,弓着身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头恨不得能缩到脖子里去,但想到俞轻寒和她成了同桌,以后两人能有很长很长的相处时间,心里被喜悦装满,不自觉从嘴角露了出来,转头对着窗外,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俞轻寒从窗户玻璃的反光里看到了萧桐笑弯了的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手肘坏心眼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特地凑到她的耳后轻轻吹了口气,也说出来给我听听? 她故意说得极轻,气息喷在萧桐的后颈上,把萧桐的脖子耳朵都染得透红,声音传到萧桐耳朵里,萧桐觉得俞轻寒的声音就像山涧泉水一样,直直撞在她的心上,心里说不出的通畅舒坦,嘴角都快咧到了后脑勺。 你怎么会来我们班?萧桐笑得太荡漾,根本不敢看俞轻寒,背对着俞轻寒问,说话时肩膀一抖一抖的。 俞轻寒的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感受她声音通过自己手臂传过来的震动,有意逗她,贴得更近,几乎是在她耳朵眼里私密地低语,我不来,你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这下,萧桐的脸红得快滴血,她觉得全班的眼睛都在注视着自己,更加不敢回头了,只得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没事的,现在在上语文课,语文老师是全校出了名的严格,没人会注意她们 就这样稀里糊涂过了一节课,又稀里糊涂过了一整天,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萧桐脸上的红色才渐渐退去,和俞轻寒一起收拾书包的时候,俞轻寒把她忘记装走的铅笔盒塞进她的书包里,萧桐终于相信,俞轻寒真的和自己成了同桌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小鹿乱撞了好几天,萧桐没交过朋友,也没谈过恋爱,她以为这是终于有了一个好朋友才有的喜悦,完全没有往任何可疑的方面去想。 不得不说,世上在没有比俞轻寒更体贴周到的朋友了,和萧桐相处不过几天,就认真记下了萧桐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知道萧桐有胃病,和萧桐一起吃饭,总会避开所有刺激性的食物尽管她本人偏爱吃辣。 下课后一起趴在桌子上聊天,两个人面对着彼此,胳膊肘挨着胳膊肘,深秋的阳光正好,不凉不热地洒在俞轻寒脸上,她的睫毛在金色的光晕里一闪一闪,萧桐眯着眼睛看她,喜悦从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溢出来,好像她的整张脸都在笑,连眼角的小痣都因为浸透了阳光而变得幸福起来。 俞轻寒看着阳光里的萧桐,被她眼角一点痣搔得心痒难耐,她原想等得久一点,不要吓着这个小姑娘,可还是忍不住伸手,食指轻轻点在了萧桐的眼角。 温暖又柔软的触感。 满足从指间一直传到心底,俞轻寒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喟叹,萧桐就像一件遗落在这个小镇上的瑰宝,而俞轻寒是长途跋涉的寻宝人,现在,这个宝物被她先找到了,占为己有。 虽然真品遥不可及,但是萧桐却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怎么能叫人不兴奋。 一起上学,一起下课趴在桌子上聊天,一起放学,还有周末一起远游爬山,萧桐从来不知道生活可以这样有乐趣,每一天都像浸泡在蜜罐里,每一天睡前都在期待着明天更早地到来。 冬天,下过第一场雪的时候,俞轻寒带萧桐去爬山看日出。 太阳火红又冰凉,为洁白的初雪染上一层含羞带怯的胭脂妆,萧桐的脸也冻得通红,和清晨的日出白雪相得益彰,俞轻寒把她的手捧在手心里轻轻地揉搓哈气,两个人凑在一起取暖,萧桐脸红红的看她,眼里映着朝霞,比日出还要好看。 冬日的清晨太静,俞轻寒不忍心打破,和萧桐头挨着头靠在一起,悄悄地问她:冷么? 不冷。萧桐哈出一口白气来,腼腆地笑,轻寒,日出真好看。 俞轻寒点着萧桐的鼻子调笑,没有你好看。 萧桐知她又在戏耍自己,又羞又恼,在地上团了一抔雪作势要去砸她。 却被俞轻寒抢先一步偷袭成功,拽着她的手一起滚在雪地里,不知谁先看了谁一眼,也不知谁先凑近了谁一公分,总之,萧桐反应过来时,她和俞轻寒的嘴唇已经碰在一起。 两双同样冰凉的唇瓣,贴在一起时却像熊熊烈火燃烧一样温暖炙热,那时她们还太年轻,不懂得怎么接吻,只是嘴唇相触便觉得美好,好像她们能相守一辈子。 或者说,萧桐觉得她们好像能相守一辈子。 她们不知在雪地里拥抱了多久,俞轻寒终于舍得拉着萧桐爬起来,捧起了萧桐的脸,重重吻下去,这一次是唇齿交缠,磕磕绊绊地接吻,牙齿撞在一起,疼得直皱眉,却还是舍不得分开。 直到两个人肺里的氧气都消耗殆尽,俞轻寒终于放开了萧桐,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喘息,俞轻寒搂着萧桐的脖子,在萧桐耳边跟她说:小桐,我喜欢你。 不是朋友的喜欢,我喜欢你,想亲你,抱你,想牵你的手,再也不放开。 萧桐眼里热热的,下巴抵着俞轻寒的肩膀,不停地点头,不停地说我也是。 我也是,我也是 我也喜欢你。 不是朋友的喜欢,也不是兄弟姐妹的喜欢。 是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想娶你当老婆的喜欢。 萧桐从来没说过这么大胆的话,说出来却不觉得羞耻,只觉得胸口的幸福就要满满地胀开。 俞轻寒被她逗笑,摸着她的后脑勺叹道:傻瓜。 我的萧桐,我的小傻瓜。 那时萧桐太小,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俞轻寒只说了一句喜欢,就让她幸福得找不着北。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为周二的更新内容,周三停更一天,周四恢复更新 谢谢: 隔壁老王扔了1个地雷 青门饮扔了1个地雷 阿占扔了1个地雷 ds扔了1个地雷 tb_mm扔了1个火箭炮 青门饮扔了一个地雷 第11章 撩拨 俞轻寒抱着萧桐躺在床上,夜很静,她睡得很沉,可萧桐盯着卧室的顶灯,眼睛胀痛酸涩,却一点困意都没有。白天的种种历历在目,萧桐心里堵得慌,眼前走马灯似的闪现从前的记忆,从她和俞轻寒的初识开始,到某个时间点戛然而止,全都是快乐的记忆,萧桐从前觉得这些记忆真美,可如今品味起来,却觉得像偶像剧一样不真实。 那些所谓的浪漫,太虚假了,谁的爱情会虚假成这样? 叽叽喳喳的记忆塞满了她的耳朵,吵得萧桐睡不着觉,再加上被俞轻寒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客厅厨房一直在她眼前晃,萧桐实在忍不下去了,大半夜的爬起来打扫卫生,刷锅洗碗,收拾灶台,终于把厨房重新擦得闪亮如新,天也快亮了。 萧桐擦了擦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汗珠,不知道疲倦似的,又开始打扫客厅,把俞轻寒留在客厅的满桌满地的垃圾扫干净,坐在沙发上喘了口气,又接了一桶水出来,拿了块发白发灰的旧浴巾擦地。她不爱用拖把,嫌那玩意儿拖不干净,宁愿趴在地上一点一点擦萧桐见不得地上有灰尘,巴不得地板亮得能当镜子照人才好。 俞轻寒昨晚睡得早,又因为和萧桐吵了一架,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打着哈欠出了卧室,就瞧见萧桐趴在地上一点一点擦地板,屁股撅得挺高,随着擦地的动作一扭一扭,平常萧桐都是趁俞轻寒来之前就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俞轻寒从没见过萧桐擦地的样子,今天头一回见着,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萧桐的屁股还挺圆的,她忍不住有点想摸一下。 这个想法当然没有得逞,萧桐的警惕性很高,俞轻寒刚迈出第一步,她就已经察觉,冷不丁转身,眼神凶狠地看着俞轻寒,好像俞轻寒再靠近一步她就要和俞轻寒同归于尽。 萧桐在俞轻寒身边一直乖得跟个小狗一样,想摸的时候招招手,那人恨不得咧着嘴伸着舌头就把脑袋递到跟前让俞轻寒摸她,萧桐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眼神,俞轻寒记得第一次见到萧桐这种眼神最少也是十年前的事,如今再次和这样的眼睛对视,竟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永远被排斥在了萧桐的世界之外,成了个让萧桐警惕提防的陌生人。 怎么起得这么早?萧桐不懂俞轻寒复杂地心理过程,只是意识到自己这样看俞轻寒似乎有点不对,很快就借着洗抹布的时机低下头,错开了和俞轻寒交汇的视线,脸上的表情自然的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萧桐不提昨天的事,俞轻寒自然也识趣的不再提起,只是走到萧桐身边,蹲下身要去扶萧桐起来:不是才刚出院么,怎么大早上的擦地,万一又累出胃病来那是好玩的?快起来。 萧桐的胳膊肘下意识往后收了一点,刚好躲开俞轻寒伸过来的手,俞轻寒在扶了个空,脸上有点挂不住,就要发作,想起来昨天的事,又憋了回去,摸着鼻子干笑了两声。萧桐胳膊一收立马发觉了自己反应过度了,看了看俞轻寒,不自在地别过脸,我我不是故意的,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早饭。 萧桐今天对俞轻寒冷淡得有点反常,她向来被萧桐捧在手里惯了,立马不高兴起来,萧桐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萧桐本来已经站起来了,准备进厨房,莫名其妙被俞轻寒指责了一通,回过头来不解地问,你说什么呢?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今天吃错药了吧?昨天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这么不依不饶有意思么? 我没想怎么样。萧桐连着两个晚上没睡好,现在眼睛疼,还有点耳鸣,耳朵里嗡嗡嗡的,没精力跟俞轻寒争,揉了揉太阳穴道:轻寒,你早上吃什么?小馄饨行么? 她侧身对着俞轻寒,靠在厨房门口,头发用一根簪子随意挽了个发髻,正好是逆光的方向,她又只穿了件加大码的T恤当做睡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一截脖子被早晨的阳光一照,白的发光。 俞轻寒已经多年没注意过萧桐了,就这么一个侧影,她似乎又找到了当年对萧桐动心的感觉,一时间眼睛都看直了,竟然又有了想亲一亲那截脖子的冲动,她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移开眼睛,咳嗽一声掩饰心里的慌张,行,就小馄饨吧。 萧桐没看出俞轻寒的失态,点点头,顺手在冰箱拿了点提前包好的小馄饨,给俞轻寒下了一碗。 馄饨下好了,萧桐把碗端到俞轻寒面前,就要去浴室洗漱换衣,俞轻寒突然问:怎么就一碗?你不吃? 我不饿。 不吃饭怎么行,坐这,和我一块吃。因为昨天的事,俞轻寒对萧桐的态度好多了,甚至有了点关心的味道,拉着萧桐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旁边,看着她笑道: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8章 萧桐半天没有动作,俞轻寒也不生气,干脆亲自拿起勺子,舀了一个小馄饨送到萧桐嘴边,哄小孩似的耐心哄她,萧桐听话,张嘴,飞机来咯 萧桐不动,俞轻寒勺子就那么举着,在她嘴边,笑眯眯的一点不生气,僵持了半天,萧桐不想把场面闹得太难看,只好张嘴吃了,象征性嚼了一下囫囵咽下去,俞轻寒心情好了不少,脸上的笑也真了几分,期待地问她:怎么样?好吃么? 萧桐点点头,好吃。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h_u_9_9_ ._ c_ o _m 俞轻寒立刻高兴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馄饨是萧桐自己包的,自己煮的,甚至是自己端到桌上的,好吃不好吃和俞轻寒有什么关系?但萧桐答了一句好吃,俞轻寒就觉得好像是自己天大的功劳似的。 再吃一个吧? 不吃了,我上午还有个采访,再不收拾就迟到了。萧桐站起来,拿了俞轻寒手上的勺子,我给你换一把。 俞轻寒自觉表面功夫做到位了,不再推辞,任萧桐重新换了把勺子过来,她是真的饿了,呼噜两下把一碗馄饨全吃干净,连汤都喝得不剩,才靠在沙发上擦擦嘴赞道:萧桐,要说你的手艺好呢,就是俞家的厨子也没你做饭好吃。 萧桐笑了笑,把桌上的餐具收回厨房洗干净、擦干,物归原处,又把厨房收拾得跟没用过一样,才去浴室里洗漱,关上浴室的门,终于忍不住吐了,刚才吃下去的那个小馄饨,连着酸水吐了出来,她洗了把脸,若无其事地把浴室打扫干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俞轻寒不知道,萧桐早上没洗漱之前是吃不下任何东西的,吃什么吐什么。 她嫌脏。 这个毛病从前没有当然了,萧桐小时候家里穷得很,莫说脏,就是一粒米饭掉在地上滚了三滚也能捡起来面不改色地吃下去。这是很久之后才染上的毛病,那时候俞轻寒已经不大在意萧桐了,不知道也正常。 一般来说,萧桐家就像俞轻寒夜晚短暂留宿的客栈,一到白天立刻跑得人影都没了,今天却破天荒,萧桐在浴室里磨蹭半天洗漱干净出来,俞轻寒居然还在,而且还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萧桐怔了一下,你怎么还没走? 今天没事,送你去公司吧。 不用了,待会儿景行来接我说到这,萧桐想起来俞轻寒不认识景行,又介绍了一遍,景行是我经纪人。 哦。俞轻寒点点头表示知道,又说道:我送你去。 萧桐无奈,轻寒,你今天是怎么了? 俞轻寒微微愣神。 她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对萧桐似乎太殷勤了。俞轻寒早就想甩了萧桐,不该对她这么殷勤的。 大概是早上萧桐那一截细长的脖子太好看,好看得俞轻寒又有点舍不得她了。又可能是俞轻寒因为昨天的事有点愧疚,忍不住要补偿萧桐。 最后萧桐还是抵抗不过俞轻寒的坚持,被俞轻寒送去了公司。 一起下楼的时候,景行已经在楼下等萧桐,看到萧桐后很高兴地挥手打招呼,但是随即又看到了和萧桐前后脚出来的俞轻寒,打招呼的手停在空中,脸上的表情也冷了,淡淡叫了声俞总,再不说话。 本来俞轻寒打算开自己的车送萧桐的,但因为萧桐要和景行提前对一遍采访流程,只好上了公司派给萧桐的专车。 那车挺宽敞,三个人坐在后座也不嫌挤,上了车景行一直跟萧桐说今天的行程安排,上午有几家媒体采访,哪个是专访,下午要出席哪个品牌的发布会,晚上还有电视台的一档综艺活动行程排的满满当当,好像萧桐不是服装设计师,而是某个新晋爆红的明星。 俞轻寒在旁边听着她们聊工作,一直插不上话,颇为不满,她从来是社交的焦点,尤其是和萧桐在一起的时候,如今突然被冷落,脸拉得老长,眼睛微微眯着,忿忿地看萧桐,企图萧桐自己发现什么,然后来哄着她,把她哄高兴了。 但萧桐只顾听景行的行程安排,好像完全忘记了俞轻寒的存在。俞轻寒不高兴,非常不高兴,突然一把抓住了萧桐一直放在身侧的左手,食指在她的掌心里轻轻地挠。 萧桐的半边身子僵了一下,猛然转头看向俞轻寒,俞轻寒终于引起了萧桐的注意,很是得意,扬起下巴和萧桐对视,嘴角翘起,面不改色地又在萧桐掌心里挠了挠。 景行还在旁边给萧桐讲注意事项,萧桐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注意力全集中在右手掌心上,俞轻寒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狭小的空间内被无限放大,再加上她眼睛里故意勾引人似的视线,萧桐紧张得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景行发现了什么端倪。 俞轻寒变本加厉,手指顺着萧桐的掌心爬到了她的手腕上去,顺着她的手腕一点一点向上,萧桐的脸上慢慢升起红晕,俞轻寒恶作剧得逞,坏笑了一下,故作惊讶道:萧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么? 景行也注意到了萧桐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萧桐,你的脸怎么这么热?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今天的采访先取消了,我让司机先送你去医院。 不不用了!萧桐紧张道,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俞轻寒攥得更紧,只好故作镇定,阿行,我没事的,你继续说吧。 景行满脸狐疑,不过没再深究下去,继续跟萧桐交代工作。 这截去往公司的路平常都走惯了,萧桐闭着眼都能走到,今天却格外漫长曲折,手握在俞轻寒手里,忍受她无声的戏弄,直到车停在公司门口,萧桐的脸还是红的。 下车之后,俞轻寒故意拽着萧桐落在了后面,让景行先走了,俞轻寒才松开萧桐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下班了早点回家,我等你回来。说完还轻笑一声,萧桐的心被震得怦怦跳。 萧桐不明白俞轻寒这演的又是哪出,可她还是忍不住心动起来。 昨晚才做好的心里建设,昨晚花费了一晚上咬牙切齿下的决定,今天因为俞轻寒的一点温柔全线崩溃,甚至萧桐对俞轻寒又生出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在一起那么久了,哪能说散就散,如果还能挽回,谁又不想挽回呢。何况,除了俞轻寒,萧桐也再没有别人了。 俞轻寒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她只是被萧桐一个无意的侧脸又勾起了一点兴趣,再加上对萧桐一点点的愧疚,于是觉得,也许可以和萧桐再相处得久一些而已。毕竟萧桐做饭很好吃,还很会做家务。 第12章 蛋糕 那之后的好几天,俞轻寒对萧桐的态度好了不少,俞轻寒对人好的时候,那是真好,嘘寒问暖呵护备至,看人的眼神里都像裹了蜜似的,恨不能让人溺死在里面,萧桐被俞轻寒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弄得受宠若惊,好几天才适应过来,惴惴不安地觉得甜蜜起来。 俞轻寒这几天天天早晨起来送萧桐去上班,萧桐其实有自己的工作室,前几天是回国后要去公司处理点事情才就近把采访地点定在了公司,否则一般都在工作室这边忙活。 到了工作室门口,俞轻寒停车,萧桐准备打开车门出去,俞轻寒却先她一步锁死了车门,萧桐不解地看向俞轻寒。 俞轻寒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你生日是不是要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萧桐的眼睛亮了亮,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了。俞轻寒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旁边,我给你做蛋糕,好不好? 俞轻寒不会做菜,蛋糕却做得一绝,很早以前她们刚谈恋爱的时候,俞轻寒曾经做给萧桐吃过几次,每次的口味风格都不相同,但都好吃得很,萧桐很喜欢俞轻寒做的蛋糕,但做一个蛋糕麻烦得很,俞轻寒只做过几次就不再做了,后来的十几年萧桐跑遍世界各地大大小小的蛋糕店,再也没找到过和俞轻寒做的口味相似的蛋糕。 俞轻寒柔软的长发轻轻蹭着萧桐的手背,萧桐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样温柔的俞轻寒,霎时间心都软了,眼眶微酸,重重地嗯了一声,深吸了几口气才忍着没有哭出来。 好,那下周二,我做好了蛋糕在家等你。 好。 俞轻寒又摸了摸她的头,才放她下车,萧桐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车开出去很远,直到一个转弯再也看不见了,这才转身进了工作室。 萧桐在俞轻寒面前,什么原则什么尊严都踩在脚下了,俞轻寒对她稍微好一丁点,她就乐得跟什么似的,就差把高兴二字挂在脸上,连她工作室的助理都忍不住打趣她:萧桐姐,您最近有什么喜事啊?该不会是彩票中奖了吧?从来没见您这么高兴过。 另一个刚进来的实习生年纪尚轻,97年的小姑娘,胆子大得很,胳膊架在萧桐的肩膀上跟她打趣:什么中彩票了?庸俗!这你还看不出来么?萧桐姐啊,这是恋爱了啊!哈哈哈 萧桐受不了和人亲密接触,尴尬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躲开。 恋爱?工作室其他人一听有八卦,全都竖起耳朵凑过来,萧桐,不会吧?你真恋爱了? 完了,咱们工作室老大,最后一个单身妹子终于也被别的猪给拱了,可怜我等苦命的光棍啊 天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萧桐你快说那小子是谁!看我不找人剁了他! 你得了吧,就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也轮不到你啊,要说我嘛,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和萧桐站在一块也算郎才女貌了 这个小哥颇为自恋地甩了一下头,引得一片嘘声,大家笑笑闹闹,也不是真的要质问萧桐,就把这页揭过去了,各人做各人的事,萧桐这才松了口气。 她这几天心情很好,回办公室时甚至哼起了小曲,却在办公室门口遇到了景行,景行脸有点黑,看起来挺吓人的,萧桐和她相处这么多年,看她这样还是有点发憷,结巴了一下,阿阿行,你有事么? 没事,这是下周的行程安排,我来找你确认下。景行打开手里的文件夹。 萧桐示意景行一块进办公室说,坐下来之后,才红着脸犹犹豫豫央求道:阿行,你帮我把下周二所有的时间全部空出来好不好?我有重要的事要做。 可是下周二是你的生日会,那些粉丝都等着给你庆生,你现在才刚起步,不能让她们失望。 我一个做设计的哪里来的粉丝?阿行你别开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景行没好气道,这么多年经营你还没有粉丝?你以为公司团队都是废物么?现在什么都讲流量,萧桐,怎么这么多年你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不想要粉丝啊我又不认识他们他们干嘛非得给我过生日?阿行,我下周二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是俞轻寒么?景行突然问。 萧桐愣了愣,什么? 你那个很重要的事,是不是和俞轻寒有关? 萧桐低下头,脸上有点发烫,眼睛看着窗外,点点头道:是。 萧桐,你怎么这么傻。景行有点哀其不争的意思,苦口婆心地劝她:那个俞轻寒不是什么好人,她在圈子里的名声都烂透了你知不知道? 这些事景行本来不想跟萧桐说,但是萧桐这么傻,不说,她就会执迷不悟地陷进泥潭里,直到被淹死为止。 景行以为是萧桐单纯得太过,不知道俞轻寒的那些龌龊事,谁知道萧桐沉默了半晌,慢慢地点点头,自嘲道:我知道。 她看向景行,嘲讽的笑还挂在脸上,阿行,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这年头谁还不上网么,俞家二小姐这样的人,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网上就含沙射影的传开了,萧桐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我离不开她。萧桐苦笑,我知道自己下贱,但凡我有点尊严,我一定狠狠地给她一巴掌,再毫不留情地离开她,可是我离不开她阿行,这么多年我都靠她撑着我才活得下去,没有她,我不能活的 萧桐说这话的时候只是笑,懊悔无奈和悲伤都被压在心底,只在笑容里浅浅地浮起来一点,可景行看着她,却觉得她快哭出来一样。 萧桐和俞轻寒的事,她从来不跟外人说,这次是实在扛不住了,俞轻寒对她的态度那么反常,萧桐一边快乐,一边惶惶地等着俞轻寒宣判死刑,她和俞轻寒的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结束。她心里的苦水快溢出来,和景行又认识了那么多年,才忍不住跟她说了一些,把满溢的那部分倒出来就戛然而止,再不多说一个字。 景行和萧桐共事那么多年,除了今天,从没听她抱怨过,只今天听了一点,就觉得萧桐过得太苦,苦得景行都觉得舌根发麻,真不知萧桐这些年怎么忍过来的。 阿行,你知道么,轻寒今天说要陪我过生日。说到这,萧桐又幸福地笑起来,她都多少年没陪我过过生日了,还说要给我做蛋糕,我简直跟做梦一样。 景行看她那样,不忍心打击她,只好没好气地笑道:俞轻寒那种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她还会做蛋糕? 她做的蛋糕可好吃了,你吃过一次就知道萧桐说完又觉得不对,赶紧改口,不行,你不能吃,轻寒的蛋糕是做给我的,你们谁都不能吃。 那表情,就像年幼的孩子拼死保护自己仅有的玩具,景行暗暗替萧桐心酸,不忍心开口刺伤她,只好笑骂:你个没良心的,好吧,我就大发慈悲放你一天假,你去快活去好了。 真的?那生日会 你再废话我就收回假期了啊。 萧桐果然老老实实闭嘴。 景行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后,深深叹了口气。 俞轻寒最近的心情很好。她前段时间和萧桐只见闹得有点僵,结果反倒弄得自己里外不自在,最近对待萧桐的态度软了一点,萧桐就乖乖贴上来,这让俞轻寒全身舒畅,在外面和那帮狐朋狗友瞎混都更加如鱼得水。 俞轻寒原来想把萧桐甩了,最好甩得远远的,可离开她一次之后才发现了萧桐的好,对萧桐又有点依依不舍了。 第9章 安静、乖巧、听话、不粘人,还勤快,除了俞轻寒不愿和她上床,萧桐其他的一切对俞轻寒来说都是完美情人,况且萧桐跟了她这么多年,两个人的生活习惯都磨合得趋近完美,除了萧桐,可能世上再没一个人能忍受俞轻寒的种种怪癖,萧桐觉得,身边有这么个人也挺好的,在外面玩得没顾虑,累了回家了还不操心,多好。 所以俞轻寒觉得,适当给萧桐一点甜头,就成了生活中一件非常必要的事,维持一段关系不可能只靠一个人单方面的付出,而自己的一点点心思,就能换来萧桐成千上万倍的回报,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给萧桐甜头并不是什么难事,那个人,只要自己对她笑一下,她就能为自己去死。 事事顺心,俞轻寒的心情也很好,答应了萧桐给她做个蛋糕,总不能样子太难看,于是花了点时间在网上找教程,准备复习一下做法。 她做蛋糕的手艺是九岁不到就跟着俞家的西点师傅学的,做出来的点心没有一个不夸好吃,年少时光凭这个手艺就哄了不少女孩子的欢心,这是多年不做,有些生疏了,看了教程,回忆起来,练习了几次,还算成功。 到了萧桐生日这天,俞轻寒送走了萧桐,下楼在超市里买了点面粉奶油之类的原材料上来,还没坐下,常林染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阿染,什么事? 轻寒你快来我这儿,速度点儿! 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让你过来就过来,费什么话?我保证你不会失望的。 到底什么事?我今天真挺忙的。 就你?纨绔子弟一个,你有什么好忙的?常林染轻蔑道,你不来就算了,反正莫夕原今天回国,你不来,我只好自己去机场接她喽 俞轻寒手里的面粉掉了下来,袋子嘭地一声破裂,在她脚边撒了一地。 你你说什么?俞轻寒的声音发起抖来。 我说莫夕原回来了,你到底来不来? 等我五分钟,马上到。俞轻寒挂了电话二话不说冲进房间换衣服,然后闪电一样换了鞋冲出门,生怕慢了一秒就赶不上见莫夕原。 房门被梆的一声关上,震得墙壁都抖了好几下,公寓里静悄悄的,只剩下撒了一地的面粉。 第13章 眼睛 俞轻寒在机场接机口前等得望眼欲穿。这一趟飞机来接机的人极多,俞轻寒她们到的有点晚,接机口前已经站满了人,她们挤不进去,只好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朝里面张望。 算一算,和莫夕原的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俞轻寒上高中的时候了,一晃眼十年过去,当中莫夕原竟然一次也没回来过,俞轻寒刚开始气她一声不吭就出国,连声招呼也不跟自己打,到后来气慢慢散了,只剩下想念,再后来连想的都少了,把她收藏在心底,偶尔午夜梦回才拿出来品味。 怎么还没来啊?这都晚点半个钟头了!俞轻寒伸长脖子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接机口,时间长了脖子酸眼睛疼,回头对常林染抱怨,只见常林染正靠着墙冲她乐,笑得贱兮兮的,俞轻寒等不到人本来就压着火呢,一看常林染那样就忍不住了,踢了她腿肚子一下,怒道:常林染,该不会是你又耍我吧? 常林染一个闪身躲开,笑嘻嘻道:别急别急,刚才你不是听到了么,飞机已经落地了,马上就到。 正说着,这趟航班的旅客已经陆续出来,俞轻寒顾不上跟常林染嬉皮笑脸,赶紧站直,用手梳了两下头发,又对着玻璃反光抹平衣服上的褶皱,盯着往外走的人群看,目不转睛,向来半眯着的眼睛睁得老大,铜铃似的几乎要瞪出来。常林染认识她这么多年,就没见她这么认真过,不禁感慨,这世上还是有能让俞轻寒认真的人的。 很快,拥挤的人潮渐渐散去,接机口只剩下了俞轻寒和常林染两个人,莫夕原才从那头姗姗地走出来,齐肩的黑发,发尾微卷,戴着一副大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口红艳丽的嘴唇和精致优美的下巴,短裙长靴,又高又细的跟踩在机场大厅的地板上,好像踩在国际顶级秀场的T台上一样让人惊艳。 她一出来,俞轻寒的目光就跟钉在她身上了似的,再也移不开,直到她走到俞轻寒面前,站定,隔着墨镜看俞轻寒,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拍了拍俞轻寒的肩膀,语气里甚是欣慰,十年不见,我的小寒也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俞轻寒愣愣地看她,只听这一句话,眼眶就突然红了,握紧了拳头,一个跨步上前,使劲抱住了莫夕原的肩膀,咬牙切齿道:莫夕原,你还知道回来! 当然得回来,这里是我家啊。莫夕原无奈地轻叹,也抬手抱了抱俞轻寒,小寒,十年了,我真想你。 看样子两人还不知道要腻歪到几时,常林染耸耸肩,走上前去,笑着接过莫夕原的行李箱,夕原姐,欢迎回家。 莫夕原和俞轻寒松开拥抱,才摘了墨镜,对常林染微微一笑,阿染,十年不见,你倒是成熟了不少。 墨镜下是一双让人屏息凝神的眼睛,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尤其右眼眼角一点淡淡的泪痣,垂在眼角楚楚可怜,更为这双眼睛平添了几分美艳动人。 常林染看着莫夕原的眼睛,眼前浮现的却是萧桐的脸,礼节性地对莫夕原笑了笑,暗暗叹了口气。 世上竟然真的有这样的巧合,长相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偏巧一双眼睛像了十成十,如果不是这双眼睛,俞轻寒不会招惹上萧桐,如果不是这双眼睛,萧桐也不会受这十几年的煎熬。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常林染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自己的脑子里赶出去,对莫夕原道:夕原姐你在飞机上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你想吃什么? 我啊我什么都不想吃,就是这么多年待在国外,特别想小寒亲手做的蛋糕。莫夕原朝俞轻寒眨眨眼,调皮地笑了一下,她年纪不小了,这么一笑竟然还有当初的少女感,俞轻寒被她一个笑容弄得心跳加速,莫说蛋糕,就是莫夕原要星星要月亮,俞轻寒也能摘下来送给她。 俞轻寒当即就点头拍胸地保证:不就一个蛋糕么?夕原姐,走,咱们去阿染那儿,我给你做,保证和你从前喜欢的味道一模一样! 莫夕原嗜甜,尤其喜欢蛋糕之类的小甜点,俞轻寒小时候为了讨她的欢心,特地跟俞家厨子学的手艺,一般西点房的师傅都比不了,又因为是莫夕原要吃,更是十二分的用心,蛋糕出炉时满屋子飘香,就连常林染这么不爱吃甜食的人闻了味道都忍不住吞口水。 夕原姐,你可不能吃独食啊,给我也来点。常林染嘴馋道。 去去去,没你的份。俞轻寒把常林染撵到一边,两人玩笑打闹,逗得莫夕原捂着嘴笑出声,于是三个人一起大笑起来,房子里飘散着蛋糕的香气。 笑够了,俞轻寒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可她看着莫夕原笑靥如花,脑子里哪还能想其他?早就记不起自己忘了什么事了。 萧桐从下午开始一直坐立难安,她目光涣散地看着电脑,不到五分钟就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一个下午的时间过得格外慢,连助理都打趣道:桐姐,你晚上有约会啊? 不知道了吧?今天萧桐姐生日,她可是连生日会都推了,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肯定是等着和男朋友一块过生日呗!实习生揶揄道。 去,我还不知道桐姐生日么?助理翻了个白眼,把凑热闹的实习生赶出办公室,才劝萧桐:桐姐,你有约就先走呗,反正公司也没规定你的上班时间,工作室这边要有什么事我再给你打电话不就行了。 谢谢你啊小赵,不过我现在不能走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姐夫来接你是不是?哎,桐姐,真羡慕你啊,找了个这么心疼你的姐夫 萧桐因为助理的打趣闹了个大红脸,把助理连推带哄地赶出了办公室,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看着挂钟一点一点走到了下班时间,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等着俞轻寒给她打电话,告诉自己她到了。 时钟终于走到了下班时分,萧桐一刻也不敢放松地看着手机,生怕漏掉了俞轻寒的电话。 今天是萧桐生日,萧桐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距离她上一次过生日是十年前,她刚满18岁,那时候俞轻寒对她还很好,萧桐记得自己那年生日时许的愿望是一辈子和俞轻寒在一起,俞轻寒好像会读心术似的读出她的愿望,从背后抱着她的腰,和她一起吹灭了生日蜡烛。 小桐,你许这种一定会发生的愿望做什么?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萧桐回头看她,她的眼睛在烛光摇曳里格外深情,萧桐几乎溺死在里头,不得不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多写点的,但是今晚加班到9点多,开始码字已经11点了,这章写得比较短,真正想写的剧情都在后面,但是现在很困,写出来估计也很烂了,明天再写吧抱歉了大家 第14章 粉丝 桐姐,还不走啊?助理把明天要用的材料放在萧桐的办公桌上,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桐姐,这都快七点了,会不会姐夫有什么事耽搁了不能来啊?要不你先回去吧,太晚了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大概是堵车,没事,小赵,你先走吧,我把这个设计图画完就走了。 那好吧,桐姐,你也别太晚了。 工作室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下班,萧桐坐在办公桌前无意识地把玩一支水笔,笔杆灵活地在指缝间环绕,办公室外间的灯也一盏一盏熄灭,直到最后,偌大的办公室黑暗寂静,只有萧桐窗户里透出来的一点灯光,笔还在萧桐手里转,笔头偶尔撞击桌面,咔的一声,在只剩她一人的办公室里,几乎能听到回音。 萧桐把后背陷进椅子里,头靠在椅背上,看着挂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转圈,咔哒、咔哒,明明那根小小的指针走得那样慢,可等她惊觉的时候,最短的时针竟然也指过了10。 深秋的夜里,风很大,工作室所在楼层又高,冷风在楼宇间穿行,发出凄切的悲鸣,明明窗户关的严实,萧桐却觉得风吹刺骨,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 萧桐六点半下班,俞轻寒说六点半来接她,可现在已经十点了,萧桐一刻不敢怠慢地盯着手机,莫说电话,就是一条语音留言也没有。 一定是路上堵车了,俞轻寒肯定在车子里等得着急,又没带手机;或者俞轻寒半途遇到了什么事比如一个突然犯病的路人,俞轻寒要送他去医院,所以耽搁了;又或者是俞轻寒自己出了车祸,说不定现在正在医院里包扎 萧桐越想越玄乎,对俞轻寒的安危提醒吊胆,握住指尖旋转的水笔,拍在桌面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过了两秒,又颓然坐了下去。 有那么一秒钟,萧桐恶毒地宁愿俞轻寒是真的出了车祸。 她出了车祸,残了,萧桐照顾她一辈子,死了,萧桐大不了和她一起死,左右倒是个解脱。 可是萧桐内心更深处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小小地提醒她,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意外,俞轻寒不来,不过两个原因,第一,她不想来,第二,她忘了。 萧桐最擅长给俞轻寒找借口,这十几年找了那么多的借口,她忘了、她忙、她累了俞轻寒只要对她态度好一点点,她就会欢欣雀跃地想,看,俞轻寒心里果然还有她,好像这一点点的友善就是俞轻寒对她感情未变的证据。 窗外太暗,所以窗户里不多的光也显得格外亮,透明玻璃成了不透明的镜子,反光得厉害,萧桐一转头,就看到自己一张惨淡憔悴的脸,目光呆滞嘴角下垂,活脱脱一个被人抛弃的怨妇。 她本来就是个怨妇,就算和俞轻寒朝夕相对了十几年,可俞轻寒早就把她抛弃了,萧桐心里跟明镜似的,可她就是不愿放手。 凭什么放手,萧桐趴在桌子上笑,开始只是轻笑,可她已经压抑得够久,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空旷的办公室就剩她一个人,她懒得再压抑,干脆放声笑出来,喉咙里发出咕隆隆的怪音,肩膀跟着笑声的频率颤抖,明明是俞轻寒跟自己许了那么多山盟海誓的承诺,俞轻寒跟自己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每一句都像真的一样,情真意切,萧桐和俞轻寒在一起十几年,凭什么让她放手,去成全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成全俞轻寒。 萧桐想,就算有一天,自己绑着俞轻寒把她拖到地狱里去,也绝不放手。 她趴在桌子上想些恶毒又乱七八糟的事情,疯疯癫癫笑了半天,抬起头来,发现办公室里居然无声无息多了个人。 景行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萧桐不由赞叹自己这个美丽经纪人的神出鬼没,什么时候进的办公室,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你来啦。萧桐直起腰,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生日会结束了? 嗯。景行点头,脸上表情自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拉了把椅子坐下,把手上提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袋扔在萧桐桌子上,喏,你粉丝送你的礼物。 萧桐瞥了眼那些礼品袋,有玩偶,有她亲手设计的衣服成品,还有各种高档香水和化妆品,七七八八加在一块价格不菲,她想,世人果然都只看得见表面光鲜,这些所谓粉丝要是知道真正的萧桐本人是个什么东西,恐怕避之不及,怎么还会把这么不堪的一个人当成偶像。 可是她看着这些生日礼物,心又抽痛了一下。 就算是这些自己全然不认识的陌生人,也比俞轻寒好啊 阿行,他们送我礼物,你有没有请他们吃蛋糕?萧桐淡淡地笑了一下,生日,总要吃蛋糕的。 有,三层的冰淇淋蛋糕,上面还写了你的名字,你的那些小粉丝都争着抢着要吃有你名字的那一块,差点把舞台给踩塌了。 肯定很好吃。萧桐笑着咂咂嘴,她其实不太爱吃甜食,但听着景行这么形容,就觉得这个蛋糕一定很好吃。 景行不说话,她看着萧桐笑,却觉得比哭还难看,景行宁愿萧桐能大哭一场,哭完了,把什么俞轻寒俞轻暖的全都甩到九霄云外去。景行甚至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萧桐真的没人要了,哪怕是自己照看她一辈子也不是不行,反正自己这辈子也就打算一个人过了。 阿行,很晚了,你该回家了。沉默了一会,萧桐才轻声道,她静静看着购物袋上的某个LOGO,表情平静,一点异样都没有。 第10章 越是这样,景行越是担心。 那你呢?她问。 我想再坐一会儿,阿行,我在中设干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这里的夜景竟然这样好看。 我陪你。 萧桐一听,顿时失去了看夜景的兴趣。 算了,我回去了。她耷拉着眼皮道,说不定轻寒正在家等我。 景行知道真相,却没有戳穿,萧桐已经血淋淋了,她又何必再去戳最后一刀。所以她没告诉萧桐,今天莫家的大女儿回国,莫家在江禹市最顶级的酒店开接风晚宴,全市名流悉数到场,俞轻寒也赫然在列。 景行也没有告诉萧桐,莫家千金莫夕原,眉目如画天人之姿,却长了一双和萧桐一模一样的眼睛。 看见莫夕原,景行才突然恍然大悟,为什么即使俞轻寒那样的人,居然让一个萧桐跟在她身边十几年,虽然她对萧桐没有半点好。 但是景行什么都没说,她只是在萧桐脚步虚浮地站起来的时候撑了她一下,道:我送你。 不用了。萧桐挣开景行的手,才自嘲,阿行,好歹给我留最后一点尊严。说完这话,萧桐自己都觉得可笑,她把尊严扔在地上任人践踏,现在却又跟别人要尊严。 尊严,她哪还有尊严? 公司给萧桐配了专车,可今天萧桐给司机放了假,让他早早回去了,萧桐自己又不会开车,只好到公司对面搭地铁。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地铁站已经停运,萧桐站在地铁入口发呆,天上突然下起雨来。雨顺着风飘进地铁口,打在她胳膊上,凉丝丝的,她没有带伞,抱着胳膊退后几步,靠着墙安静等雨停。 突然,一个属于少女才有的声音弱弱地在她身后响起:请问您是萧桐么? 萧桐转头,只见一个打着伞的女孩站在她身后,怯怯地不敢上前,但是眼睛却在发光。 你是? 我是您的粉丝啊!萧桐姐姐您不知道您有多厉害!设计的衣服那么好看!您的每个作品我都收藏了我我真的太喜欢您了! 萧桐一直听景行说起过自己粉丝的事,但她又不是明星,心里除了自己的设计灵感,其余部分全被俞轻寒填的满满的,别的事都交给景行打理,对粉丝二字也觉得遥远得很,突然见到活的了,一时不知所措,看着那女孩好像才十几岁的样子,萧桐不知道怎么回应来自粉丝的陌生又狂热的喜爱,只好结结巴巴道:谢谢那你你以后好好学习 哈哈哈什么嘛,网上都说萧桐姐姐高冷得很,哪里高冷了?我看是呆萌呆萌的,哎,人设崩塌啊哈哈哈女孩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堆,突然红着脸,从书包里掏了张卡片递给萧桐,卡片上别了一支闪光纸做的玫瑰花,特别好看,看得出来是用心做的。 萧桐姐姐,这是我自己做的,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一直想送给你,以为没机会了,没想到没想到上天对我这么好,竟然真的让我碰到你了我我就想跟你说,你是最棒的!我会一直支持你的!说完那女孩把自己的伞塞给萧桐,自己一溜烟在大雨里跑没影了。 哎你的萧桐眼睁睁看着那女孩跑了,叫都叫不住,无奈道,你的伞 可是女孩已经跑得再也看不见了。 萧桐手里还拿着女孩自己做的卡片,制作精美的贺卡,打开之后,里头工工整整写了一句话: 萧桐姐姐,今天是我一年里最喜欢的一天,因为这一天,上帝把你送给人间了。 萧桐鼻子发酸地想,就算是自己这么不堪的人,世上居然也有人认真地庆祝自己的到来。 萧桐把贺卡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怀里,笑着想,轻寒,就算是个陌生人,也比你温柔啊 回到家,预料之中的空房子,开灯的一瞬间,引入眼帘的是拉拉杂杂摔在地上的面粉,被踩得到处都是,萧桐把最上层那没有被污染的一小抔收集起来,加水和面,送进烤箱,过了几十分钟,一个巴掌大的纸杯蛋糕烤好出炉。 还没有凉透,萧桐就捧在手里,闭着眼咬了一口,少甜,不腻,是她最喜欢的口味,她只尝了一口,就笑开。 轻寒,你做的蛋糕真好吃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萧桐站在脏乱的地板中间,笑得像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kayo扔了1个地雷 Aliatte扔了1个地雷 青门饮扔了1个地雷 ds扔了1个地雷 莫方抱緊我扔了1个手榴弹 德意志的樱花扔了1个地雷 奇_书_网 _w_w_w_._q_ i_ s_h_u_9_9_ ._ c_ o _m 德意志的樱花扔了1个地雷 森林送信人扔了1个地雷 莫方抱緊我扔了1个地雷 青门饮扔了1个地雷 青门饮扔了1个地雷 莫方抱緊我扔了1个地雷 陌阡云扔了1个地雷 德意志的樱花扔了1个地雷 阿占扔了1个地雷 第15章 赝品 俞轻寒有洁癖,却是个只管弄乱了不知道收拾的主,她心血来潮要对萧桐好一点,难得记起萧桐的生日,想做个蛋糕哄她开心,又半途被莫夕原回国吸引了过去,留下一片狼藉的空客厅。 萧桐看不得脏,也看不得浪费,用上面那层干净面粉给自己做了个小蛋糕,闭上眼睛尝,奢望似的想象了一下,竟然真的有点像俞轻寒的手艺,心满意足地吃完了一个蛋糕,把客厅厨房擦得一尘不染,注意到时间时,已经过了凌晨,萧桐的二十八岁生日也就这么过去了。 萧桐跪在地上擦了快一个小时的地板,湿抹布擦了两遍,又拿干抹布擦了两遍,等意识到时间时已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不过总算让家里恢复了原样。 她扶着沙发借力,慢慢坐下来,揉着腰龇牙抽了一口气,眉头皱成了川字,又缓缓呼气,慢慢舒展开,才稍微缓过来一点儿。 没有了干活的动静,一个人的房子安静得可怕。 萧桐家的房子客厅很大,因为俞轻寒喜欢宽阔敞亮的大客厅。买这套房子时萧桐的毕业设计作品刚在国际上获了奖,得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奖金,买这个地段的房子是远远不够的,但这套房子萧桐一眼就相中了,觉得俞轻寒一定会喜欢,咬咬牙,贱卖了那套作品的版权和手稿,总算凑齐了首付。 现在那套作品手稿已然成了绝版的艺术品,随着萧桐的身价升值了百倍不止,远超萧桐的这套房产,知道内情的几个同行都为萧桐捶胸顿足,骂萧桐年少不懂事,被无良奸商蒙骗了还不自知,萧桐却觉得很值得,没什么比让俞轻寒高兴更值得的。 这个客厅,连着一个二十多平米的大阳台,视野开阔,风景极好,俞轻寒果然很喜欢,萧桐很高兴,但她其实是不怎么喜欢的。客厅太大,太空,从阳台望出去,空荡荡一片,黑胧胧的,太大了,看不到黑暗的边际,萧桐坐在客厅,只觉得害怕。 俞轻寒不在的时候,萧桐宁愿一个人缩在自己小小的房间里不是她和俞轻寒睡的那间大卧室,是属于萧桐自己的,极小的一个房间,不到三平米,只能容下一张一米宽的小床,没有窗,只有一扇门,铁门,没有门锁,也没有开孔,进门之后直接用铁栓拴住,只要她不开门,外面的人永远也别想进来。 这个屋子就像医院的消毒病房一样干净,白墙白床白地砖,连铁门都被刷得雪白的,灯光一亮,白得晃眼。房间入口在衣帽间的大衣柜后头,没人知道她家还有这么一处地方,连俞轻寒都不知道,俞轻寒不来萧桐家里过夜的时候,萧桐就一个人躲在这儿睡觉,开着灯,白晃晃的,一点黑暗的阴影也没有,好像亮光照进了心里,连噩梦也不敢再来侵扰。 这个世界上,萧桐总要找一处地方,让她离了俞轻寒也能睡个安稳觉,不然从前那么多个没有俞轻寒的日日夜夜,闭上眼就是噩梦,一分钟也不得安宁,人生也艰难得太过了。 萧桐不能被击垮,她答应过她奶奶,她要好好活着。 俞轻寒来萧桐家一般是凌晨三点以前,过了三点就不会再来了,萧桐揉着腰坐在沙发上等到了三点一刻,屋里屋外都很静,她家楼层高,连虫鸣都听不见。确认俞轻寒今晚要在外面过夜,萧桐脸上没什么表情,木木地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洗干净之后直接进了自己的小房间,从里面锁上门,眼前的世界只剩下纯净的白色,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连寂静也隔离了。 萧桐窝在小床上,蜷缩起身子,手臂抱着膝盖,睡得很安静,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她睡得安静,城市的那一头,俞轻寒的狂欢才刚刚结束。 莫夕原好不容易回国,拉着俞轻寒常林染非要体验国内阔别十年的夜生活,去了她们从前三人常去的那家KTV,嚎到半夜三点多,各种名酒像流水一样往里送,喝多了嚎够了,莫夕原褪去了白天的高贵优雅,脸红红地靠在沙发上,抱着酒瓶子看俞轻寒坐在吧台前,双手扶着立麦唱歌。 俞轻寒坐在高脚凳上,歪着头,半眯着眼看屏幕,她点了一首安静的情歌,原唱是个男歌手,声音偏低,俞轻寒压着嗓子唱,带着些沙哑的醉意,她的嗓音很适合唱情歌,温柔低缓,好像在谁耳边说情话,再配上昏暗灯光下深情的侧脸,唱那句我爱你的时候,眼神瞥向莫夕原的方向,和她视线相对,莫夕原看着,眼眶瞬间有点湿润。 俞轻寒悠悠收了尾音,给常林染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接着唱,又走到莫夕原跟前,半蹲着身子,拿下她手上见底的红酒瓶子。 夕原,你醉了。 没有。小寒,我醉了十年,今天才算清醒。莫夕原乐呵呵擦了眼角的湿润,小寒,我真后悔,走了这十年。 你现在不是回来了么。俞轻寒抚着她的脸微笑,夕原,欢迎回家。 是啊,回来了回来了幸好,还不算太晚 莫夕原酒量不及俞轻寒和常林染,醉得厉害,抱着俞轻寒的脖子说胡话,一会儿说自己这十年在外面太苦,一会儿又说想家想得厉害,最后说累了,靠在俞轻寒肩头喃喃地念叨,俞俞 俞轻寒听她叫这一声声的俞,心都化了,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回应,我在这,我在这声音软得,常林染都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常林染唱完最后一首歌,打算和俞轻寒一起把醉醺醺的莫夕原扶回去,谁知手还没伸过去就被俞轻寒拍飞了,不用你,我自己扶她回去。 常林染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干脆一巴掌呼在俞轻寒的后背上,俞轻寒你有病吧?我你也提防?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万一呢?俞轻寒警惕地半抱着莫夕原远离了常林染几步,阿染,这人好不容易回来,我不能再让她从我手上溜走第二次。 俞轻寒,你他妈这说的是人话么?常林染放着手里的工作,陪吃陪玩了一整天,累得半死,临走还被俞轻寒的混话气了一顿,干脆收起了好人做到底的心思,直接找了个KTV的代驾把自己送回去了,至于这两个醉鬼?管她们去死! 等车开出去几米,常林染从后车窗里看着俞轻寒和莫夕原两人,才又想起一个人来。 正主回来了,那萧桐这个赝品呢?俞轻寒打算怎么处置? 不过看俞轻寒现在一门心思扑在莫夕原身上,大概也早就想不到还有个赝品在巴巴地等着她注意一眼了。 常林染走了不到一分钟,俞家来接俞轻寒的车也开了过来,俞轻寒把莫夕原弄上车,才发现居然是管家亲自开车过来接她们。 张叔,你怎么来了?小李呢?俞轻寒问。 莫小姐头一天回国,先生不放心,怕小姐把莫小姐带到不三不四的地方去鬼混,叫我来看着你们,别玩得太出格。 大哥?我这还没汇报呢,大哥就知道夕原回来了,消息可真够灵通的。俞轻寒嗤笑,暗讽她大哥俞轻明派人跟踪她,这时莫夕原睡得不舒服,动了一下,俞轻寒赶紧安抚,又示意管家声音轻一些。 管家沉默片刻,等莫夕原睡熟,才道:先生这是担心小姐和莫小姐,小姐,先生现在初掌大局,已经够忙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该总这么让先生操心。 行了知道了,张叔,你怎么越来越唠叨了。 管家一听,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车子开回俞家本宅,俞轻寒把莫夕原扶进去,才发现她哥坐在沙发上,不知等了多久。 俞轻寒以为俞轻明又要念叨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谁知俞轻明看了眼她扶着的莫夕原,直接摆摆手让她上去了。 俞俞莫夕原又开始说梦话。 哎哎哎,我在这儿呢,咱们到家了,啊?俞轻寒被莫夕原的胡话叫得心里美滋滋,搀着她晃晃悠悠就上楼了。 这一觉也没睡多久,俞轻寒把莫夕原安顿好,洗了个澡,惦记着莫夕原说了早上想吃俞轻寒做的提拉米苏,俞轻寒只沾着枕头眯了一会儿,就起床给莫夕原做提拉米苏去了。 哎哟我的二小姐,莫小姐恐怕得日晒三竿才能醒呢,您怎么不去多睡会儿?现在来做什么蛋糕啊?厨娘打着哈欠过来帮忙。 俞轻寒笑道:现在做正好,做晚了,夕原起来就吃不上了。 提拉米苏做好了放进冰箱冷藏,还不到早上八点,俞轻寒难得早起,陪俞轻明一起吃了早饭,又上楼去莫夕原屋里兜了一圈,看了看莫夕原,确认她还在睡觉,才又下了楼,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机。 早上没什么好节目,要么是政治新闻,要么是娱乐新闻,不过娱乐新闻总比政治新闻好看些,俞轻寒随便调了个八卦节目,边看边打哈欠。 昨日,国内知名服装设计师萧桐的生日会在体育中心举办,到场粉丝近千人,更有国际时尚界大咖亲自到场为其庆生,但遗憾的是,萧桐本人应在巴黎处理公务无法到场 俞轻寒的哈欠打了一半,突然咔哒一声,下巴掉了。 她忍着痛把下巴安回去,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昨天是萧桐的生日。 第11章 俞轻寒亲口答应了萧桐,要为她庆生的。 俞轻寒不喜欢萧桐,却自觉了解萧桐,依萧桐的性子,大概昨个儿晚上,瞪着眼睛等了自己一夜。 再说了,没有了自己,萧桐怎么睡得着觉。 俞轻寒赶紧跑进厨房,在冰箱的提拉米苏上切出一个三角形的小块来,用食盒装好,拎着小跑出去,黄姨,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夕原醒了你跟她说,蛋糕在冰箱里,让她记得吃! 第16章 甜 俞轻寒去给萧桐送蛋糕,出门正赶上道路拥堵的上班早高峰,在路上堵了快两个小时才慢腾腾挪到萧桐家,提着一小块早上刚做好的蛋糕进门,以为会看到萧桐惊喜的表情,谁知房子里静悄悄的,所有昨天被俞轻寒弄乱的物件都井井有条,好像她从没在这个房间里存在过。 真奇怪,这个房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俞轻寒的喜好布置,但每次俞轻寒出去再回来,这个房子就会干净得像她从没踏足过一样。 俞轻寒有洁癖,从前进这间房子,说不出的舒坦,今天却觉得异样起来房子里所有摆设都刚刚好,她站在中间就显得有点多余了。 想到这里,俞轻寒没来由生起了闷气,一个电话打到了萧桐那里,萧桐接的很快,喂了一声,俞轻寒就讽刺道:大设计师,家里冷冷清清,你又去哪儿风流快活了? 萧桐明显错愕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我在开会,待会儿再打给你行么? 俞轻寒清闲惯了,对时间没什么概念,萧桐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今天的确是工作日,又因为自己忘了萧桐生日在先,有点愧疚,放缓了语气道:你在工作室么?我把东西给你送过来吧? 什么东西? 你的生日礼物。 萧桐迟疑了一秒,才道:不用了,谢谢。说完没给俞轻寒开口的机会,果断挂了电话。 这是萧桐第一次主动挂俞轻寒的电话,做完这个动作,她靠在会议室门外的走廊里发了好一会儿呆,双手捏着手机,手指发白,直到助理出来叫她,她才回过神来。 桐姐你不舒服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助理担忧地问。 没事,可能没吃早餐,有点低血糖。萧桐摆摆手。 没吃早餐?这怎么行!桐姐,工作归工作,你也不能太拼了,身体要紧,你还不到三十呢,这要是把身体累垮了那可就糟了! 知道了知道了,小老太太,你再这么唠叨,可就没人敢娶你了。萧桐笑着打趣。 呸呸呸!桐姐你别咒我!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助理偷偷打量了一下,发现萧桐脸色好了不少,这才放下心来。 这次的会议是关于公司明年推出的一个新服装品牌的,因为上次的巴黎发布会,萧桐名声大噪,不仅国内,连国际影响力也带起来了,公司想顺势推出旗下计划已久的子品牌,主打高级成衣,由萧桐担任首席设计师,想进军国际奢侈品市场,今天开会就是确认品牌第一季度的风格设计。 工作室除了萧桐,还有好几个资历比萧桐老的设计师前辈,因为被萧桐这个看起来好欺负的晚辈压了一头,处处憋着一口气,想趁着这次会议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 萧桐心里早有了主意,听他们争论不休,头都要炸了,眼看着吵到了午餐时间,赶紧给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机灵,又会说话,三言两语把几位前辈哄得舒舒服服的,虽然没争论出什么结果来,好歹是陆陆续续都散了。 萧桐舒了口气,揉了揉快要炸裂的太阳穴,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还没出门,就闻到了门外若有似无的一阵暗香,她心头一滞,连带着脚步都停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会议室微掩的门,果然门被打开,缝隙间露出俞轻寒的半张脸来,笑眯眯地看萧桐,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萧桐有点意外,除了前段时间俞轻寒心血来潮献了几次殷勤之外,她是很少来萧桐的工作室的,就算是前段时间,俞轻寒也只是在车里等萧桐下班而已,真正到萧桐的办公场地来,这还是第一次。 生日礼物你不来拿,我只好亲自给你送过来了。俞轻寒拿出藏在身后的食盒,笑着在萧桐面前晃了晃,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昨晚有事忙,本来想告诉你的,手机没电了 这倒也不算假话,一来她昨晚的确是忙,二来,她的手机也确实没电了。 萧桐接过食盒,点点头道:出去说吧。带着俞轻寒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把食盒随手放在桌上,打开电脑屏保又要开始工作,被俞轻寒按住了。 萧桐抬头,递给俞轻寒一个疑问的眼神。 俞轻寒因为按着萧桐手腕的这个动作,和萧桐离得很近,她第一次见到工作中的萧桐,认真、专注,就算是在会议室里听人吵架,也是坐得端正笔直的,眼神坚毅严肃,这是俞轻寒从没见过的萧桐,俞轻寒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萧桐,竟然意外的吸引人。 有事?尴尬又暧昧的姿势保持得太久,要不是萧桐对俞轻寒十几年的了解,差点以为俞轻寒要吻她了,只好率先开口打破僵持。 你不打开看看? 等会儿吧,阿行说下午要去参加一个综艺,估计到晚上都没时间,我得先把这个设计方案整理出来。 你不是设计师么?怎么这个综艺那个综艺的,比正儿八经的明星还忙?俞轻寒不满道。 还不是你们中设的经纪人太尽责,不把我榨干最后一滴血都不罢休?萧桐注意力都在电脑屏幕上,双手噼里啪啦一刻不停,偶尔还要打开PS写写画画,抽空分神说话,忘了那是俞轻寒,拿出平时跟助理开玩笑的语气随意聊天,说完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是俞轻寒,手上的工作也停了,小心翼翼看俞轻寒,生怕她恼怒。 我难道是吃人的老虎?有必要这么处处小心?今天的气氛太好,俞轻寒也难得有心情和萧桐开起了玩笑。 比老虎可怕多了。萧桐在心里嘟囔,你是我圈养了十几年的金丝雀,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里,生怕一不留声,就头也不回地飞走。 行了,工作的事放一放,我俞家还养不起你么?这么拼命。俞轻寒把食盒打开,端出里头一小块三角形的提拉米苏,一大早起来做的,快尝尝,好不好吃。 她一脸期待,萧桐只好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嚼了两下吞下去。 提拉米苏,入口该是微苦醇香的,细细尝过之后嘴里才泛起来丝丝甜蜜,但是这块提拉米苏甜的太过,入口就是浓烈的甜,一点苦味都尝不出来,不像提拉米苏,倒像加了双倍糖的奶油蛋糕。 怎么样?好吃么?俞轻寒迫不及待地问。 萧桐点头,淡淡道:好吃。 那当然,你喜欢,也不枉费我早上五点多起来做这东西。俞轻寒满意地点点头,似乎认为自己的这件生日礼物别出心裁,十分不错。 萧桐听了,只是笑,放下勺子,继续埋头她的工作。 萧桐不爱甜食,俞轻寒自己也不怎么喜欢吃甜的,这个蛋糕或许真的是俞轻寒五点起来做的,但是,做给谁的? 萧桐没有问。 俞轻寒的蛋糕早就变了口味了,只是萧桐今天才尝出来。 有了这个迟到的生日礼物,俞轻寒以为会让萧桐高兴一点,谁知萧桐非但不高兴,反而连她们俩之间刚才那样轻松调侃的气氛都消失了,萧桐就在她眼前没有动,却好像用尽了全身力量在拒绝她。 俞轻寒不知哪里出了错,不耐烦地皱起眉来,萧桐,你又怎么了? 我?萧桐诧异,我怎么了? 你有话直说行不行?在这阴阳怪气给谁看? 萧桐无意跟俞轻寒争辩自己并非阴阳怪气,她昨晚没睡好,今天又有一堆事,捏着鼻梁疲惫道:轻寒,你多心了。 俞轻寒看着她两个眼眶上挂着的黑眼圈,似乎连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都无精打采的,一时不忍,气也消下去一些,昨晚我不在,你你没睡好吧? 还行。 要不现在睡会儿?反正你办公室里间有休息室,我陪着你 不用了。 你俞轻寒刚要骂萧桐不识好歹,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立刻接了,语气柔软得不像话,连眼神也柔软下去,就在萧桐的眼前,掩饰都不带掩饰的,醒了? 只两个字,萧桐鼻子一酸,指甲死死抠进大腿里才把眼泪逼回去。 嗯,好,我马上回去。俞轻寒挂了电话,再看向萧桐时,明显底气不足了,我我家里出了点事。 嗯。 我得先回去 嗯。 那你 没事,快去吧,路上小心。萧桐看着俞轻寒笑,两个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愈发像莫夕原,俞轻寒却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她几乎落荒而逃。 萧桐的笑在脸上僵了一个中午,直到下午助理进来之后,才夸张地惊叫:桐姐你撞着什么好事啦?笑得这么开心? 萧桐一个激灵,脸上的笑一秒钟就收了,若无其事道:你看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加班加班加班 上辈子杀了人,这辈子干编程 第17章 素描 景行给萧桐接的通告,说是综艺,其实还算轻松,就是给一个服装设计的节目当当点评嘉宾,除了她之外,请到的都是娱乐圈最近有点水花,名气又不足够大的小明星,其中一个萧桐还认识,就是她刚从巴黎回来的时候,俞轻寒床上的那个小女生。 那女生还是很干净清纯的模样,穿了条白色连衣裙,长发飘飘,很活泼,见了谁都笑着打招呼聊两句,看得出在场工作人员都很喜欢这个女孩子。 后来在后天听主持人介绍,萧桐才知道这女孩叫张晓晓,还是个大一学生,但已经是最近爆红的电视剧女一号,不论是粉丝还是话题度都暴涨,前途不可限量。 萧桐正在化妆师化妆,刚听主持人介绍完,张晓晓已经化完妆过来串门了,站在萧桐身后,看着化妆镜里的萧桐笑道:萧桐老师,我老早就听过你的大名了,今天才见到本人,没想到你设计的衣服那么好看,人也长得这么漂亮,果然是才貌双全。 这话一听就是恭维,因张晓晓长相温柔乖巧,又笑得灿烂,听起来竟然有几分真诚,萧桐在镜子里看她几眼,暗暗感慨,怪道人说演员千面,现在的张晓晓哪里还有自己第一次见她时的羞涩?真不知哪个是真的,哪个是装的。 萧桐和张晓晓的第一次见面本就不愉快,心里膈应这女孩儿,不愿和她多谈,只淡淡回了个客套的微笑,没有说话。 张晓晓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尴尬,自顾自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看着萧桐又道:萧桐老师,我看你总觉得面熟得很,咱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大概哪个宴会上恰巧碰到过吧。萧桐不冷不淡道,我也算半个娱乐圈的人,面熟也不奇怪。 张晓晓初入娱乐圈就爆红,赶通告上节目,碰到的圈内人不说捧着她,至少也是客客气气,她本来想着圈子里都传说萧桐在中设的后台很硬,有心结交,中设虽然不是娱乐公司,但和娱乐圈里的很多大咖名导关系多不错,她要能和萧桐搭上关系,将来时尚资源就不愁了,谁知道萧桐对她这么藐视,她到底还年轻,在娱乐圈里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翻了个白眼走了,砰地一声带上化妆师的门,把化妆师惊得一个手抖,眼线笔差点没戳进萧桐眼睛里。 对不起对不起,萧老师你没事吧?化妆师吓得直道歉。 主持人也一脸尴尬,萧桐小姐,年轻人,您别见怪。 我没事,继续吧。萧桐笑着安慰化妆师,又对主持人道:您也去忙吧,不用管我。 有了这个插曲,录节目的时候张晓晓明显和萧桐也没什么交集了,只是在中场休息的时候,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嘉宾盯着萧桐看了看,又盯着张晓晓看了看,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叫嚷道:哎你们发现没有,晓晓和萧桐老师的眼睛长得好像啊! 是吗是吗?我看看我看看! 我也看看! 哎你别说,真挺像的。 就是嘛,不过晓晓眼角少一颗痣,也没萧老师的那么惊艳,要我说还是萧老师的眼睛好看点,哈哈哈 萧桐不习惯被人当成猴子围观,更不习惯和陌生人近距离接触,好在主持人经验丰富,看出了萧桐的异样,打岔把那几个小明星支开,萧桐才稍微放松一点。 那群人走了好远,几乎到了后台另一边,张晓晓才故意大声道:谁长得像她,你别找我晦气。说着还朝萧桐这边看了一眼,示威似的,萧桐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她都快三十岁的人了,犯不上和一个刚成年的小丫头置气。 不过刚才那个小年轻的话一直在萧桐脑子里环绕,录节目中途甚至都心不在焉地照了好几次镜子,默默在心里问自己,像么? 哪里像?分明一点也不像。 直到她录完节目,和景行一起上了回程的车,她还开着手机前置摄像头在那儿研究自己的眼睛和张晓晓的像不像的问题,景行瞅了眼她的屏幕,调侃道:哟,萧桐,你也开始玩自拍了?不错不错,这才像个年轻人嘛。 阿行,你觉得今天那个张晓晓长得怎么样?萧桐抬起头问道。 张晓晓?挺好看的啊,要说年轻就是好呢,那一脸胶原蛋白,啧啧啧。 不是,我是问她的眼睛。 眼睛?眼睛我没注意,怎么了? 你觉得她的眼睛,和我的像不像? 景行听萧桐这么说,才认真看了看她的眼睛,又翻了几张张晓晓网上的照片对比了一下,乐了,别说,还真有点像,萧桐,你是怎么发现的? 第12章 今天几个年轻人聊天,我无意间听到的。萧桐道。 得了肯定的答复,萧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她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自己的眼睛和一个曾经和俞轻寒上床的女人长得像,这说明什么?难道说明俞轻寒旧情未忘,不停地在找十八岁的萧桐么? 这是什么鬼话,就连萧桐自己都不信。萧桐一个活人站在俞轻寒面前俞轻寒都不屑一顾,何况是跟萧桐连五分像都没有的替身?但是俞轻寒什么心思,萧桐也猜不透了。 嫌弃她,厌恶她,最后找了个和她有几分像的女人上床,这是什么意思?巧合?还是俞轻寒就喜欢这种类型的长相? 想不通,萧桐脑袋想炸了也想不通,最后干脆什么也不想了,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托腮看着窗外夜景飞驰向后,路灯阴影在她脸上时有时无。 景行看着她的侧脸,过了很久,才犹豫着问:昨晚你没事吧? 我?我能有什么事。萧桐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洗了个澡,上床睡觉,一觉睡到大天亮。 景行道:可是上午,我看到俞轻寒了。 是啊,她来给我送生日礼物。萧桐耸耸肩,又笑,她亲手做的生日蛋糕,很甜。 萧桐,你不喜欢甜食。再说了,哪有送人提拉米苏当生日蛋糕的。 但我喜欢俞轻寒啊。萧桐后脑勺靠着车窗,迷茫地看着景行,阿行,你说世上有没有一种药,让我吃一颗就不爱俞轻寒的? 萧桐想,世上若有这样的药丸,就算倾家荡产,自己也要买一粒。 景行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好沉默。 过了一会儿,萧桐自己自嘲地笑道:算了。 如果不爱俞轻寒,那陪伴自己的就只剩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萧桐没有那么坚强的内心,不信自己能撑得下去。 俞轻寒是让萧桐慢慢失去生命力的毒药,又是唯一能维持着萧桐不垮下去的解药,萧桐别无选择。 回到家之后,俞轻寒没来,萧桐洗漱干净就进了自己只有一扇铁门的小卧室睡觉,她一个人,懒得做饭,干脆晚饭也不吃了,现在还太早,这段时间太忙,难得有这么一个闲暇夜晚,反而睡不着了,就捞出床底下的素描本开始画画。 她的床底下堆了很多素描本,有空的,也有画满了的,画的都是同一个人,俞轻寒。 萧桐从前压根没想过当什么服装设计师,她学习不好,后来又出了事,在原来的学校没法待下去,俞轻寒便建议她去学美术考艺术院校,就这么走上了设计师这条道,没想到竟然真走出了些名堂。 床底下日积月累堆了上百本已经画满了的素描本,都是萧桐的设计手稿,有已经发布的,也有因为各种原因静静躺在床底下还没问世的,这些手稿以萧桐现在的身价,买这样的房子一百套也不止,可它们就藏在暗无天日的床板底下,一页纸都没流出去过。 各种风格,模特都是俞轻寒。 萧桐家有一个衣帽间,里头珍藏的都是她已经发布的作品成品,大部分还都是获奖作品,俞轻寒也知道,粗略看过几次,只以为是萧桐把这些服装当荣誉收藏,她不知道的是,那些款式各异的成百上千套衣服都是萧桐一针一线亲手缝起来的,从打板到完成,每一个细节都是她坐在缝纫机前面仔仔细细串联起来的。 从脚踩的老式缝纫机,缝到了现在的电动缝纫机,每一件衣服都完美贴合那个时期俞轻寒的身形,胖一点,瘦一点,直到最近在巴黎压轴的那件,若是俞轻寒有心试穿一下,就会发现尺寸一丝一毫也不差,可惜俞轻寒从没试过,她压根就不在意。 就算萧桐有再多的荣誉,再高的地位又怎样?在俞轻寒面前,她永远只是那个唯唯诺诺,患得患失的萧桐而已,俞轻寒知道,所以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那些或简约随性,或华美端庄的设计,萧桐多么希望有一天俞轻寒能穿上。 从来没有。 以后,怕是也不会有了。 萧桐一边用铅笔在画纸上勾勒俞轻寒的轮廓,一边弯起嘴角。 这条裙子,如果穿在俞轻寒身上,该多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应该会再更一章,但是不要等,去睡觉,你们熬夜,我会心疼(霸总式抱胸挑眉邪魅一笑) 第18章 未来 从生日过后,萧桐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看到过俞轻寒,从深秋进入了寒冬,工作室外头的梧桐树,叶子黄了,落了,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俞轻寒没有再来找过她一次,甚至连电话都没打过。她和俞轻寒的生活本来就没有任何交集,如果俞轻寒不来找她,萧桐恐怕一辈子也见不着俞轻寒一面。 那天上午俞轻寒的那一小块蛋糕,就像最后的告别礼物,从那天起俞轻寒在萧桐的生命里消失了。 刚开始的一个星期萧桐还能忍受,每天按部就班工作,回家把自己关在小卧室里写写画画。 第二个星期,萧桐就坚持不住了,每天回家就逃跑似的躲进自己的小卧室,反锁门不说,还用床、本子把门抵得死死的,她的客厅阳台都太大,俞轻寒不在,她老是觉得会有人从客厅破门而入,又或是从阳台爬进来,总之哪里都不安全。 到了第三个星期,萧桐已经连家也不敢回了,她让景行给她接了很多通告,什么乱七八糟的节目都上,赶场似的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最疯狂的时候一天飞三个城市,就为了不让自己有闲下来的时间,因为只要一闲下来,俞轻寒就见缝插针地往她脑子里钻,赶都赶不走,萧桐必须让大脑保持高速运转,不给俞轻寒一点可乘之机。 到了第四个星期,萧桐发了疯似的想念俞轻寒,她已经连觉都不敢睡,变得敏感又焦虑,一点小事就能吓破她的胆子,出席活动时陌生人拍一下肩膀都能吓得她瑟瑟发抖,景行第一个发现萧桐的异样,以为是几乎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工作让萧桐吃不消,便推了后面的工作,让萧桐在家好好休息,放松一下精神,可是萧桐却不愿意。 让我工作吧阿行,我求求你了。萧桐不想休息,一休息,她满脑子都是俞轻寒,要么就是什么吓人的东西,哪一个都能让萧桐崩溃,阿行,你就行行好,当救我一命行不行?让我工作,我不要休假 景行看出了萧桐的失常,萧桐,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好么?让我帮你。 你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萧桐抓着头发,咬着牙嘶吼,他们他们回来了救救我救救我 谁都救不了我轻寒轻寒在哪里轻寒你为什么还不来 轻寒你不要我了 轻寒我不脏 萧桐不知道疼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往下拽,轻寒,我不脏,我不脏我最爱干净了 景行不知道萧桐和俞轻寒曾经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萧桐椎心泣血说着胡话,又不停地糟践自己,她看得心里发堵,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有才华的一个人被俞轻寒折磨成这样,此时俞轻寒在她面前,她真想把俞轻寒杀了,但是现在俞轻寒不知所踪,景行什么都做不了。 萧桐,你清醒点,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没有他们,你别怕。景行试图去抱一抱萧桐,给萧桐一点安慰,萧桐却狠狠地抖了一下,冷不丁用脑门撞她的肩膀,景行一声闷哼,一个趔趄坐倒在地上,只见萧桐缩在角落里,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小水果刀,正对着景行。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杀了你!萧桐红着眼珠子叫嚷,一副要跟景行同归于尽的架势。 我不过去!萧桐你别冲动!别伤了自己!景行神色大惊,果然不敢再向前一步,为了让萧桐放心,又向后挪了好几步,她脸上装得镇定,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知道现在唯一能让萧桐冷静下来的只有俞轻寒,可这时候上哪联系俞轻寒去? 景行着急上火,大冬天的脑门上密密麻麻一层汗,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她拿出手机,打开了微博热搜,轻声细语地哄道,萧桐,轻寒没有不要你,她只是去办事了,你看,还上了新闻呢,很快就回来。 你骗人。萧桐握着小刀又向墙根退了几步。 我没骗人,不信我把手机给你,你自己看新闻。景行把手机顺着地板滑到萧桐的脚边。 萧桐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捡起来,果然看到亮起来的屏幕上一则新闻: 俞莫二千金海外度假回国,行状亲密,预示两家即将合作。 配图是俞轻寒和一个陌生女人互相挽着手的照片,那女人戴了一副大墨镜,只露出精致的下巴,被萧桐自动屏蔽了。 萧桐的眼里只剩下俞轻寒,不知是不是记者偷拍技术不佳的原因,俞轻寒更瘦了,也黑了一点点,艳丽的外表带上了一点野性,可萧桐分析不出这么多来,她只知道这是俞轻寒,俞轻寒没有走,又好生生出现在她面前,一颗心总算放下,抱着景行的手机不撒手。 太好了轻寒,你在这儿,你没走 你没走,你没走 萧桐开心地笑起来,景行却看得咬牙切齿。 一个俞轻寒,不过长了张好看的脸,值得么? 俞轻寒一个多月没顾上找萧桐,不为其他,只是莫夕原拉着她去国外度假了。 只因为那天,莫夕原和俞轻寒坐在俞家的院子里喝下午茶,莫夕原手上银制的小勺有一下没一下刮着蛋糕上的可可粉,端着杯子喝了口红茶,感慨这茶没有自己在英国喝的好。 是,你莫大小姐在英国喝的都是皇家红茶,咱这地方穷乡僻壤,您就将就将就吧。俞轻寒从鼻子里哼出两句话。 莫夕原看出她的不高兴,放下茶杯轻笑:哟,二小姐气性这么大啊?都过了十年,还生气呢? 我能不生气么?你一声不吭就出国,连个招呼都不打,不回来,也不许我去看你,现在还怪我生气?你到底是为什么啊莫夕原?总得有个理由吧? 莫夕原搅拌着茶杯,一句话也不说,等到茶都凉了,才放下勺子道:小寒,这些年,你哥你哥对你好么? 我哥?俞轻寒一愣,就那样吧,你问他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小时候常在一块玩儿,这么多年没见,转眼间他都是快四十的人了,他怎么还没结婚? 忙呗,整天脚不沾地的,哪有时间处对象。俞轻寒无所谓道,你别打岔,我告诉你莫夕原,你一声不响就走人的事今天别想糊弄过去! 莫夕原看她认真劲儿,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够了才道:小寒,你想不想去英国玩儿?我在那儿有一处宅子,这几年打理得不错,周围是一大片草场,风景极好,这些年一个人住,老想着你哥你哥带你一块来玩玩。 莫夕原生活了十年的宅子 俞轻寒几乎是没有犹豫就同意了,不过最后俞轻明还是推脱工作忙没有去,俞轻寒和莫夕原两个人去的,每天莫夕原带着俞轻寒吃吃逛逛,小镇逛完就逛市里,最后几乎把整个英国玩了一遍,莫夕原带着俞轻寒踏遍她曾经到过的每一处地方,俞轻寒觉得自己就好像参与进了遗失莫夕原的那十年一样,一趟玩下来,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月,什么气也散了一干二净了。 可是和莫夕原朝夕相处,看着她的眼睛,俞轻寒却会时不时想起萧桐,萧桐过得好不好,她最怕冷了,每年冬天都裹得跟球似的,还不停地提醒俞轻寒加衣服。 俞轻寒回过神来,看着莫夕原的脸,又会因为自己的走神而内疚。 临回国前的最后一晚,俞轻寒硬是挤到了莫夕原的床上,和她彻夜长谈,两人聊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比如小时候俞轻寒调皮,把家里的古董花瓶打碎了,莫夕原帮她把花瓶藏起来,最后还是被俞轻明发现了,俞轻寒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俞轻明帮她顶罪,被父亲罚着在祠堂里跪了一夜。 又比如小时候俞轻寒的腿摔折了,不能出去玩,莫夕原和俞轻明就每天陪着她玩老鹰捉小鸡,俞轻明当老鹰,莫夕原当鸡妈妈,俞轻寒瘸着条腿一跳一跳往莫夕原身后躲。 聊着聊着,俞轻寒才发现,她居然已经喜欢莫夕原这么久了,久到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莫夕原的,只知道性征发育得时候,俞轻寒觉得羞耻肮脏,是莫夕原开导她,教会她接纳自己的身体,俞轻寒连幻想的第一个对象就是莫夕原,因为莫夕原,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女人,可后来,莫夕原却走了。 俞轻寒看着身边躺着的莫夕原,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能让莫夕原走。 她心里喜欢莫夕原,因为莫夕原,打定主意把外面的那些关系都断得一干二净,自然也包括萧桐。 别人都好打发,只有萧桐,俞轻寒想起来心里有一点点疼。 当年是她先招惹了萧桐,又是她对萧桐有愧,萧桐跟了她十几年,要俞轻寒真的跟萧桐分了,俞轻寒竟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可是相比萧桐,显然莫夕原才是那个不能辜负的人。 萧桐总说离不开自己,世上哪有谁离不开谁的话,时间久了,总能离开的。 想通了这一层,俞轻寒开始美美地计划起自己和莫夕原的未来来,既然莫夕原在英国住惯了,那干脆以后自己也搬到英国来,和莫夕原一块住,搭一个玻璃花房,种点花,每天早上醒来摘一把放在莫夕原的床头,想想都觉得美。 至于萧桐?俞轻寒的未来里是不会有这个人的,萧桐的未来呢? 俞轻寒从没想过。 俞轻寒不敢想萧桐没有了自己以后,和另一个人的未来,可是她又决定不要萧桐了,所以干脆连想都不去想。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文思泉涌止不住,爆肝继续码明天的章节了 第19章 家 萧桐抱着手机缩在墙角,景行怕她再受什么刺激,不敢上前惊扰,干脆席地而坐,等着萧桐清醒,没等多长时间,萧桐真的清醒了过来,茫然地抬起头,许久之后眼睛里才聚起神采,记忆还不清晰,看到景行出现在自己家里,呆呆的问:阿行?你怎么来了? 第13章 景行一时不知如何跟萧桐解释,萧桐却已经想起来一切,看到地上锋利的小刀,神色立刻紧张起来,我又犯病了? 景行不答,她接着又问:伤到你没有? 没,萧桐你别着急,我没事,不信你看,小刀上一点血都没有。 萧桐将信将疑看看刀口,又看看景行,发现她身上好像真的没有被刀子划伤的痕迹,才松了口气,又发现自己怀里还抱着景行的手机,抱歉地笑笑,把手机还给景行,让你见笑了,真不好意思。 景行接过手机,试探着问:萧桐,你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么? 记得。 那你也知道自己景行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萧桐刚才的状态,却听萧桐无所谓地笑了一声: 精神病? 她收起地上的水果刀,放回茶几的小篮子里,拉着景行起来,给她倒了杯水,才毫不避讳道:从前不知道,后来,不知怎么的,清醒之后就能想起一些事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不过萧桐已经很多年没犯过病了,她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好了,谁知道今天突然又发作起来,还被旁人看见。 萧桐有一段很长的精神病史,大概两年,严格来说,是心理疾病和精神病的边缘,连医生也不能完全界定。 那段时间,萧桐就像在地狱里,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所有人都在把她往地狱深处推。 只有俞轻寒,俞轻寒是萧桐最后的救命稻草,后来,萧桐自己都放弃了,是俞轻寒死命拖着她,把她拖上了岸。 怎么得的?景行问。 她担忧地看着萧桐,期待萧桐给她一个答案,却忘了,能让人绝望到崩溃的,会是什么好事?景行关心萧桐,却不知道自己在剜开萧桐心底被她掩盖多年的伤口。 萧桐深深地看她一眼,眼神里透露着警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也是上榕县一中的? 是。景行道。 萧桐点头,眼神冷淡下来,收走景行的水杯,有些慌张地赶客:今天的事真抱歉,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边说边拉着景行把她往外轰。 萧桐,你到底怎么了?景行被萧桐不由分说推了出来,扒着门框艰难回头,萧桐,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我很担心你。 阿行,你别逼我行么?萧桐疲惫地靠着门板,她两边脸颊都在打颤,紧咬着牙根才让自己的声音抖得不那么厉害,阿行,我听你的话,我好好休假,你走吧,你走吧 别过来了。萧桐靠着门喃喃道,再推我,我就要掉到地狱里去了。 景行动作一顿,推门的力道小了很多。她没有再强迫萧桐把她从前的经历说与自己听。她不想逼萧桐崩溃。 她只是想要进入萧桐的生活,让萧桐知道,世上除了俞轻寒,别人也能对她好。 如今看来,有点操之过急了。 景行慢慢收了与萧桐隔着门对抗的力道,只听咔哒一声,门锁带上,景行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她站在紧闭的防盗门前,悠悠叹了口气,才对着门里道:那你休息几天,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萧桐没有听见。 萧桐只是想着,俞轻寒怎么还不来。 那些人,他们又在把自己往地狱里推了,上次,是俞轻寒把自己拉上来的,可这次,俞轻寒怎么还不来。 萧桐双手抱膝,背后抵着门,坐在地板上,呆愣愣看着地面,地上什么也没有,可她分明看到了一个巨大黑暗的深渊,就在她脚边,萧桐害怕极了,抱着膝盖后退,努力不让自己掉下去,那深渊却离她越来越近,就在她快掉下去的时候,又听到了敲门声。 是俞轻寒! 萧桐瞳孔一亮,飞一样地开了门,压根没看来人的脸,就抱着那人的脖子,几乎整个人攀在那人身上,轻寒你来救我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他们他们快把我拖下去了 看也不用看,萧桐就知道这是俞轻寒,她跟俞轻寒在一起十二年,熟悉俞轻寒的一切,哪怕只是一个敲门的频率,萧桐也能分辨出俞轻寒和别人的不同来。 俞轻寒来救她了,萧桐想,是啊,俞轻寒一定会来的,她怎么会扔下自己不管呢?不会的,不会的 来人的确是俞轻寒,她已经回国了好几天,早就想来找萧桐说清楚,但每次都是事到临头又胆怯退缩了,今天好不容易做足了心理建设,壮着胆子来,还没进门就被萧桐抱了个满怀,俞轻寒又开始后悔了。 她不敢来,就是怕萧桐这样。 没想到还是这样了。 俞轻寒皱着眉,在心里默默长叹一声,才抱着萧桐的肩膀,缓慢而小心地贴着她的耳朵道:萧桐,我在这儿,不怕,乖,咱们回家说,好不好? 家?萧桐迷茫地重复一遍,接着又重复一遍,家? 对,家。萧桐,我们先回家,好吗? 哪儿还有家?萧桐喉咙里发出怪异的笑声,奶奶被我活活气死了,轻寒,我早没有家了。 奶奶?俞轻寒愣怔了。她眯着眼,想起了遥远的记忆里,的确有这么个老人。 很慈祥和蔼的老人家,身上穿的衣服永远打着各种各样的补丁,但总是干干净净,一个污点都没有,连带着萧桐的衣服也是,洗得发白,干净而没有污点。 老人家是突然去世的,离世那段时间正是萧桐精神崩溃的时候,连葬礼都是俞轻寒帮着操办的,门庭冷清,除了萧桐,一个送葬的亲人也没有。 那天,萧桐也是这样,呆呆傻傻的,看着奶奶的骨灰下葬,笑得渗人又古怪,她说:俞轻寒,从此以后,我没有家了。 当时俞轻寒怎么说的? 俞轻寒说:萧桐,以后,我就是你的家。 那么坚定的承诺,萧桐已经不记得了,俞轻寒却历历在目,她在对萧桐漫长深远的嫌弃厌恶里,一点点消磨掉了对萧桐的感情,如今回想起来,心头竟然像被人划开一刀似的疼,连同尘封的记忆一同划开,俞轻寒突然想起来,曾经,萧桐也没这么烦人。 曾经,萧桐是很好很好的。 可是,还有一个更好的莫夕原,那才是俞轻寒真正深爱着的女人。 想起莫夕原,俞轻寒被划开的心又愈合了一些,也坚硬了起来,莫夕原是俞轻寒好不容易抓住的幸福,不可能因为对萧桐的一时心软错过了。 谁说没有家了。俞轻寒抱着萧桐回了屋里,让她在床上躺下,替她盖上被子,才趴在她的床边道:萧桐,这套房子,是你用挣到的第一笔钱买下来的,你忘了? 没忘。当时我付了首付,兜里就剩二百块钱,吃了一个月的白水馒头。萧桐浅浅地,羞涩地笑,人家都说我傻,我才不傻。 这房子有个大阳台,我知道,轻寒最喜欢了。 俞轻寒心头又开始疼起来。 她今天,明明是来谈分手的,却越来越舍不得萧桐。 俞轻寒想,这时候说这个,萧桐会不会疯? 可是她又想,萧桐已经疯了。 还是晚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看完这章一定会非常愤怒 嗯,今晚还会更一章,下章分手了,别着急 顶着各位的怒火跑路,渣的是俞轻寒,别骂我,我帮你们一起骂她 第20章 说谎 萧桐在俞轻寒怀中醒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上次见俞轻寒还是深秋,看落叶飘摇的季节,转眼醒来,已是寒冬,窗外慢慢下起了小雪,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花落在窗台上,很快积起一层晶莹剔透的白,萧桐侧脸看看俞轻寒,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从深秋到严寒,醒来时,俞轻寒就在身边,还会陪她很久很久,什么都没有改变。 可是萧桐知道,什么都变了,从她尝到那口甜得腻人的蛋糕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变了,萧桐挽回不了。 她挽回不了,所以只能等,等俞轻寒开口,从此把她们之间的关系断得一干二净。 俞轻寒仰躺在床上,抱着萧桐,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萧桐醒来时只是微微睁开了眼睛,并没有动,所以俞轻寒没有发现萧桐已经醒了,萧桐头轻轻地朝她那侧歪了歪,盯着俞轻寒的下巴看。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俞轻寒下颚流畅光滑的线条,还有薄薄的嘴唇。那对嘴唇轻轻抿着,形状优美,稍微有些干涩,像在诱着谁凑过去亲吻似的,萧桐很想吻一吻。 可是她不敢。 她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俞轻寒心里的不堪,真要吻上去,只怕自己和俞轻寒就完了,萧桐不敢。 但是她还是经不住诱惑,抬起手指,轻轻地碰了碰那对薄唇。然后她笑了,果然和记忆里的一样柔软。 俞轻寒因为萧桐的触碰,从发呆的状态清醒回神,一侧头就看到萧桐偎着她笑,俞轻寒许久不曾好好看过萧桐,她记忆里,萧桐上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还是十六岁的时候。 那年,也是初雪季节,俞轻寒和萧桐的第一次接吻,朝阳洒在她们身上,萧桐的脸红红的,眼角泪痣一闪一闪,嘴唇也泛着红润的水光,稚嫩又羞涩地浅笑。 俞轻寒自己都觉惊讶,这么一个笑容,过了十二年,自己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俞轻寒侧头看着萧桐,她这几年总是想不通,为什么萧桐变成了这样,这么面目可憎,可是因为萧桐这样一个笑,她又突然惊觉,整整十二年,萧桐好像从来也没变过。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萧桐的小动作被俞轻寒抓了个正着,有些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想收回手指,却被俞轻寒一把握进手心里,贴在心口的位置。 萧桐稍微用心就能感受到俞轻寒心脏强健有力的跳动,她不知俞轻寒今天怎么了,只好悄悄低下头,心跳跟着俞轻寒心跳的节奏一点一点加快。 直到萧桐的心跳频率快得几乎爆炸的时候,俞轻寒才开口说话。 萧桐,我今天,突然想起了很多我们从前的事。 萧桐动作一僵,俞轻寒已经很多年没提起过从前的事了,今天是怎么了? 我只是突然发现,自己是个混蛋,一直以来都对不起你。 萧桐听得鼻酸,她怕一开口自己的眼泪就止不住,只好握紧俞轻寒的手,摇了摇头。 小桐,自从你病好之后,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好好出去玩过,我带你去玩吧?你想去哪儿玩?你最怕冷了,我们去南方的海岛好不好? 萧桐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她用被子蒙着头,没回答俞轻寒,俞轻寒也不着急,就那么安安静静抱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自己从被子里钻出来,眼圈红红的,瓮瓮道:南方太远了,我不想去。 那里想去哪里? 我想去看电影,还想去游乐园。 俞轻寒毫不犹豫地答应,好,那我们就去游乐园。 不过答应归答应,等俞轻寒真正实现诺言,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之后,这一个星期一直断断续续下雪,萧桐怕冷,景行又帮她请了半个月的长假,难得有时间,她哪儿也没去,就缩在家里。 俞轻寒玩了一次失踪,陪萧桐的时间也长了起来,白天可能在外面忙,但一到晚上一定会回来,两人开足了暖气,依偎在客厅里看老电影。 俞轻寒其实不怎么喜欢看老电影,画质差,色彩又很黯淡,但是因为答应了萧桐陪她看,耐着性子看了几部,竟然也觉出些老电影的味道来,只是萧桐喜欢的电影,不管开始多么的欢喜热闹,结局总是注定了的悲剧,男女主人公或天人永隔,或天各一方,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相守,看得人唏嘘不已。 换一个吧,怎么老是这些骗人眼泪的东西。俞轻寒道。 萧桐靠在俞轻寒的肩头看,却淡淡笑了起来,世上的人,总要分别的,不过是电影,何必当真呢。 她既这么说,俞轻寒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 看了一个星期的老电影,终于等到了天放晴的时候,萧桐闷了一个星期,俞轻寒带她去游乐园的时候,她裹得像个球一样,孩子似的兴奋,看到穿玩偶服的人要上去打招呼合影,看到耍杂技的小丑也要挤进围观的人堆里凑个热闹,耍杂技的小丑用气球折了只小狗送给萧桐,萧桐小声地道谢,戴了厚手套的手把气球小狗捧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好像捧着什么贵重的宝贝。 后来有个孩子哭着吵着要萧桐手上的小狗,萧桐想了想,也就送给他了。 你不是喜欢吗?送人做什么?俞轻寒问。 萧桐笑道:小朋友拿不到心爱的玩具,太可怜了。 她现在说起来云淡风轻,可如果没有经历过真真切切地求而不得之苦,又怎么会知道个中滋味呢。 俞轻寒本来想再去给她弄一个气球,谁知她突然要做过山车和三百六十度大转盘,拉着俞轻寒跑去坐过山车去了。 她们运气好,坐在过山车第一排,过山车载着一车人缓慢爬上轨道最高点,停了两秒,突然垂直地俯冲下去,一车人吓得尖叫,萧桐也跟着尖叫,睁大双眼感受身体掉落地面的感觉,有一种在死亡边缘游走的快感。 俞轻寒下车之后头晕目眩只想吐,萧桐却兴奋得脸都红了,意犹未尽地要坐第二次。 别萧桐让我缓缓我要吐了俞轻寒两腿发软地扶着游乐园长椅坐下。 萧桐笑话她:轻寒,你怎么胆子比我还小。 俞轻寒心想,你那不叫胆大,叫玩命。 至于三百六十度大转盘,俞轻寒是无论如何不敢坐了,萧桐想了想,折中了一下,两人决定去蹦极。 蹦极的感官和心理刺激远比过山车强烈得多,她们玩的是双人蹦,两双腿绑在一起,抱着跳下去,生死只由一根细细的弹力绳连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坠落的时候,萧桐大喊:轻寒 啊? 不如我们殉情吧 喊完,萧桐自己先大笑起来。 第14章 大概是被萧桐感染,俞轻寒下意识地大喊着回道:好啊 她喊完在半空中看萧桐,萧桐冷淡地看她,眼里什么温度都没有。 俞轻寒的兴奋劲儿也萎缩了下去。 她们在游乐园里玩了一整天,几乎所有的设施都体验了一把,冬天天黑得早,不到六点就已经黑透了,游乐园里的摩天轮亮起了五颜六色的彩光,在黑夜里缓缓转了起来,不少情侣都手牵着手上去坐,萧桐也拉着俞轻寒上去体验了一把。 电视里看男女主角在摩天轮上告白,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总是浪漫,等自己亲身体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萧桐坐了一圈,索然无味,拉着俞轻寒下来,嘟囔道:还不如蹦极有意思。 游乐园彩色的灯光暗暗地照在她脸上,俞轻寒竟然觉得她有点可爱。 等到晚上八点,萧桐才意犹未尽地和俞轻寒出来,两人在外面吃了点东西,俞轻寒送萧桐回家。 到了楼底下,俞轻寒却不上去了。 萧桐歪头看她,裹着一条厚围巾,连脖子都看不见。 俞轻寒低着头,不说话,萧桐就安静地等。 冬夜人少,才晚上八点多,小区里就已经静悄悄的,只有树枝上的雪偶尔滑落下来,砸在地上,沙沙地响。 俞轻寒站了许久,终于艰难地开口:萧桐。 嗯。萧桐轻轻地应了一声。 俞轻寒哈出一口长长的白汽,才道:我们,就这样吧。 空气里瞬间寂静了,这下连雪压弯枝头的声音都听不见。 萧桐只能听见有人在扎自己的心脏,然后她心里哗哗地流血,她的身形晃了晃才站住,握紧了拳头,看着俞轻寒,咬牙道:你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 萧桐身子一歪,几乎栽到在雪地里。 俞轻寒想去扶她,手抬到半空中,想了想,又放了下来,就看着萧桐在雪地里摇摇晃晃地站稳。 俞轻寒,你当初说过,要对我好一辈子的。萧桐盯着俞轻寒,露出一个极讽刺的笑,眼神好像快要把俞轻寒射穿。 俞轻寒根本不敢看萧桐,她的眼睛瞥向一边,小扇子似的睫毛闪了闪,才道:我说谎了。 你的确说谎了,萧桐想,后来的五年,你分明一天也没对我好过。 竒_書_網 _w_ω_w_._q_ ǐ_ S_Η_U_九_⑨_ ._ ℃_ o _Μ 作者有话要说:入V通知:本文于11月16日(周四)入V,入V当天更万字,所以星期二、星期三停更两天,攒万字存稿 希望大家好聚好散,别看盗文,作者码点字不容易,千字三分,万字三毛,就当赏我一碗泡面吃,谢谢了。 第21章 真像 我说谎了。俞轻寒撇过脸去不看萧桐,闷闷地说出这四个字, 裹挟着严冬里的冷风灌进萧桐耳朵里。 萧桐看着俞轻寒。这个人站在她面前, 双手插兜,轻轻巧巧四个字, 说得波澜不惊,闪动的睫毛一如既往的好看。萧桐有点想笑。 这个人, 怎么能无耻成这样, 用这一句谎言骗了萧桐十二年, 到最后,一句我说谎了,好像从前都是萧桐一厢情愿,和她半点干系也没有。萧桐真想问问俞轻寒, 问问她有没有心肝。 萧桐走到俞轻寒面前,不过几步路, 却走得格外艰难, 她嘎吱嘎吱踩着雪, 就像踩在刀子上,扎得她生疼,可是她不能停下来, 她要走,走到俞轻寒面前, 看着俞轻寒的眼睛,看看她是不是没有心肝。 终于在俞轻寒面前站定,萧桐挺起胸膛, 站得直直的,她穿的是一双高跟的长靴,这样站着,竟然和俞轻寒差不多高,直视俞轻寒的眼睛,俞轻寒突然觉得自己在萧桐面前无所遁形。 可我当真了。萧桐的鼻头冻得通红,说话的时候带出白汽来,氤氲在俞轻寒眼前,俞轻寒的视线被那团白汽挡住,连萧桐的脸都看不真切了。 俞轻寒,你说的谎话,骗了我十二年,我当真了,怎么办? 俞轻寒被萧桐看得再次低下头去,她仿佛第一天认识到自己真是个人渣,羞愧难当地低着头,沉默良久,才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不起,这三个字的分量太轻了,在萧桐面前,俞轻寒几乎羞于启齿。 萧桐似乎意识到了她的羞愧难堪,鼻腔里轻轻哼出了一声嘲讽,连笑都算不上。 听她这声讽刺,俞轻寒有一种被戳穿了的恼怒,萧桐,我们走到这一步你就没有错么?你别得寸进尺! 哈?哈哈哈萧桐听了俞轻寒的话,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当场笑得捂着肚子弯下腰去,肩膀跟着笑声发出频率极高的颤抖,慢慢地,笑够了,可还弯着腰,好像在雪地里被冻成了一尊雕塑,半天都没有动静。 是我的错。萧桐支撑不住,蹲在雪地里道,她刚才笑得太厉害,吃进了冷风,喉咙干涸得冒凉气,说出来的话都是嘶哑冰凉的,是我的错,是我不识时务,玷污了俞小姐的千金之躯。 俞小姐向来最爱干净,从你觉得我脏透了的那一天起,我就该识相地滚得远远的,是我不识抬举,居然赖在俞小姐身边这么多年,平白污了你的眼睛。 萧桐其实是个不太擅长言辞的人,在俞轻寒面前更是谨小慎微,俞轻寒对她好一点她能乐呵半天,俞轻寒不理睬她了她也只敢一个人暗自神伤,第一次说出这些尖锐扎人的话来,戳得俞轻寒心窝子疼。 萧桐,是我对不起你,你别这样 你没对不起我,是我自甘下贱。为了一个人,把自己踩进尘埃里去,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怎么奢望别人来爱自己。 萧桐 俞轻寒,如果我说,没有你,我会死,你信不信?萧桐忽然抬头,满脸天真地看着俞轻寒,你信不信。 她的眼里一派单纯的样子,俞轻寒最爱她的这双眼睛,立时不忍起来,她想点头,说我信,可眼里又印出另一双及其相似的眼睛来。 几乎一模一样,眼里的神采却是完全不同的,阳光、温暖、春风和煦,俞轻寒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萧桐,我照顾了你十年,就算以前欠你什么,也早该还清了,你不能用一个过去绑住我一辈子,这对我不公平。俞轻寒狠下心来,冷冷地甩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连回头看一下萧桐也不曾。 俞轻寒想,自己不能因为愧疚照顾萧桐一辈子,她喜欢的是莫夕原,那个看着她长大的,温暖又体贴的莫夕原,好不容易莫夕原回来了,俞轻寒不能放手。 但是俞轻寒的脑子里却不停地回想起萧桐来,她和萧桐第一次相遇,那个胆小怯懦的萧桐,后来慢慢展开心扉的单纯爱笑的萧桐,再后来崩溃绝望的萧桐,还有现在的萧桐,黑夜中,蹲在雪地里的萧桐。 俞轻寒的心一阵一阵疼。 不过是习惯罢了,俞轻寒想,总会好的。 夕原还在等着她呢。 萧桐蹲在原处,看着俞轻寒的背影越走越远,她想拦住俞轻寒,不让她走,但她拦不了。 俞轻寒说,这对她不公平。 可分明是俞轻寒招惹自己在先的,萧桐想,谁来对自己公平呢? 俞轻寒曾经说,要给她一个家的,那时萧桐精神错乱,俞轻寒以为萧桐不记得了。 萧桐都记着呢。 可是俞轻寒说谎了,她亲口承认的,她说谎了。 俞轻寒不要她了。 萧桐没有家了,这世上,她唯一拥有的只有俞轻寒,现在连俞轻寒也不要她了,她没有家了。 妈妈,快点儿,我们快回家啦!一个三四岁小女孩从萧桐身边跑过,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宝宝,你慢一点儿!小心别摔着一个年轻女人小跑着追上小女孩,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母女两个笑成一团。 苍寒,你以为你和宝宝一样大么,怎么也跟着她瞎闹!从后面又有一个女人追了上来,嘴里是埋怨,脸上却带着笑,把那母女二人一同搂紧怀中,其乐融融的样子。 阿凌你别凶嘛,看宝宝玩得多高兴,哈哈哈哈 妈妈,大妈妈,我们快回家吧。 走咯!回家咯! 萧桐听得想哭,再不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待下去,只好落荒而逃。 萧桐从前也有家的。 再也没有了。 冬天总是寒冷的,没有了俞轻寒,即使房子里的暖气开到最大,萧桐还是冷得直打颤,她把房子里所有的棉被毯子都找出来盖在身上,一点用也没有,萧桐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冷得她牙齿都开始抖起来,越发裹紧了被子,闭上眼睛。 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了。这个冬天,再没有人在她身边让她取暖了。 萧桐闭上眼睛,慢慢的,终于不再发抖了。 景行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萧桐身上裹了好几层厚被子,从脖子到脑袋被捂得红通通的,像煮熟的大虾一样蜷着身体,双眼紧闭,睫毛不停地颤动。 景行原是想着萧桐放了这么长的假,也该休息够了,打算去跟她商量回公司上班之后的行程计划,没想到在萧桐门口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答,打萧桐的电话也无人接听,她又没有萧桐家的钥匙,最后只能把防盗门锁砸烂了才进得去,没想到一进去就看到萧桐人事不省的样子。 萧桐你醒醒!听得到我说话么?景行伸手去摸萧桐的额头,温度极高,烫得她猛地缩了一下手,赶紧打120,可是以萧桐现在的状况,恐怕等不到急救车就得出事,情急之下,景行只好脱了高跟鞋,背着萧桐往外跑,正好对门邻居闻声出来,景行来不及解释,只交代邻居帮着萧桐看好房子。 萧桐虽然瘦,但个子不小,接近一米七了,人又意识全无,死沉死沉的,景行再怎么也是个女人,力量方面本来就弱,把萧桐背到电梯里就已经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把她弄上车,几乎累瘫在驾驶座上。 她不敢耽误,气都还没喘匀,却已经打着了引擎,一脚油门往最近的医院飞驰而去。 萧桐这是急性肺炎引起的高烧,还好送医及时,没有什么大碍,景行听了医生的诊断,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瘫在萧桐病房里。 景行累狠了,强撑着送走了医生,在萧桐病床旁边的陪床上躺了好久,终于缓了过来,她看着烧还没退,脸颊还红着的萧桐想,自己这经纪人当得可真够累的,这才几个月时间?光是送萧桐来医院就送了两次了,每次还都不是小事,景行恐怕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萧桐给吓死。 萧桐有胃病,景行是知道的,但是她身体还不错,景行当了她那么多年经纪人,她进医院的次数景行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其中还有两次是在这个冬天发生的,上一次是因为俞轻寒,景行叹气,心想,这一次保不齐又是因为俞轻寒。 要是换个心眼活泛的,遇到俞轻寒这么个人渣,早就一脚踹了逍遥快活去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可惜萧桐是个死心眼,不知俞轻寒给她施了什么魔法,她就认准了俞轻寒了,如何劝说也不听。凭萧桐的才华,多少人倾心仰慕她还来不及?她偏偏心里只容得下一个俞轻寒,真不知以后还要遭多少罪。 景行每每想起来,都要为她不值。 景行是一大早发现萧桐发高烧,把她送到医院的,她手上还有一堆事要忙,让助理把电脑送到医院来,在萧桐病房里办公,时不时看看萧桐醒了没有。 萧桐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她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睁开眼只觉得头疼欲裂,房间里的装饰也都很陌生,先是一阵惊慌,直到看到了景行,才一愣,阿行?我这是在哪儿? 你还好意思问我在哪儿。景行合上笔记本电脑,没好气道,发烧接近四十度,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你就等着当一辈子傻子吧。萧桐,你从前虽然拼命,好歹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怎么,现在真不打算要命了?三天两头住院玩儿呢? 我发烧了?萧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觉出烫来,不过头却疼得厉害,大概真的是烧糊涂了,什么也不记得。 还好,没把脑子烧坏了,我还指着你这个脑子给我赚钱呢。景行气哼哼道。 萧桐自知理亏,又给景行添麻烦了,低着头任景行骂,等她发泄完,才说了声对不起。 这句话你该跟自己说。景行见萧桐这样,不忍心再苛责挖苦,脾气也柔软下来,萧桐,身体是你自己的,命也是你自己的,你不心疼,没人能替你心疼。 景行等着萧桐的回应,可是萧桐低着头,并不说话,景行只好又道:你和俞轻寒的事,我知道我没资格掺和,你听不进去我说话,这句话我还是要说。萧桐,俞轻寒她不值得你这样。 萧桐的睫毛动了一下,轻轻抬起头来,看着景行,嘴角慢慢向上,弯出一道难看的苦笑,阿行,我知道了。 她怕景行听不清似的,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也不知是说给景行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景行心里咯噔一下,看萧桐这样,八成是俞轻寒的什么混事儿被她发现了,萧桐你是不是听到了俞轻寒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了?你别多想!那都是那些八卦杂志的记者瞎写的,你也跟记者打过交道,你应该最了解了 景行一边为俞轻寒辩解,一边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俞轻寒干的那些龌龊事,她巴不得萧桐知道的越多越好,知道得越多才越能死心,现如今她怎么还替俞轻寒开脱了? 可她看着萧桐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又有点于心不忍,只好安慰自己,这是为了开导萧桐,这是为了开导萧桐 萧桐和俞轻寒之间的纠缠,外人帮不上忙,景行是好心,萧桐不忍心折了她的面子,勉强笑了一下,道了声谢,道:阿行,你那里要忙的事多,先回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刚睡醒,又要睡?不先吃点东西么? 不了,阿行,我很困。 我知道了。 萧桐这样说,就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景行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只好走人。 起身的时候,景行想了想,拍着萧桐的肩膀道:萧桐,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陪着你。 萧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萧桐不相信她和俞轻寒在一起十几年,居然真的说断就断了,连一个解释都没有。萧桐忍不住替俞轻寒开脱,一定是有苦衷的,俞轻寒不是那么不守信用的人,萧桐想找俞轻寒问清楚,问她到底有什么苦衷,不管是什么事,她都能和俞轻寒一起面对。 第15章 十几年都过来了,还怕这一点小小的风浪么? 所以萧桐积极配合治疗,专心养病,她整夜整夜地失眠,却还是强迫自己睡觉,总算能睡那么一二个小时,虽然每次都被噩梦惊醒,也能撑着身体不至于垮下去。 大概是她想让自己好起来的意志力过于顽强,竟然真的几天就好转了许多,医生允许她出院,出院之后萧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俞轻寒。 萧桐打俞轻寒的电话,打了十几个,一个也没打通,她以为俞轻寒真的出了事,急得晕头转向,可后来换了个手机号打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 喂?多日不曾听见的熟悉声调在萧桐耳边响起,萧桐迫不及待地回道:轻寒 不到半秒钟,她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听到的只有嘟的一声忙音,一看,原来电话已经被挂了。 原来不是打不通,只是自己的号码被俞轻寒加了黑名单。 萧桐不死心,又换了好几个手机号码打给俞轻寒,这次一个也打不通了,大概俞轻寒学聪明了,干脆设置了一个通话白名单,陌生电话一个也打不进去。 萧桐不明白,为什么俞轻寒突然地,这么坚定地要消失在自己生命里了? 就算俞轻寒真的厌烦自己,从前那么多年也过来了,为什么现在非要这么果断决绝,一点念想都不给萧桐留? 不仅念想,连原因也不给萧桐留一个,以至于萧桐总能找到万般理由替她开脱,怎么也死不了心。 电话找不到俞轻寒,萧桐只好去总公司那边找她,萧桐知道她在总公司挂了有名无实的虚职,每周固定几天去溜达一下,好在萧桐现在名气不小,去总公司那边,一般人也不敢拦她。 可是萧桐在俞轻寒办公室蹲点了一个星期,连俞轻寒的影子都没碰上,俞轻寒这次是故意躲着她,消失得很彻底,萧桐跟俞轻寒的助理打听,也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萧桐最后干脆豁出去了,直接去俞家找人。 俞家萧桐曾经去过一次,那时她和俞轻寒关系还没那么糟,也只有那一次,从此再也没去过。还好萧桐记性好,去俞家的路,至今还记得。 俞轻寒可以不去公司,却总要回家的,她家在这,她跑不掉。 萧桐天生有股子轴劲儿,认准了能在这里逮到俞轻寒,每天下班就来这里守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蹲到了俞轻寒。 不过却是两个人。 另一个人萧桐不认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俞轻寒的朋友她大多都不认识。 看起来俞轻寒和她的关系很好,有说有笑甚是亲密。萧桐没见到俞轻寒前,总为她开脱,觉得她肯定是出事了,现在看到俞轻寒容光焕发,心里的底气没那么足了,可她还是鼓起了勇气,想去找俞轻寒问清楚。 萧桐和俞轻寒十几年,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算了。 她抬腿准备朝俞轻寒走过去,和俞轻寒关系亲密的女人突然回过头来,萧桐只看那个女人一眼,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僵在远处,再也挪不动半步。 那是个非常、非常好看的女人,肤白如雪,面若桃花,一个随意的转头微笑,就让萧桐自惭形秽。最好看的是她的一双眼睛,两汪泉水似的,含着粼粼波光,就算没有焦距地看着远方,也好像充满深情一样,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简直就是画龙点睛,那双粼粼的眼睛瞬间立体起来,耀眼夺目,闪得萧桐眼眶生疼。 从前怎么没发现呢,这双眼睛居然这么好看。萧桐对着镜子看了二十多年的眼睛,长在别人脸上的时候,居然这么好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萧桐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她的视线模糊了,唯一能看清的只剩下女人那一双美极了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萧桐。 是哪两个字? 木叶萧萧,风雨梧桐。 萧桐想起了自己和俞轻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的她狼狈不堪,学校围墙外头的小巷子里少有行人,俞轻寒却好像从天而降一样出现在她面前,她们第一次交谈,俞轻寒问她名字,得到答案之后高兴地笑起来。 这些事,萧桐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回味了无数遍,她常常想,怎么那么巧呢,那天天那么黑,那条巷子也是鲜少有人的,怎么那么巧,那一天就碰上了俞轻寒。 萧桐一直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大概是老天见她太可怜,顺手施舍了她与俞轻寒的一段缘分,让她的人生里多出一点明亮温暖的色彩。萧桐一直把遇到俞轻寒当成自己一辈子最大的好运,幸福而感激。 就算后来的那些年,发生那么多事,俞轻寒对她越来越坏,萧桐也一直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她遇见俞轻寒的缘分。 直到今天,直到看到那个女人,直到看到那双眼睛。 萧桐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动也不能动,指甲把掌心抠得血肉模糊,她却一点不觉得疼,这点疼算什么,比不上她心里被人用刀子戳的疼,她在心里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自己痴心妄想,真的以为天上会掉馅饼下来,还能刚好砸在她的脑袋上。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她一个生活在泥潭里的癞蛤蟆,突然就碰上美丽高贵的白天鹅了?而且那天鹅还那么善良,白白送到萧桐的嘴边让萧桐吃。 原来都是计划好的。 萧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她的嘴角扯了扯,艰难地、缓慢地扯开一点嘲讽的微笑。 俞轻寒,俞轻寒。萧桐一声叹息,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好又暗暗地念了一遍,俞轻寒。 她叹俞轻寒果然好心机好手段,把她团团骗了十二年,让她以为俞轻寒真的喜欢过自己,甚至直到见到那双眼睛的前一刻,她还这么以为,并且深以为然。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喜欢,难怪俞轻寒后来的那些年,嫌萧桐嫌成那样,也从没提过一个要分开的字眼,萧桐从前以为是因为爱,现在她只想狠狠地唾弃自己。 呸,哪来的什么爱,俞轻寒所有的爱都是给别人的,就连俞轻寒对自己的那些好也是给别人的。 那些拥抱、亲吻、甜言蜜语、发誓承诺,俞轻寒说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萧桐还在想,世上哪有人说谎说得那么真心,所以俞轻寒的那些话怎么可能是谎言,自然一定是真心了。 现在才知道,果然是真心。 俞轻寒看着萧桐的眼睛,说了那么多情话,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只是,统统不是说给她听的。十二年,俞轻寒透过她的眼睛,看见的原来一直都是另一个人。 拥抱、亲吻、甜言蜜语,都属于另一个女人。 只有无休止的嫌恶、谩骂、恶语相向,这些才是萧桐的。 这些才是我的。萧桐木木地想,难怪俞轻寒这么矛盾,一会儿从骨子嫌她,一会儿又能从心眼子里温柔体贴她,分裂得像有双重人格。 原来根本就是把她当成了两个人,丑陋肮脏的是萧桐,完美圣洁的才是她的爱人。 萧桐看那两人卿卿我我地走远,站在原地,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以为她会哭的,却没有,总算有一次,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一点。 突然,萧桐猛地抬手,给了自己重重一耳光。 头被打偏到一边,脸上迅速浮起五个清晰可见的指痕。 真贱。萧桐歪着头,嘴唇动了动,太贱了。 难怪俞轻寒嫌弃,连她自己都要嫌弃了。 萧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她的脑袋僵硬,无法思考,只知道跟着潜意识抬腿,往前走,什么时候转弯,什么时候过马路,她的身体支配大脑下达指令,浑浑噩噩地走着,眼神空洞,身形摇晃,像一个醉鬼,又像一个疯子。路过行人见她纷纷侧目避让,唯恐躲之不及被她招惹上。 终于到了住处,开锁,进门,还不忘换鞋,把鞋子整整齐齐地收进鞋柜里,钥匙归位,然后才坐在沙发上。 接着,她像电量耗光的机器人一样坐在沙发上,好几个小时,一动也不动。 身体不动,大脑却飞速运转,和俞轻寒的曾经,一点一点掰开揉碎了在脑海里盘旋,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甚至俞轻寒说甜言蜜语时眨眼得频率都慢动作播放,一清二楚。 萧桐像一个旁观者,看她从前有多傻,她想去提醒,终究还是不忍心。那些回忆,就像一个个甜蜜的梦境一样不真实,萧桐却一点也不忍心打破。 从白天坐到天黑,天一黑,客厅和阳台就格外空旷冷清,张着血盆大口,随时能把萧桐吞下去似的,萧桐有点害怕,她的眼珠子转了转,手指动了一下,接着是手腕、手肘,最后全身血液恢复流通了一样,终于又活了过来。 黑暗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从前还有个俞轻寒为她把黑暗挡在外面,从今天开始,她就真的只剩一个人,再也没有人能替她抵挡黑暗了。 萧桐想逃回自己的那个不见一点黑暗的、亮堂堂的密室里去,可她强忍着坐在沙发上没有动。 有些事,终究得一个人面对,萧桐不可能躲一辈子。 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 终于,萧桐还是坚持不住,逃回了自己的密室里。 算了。 慢慢来吧。 萧桐想,以后,她一个人的日子还长着呢。 萧桐每天照常上下班,和从前没什么不同,还是有一点区别的,从前,她总想着家里有个俞轻寒在等她,生怕回去晚了赶不及给俞轻寒做饭,现在没了顾忌,就算每天在公司熬夜加班到凌晨也无所谓了。 老大拿出了拼命三郎的架势,手下的人自然也不敢懈怠,整个工作室的效率几乎翻了一倍,赶着年底的时候实现了一次整体绩效大提升,总公司的那些董事没想到到年底还有这样出乎意料的成绩,高兴得嘴都合不拢,直夸萧桐有能力,给萧桐连带着工作室的人都发了一笔不小的奖金,还大方地许诺萧桐来年工作室闲下来,一定让她好好休个长假。 萧桐手底下那些累得跟狗似的年轻员工在查到自己卡上增加的余额那一刻,总算露出欣慰的笑容,好歹没白忙活一场,跟着老大走,有肉吃。 不过助理路过萧桐的时候,看到她发白的脸色,还是担忧起来,桐姐,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先休息几天吧?你可别把身体累垮了,这一大群人还要靠你带领着奔小康呢。 没事。萧桐摆摆手笑道,我哪有那个本事,要奔小康得靠你们景行姐,还不快端着茶去抱她的大腿去。 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想必真的没什么大事了,助理想了想,终于走开了。 萧桐脸上的笑立刻冷下来。 最先发现萧桐真的不对劲的是景行,在景行的再三逼问下,萧桐不得不招出实情。 我和俞轻寒分了。萧桐道,准确地说,我被她甩了。她说完,自己先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 景行看着她的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分了好,你该烧高香。 可不是。萧桐搭着她的腔道,继续笑。 景行却道:别笑了。 故作洒脱不适合萧桐,她的笑,比哭还难看。 萧桐闻言,讪讪收了笑。 你后来犯病了么?景行问。 没有。萧桐耸耸肩,我也以为自己又要犯病,谁知道,真神奇。 真神奇,离了俞轻寒,自己也活得好好的,没有疯,也没有失控,没病没灾,连胃病也许久不犯了。 只是还是很怕黑,怕空荡的房间,还添了个新毛病,就是连曾经和俞轻寒一起住过的卧室,萧桐也不敢进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老想起俞轻寒在那间卧室里和不同女人做的那些龌龊事,忍不住犯恶心。 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进就不进呗,反正不影响生活。 俞轻寒有句话说对了,这世上谁离了谁不能活啊?谁也不是非谁不可。 年底了。景行道,忙忙叨叨,又过了一年。 是啊。萧桐想,谁能想到,今年竟然是自己和俞轻寒的最后一年。 景行问:过年了,好不容易有个假期,想好去哪儿了么?要不去我那儿过年?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景行还有个弟弟在美国,父母想看孙子,也跟着去美国定居了,她在国内就一个人,每年过年都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了,今年如果有萧桐,她就推了那些朋友的聚会,和萧桐一块过年,其实也挺不错的。 不了。萧桐摇头回绝,我想去看看我奶奶,好久没去看她了。 景行点头道:应该的,替我向老人家问好。 景行的邀请可以拒绝,公司的年会却必须参加,况且萧桐作为公司力捧的首席设计师,还要上台致辞。 年会在公司自己的酒店举办,顶楼的超大宴会厅,还有露天大阳台,除了本公司的人,也有不少媒体记者和娱乐圈的明星,等俞轻明和几个高层致辞完毕,萧桐也上去背完了自己的稿子,接下来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个个都是盛装出席,相熟的人聚在一起聊聊这一年的情况,真情假意地吹捧一番,过年了,就讲究个高高兴兴,谁管说出的话是不是真心。 萧桐不擅长这些,躲到阳台角落里一个人抽烟,离了俞轻寒,她也没了那么多的顾忌,前段时间工作忙起来的时候,一天就得消耗好几包,她边抽烟,边觉出点一个人生活的好处来,居然自己在那儿就开始乐了起来。 夕原,外面风大,你围个披肩再出来,小心着凉了。阳台那头一个声音,让萧桐全身都震了一下,指间夹的半只香烟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慢慢熄灭。 萧桐坐的那个角落里这下一点光都没有,只剩一片黑暗了。 俞轻寒,又见到俞轻寒,居然是这种场合,萧桐冷笑,她和俞轻寒果然是孽缘。 小寒,看你急的,我就是在里面太闷了,出来吹吹冷风的,我有那么娇贵么? 就是有这么娇贵。俞轻寒把披肩披在莫夕原光裸的肩头,下巴垫在她的肩上,就着她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香槟,夕原,你不知道,你能回来,我有多高兴,我等了你十年,整整十年。 原来那个美丽的女人叫夕原,真是个动听的名字,萧桐想,俞轻寒和自己在一起十二年,原来有十年都是用来等这个夕原的。 那还有两年呢?是留给萧桐的么?大抵也不是吧。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爱撒娇。莫夕原笑着摸摸俞轻寒的头,柔声道,你放心,我再也不走了。 你说的,不许变。 好,不变。 第16章 于是俞轻寒笑起来。 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萧桐和俞轻寒在一起十二年,也不曾见她这样笑过。 萧桐咬着牙,恶意地想,凭什么? 凭什么,俞轻寒寂寞空虚要找替身的时候,自己就白白搭进去十二年,还有几乎一辈子的人生? 凭什么,俞轻寒一句分手,她就能全身而退,再不管自己的死活? 凭什么? 萧桐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那个眼角也长了一颗泪痣的女人,嫉妒又愤恨。她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被嫉妒心填满的女人,怎么可能不丑陋。 因为俞轻寒,这场年终盛会变得尴尬又难熬,席间萧桐偷溜出去一次,再溜回来时居然还没散场,好不容易忍到曲终人散,萧桐找准机会拦住了俞轻寒,把她拉到无人的角落里。 是你?俞轻寒看清萧桐,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还想干什么? 轻寒,你还有些东西落在我的房子里,什么时候去取? 我不要了,你扔了吧。 好。萧桐点点头,叹了口气,从桌子上端了两杯香槟,其中一杯递给了俞轻寒,我们在一起十年,也算好聚好散,干了这杯酒,就算散伙了吧。 俞轻寒毫不犹豫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俞小姐爽快人。萧桐脸上露出笑容。 我可以走了么?俞轻寒冷着脸问。 能送我一段路么?萧桐轻声道,我怕黑。 我怕黑。 这三个字让俞轻寒的心疼得抽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可看着这样的萧桐,突然就无法拒绝了。 好。 谢谢你。 萧桐想,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俞轻寒拒绝过自己那么多次,分开了,反而顾及面子不好意思拒绝了。 人心真是古怪。 俞轻寒一直把萧桐送到了她家楼下,站在楼底下,萧桐道:不上去坐坐? 不了。 也是。萧桐哂笑,还有一个女人在等着你。 萧桐,你俞轻寒想问,萧桐到底想干什么,可话没问出口,就已经意识模糊,栽到在萧桐怀里。 萧桐淡定地接住俞轻寒,把她弄回了自己的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入V啦,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今后也请多多支持啦!么~ 第22章 一语成谶 萧桐把俞轻寒弄回了自己的房子,她不愿再进那个已经被俞轻寒带来的其他女人弄脏的卧室, 所以, 她把俞轻寒关进那间小密室里,用绳索捆住了她的手脚。 一米乘两米的小床, 绑住一个俞轻寒,几乎不剩多少富余的空间。俞轻寒躺在床上, 闭着双眼, 两只手绑在床头, 微栗色的卷发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嘴唇泛着红润的光彩,萧桐在床边席地而坐,双手托着下巴, 手肘撑在床沿,静悄悄地看着俞轻寒, 从眼睛, 到嘴唇, 再到脖子、锁骨,一丝一寸地打量,心满意足。 还有什么不满足?属于她的地方, 属于她的人,一个也不缺, 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萧桐只希望这一刻直到地老天荒去,俞轻寒不要醒, 任何人也不要找来,从此,外面的世界如何苍白灰暗也和她再无关系。 萧桐是真的想放过俞轻寒的,可惜,她比自己想象的要自私一些,尤其是看到俞轻寒依偎在另一个女人肩头的时候,尤其是俞轻寒看着那个女人的眼睛甜言蜜语的时候。 安眠药并不容易买到,还好她有医生的诊断证明,骗俞轻寒吃下去也并不容易,还好俞轻寒虽然讨厌她,却对她毫无防备。 在俞轻寒眼里,萧桐是个黏人无害的兔子,她不知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萧桐看着俞轻寒,没有其他打算,她可以对俞轻寒为所欲为,可她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从前那件事几乎毁了萧桐,对于性,萧桐只觉得肮脏,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当然,萧桐要是愿意,也可以吻一吻俞轻寒,就像她上次看到的,俞轻寒和那个年轻女孩儿接吻一样,不过萧桐并不愿意。 俞轻寒这对漂亮的嘴唇,不知碰过多少女人,萧桐皱着眉想,简直,脏透了。 萧桐什么也没有做,她甚至没有帮俞轻寒换衣服,礼服勾勒着俞轻寒身材玲珑,萧桐就趴在玲珑身材的边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俞轻寒还未清醒,大概是放的药量有些多,萧桐有点心慌,探了探俞轻寒的鼻息,放下心来,鼻息平稳,没有大碍。她梳洗换衣,临走前不放心,又看了俞轻寒一眼,确认绳子系了死结,才去上班。 和平时一样上班,连景行都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只是景行担心萧桐,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假装无意地提起昨晚的事。 昨晚?萧桐淡定地笑笑,你不说我还忘了,昨晚人多,我一直躲在阳台抽烟,没跟你打招呼,你不怪我吧?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昨晚你看到俞轻寒没有? 萧桐若无其事地抬头,眼里有点惊讶,俞轻寒?她也去了?说了一半,又自己先笑了,当然了,她是俞家的人,还是中设名义上的老板,当然得去。 你没碰上她? 没有。 真的? 萧桐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我骗你做什么?她话锋一转,眼神黯淡下来,再说,就算我想见,她未必肯,说不定早早就躲着我呢。 这么一说,景行虽还狐疑,果然不再作声。 萧桐捏紧汤匙的手松了松,暗暗舒了口气。 下班买菜回家,萧桐洗了把脸,来不及坐下,先端着水杯去她的小密室看俞轻寒的情况,果不其然,俞轻寒已经醒了,萧桐进来,正好看到她冷淡的眼睛。 你醒啦。萧桐微笑,拿起小勺在水杯里舀了点水,递到俞轻寒嘴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先喝点水,我早上熬了粥,热一热就能吃了。 俞轻寒双手被捆在床头的铁栏杆上,嘴唇干裂紧闭,冷冷地看她。萧桐注意到俞轻寒的手腕,大概她醒来时挣扎了一番,手腕上已经磨得通红脱皮。 萧桐放下勺子,叹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一定想的是,萧桐,你这么羞辱我,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块。 俞轻寒道:萧桐,你这是绑架,等我哥发现了,你是要坐牢的。 我知道。萧桐点头,我做了这样的事,就没打算能逍遥法外。 你现在放了我,我什么都不说,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不放。萧桐坐在床边,眯着眼笑,把我抓进去更好,最好判个十年不,二十年,等我出来,你人老珠黄,到那时候,我就再也不爱你啦。 萧桐俞轻寒默然许久,才道,我知道你恨我。 我不恨你。萧桐摇头,我恨一个人,只会躲那人躲得远远的,为什么还自找苦吃,费尽心机把你绑在我身边? 萧桐道:我不恨你,我爱你。 从十六岁爱到二十八岁,爱到萧桐不想再爱,又无法停止。 绑架,囚禁,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俞轻寒嗤笑,真没见过这样残忍的爱。 萧桐看着这张自己最爱的脸,听她那些充满恨意的指责,忍不住想笑。 她笑俞轻寒,为了一双长得相似的眼睛,把她骗得团团转,让她在她身边死皮赖脸当了那么多年替身,到头来还好意思说她残忍。 萧桐道:说起残忍,我怎么比得上你的十分之一。 面对萧桐的指责,俞轻寒无力反驳,只好把头转到另一边,不再说话。 萧桐也不再与她争辩,转身出去,给她热了早上熬的粥,端给她吃。 俞轻寒仍旧不吃。 她不喝水,也不吃饭,好像要用这种方式让萧桐妥协。 以俞轻寒对萧桐的了解,比狠她怎么狠得过自己。 只是这一次出乎意料,萧桐并不惧她,把碗端出去,转头就拿了输液瓶过来,不吃更好,直接挂葡萄糖,还省得我为你清理。 萧桐,你说你爱我。 我爱你啊。萧桐把输液针扎进俞轻寒的手背里,我只是不心疼你了。 俞轻寒发现,这个萧桐,自己不认识了。她有些害怕,怕自己真的会被萧桐关一辈子。 日子一天天地过,俞轻寒被萧桐关在密室里,一天、两天绝食抗议对萧桐并没有用,长时间只靠葡萄糖维持基本生存需要,俞轻寒的肌肉开始萎缩,四肢也越来越无力,萧桐怕她四肢长时间血液不通会导致坏死,偶尔会解开她的绳子,这时她已经连逃跑的力气都不再有,俞轻寒暗骂自己蠢,凭她平时的力量,怎么会躺在萧桐怀里任由她的摆布? 其实萧桐也没怎么摆布她,萧桐发现她没法反抗后,除了出门把她绑起来外,其余时间都不再绑她,而是挤到那张一米宽的小床上去,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轻声细语地跟她说从前的那些事。 说她们第一次见面,说萧桐第一次带俞轻寒去见自己的奶奶,很多事俞轻寒自己都忘了,萧桐却记得清晰,每个细节都原封不动地给俞轻寒复述,俞轻寒顺着她的回忆仔细想,好像是有那么点印象。 萧桐道:你以前背着我,走好长好长的路,我趴在你肩上哭,你说,以后你对我好的日子还长着呢。 有么?俞轻寒想,或许有吧。 快乐的日子并不长久,很快就说完,于是萧桐又再说一遍。 萧桐越来越像一个怨妇,揪着过去那点回忆,反反复复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俞轻寒却听得越来越认真,后来,萧桐说的多了,她竟然渐渐地也能自己拼凑起那些早已遗忘的细节。 后来,你走了,我怎么找你也找不到。终于,萧桐不再抓着那少得可怜的快乐回忆不放,故事走进新篇章。 我去你住的地方,我去问老师,我去问任何人,谁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我喊你的名字,没人理我。 后来,你又回来了,可是什么都变了。 俞轻寒,我问了你十年,你从来也没告诉我,你去哪儿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那个可怕的地方? 俞轻寒去哪儿了?自然是去找不告而别的莫夕原,无果而终,才想起来,还有个萧桐。 那时萧桐却几乎快疯了。 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为什么连一个字都不跟我说?萧桐掐着俞轻寒的脖子,一点一点收紧手上的力道,俞轻寒,你到底去哪儿了? 俞轻寒仰着脖子看萧桐,她的眼神涣散,神情异常,俞轻寒知道,这人八成是又犯病了。 俞轻寒,不如我们一起死吧。萧桐诡异地笑了起来,双手掐着俞轻寒的脖子,掐得她喘不过气来,一起死了,死得干干净净,你也不必嫌弃我,我也不必嫌弃你。下辈子,换我来对你好,换我拯救你,你放心,我一定对你很好很好,一定不像你 俞轻寒脖子以上因为窒息而涨红,她的眼珠子都要鼓出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一定会死。 就这一瞬间,俞轻寒脑子里没别的想法,只觉得萧桐的提议不错,如果她还能说话,一定会回答一个好字。 可萧桐又松开了她的脖子,恶狠狠道:呸,下辈子谁要遇见你?下辈子我一定要躲得你远远的,有多远躲多远,再不要看到你了。你只会哄人,说的那些话,竟然没一句是真的 空气一下子全部涌进俞轻寒的肺里,俞轻寒躺在萧桐怀中使劲咳嗽,咳完之后不再说话,萧桐也不再说话。 俞轻寒抬头看萧桐的脸。 俞轻寒有点心疼。 阳历元旦一过,年关就近了,年关将近的时候,萧桐推了所有的工作,只在密室里守着俞轻寒,哪儿也不去。 腊月二十九的时候,天空放晴,难得出了太阳,萧桐抱着俞轻寒坐在阳台上,轻叹:轻寒,这是你陪我过的第一个年。 只是,她刚说完这句话,房子的门就嘭地被踹开,一群陌生人冲了进来,有几个还拿着枪,大声呵斥,让她不许动。 最后进来的是俞轻明,和俞轻寒长得相似的一张脸,却并不女气,薄唇里吐出几个字,和从门里灌进来的冷风一样凛冽。 萧桐,放了轻寒。 萧桐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有些遗憾,和俞轻寒竟然真的过不成一个完整的年。 这终究也不是俞轻寒陪她过的第一个年。 萧桐没有抵抗,她把奄奄无力的俞轻寒还给他们,俞轻寒被莫夕原接住,接着又被一群医生簇拥着离开,萧桐目光紧紧盯着她,一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只是莫夕原出现后,俞轻寒的眼睛再没有一刻容得下萧桐了。 萧桐被暂时押进了看守所,在看守所里过了除夕。 也好,萧桐想,一语成谶,从此绝了她的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食言了不知怎么说,今天有时间赶紧写了,这个星期尽量多更,真抱歉!真抱歉! 刚刚看了下微博,嗯粉丝数到1000了 uarr;这段话只是提醒你们我还有个微博,并没有什么福利 第23章 除夕 这个年到底过不太平。 除夕夜里,萧桐坐在看守所的铁床上, 抬头看她面前的一方窄小的窗户, 万家灯火团圆夜,天空也格外热闹, 烟火一个接一个地燃起,萧桐看不到它们在天空绽放的样子, 可只凭巴掌大的窗户里时不时透出的一点彩色的光, 也能想象出那该有多美好。 萧桐看着被烟火映成彩色的天空, 眼前却一遍又一遍放映着俞轻寒离开时的模样,那么虚弱,像刚被从陷阱里救出的小动物,全心全意依赖着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莫夕原吧?总归是个温柔又美丽的女人。 甚至, 一个眼神都没留给萧桐。 这是当然了,俞轻寒此时恐怕已经对自己恨之入骨了。萧桐想,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能让俞轻寒爱上自己, 那就让她一辈子都记得自己好了,她靠着铁栏杆笑了,旁人面临即将到来的牢狱之灾, 多半惊慌失措,只有萧桐, 笑得解脱又快意。 第17章 她得找一个地方把自己关起来,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否则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继续犯贱似的,一遍又一遍出现在俞轻寒眼前。 现在好了,总算让她找到了这么个地方。 嘿,大过年进看守所还这么高兴的我还头一回见着。值班的是个年轻的小民警,正拿着手机看春晚,巡视到萧桐那里,见她一个人对着窗户铁窗傻乐,不由惊奇道:你就是传说中把俞家二小姐绑了的那个绑匪?挺漂亮的一个姑娘,看不出你有这么大本事呢? 萧桐转头看他一眼。 哎呀你别瞪我嘛,你可不知道,就为了逮你,据说连刑侦和武警都出动了,俞家那位大公子差点没把江禹市翻起来,别说,您可真是人才,佩服,佩服。小民警对萧桐竖了个拇指。 萧桐想,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看守所大过年的没人,小民警一个人太无聊了,又嘴碎话痨,逮着萧桐聊起来没完,萧桐其实不怎么喜欢与陌生人聊天,但大概是他身上这身警服特别让人有安全感,再加上听他吹牛挺有意思的,就一直听了下去。 自从萧桐奶奶去世,她一个人冷冷清清过了十年的除夕,谁想到今年竟然是最热闹的一次。 小姚,干什么呢?说了不许随便跟嫌疑人聊天,你又想被处分了是不是?过了半小时左右,一个年级稍大的民警前来呵斥。 师父小民警吓得噤声,一刻也不敢多待,老老实实跟着老民警走了。 监牢里瞬间恢复安静,连那点仅有的热闹也没了。 又过了一年。萧桐头靠着铁床栏杆,喃喃道。 俞轻寒被俞轻明救了出来,很快送进医院,医生说她是营养不良,没有大问题,再加上在医院过年不吉利,于是当天就出了院,回俞家休养。 俞老爷子见俞轻寒回来,气得要打她,可看她苍白的脸和尖尖的下巴,又于心不忍,抬到一半的手放下,让护理人员把俞轻寒送回她自己房里,自己转身,慢慢走回他的卧室里。 爸。俞轻明把俞轻寒送上楼,才到老爷子房里来,敲门进去,站在他身后,低着头叫了一声。 俞老爷子正看着俞轻寒母亲的遗像,听到俞轻明来了,赶紧抹了一把眼睛,咳嗽几声站起来,转身看着俞轻明,小寒她情况怎么样? 李医生说,安心修养,几天就能好。 那就好,那就好老爷子扶着椅子坐下,把早逝的俞老夫人遗像收进床头柜里,你母亲走得早,我从前又忙,轻明,这些年这个家辛苦你了。 父亲哪里话。俞轻明颔首站在老爷子跟前,面上波澜不惊。 俞老爷子细细打量这个大儿子,心里是深深的愧疚。这个儿子,从小懂事,少年时就聪慧惊人,性子又沉稳,从练功求学到接手家业,一点没让人操心,当年谁不羡慕俞家有个争气的继承人?俞老爷子从前也很为俞轻明骄傲,可年级越来越大之后,反而心疼起大儿子来。 俞轻寒幼年时候,还会抱着俞老爷子的大腿撒娇打滚,俞老爷子也更心疼自己伶牙俐齿的小女儿,对俞轻明,却一直忽略了,他竟然想不起俞轻明小时候是什么模样,好像俞轻明一出生就已经长大,从来也没体会过童年。 转眼又过了一年,你都三十九了,别一心扑在公司里,也该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成个家,有个贴心贴己关心你的人,将来我就是死,也能放心了。 父亲身体硬朗得很,别说这些。俞轻明道。 他还穿着正装,他和俞轻寒一母同胞,长得很像,只是他脸上的线条更刚毅一些,器宇轩昂,人到四十,少年时的锐气尽数收了,像一柄收了鞘的的宝剑,内敛沉着。凭他的相貌家世,喜欢他的女人,甚至男人都不在少数,不过这么多年,俞轻明克己自律,身边干干净净,竟然一点绯闻都没传出来过。 难怪人人都说,俞家一对兄妹,除了样貌竟没一点相像的,哥哥人中英杰,妹妹却是个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的混世魔王。 轻明,你跟我说说,这么多年,你就没遇到过一个合心意的? 俞轻明眼神微动,道:没有。 轻明 父亲,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去看看小寒。俞轻明打断老爷子的话,转身退出了他的房间。 在回廊里,俞轻明碰到了莫夕原,他微怔了一下。 莫夕原似乎刚洗完澡,穿着一条绸缎的吊带睡裙,外面披了件浅色的薄纱外套,半干的头发搭在肩膀上,露出一点若隐若现的锁骨。 她正歪着头冲俞轻明笑,眼角的泪痣闪了一下,俞轻明的心也跟着闪了一下。 俞轻明不动声色地移开眼,低声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么?莫夕原抱着胳膊走过去,脚尖掂了一下站在俞轻明面前,抬头看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俞大哥,我走了十年,你有没有想我? 外面凉,你快回去,加件衣裳。 不行,我回来这么久,你一直躲着我不见,要不是这次小寒出事,只怕我今年都见不着你。莫夕原一把搂住俞轻明的胳膊,我怕我一转身,你又跑了。 俞轻明快速抽回手,往后退了一步,客套又疏离地低头,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俞轻明!莫夕原皱眉,提高音量叫住他,你当年躲我,我以为你讨厌我,好,我不碍你的眼,跑到国外去待了十年,等着你结婚生子我在回来,不耽误你的人生。可你现在又算什么?俞轻明,你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我们俩一不是亲戚二不是仇人,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你承认你爱我就这么难么? 莫夕原说到伤心处,竟然真的觉得有点冷,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声音都哽咽了,你今天,当着我的面说,说你不爱我,是我自作多情,我明天立马听家里的话找个人结婚,从此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烦你,俞轻明,你要是个男人,你就看着我的眼睛说。 莫夕原的眼睛里落下泪水,嘶哑道:你说啊! 俞轻明看着她的眼睛,心里很疼,他咬着牙,停顿了很久,才压抑着叹了口气:夕原,人生是你的,你不该如此作践自己。 人生是我的,如果你真的不爱我,说一句话,绝了我的念想,又有什么难的? 莫夕原看向俞轻明,又害怕又期待,她知道自己这是在逼迫俞轻明,但她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么多年俞轻明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自己不逼他,他只怕到五十岁还是这个死样子。 俞轻明嘴唇动了动,莫夕原的心都提了起来,只听他一声长叹,怅然道:夕原,对不起。说完,逃跑似的走了,一向利落的步子都带上了慌乱。 莫夕原的心疼了一下。她实在想不通,这个男人,曾经那么爱她,怎么旦夕之间全变了,分手分得让莫夕原猝不及防。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新年到来,旧的一年有遗憾,有不甘,有心碎,到底过去了。 俞轻寒在家里一直休养到年初七,经过这次惊吓,俞轻明几乎把她关在俞家哪儿也不许去,生怕她又有个好歹,还好莫夕原常来看她,有了莫夕原,待在宅子里哪儿也不能去的日子似乎也不那么苦闷无聊了。 萧桐怎么样了?俞轻寒和莫夕原打了一局游戏,扔下手柄看她侧脸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萧桐的样子来,俞轻寒吓了一跳,赶紧摇了摇头,企图把这个人从脑子里赶开。 什么毛病?自己和萧桐已经彻底完了,还去想她做什么?不能想不能想 可是俞轻寒环顾四周,俞家雇的几个阿姨很勤快,把宅子打扫得很干净,但她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心,杂志没按日期码好,影碟也没按包装颜色分类,总之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乱糟糟的,俞轻寒气得自己又把她的房间收拾了一遍,仍不满意,还是杂乱无章的。 小寒你怎么了?又和自己较什么劲呢?莫夕原一个人打游戏,趁读条的空档,转头调侃俞轻寒,病还没好就开始折腾啊?小心下次我不来看你了。 夕原,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你看这间房子。 房子怎么了?莫夕原左右看看,这不挺好的么,干净整齐。 你管这叫整齐?俞轻寒夸张地惊叫,这都乱成一锅粥了! 这也叫一锅粥?那改天你去我家看看,还不得把你气死?读条结束,莫夕原笑着回头,继续她的游戏,不再理会俞轻寒。 不对劲,很不对劲,这个乱七八糟的房子让她浑身都不舒服,可她就是不知道怎么收拾。 要是萧桐在就好了 呸!怎么又想起萧桐了? 不过,大过年的,去给萧桐拜个年也没什么吧?俞轻寒想,现在萧桐在哪儿呢? 她似乎全然忘了萧桐绑架她的事,觉得去给萧桐拜个年也不错,于是二话不说拨了她的电话。 电话通了,却没人接,俞轻寒疑惑,奇怪,萧桐到底去哪儿了? 又过了几天,派出所来人找她去作证的时候,她才知道萧桐去哪儿了。 原来萧桐在看守所里过了个年。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比例50%,从第26章 开始,看不到的小可爱不要问为什么了,要么是订阅不够,要么是晋江抽了 第24章 遗失 姓名。 俞轻寒。 年龄。 29。 和嫌疑人的关系。 小情儿。 奇*书*网*w*w*w*.*q*i*s*q *i* s* h* u* 9* 9* .* c* o* m 你说什么? 俞轻寒坐在警察对面,不耐烦地翘起一条腿, 伴侣关系行不行?我说警察同志, 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这都什么年代了,咱们国家哪条法律也没说同性恋有罪吧?她才知道大过年的萧桐被抓进看守所了, 难怪自己打不通萧桐电话,于是把气全撒在警察身上, 要不是这些人多管闲事, 自己也不至于这么多天找不着萧桐, 干着急。 负责做笔录的警察被她怼了一句,脸上表情不太好看,碍于她的身份,没说什么, 斟酌许久,才写下情侣二字, 又问:能否详细描述嫌疑人的犯罪经过? 犯罪?嫌疑人?俞轻寒吃惊似的笑了一下, 警察同志, 你在说什么呢?怎么我和我女朋友心血来潮玩儿点小情趣,还弄出个犯罪嫌疑人出来了?我胆子小,您可别吓我。 据我们了解, 嫌疑人萧桐有绑架、拘禁、你的嫌疑,俞小姐, 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 谁造的谣这是?我在我女朋友家住几天,你管这叫拘禁?照这么说满大街那么多同居的小情侣您怎么不去抓?俞轻寒翻了个白眼, 警察同志,大过年的您干点正事行么?别老冤枉好人。 年轻警察第一次碰上这么胡搅蛮缠的受害人,终于忍不了了,把笔啪地拍在桌子上,俞小姐!请您端正态度! 我这不是好好地在回答你的问题么?警察同志,我看倒是您的态度不太好啊。 警察吞了胸中怒气,继续做笔录,好,你说这只是情侣间小住,那为什么我们到的时候你手上戴着手铐,还被扎着输液针? 都说了是情趣了。俞轻寒吊儿郎当地笑,我喜欢玩SM,不行么?警察同志,您不会连SM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警察咬牙,手上的笔都快捏断,俞小姐,作伪证是犯法的。 对啊,所以我说的句句属实,警察同志,萧桐对我没有任何犯罪行为或想法,你们还是尽快把她放了吧,别错抓了好人。 的确,萧桐的行为够不上绑架,顶多是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顺便非法持有警用器械,连犯罪都算不上,顶多是个违反治安,虽然期间有虐待俞轻寒的嫌疑,但是既然连俞轻寒这个受害者都说这是她和萧桐之间的情趣,警察就更不好管了,最后只能拘了15天,罚了点钱了事,理由是扰乱社会治安。 罚钱没什么,可是对于拘留15天这个处罚,俞轻寒不太满意,如果她想见一个人,那她就必须见那个人,何况她想见萧桐的时候,从来随叫随到,怎么一个小小的警察,就敢把萧桐关起来不让自己见她呢? 可不满意也没办法,那毕竟是警察,反正才两个礼拜,等一等也就过去了。 萧桐也没想到自己等来的竟然是这么不痛不痒的处罚,警察找她办手续的时候,她拍着桌子叫嚷:不不!是我绑架了她!我有罪!我要坐牢!我不出去!她情绪激动,好几个警察都吓了一跳,赶紧给她办完了手续,重新把她押回看守所里。 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个案子,高高拿起轻轻落下,负责的几个警察面面相觑,都松了口气。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以前还不信,现在总算是见识了。 萧桐以为这下终于可以躲开俞轻寒了,就算自己想见她都见不着,谁知道最后等来了这么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结果,在看守所里待了15天,她不知道以后自己该怎么走下去,在看守所里她甚至比在外头更安心一些,至少这里都是警察,虽然没有自由,但是足够安全。 还是得出去,警察救不了她,律法也救不了她,萧桐知道,离了俞轻寒,自己想活过来,只能自救,可笑的是,连她自己都救不了她。 拘留期间,律师告知了景行关于萧桐的消息,景行知道后,年都不过了,从千里之外的老家赶回了江禹市,终于获得了探视权,去往看守所的路上,想到萧桐干了什么,她的背上就冷汗涔涔的。 景行想不通萧桐怎么会这么糊涂,不就一个俞轻寒么?她已经搭了前半辈子,难道非得把后半辈子都搭进去才甘心?还好这次只是拘留15天,万一俞轻寒真有个好歹,俞家还会放过她? 在看守所里见到萧桐,景行一颗心才放下,还好,人没怎么消瘦,精神也很正常。 景行想骂萧桐,想苦口婆心地劝萧桐,可她真的见到萧桐时,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和萧桐面对着沉默半天,才无奈道:萧桐,你怎么这么糊涂。 第18章 阿行,你不是回老家过春节去了么?萧桐一点没有自己差点走上不归路的自觉,看到景行,竟然还笑,老家好玩么?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有心思过春节,有心思玩么?这事要是传出去,你我的饭碗怕一个是都保不住了。 萧桐心虚地笑笑,抱歉啊,我一时冲动,没考虑这么多。 算了,还好这事一点风声都没透出去,你在里面待几天,好好冷静一下,出来之后,从前的就都过去了。 景行没有明说,不过萧桐都知道,她苦笑,晃了晃手里的铐子,叮铃作响。 这次,是真的都过去了 不过去还能怎么样呢?萧桐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她从前,俞轻寒对她再差,她好歹还有些甜蜜的、聊以慰藉的回忆,现在,连那些甜蜜的回忆都是假的,她真的一无所有,什么都不剩。 萧桐多希望,那些痛苦的回忆也是假的,可它们却血淋淋的真实,一丝一毫逃避的机会都不给萧桐。 阿行,你这次回老家,是回上榕县么? 嗯,本来想出去玩的,上次你不是说回去看奶奶么?我想起来我也好久没回去看看了,正好趁过年有时间回去一趟,对了萧桐,你也是上榕县人吧? 是。 那正好了,下次我们可以一块回去。 萧桐没说答不答应,只是笑了一下。 话题扯到别处,探视时间到了,景行离开,萧桐看着她的背影想,如果不是奶奶葬在那里,那个地方,自己一辈子都不想回去了,那里就是地狱。 景行走后不久,俞轻寒竟然也想来探视萧桐一次,不过被萧桐给拒绝了。 她不知道俞轻寒打的什么主意,是想羞辱她?或是嘲笑她?这些都不重要,萧桐唯一清楚的是,自己不能再见俞轻寒了,再多一眼,她真的会永远逃不过去。 十五天一晃而过,出来的时候是景行来接的,萧桐给景行添了很多麻烦,现在看到景行就觉得愧疚难当,打算请景行吃顿饭表示感谢,问景行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餐厅。 景行笑道:外头的餐厅吃久了腻得很,你真想请我吃饭,不如给我做一顿吧,正好也当做庆祝你出来了,话说回来,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呢。 萧桐道:好,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买点菜,只是别嫌弃我的手艺就行。 怎么会,你做的菜肯定好吃。 景行的车就停在看守所大门前的马路边上,她拉开副驾驶的门示意萧桐上车,结果后面传来几声喇叭声,俩人同时回头,只见一辆黑色轿车飞一样冲过来,一个急刹停在景行车后面,萧桐的表情立马就变了,站不稳似的向后踉跄一步,只见车上下来一个人,不是俞轻寒还是谁? 景行看到俞轻寒,也变了脸色,往萧桐身前挡了一步,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俞轻寒的眼里压根就没有景行,她径直走到萧桐面前,萧桐躲在景行的身后,不敢看她。 萧桐,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俞轻寒越过景行的肩膀看萧桐,可是萧桐一直低着头,俞轻寒只能看到她的发顶。 萧桐不敢抬头,她不敢看俞轻寒,生怕多看一眼,就又要陷进去,更往后躲了躲,才道:我以为该说的话早就说完了。 还有一句。俞轻寒目不转睛地盯着萧桐,虽然已经过了立春,可天气还很冷,萧桐衣服穿得厚实,却没戴围巾帽子,两只耳朵在冷风中冻得红红的,俞轻寒想起来,很久以前,冬天的时候萧桐也经常忘记戴帽子围巾,自己会两个手捂着她的耳朵给她保暖,这人的耳朵,好像特别容易红,只是俞轻寒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过了。 萧桐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缩了缩脖子,你说吧,我听着。 萧桐,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 萧桐听了,简直要笑出声,她的确笑出声了,嘲弄地、讽刺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辛辣的笑意,你能跟一个企图绑架你的绑架犯做朋友? 那件事我不介意!萧桐,我不怪你! 我介意。萧桐咬牙道,俞轻寒,你要么永远待在我身边,要么永远别来找我,只是别不明不白地接近,给我一些莫须有的希望,我不过是自甘下贱,给你当了十二年替身,除了这一次,十二年来也没害过你,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只求求你,念在我们十二年的情分上,别在我眼前出现,我不知道下一次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说的时候,尽力克制着情绪,脸颊两边的肌肉还是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俞轻寒的视线仿佛聚成什么实体的东西,四面八方地朝萧桐刺过来,连同她说的那些话,刺得萧桐疼痛难忍,更加缩起肩膀躲避。 萧桐 俞轻寒,回去吧,你的莫夕原在等你。萧桐瑟缩着说道,你等了她十几年,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找长得像她的人了,多不容易?别再辜负她了,回去吧回去吧 俞轻寒不言不语地看着萧桐,那人跟她说话,可自始至终都没抬起头来,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自己一眼。 俞轻寒知道,这一次,萧桐是认真地决定离开自己了。明明应该高兴,她却有点惆怅起来,觉得心里缺了一块,好像失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萧桐提起莫夕原,又让俞轻寒清醒了一点,对啊,莫夕原,还有莫夕原呢。 萧桐,对不起。俞轻寒道,我知道我欠你的一句对不起是还不清了,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虽然你不把我当朋友了,总归咱们十几年的交情 景行站在俞轻寒的身前,替萧桐挡去大部分视线,听萧桐的那些屁话就想笑,什么十几年的交情?是萧桐给俞轻寒当了十几年免费保姆的交情还差不多,任劳任怨还任打任骂,换个人来谁愿意伺候这么个大爷似的废物玩意儿?俞轻寒哪是舍不得萧桐,她是舍不得自己一下子没了个贴心尽心的保姆罢了,也亏得她脸皮厚,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俞总放心,萧桐这么多年的喜好习惯我只怕比您还清楚些,萧桐有我照顾,不会出错的。景行道。 这话其实就是狠狠扇在俞轻寒脸上了,言外之意是俞轻寒从前和萧桐在一起十几年,也没见照顾过她一天,帮过她一个忙,现在分开了哪里还指望她帮什么忙?从萧桐的世界消失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 因为景行一句话,俞轻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沉默着看萧桐,希望萧桐能反驳一下景行,没想到萧桐却帮腔道:俞总,以前多谢你照顾,今后的路,我自己走,再不劳烦你了。 俞轻寒失落、愤怒、委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说什么呢?让萧桐别走? 怎么可能。 再没有其他的话能说,俞轻寒只好低低地叹了一声,道:那你一路小心。 嗯。 再见。 再见。 萧桐上了景行的车,车子在俞轻寒的注视下越开越远,最后终于看不见了。 俞轻寒靠着自己的车门站了很久,心里空出了一大块,好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从手中溜走了。 可是明明,她是觉得自己找回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所以要把一些不要的旧物移出去,给她的珍宝腾地方的。 作者有话要说:没更文是因为我连续看了好多天的维密,舔各种超模的大长腿去了(逃跑) 第25章 桥归桥,路归路 本是想去祝贺萧桐从看守所出来,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俞轻寒心情郁闷, 一路上车开得飞快,横冲直撞回了俞家, 看什么都不顺眼,正好新来的园丁撞在枪口上, 洒水时不小心洒了一点在俞轻寒的鞋上, 俞轻寒一抬手打飞了他手上的水管, 怒骂:你这是浇花还是浇我呢?没长眼睛啊?不想干趁早滚蛋!滚! 刚好莫夕原也在花园角落的温室里修剪那几棵她精心栽种的玫瑰,听到俞轻寒的吵嚷,赶紧放下剪刀走过去,只见园丁黝黑的脸涨成红色, 低着头任由俞轻寒教训,今天不知是谁惹了这祖宗, 发起火来简直没完, 连莫夕原都看不下去了, 赶紧拉开俞轻寒打圆场,好了小寒,这又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生这么大的气? 我教训我家的下人, 不用你管。俞轻寒在气头上,一把拂开莫夕原, 管家怎么做事的?招进来的这都是什么人?赶紧领了这个月的薪水滚,别在我眼前晃得心烦! 她说得越来越过分,莫夕原也拉下脸来, 冷声道,这都什么年代了,清朝都亡了多少年了?还有什么下人不下人的?人家不过领你家一份工资,做他分内的工作,是你自己硬撞到他的水管底下去的,你怎么好意思反过来怪别人?这世上从来没有谁是上人谁是下人的道理,小寒,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怎么我不在的这些年,你变得这么仗势欺人了? 莫夕原的母亲原先就是贫苦出身,从小教莫夕原众生平等,莫夕原受母亲教育深刻,最看不惯有人把别人分成三六九等,何况那人还是和她从小玩到大的俞轻寒?她是真生气了,嘴角严肃地向下抿着,看向俞轻寒的目光凌厉,半晌都不说话。 俞轻寒没想到自己一个无心举动,竟然惹得莫夕原真的动怒,对待园丁的嚣张气焰顿时弱下去了,低着头缩着脖子站在莫夕原面前任她教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园丁被俞轻寒恐吓了一次,又被莫夕原吓了一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忐忑地站着,三个人大冬天站在花园里,一个人都没动,气氛诡异得很。 等莫夕原训够了,久久不再说话,俞轻寒才试探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向她身边又挪了一步,小声地认错,夕原,你别生气,我知道自己错了。说着眼皮悄悄抬起来一点,观察莫夕原的反应。 莫夕原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点,冷哼道:你哪里有错,你是俞家的千金,是人上人,我们都是下人,不敢指责你的过错。 夕原俞轻寒苦着脸讨饶,你别这样,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么? 你是该跟我道歉么?莫夕原冷着脸瞥了她一眼。 对对对,我该跟园丁大哥道歉。俞轻寒二话不说给园丁鞠了一躬,园丁大哥对不起,园丁大哥辛苦了,我刚才说话过分,请你原谅。 别、别二小姐,这我可不敢当,当时是我把水洒在您身上的,您生气是应该,现在这样可就使不得了园丁诚惶诚恐,连退了好几步,开玩笑,让他受俞轻寒的鞠躬?这要让俞家的人知道了自己的饭碗可就不保了,俞家给的待遇不错,他可还想接着干几年呢。 莫夕原对园丁微笑道:这位先生,刚才是小寒的不对,您别跟她计较,我再替她向您道个歉。您忙您的去吧,别耽误了工作。 哎、哎!谢谢莫小姐!园丁如临大赦,赶紧捡起自己的工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了,边走边纳闷,这个莫小姐到底什么来头?看着挺随和的,没想到发起火来竟然连俞家二小姐也能镇住?啧啧,真不简单。 园丁溜之大吉,俞轻寒却溜不了,不仅溜不了,她还要好好地哄着莫夕原,把她哄高兴了,谁让她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呢? 莫夕原看都不看俞轻寒,转身往回走,俞轻寒亦步亦趋跟着,一路上也不敢说话,直到回到温室花园,莫夕原在茶几前坐下,俞轻寒跟犯了错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两只手绞在一起,扭扭捏捏低头站着,等候莫夕原的发落。 莫夕原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茶盖撇去浮沫,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看俞轻寒一副乖宝宝的样儿,终于憋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想起自己该生气的,又咳嗽两声假做个严肃地表情来,朝自己对面那把椅子努努嘴,冷冷道,坐吧。 笑了,就代表不生气了,俞轻寒也松了口气,赶紧把椅子拉到莫夕原旁边,挨着莫夕原坐下,嬉皮笑脸地给她捏肩,夕原,你不生气啦? 当然生气。小寒,你不该瞧不起别人。 好了夕原,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犯了,今天是特殊情况。俞轻寒嘟囔,谁让那小子人品不好,正好撞枪口上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我下次保证改正!俞轻寒坐直身子,一脸严肃地跟莫夕原保证,就差当场给她敬礼了。 莫夕原看她认错态度还算真诚,气这才算全消了,倒了杯热茶放在俞轻寒冰凉的手心里,才道:跟我说说吧。 说什么?俞轻寒喝着茶,若无其事道。 还想瞒我?我从小看你长大的,你的什么我不知道?快说,今天怎么了?谁得罪你了?这么大气性。 不提还好,一提俞轻寒的郁闷劲儿又上来了,捧着茶杯垂头丧气,我失恋了。 你说什么?莫夕原仿佛听到什么惊天大新闻,瞪圆了眼珠子,你谈恋爱了?我怎么不知道?快说,是哪家的男孩儿?多高?长得帅不帅?小寒,这你就不够意思了,谈恋爱这么大的事,居然瞒我瞒得这么紧。 俞轻寒看莫夕原一脸兴致勃勃的八卦模样,有点无奈。 她是同性恋这事,她敢告诉全世界,却唯独不敢告诉莫夕原,她怕莫夕原嫌弃她,讨厌她,只好一点一点试探,一点一点接近莫夕原,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人圈住,先让她接受自己的性向,再让她接受自己。 俞轻寒眼珠子一转,现在不就是个好机会么? 于是她放下茶杯,眉头皱了起来,做出一脸哀伤隐忍的表情,大概萧桐的决然离开对她多少也有些打击,她做出这样的表情,心里竟然真的一阵酸楚,嘴里醇香的茶也变得苦涩不堪。 不是男的。俞轻寒捂着脸道,她我喜欢的人,她是个女人。她说这话的时候,侧头看着莫夕原,两只眼睛里倒映的全是莫夕原,可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却是萧桐。 俞轻寒暗骂自己不专心,这么重要的时刻,怎么还想着萧桐?趁着这个机会,跟莫夕原表明心意才是正经,她甩了甩头,企图把萧桐从她的脑海里甩出去。 第19章 这招果然奏效,她真的不再想萧桐,许是因为她甩头时的表情太痛苦,竟然让莫夕原心疼起来,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头。 俞轻寒暗喜,面上不敢表露,越发哀伤起来,夕原,我不过是喜欢女人,这又怎么了?我也没伤害谁,他们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 这话要让常林染听着,非得当场笑死不可。指指点点?谁嫌命长敢对俞轻寒指指点点?只怕当场要被俞轻寒弄死。 可是莫夕原听了,却心疼起来,俞轻寒虽然只比她小了半岁,但在她心里,一直把自己当成俞轻寒的嫂子的,俗话说长嫂如母,俞轻寒的母亲又去世得早,莫夕原从前对俞轻寒照顾惯了,没想到俞轻寒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那样受人非议,气得眼眶都红了,眼泪差点都掉下来,她搂着俞轻寒的肩膀,语气有些哽咽,那个女生是因为顶不住外界压力和你分手的? 俞轻寒靠在莫夕原肩头,双手抱着她的腰,心里都乐开了花了,哪里还有心思回答莫夕原,只朝莫夕原肩窝里蹭了蹭。 这个动作在莫夕原看来就是默认了,她抚摸着俞轻寒的头发,不忍再揭俞轻寒的伤疤,言语说不出的缓慢轻柔,没关系,小寒,你还有你哥,还有我,外头那些人,嘴长在他们身上,只管去说,咱们不听不看就行,犯不着为他们的闲言碎语伤心。 夕原,你不觉得我恶心么? 什么恶心? 我喜欢女人,我是个同性恋。 你也是我的亲人。莫夕原叹道,小寒,无论你喜欢的是男人,或者女人,你都是我的小寒,我永远也不会嫌弃你,永远也不会觉得你恶心。 真的? 真的。 俞轻寒收了收搂在莫夕原腰上的力道,夕原,你真好。 她心里的喜悦快冲破胸膛喷涌而出,她迫不及待地要跟莫夕原说,自己一直一直喜欢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可是这句话到了嘴边,到了舌头边上,打了个转,终于还是被俞轻寒咽下去了。 得给莫夕原一点缓冲的时间,这么贸然说出来,一定会吓着她的。再等等吧,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俞轻寒不在乎多等这十天半月的。 莫夕原不知道俞轻寒内心千回百转那些心思,只是心疼自己这个在外头受了委屈,只能躲在她怀里倾诉的妹子,懊恼于自己太粗心,从前那么长的时光,竟然都没看出来莫夕原喜欢女孩子。她如果看出来了,就算不能让她回头,至少也能告诉她,让她别怕,告诉她,自己永远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莫夕原从前在英国也认识过一对同性情侣,两个华裔女孩子,性格很开朗,可是后来突然断了联系,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这对情侣被各自父母发现,一个被送回国强制接受治疗,一个被父母强迫随便嫁了个英国男人,后来,这对情侣双双自杀了。莫夕原知道这个社会对同性恋者,尤其是女同性恋者有多残酷,她也知道,如果连家人都不支持,那俞轻寒真的没活路了。 只是莫夕原关心则乱,漏想了一点,俞轻寒那样嚣张跋扈的性格,哪里像是有人敢歧视她的? 世人大多欺软怕硬,别说俞轻寒喜欢个女人,她就是爱上一条狗,只怕也有人给她鼓掌叫好,赞叹这爱情感天动地。 歧视有,嘲讽有,谩骂有,侮辱也有,只不过都被另外一个人全部承担了而已。 莫夕原下巴磕着俞轻寒的脑袋,柔声道:小寒,那个女孩不懂你,咱们只管找个更好的,她不要你,是她没有福气。 俞轻寒嗯了一声。 城市另一端,萧桐正在做着饭,突然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景行在厨房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 没有。萧桐吸吸鼻子,继续摘她的芹菜,大概是谁在背后骂我呢。 你连朋友都没几个,谁有那个闲工夫,正月里的还想起你来? 朋友没有,得罪的人可不少,就工作室那几个前辈,每次开会都恨不得把我吃下去不可,我这人的性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什么人,谁知道呢? 景行不说话,靠在门框上看萧桐,眼里有些担忧。 萧桐察觉了她的视线,抬头和她对视一眼,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景行摇了摇头,我是想说,反正你是高冷人设嘛,得罪人怕什么,有我给你兜着呢。 这点倒是大实话,萧桐在所谓时尚圈走了这么多年,碰到的设计师数不甚数,大多都是眼高于顶的,一面觉得自己孤傲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世人都欣赏不来自己的才华,一面又恨不得被人众星拱月地捧着哄着,个个都标榜高级,个个都是孤僻的天才,要不是有景行替萧桐周旋,萧桐十有八九早被这些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想起这些年景行替自己做的事,萧桐一阵感动,谢谢二字到嘴边,被景行止住了,谢就不用说了,咱们这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不稀罕那一套,你今天给我好好做几道拿手菜,让我也有幸尝尝你的手艺,我就满足了。 萧桐到口的谢字在嘴边拉开一道弧度,变成一个微笑,这你放心,今晚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景行捉摸了一阵,摸着下巴皱眉,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呢? 萧桐眯着眼哈哈笑起来。 景行也跟着笑,心里一阵隐忧。 萧桐表现得太正常了,她刚经历了一场打击,这会儿像个没事人似的,反倒不正常。景行想问问关于俞轻寒,萧桐是否真的想开了,不再执着死磕了,可她怕又勾起萧桐的伤心事,好几次都开不了口,加上气氛这么轻松,也的确不该提这么扫兴的话题,到底也没问。 萧桐和俞轻寒,十几年的感情哪是一朝一夕能放下的,景行知道萧桐现在心里指不定有多难受呢,可她帮不了萧桐,这事只能靠萧桐自己走出来,景行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萧桐身边,不让她做傻事。 萧桐手艺真的不错,手脚麻利地做了四菜一汤出来,知道景行爱吃海鲜,又爱吃辣,还特意给她做了一道香辣蟹,蟹壳油亮香气四溢,闻着就叫人流口水。 景行连拿筷子都使不上,直接上手抓了一块螃蟹就咬了一口,螃蟹的鲜甜混合着浓油赤酱的香辣滋味,吃的她连连懊恼,萧桐,早知道你做饭这么好吃,我早就天天来蹭饭了!你这手艺,比那些什么五星酒店的厨子好一百倍! 萧桐当然知道这话是景行恭维自己了,不过看景行爱吃,她也挺高兴,把菜端上桌,先给景行盛了碗三鲜汤,让她吃着,自己麻溜地把厨房清洗干净擦了一遍,这才洗了手准备吃饭,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转头,只见景行拿着一个蟹钳站在厨房门外,边啃边感叹,萧桐,你这厨房,才做完菜立马就跟新的一样了,你该不会有洁癖吧? 萧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什么洁癖,别瞎说。 可景行瞧瞧瞄了一眼橱柜,连筷子都按照花色长短分门别类收在专门的盒子里,那个碗碟摆的,比人家专门卖瓷器的铺子摆的都整齐,这叫没有洁癖?景行才不信呢。 景行的记忆里,对萧桐的最初印象就是有设计天才,后来接触久了,知道她与俞轻寒那些事,只觉得她太傻太痴,一面心疼她,一面也隐隐骂她不争气,不自觉想保护她,如今才发现萧桐这点小小的怪癖,又觉得这人更多了几分真实感,特别的可爱。 萧桐没她那么多心思,坐在餐桌前吃饭,看景行还傻愣愣站在厨房门口,便叫道:阿行,你再不过来菜就凉了。 哎!来了!景行笑嘻嘻地快步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知道我有罪 第26章 防备 吃完饭,景行主动帮萧桐刷碗, 不过被萧桐拒绝了, 萧桐让景行去客厅看电视,收拾了碗筷要自己去厨房刷。 萧桐, 你辛苦做这么一大桌子好吃的,我帮你刷碗是应该的,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景行撸着袖子就要进厨房帮忙, 不过被萧桐拦在了厨房外面。 真不用, 阿行,这点活很快就干完了,你先去客厅坐会儿,待会儿我切点水果过去。 那可不行, 在你家白吃白喝不干活,下回我该不好意思来了。景行只当萧桐跟自个儿客套, 还要进厨房, 只听萧桐道: 我不喜欢别人乱动我的东西。 景行愣了一下, 萧桐说完这话,自己也跟着愣了一下。 空气一下子尴尬起来,景行站在厨房门口, 袖管还撸得老高,现在进去帮忙也不是, 退出去也不是,手足无措,好半天才委委屈屈吐出几个字:萧桐, 我不是别人 萧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结结巴巴地着急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阿行,你就当我这人有毛病我 我知道,你有洁癖嘛。景行脸上恢复笑容,替萧桐解围,你们这种有洁癖的人性格都怪怪的,那那堆脏碗就交给你了哟,这下我可占大便宜了,在你家白吃白喝,连活也不用干,这么说来我以后可要经常来,哈哈哈! 她说完也不等萧桐回话,自己转身就去客厅了,在萧桐看不到的地方,脸上才露出点难过。 萧桐对人的戒心太重,要走进她心里太难了,景行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以为和她已经熟得很了,没想到她依然戒备着自己。 景行当然知道萧桐不是故意的,可正是这样的下意识,才让她难过,说明萧桐内心根本没打算让自己走进去过。 不过转念一想,景行又有信心起来,以前这样,是因为那时萧桐心里一直只装了一个俞轻寒,现在,萧桐已经决定放弃俞轻寒了,她心里的地方就空出来了,正好,让景行有机会走进去。 俞轻寒有眼无珠,不懂萧桐的好,可景行不一样,她当初同意来当萧桐的经纪人,最初就因为看了萧桐的作品,被她的才华吸引,这么多年的相处,把萧桐的好与不好都看得透彻,景行喜欢萧桐的执着,便连她的顽固不化一起喜欢,喜欢她的认真,连她偶尔的死板也成了有趣的个性。在景行看来,正是有了那些不好,萧桐的每一点好才显得尤为可爱,让景行从最初的欣赏她的才华,变为喜欢她这个人。 所以后来发现的那个懦弱的、胆怯地萧桐,才会尤为让她心疼。 景行不知道萧桐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可她愿意陪萧桐一起走出来,走出那个名为俞轻寒的巨大阴影。 可她不懂,萧桐的阴影远比她想象的严重的多。 洗碗比清理厨房麻烦多了,萧桐把景行吃饭的碗和盛菜的碗分开,单独洗了好几遍,想收进橱柜里,总觉得洗的不大干净似的,又重新洗了几遍,最终还是没有放进橱柜里,今天用过的几个碗,包括筷子、汤匙全都码在垃圾桶旁边的角落里,又用垃圾桶遮了一下,不让景行发现。 萧桐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景行不是外人,她是自己人,可知道是一回事,内心能不能认同又是另一回事,自从奶奶走了之后,这个世界上萧桐能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只有俞轻寒,除了俞轻寒,再无旁人。 洗了碗,萧桐又切了一盘水果出来,和景行聊了会儿天,景行考虑得仔细,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和俞轻寒有关的话题,一个劲跟萧桐说自己这次过年回上榕县的见闻,只是萧桐对上榕县并不感兴趣,心不在焉地应和,景行察觉了,换了个话题,聊明年的工作计划,萧桐这才打起精神来。 饭也吃了,水果也吃了,聊天也聊的差不多了,萧桐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晚上9点,便起身送客。 倒是景行,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点没有走的意思,竟然还和萧桐耍起赖来,萧桐,天这么晚了,外面又冷又黑,你好意思赶我走么?不如我今晚不回去了,就在你这儿凑合一晚吧?其实景行是怕自己一走,萧桐又做出傻事来。 萧桐一听,皱了眉头,为难道: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 没关系,我可以睡沙发!打地铺也可以的!萧桐桐桐你就收留我一晚吧?景行坐直了身体,腿也放下来,抬头,瘪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桐,桐桐,你不会这么狠心吧? 换了别人,看景行这个样子,早就心软同意了,可偏偏这人是萧桐。 萧桐这人,看上去性格软好说话,其实心里最有主意,决定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何况萧桐的防备意识太强,她的地方就是她的地方,其他人一步也休想踏进来。 可萧桐又不知怎么拒绝景行才能不伤了景行的面子,她其实情商颇低,遇到超出自己处理范围之外的事,只好沉默,双手攥着裤子站了半天,景行抬着头脖子都酸了,也没等来她同意二字。 景行知道,自己还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好吧!萧桐不知道怎么给她找台阶下,景行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没事人似的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萧桐,你这人也太不禁逗了。她不再耍赖,穿好鞋,开了门,走到门外朝萧桐挥挥手,那我走啦,萧桐,明天我再来看你。 不用了,明天我去公司上班。 也好,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很多事都拖着没法进展,现在好了,终于回来了,工作室那帮小年轻不知得高兴成什么样,那明天公司见咯? 嗯,路上小心。 景行笑着看萧桐,忽然张开双臂,桐桐,不如来个离别吻吧? 萧桐一怔。 骗你的,哈哈哈景行头也不回地挥手,走啦,拜~ 她一走,萧桐脑子里绷紧的弦才松了一点,脸上的笑也收了。 作者有话要说:距逃离小黑屋还有3500字,作死哦断更,赶榜累成狗想砍死自己 第27章 恶魔在人间 景行一走,房子里人气儿没了大半, 似乎连空气都冷了, 萧桐反锁了门,又上了两道保险, 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的确关牢,才草草洗了个澡, 躲回她的小密室里。 快一个月没回来, 这间小卧室和她离开之时一模一样, 甚至铁床栏杆上挂着的,给俞轻寒扎吊水的输液瓶都没取下来,四个角上绑的绳子也都还在,床单上俞轻寒躺过的痕迹都原封不动, 好像俞轻寒刚刚离开一样。 萧桐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觉得那些输液瓶、绳子床单上的褶皱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把输液品和绳子从围栏上扯下来, 连同俞轻寒用过的床单被褥一起扔掉, 直到那张床只剩一张光秃秃的床板,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第20章 她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只穿了一件睡衣, 背后贴着冷硬的木板,眼睛看着天花板, 日光灯太过刺眼,萧桐的眼睛酸痛,眼角流下一滴泪, 不过很快就没进头发里,再也找不着了。 和俞轻寒在一起的这么多年,想想也真神奇,为了她什么都做过,甚至连牢都差点做了一遍,到头来还是没能留住她。 大概是晚饭的时候跟着景行吃了点香辣蟹,胃又开始跟她闹意见,一阵一阵疼,带着轻微灼烧感,不是很严重,却也让人无法忽略,萧桐躺在床上,脑袋放空。 结束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跟俞轻寒这回是真的结束了,俞轻寒的心上人,让俞轻寒念念不忘的正主回来了,萧桐所有的挽回都失去了意义,那个保护她,把她拉出地狱,说要一辈子对她好的俞轻寒,终于彻底退出了她的世界,从此再没人能保护她,再没人为她抵挡黑暗,再没人能在她绝望的时候拉她一把。 那些在萧桐身边围绕了很多年的恶魔们,萧桐每天夜晚都能看到他们,俞轻寒在的时候,萧桐躲在俞轻寒怀里,那些恶魔不敢靠近,只好在远处徘徊,来来回回窥伺,黑夜里,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牢牢盯着萧桐,就像盯紧了唾手可得的猎物。 俞轻寒不在的时候,萧桐一个人,锁死了门窗,可天一黑,那些血红的眼睛还是围绕上来,趴在窗户上拼命往里挤,张着血盆大口,有阴影的地方就能看见他们,萧桐左躲右躲,怎么都躲不过去,只好造了一座没有窗、没有阴影、没有缝隙的囚牢,把这些恶魔关在外面,让他们找不着自己。 可是,萧桐把俞轻寒带了进来,她把俞轻寒关在这里,连同那些恶魔也一起招惹了进来。 这个牢笼也不安全了,萧桐听到门外有爪子不停地在挠,锋利的爪子与铁门摩擦,发出一声声凄厉穿耳的噪音,萧桐抖了一下,向墙角缩去。 发现了,他们终于还是发现了这个地方。萧桐发着抖想,一旦被他们发现,就是逃无可逃,他们总会进来的,不管萧桐藏得多好,他们总能找到。 萧桐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忽然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地轻喊:俞轻寒不要你了,现在你是我们的 啊啊啊萧桐捂着耳朵尖叫,连滚带爬地逃离她躲避的墙角,只见铁床和墙角的缝隙里,那点狭小的黑暗里,钻出一双血色的眼睛来,甚至那双眼睛长出了牙齿,伸出了手,向萧桐抓过来,对着她阴测测地笑。 俞轻寒不要你了,现在你是我们的 你是我们的俞轻寒不要你了 越来越多凄切恐怖的声音响了起来,越来越多的血红色眼睛和尖牙利齿从床底下钻了出来,萧桐这才注意到,这个囚牢并不是全无阴影的,铁床底下,那里是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那里是全然的黑暗,这些魔鬼早就躲在床底下伺机而动,企图把萧桐撕碎。 别过来!别过来!俞轻寒俞轻寒她马上就来了!你们别过来! 萧桐再不敢靠近那张床,抵着门胡乱叫嚷,她的身子已经抖得几乎站不住,手指死死拽着门,可是她不能出去,因为门外有更多这样的魔鬼,正在磨着爪子等她出去,逃无可逃,只能绝望等死。 俞轻寒?俞轻寒救不了你萧桐,你是我们的了你是我们的终于,黑暗中血红的眼睛不再惧怕光,他们咧着尖牙从灯光照不进的角落里纷纷爬了出来,密密麻麻挤在萧桐周围,他们的锋利的爪子拉拽萧桐的头发,撕扯萧桐的衣服,最后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爪子陷进她脖子单薄的皮肉里,萧桐觉得自己就快窒息了。 她掐着自己的喉咙挣扎,双腿抽搐,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俞轻寒俞轻寒 这些恐怖又疯狂的东西一刻也不停歇地在她耳边重复俞轻寒的名字,嘲弄似的沉吟,忽远忽近地传进她耳朵里,萧桐挣扎着大喊,别叫了,别叫了俞轻寒,俞轻寒你怎么还不来。 俞轻寒不会来的,她怎么会来救你,你瞧瞧你自己,多脏啊。那些血红的眼睛,尖利的爪子,终于聚现成实体的人物形象,有男有女,都是青春年少的模样,围成一个圈,居高临下地看着萧桐,嘲笑着对她指指点点。 快来看,就是她,她就是传说中的同性恋。 同性恋?就是那种喜欢女人的骚货?看着挺清纯的嘛,哈哈哈哈哈 什么喜欢女人,我看她是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儿,被草一次就老实了,以后只怕还要想哥几个的宝贝。 哈哈哈哈哈笑声从萧桐头顶传来,不绝于耳, 别说了别说了!滚!滚萧桐用头顶恶狠狠撞向那些人,撞在墙上,咚的一声响,头晕眼花,那些围着她的魔鬼愈发变本加厉,竟然撕扯起她的衣服来。 死也不让你们得逞。 萧桐咬着牙爬到床边,从床底下某一本素描本里摸出一把水果刀来,向那些撕扯她衣服的手上猛地划过去,她明明扎的是那些想要她命的恶鬼,伤口却出现在她手臂上,痛得她直哆嗦。 然后她觉得,那些掐着她不放,撕扯她的恶鬼们似乎少了一些。 哈哈哈哈哈萧桐仰头靠在床上大笑,毫不留情地又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刀。 一边痛得直冒汗,一边又是酣畅淋漓的爽快,尤其是看到缠绕她十几年的魔鬼一个接一个消失在空气中的时候。 俞轻寒俞轻寒她每叫一声俞轻寒的名字,就往自己手臂上划一刀,鲜血淋漓,皮开肉绽,萧桐却越来越兴奋,她似乎找到了对抗这些恶魔的方法。 一边抖,一边痛,一边爽,一边笑,直到最后一双血红的眼睛消失在她面前,萧桐终于扔下了刀子。 她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臂,双颊肌肉痛得不受控制地抽搐,心里却异常兴奋。 她想,俞轻寒,我终于找到摆脱你的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大概是逃不脱被关小黑屋的命运了 第28章 矫情 第二天,景行想着萧桐要回公司, 特地起了个大早, 不到八点就到办公室,没想到萧桐比她到的更早, 已经坐在电脑屏幕前处理积累了一个多月的邮件了。 新发型不错。景行抱胸倚着萧桐的办公桌沿,痞痞地朝她吹了个口哨。 萧桐以前爱留披肩长发, 保持着一个刚好过肩膀的长度, 不论春夏秋冬都是散着的, 景行还是第一次看到萧桐扎起头发,她脖子很长,很适合这样的高马尾,透着一股子干练来。 萧桐抬头看了眼景行, 嘴边微微露出一点笑,这么早? 你不是比我更早么?怎么, 迫不及待来上班? 积了这么多事, 再不来, 我看你恐怕要追杀我了。萧桐十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说话间又回完了一封邮件,她穿了件长袖针织衫, 袖子长得遮住了手背,只露出十只纤长的手指, 圆润好看。 萧桐的情绪太过高昂,反而引得景行怀疑起来,狐疑地打量她, 问道:昨晚睡得好么? 好得不能再好了,一夜无梦,阿行,我从来没睡这么香过。 真的? 萧桐莞尔,你看我这样子像是睡眠不足的么? 景行左看右看,萧桐眼睛明亮,活力十足,的确不像失眠的样子。可是不对啊,这是一个刚刚失恋的人该有的态度么?萧桐什么时候这么豁达了? 萧桐,你有没有她想问萧桐有没有再犯病,正好有人找她有事,敲门打断她没问出口的话。 行了阿行,你别疑神疑鬼行不?先去忙你的吧,我这儿也还一堆事呢。萧桐笑嘻嘻把她撵出了自己办公室。 萧桐!中午一起吃饭哈!萧桐关上门的一瞬间,景行大喊。 好!萧桐笑着应道,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 等到办公室里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自己的左臂。 裹着绷带,伤口还没好,疼得厉害。 萧桐却很高兴似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景行早上开了一上午的会,还好赶在午饭前散会,连电梯也不坐了,火急火燎地撞开人群,从楼梯下到萧桐办公室,生怕她不等自己提前跑了,还好萧桐一个上午也忙得忘了时间,听到敲门声才挪了下屁股,开了门,看景行两手撑着膝盖,在自己门口累得跟狗似的喘气,又惊讶又好笑,你这是怎么了?有野狗要咬你啊? 吃吃吃 景行一口气没喘匀,听得萧桐都累得慌,知道了知道了,吃午饭,你先进来坐会儿吧,这样去吃午饭,也不怕呛死。说着给景行倒了杯水。 景行喝了一大口水,才缓过来,喘着气道:我这不是怕你跑了么。 吃个饭而已,我能跑到哪儿去啊?萧桐无奈,递了个便当盒给景行,早料到你赶不上时间了,我点了外卖,这个是你的。 外卖?你不嫌脏啊? 这有什么好嫌的? 你不是有洁癖么? 出门在外哪儿那么多讲究,快吃吧你。萧桐笑着打开了自己的饭盒,拿着一次性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大口吃了起来。 她一个人,哪儿该有那么多的矫情。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够么! 耶,终于赶完了不用被关小黑屋了 第29章 俞轻寒 吃完午饭又开始下午的工作,萧桐和景行各有各的事要忙, 还有半个多月就是子公司和萧桐工作室合作的春夏高定发布会, 场地、化妆、模特、公司、记者,还有团队签证景行要忙的杂事太多, 就算觉得萧桐状态不对劲,一时也有点顾不上来了。 萧桐也很忙, 要选模特, 要见记者, 还要为发布会上展示的新款做最后的调整和定型,一些细小的装饰配件,缝纫机都派不上用场,萧桐不放心交给别人, 每天除了被景行抓去接受记者采访,其余时间谁都不见, 在服装间围着人台调整每套礼服细节。 她工作时极为专注, 眼里只有服装和针线, 有时为了绣假模腰间的一颗珠子,半跪在地上一跪就是几个小时,保持这个姿势纹丝不动, 景行忙里偷闲看到过几次,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劝她:这些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部件,你交给新来的那几个年轻人,也算给他们一个锻炼的机会, 何必让自己这么累。 不累,这是个细致活,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萧桐凑到一条鱼尾裙的裙摆边上,牙齿轻轻咬断棉线,站起来扭扭腰转转脖子,精神还很好的样子,她抚摸自己刚完成的这件作品,眼里尽是爱惜,又隐隐露出一点不舍,就像看自己的孩子。 推出新作品应该高兴才对吧?你这什么表情呢?就跟别人要抢了它不还给你似的。 萧桐手指穿梭在这件礼服布料之间,感受黑色的丝绸像水一样流淌过她的指缝,感受光滑的面料从她手上悄然溜走,她道:你不懂。 景行不是设计师,自然不懂,在她看来,萧桐这个系列作品一推出去,名声肯定更上一层楼,萧桐会成为国际首屈一指的设计师,会成为国内时尚圈的领军人物,会成为各路明星大咖和上流人士热捧的对象。 她已经能看到萧桐前途光明,当然不懂一件作品的推出之于萧桐,就像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拱手让人,对萧桐来说,当一个作品被推上流水线,甚至仅仅是被发布出来,那这件作品就再不属于她了,它属于每一个购入的买家,属于每一个穿着者,却不再属于萧桐。 曾经萧桐设计的作品都只想给一个人看,只想让一个人穿,可最终穿上的人千千万万,唯独没有萧桐希望的那个。 萧桐左臂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她看着服装间摆列整齐的人台和穿在人台上的衣服,她干了快十年服装设计,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萧桐?萧桐!景行拍了她的肩膀,你想什么呢? 啊?萧桐眼睛一眨,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调整了下情绪,淡淡道:没事,阿行,我们什么时候去巴黎? 最多再过一个星期,萧桐,你没问题吧? 我能有什么问题?萧桐耸耸肩,阿行,你放心,上次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她说的是去年发布会前夕,自己背着景行从巴黎偷跑回来的事,这事到现在萧桐想起来都挺内疚,觉得对不起景行。 你还知道啊?景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恐吓似的抬起拳头,这次你再敢掉链子,以后有你好日子过的。其实景行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是担心俞轻寒给萧桐造成的影响,但萧桐摆明了不愿说。 景行看得出来,这次萧桐是下定决心要摆脱俞轻寒了,这个过程很艰难,景行知道,所以她担心,却又不敢在萧桐面前再提起这个名字。 那你先忙,我等会儿还要去跟跟秀导商量秀场布置的事,先走了。 别太晚啦,女人熬夜很容易长皱纹的。 去!你先关心关心自己吧,每天晚上熬到凌晨两三点才收工,我都听助理跟我抱怨好几回了,要长也是你先长。 两人又随意扯了几句,景行才接着忙活她的事去,萧桐靠着缝纫机愣了会儿神,重新穿了根线,继续改她的衣服。 不能停下来。 一停下来,所有的噩梦都一齐涌进她的脑子里,让她发疯。 但不可能一直不停,毕竟她一加班,工作室的其他同事就也不敢走了,萧桐一个人不要紧,那些拖家带口的、正和情人热恋中的同事就指望这么点下班时间呢,萧桐之前没发觉,景行这么一提醒,她也不好意思再耽搁人家的私人时间,今天终于准点下班,她一下班,整个工作室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恨不得开个狂欢派对庆祝。 萧桐没有驾照,也没买车,不过公司给她配了辆车,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的,景行亲自招进来的,景行知道萧桐对男性有点莫名的恐惧,特地招了个成熟稳重的女司机,开车稳当话不多,很合萧桐的心意。 第21章 大概萧桐这段时间加班太狠了,今天按时下班,连司机都感到惊讶,顺嘴问了一句,萧老师,今天这么早? 萧桐从前几年开始,每年都要带几个徒弟,也没教什么,就是一些入门的东西,再带他们练练手,让他们少走点弯路,他们都管她叫老师,后来工作室里跟她不大熟的同事也管她叫老师,再后来她名气愈大,老师这个称呼传了出去,圈子里的都管她叫老师了,或尊敬或戏谑,接着连粉丝、圈外的路人也这么叫,萧桐哭笑不得,没当过一天老师,平白得了个老师的尊称。 这个司机刚来不久,话也不多,第一次主动跟萧桐搭话,萧桐挺惊讶的,下意识回了一声啊,上了车才道:叫我萧桐就行,老师是他们起哄瞎叫的。 知道了。司机道。 不能老加班啊。萧桐笑着回答,我无所谓,每天让你们跟着一起到半夜,回家都不安全,你们指不定回家以后跟老公男朋友怎么抱怨我呢。 我单身。司机眼睛看着正前方,一脚油门,打着方向盘上路,萧桐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四平八稳从容不迫,看上去气度雍容,不像个司机。 司机师傅,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问过您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姓单,你叫我老单就行了。 好。 老单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像别的司机那么自来熟地热络聊天,也正是萧桐最满意的一点。她们只在刚上车的时候寒暄了几句,后来老单再没主动跟萧桐说过话,就好像这辆车是自动驾驶,车里根本没司机这个人一样。 萧桐带着耳机听歌,听吵闹嘈杂的摇滚乐,跟着音乐节奏抖动身体,努力把整个人沉浸进去,让这些吵闹嘈杂的旋律歌词塞满她的大脑,不让其他想侵入她大脑的东西有机可乘。 下班时间堵车严重,这次花在路上的时间比平时要长一些,车子停在萧桐的房子楼下,萧桐感觉车停了,才摘了耳机,跟老单道了声谢,下车,等老单把车开走,萧桐才仰起头看这栋高楼,眼里是深深地恐惧。 她仰着脖子站了十来分钟,才做好了心里建设,走进楼里,乘坐电梯,站在熟悉的门牌号前,拿出钥匙插进锁眼。 咔、咔。 反锁的门栓被拧开。 咔。 门开了,露出一道门缝,像一张漆黑的大口,准备把萧桐吞进去。 漆黑的口里,眨着无数双血色的眼睛,萧桐后退一步,咬咬牙走了进去,那些血红的眼睛闪电般朝她冲过来,还好萧桐眼疾手快,先一步按开了客厅的大灯,黑暗中的眼睛都很怕光,灯一亮,他们就畏畏缩缩地躲进有阴影的角落里,朝萧桐亮出尖牙利爪,不敢上前。 自从上次他们闯入萧桐的密室,就再也没有退散过,白天,萧桐用工作把自己的脑袋填满,让他们无机可乘,可到了夜晚,萧桐放松下来之后,他们便纷纷出现,守在萧桐周围,徘徊着寻找可乘之机。 对光的害怕只是暂时的,萧桐越恐惧,他们就越强大,很快就会从黑暗中出来,扯着萧桐的头发,拽着萧桐的耳朵,尖指甲刮在她的脸蛋上,锋利的牙齿噬咬她脖子上薄薄的血管。 俞轻寒俞轻寒他们在萧桐的耳边叫嚣,每一个都喊着俞轻寒的名字,悠远飘渺,又近在萧桐耳畔,或深情低喃,或歇斯底里,声声刺裂萧桐的耳膜,扎穿她的心脏。 俞轻寒俞轻寒 别喊了别喊了萧桐捂着耳朵乞求,她很痛,全身的骨头都在痛,连骨头缝里都是丝丝抽痛。 萧桐从来不知道,俞轻寒三个字能让人痛苦成这样,痛得她恨不得在地上打滚,那是由内到外的疼,每一丝每一缕都要从内里刺破她的皮肤,她想把它们释放出来,却全无办法。 好疼。 太疼了。 萧桐拽着头发想,有没有人能救她,谁能救救她。 突然,她全身的动作都停止了,那些折磨得她快发疯的恶魔们也停止了。 她站了几秒,机械地动了一下,然后,她又拿出了那把水果刀。 刀刃泛着银色的金属光泽,刀背映着萧桐木然一双眼睛,还有眼角一颗小痣。 萧桐恨死了这双眼睛,她甚至不愿多看,她抬起刀,慢慢在自己满是伤痕的左臂上划了一下。 锋利的刀刃割裂皮肉,刀口漫出鲜血,比起她内里无处宣泄的肆意冲撞的疼痛,这一点尖细的疼简直不算什么。 倒是那些无处发泄的疼痛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迫不及待地从这个伤口里冲出萧桐的身体,连那些纠缠着她的黑暗都不敢接近了。 俞轻寒萧桐又在手上划了一刀。 她每念出一声俞轻寒的名字,就在手臂上划一刀,鲜血顺着伤口滑落,滴在地板上,漾成星星点点的红色,花瓣一样好看。 奇!书!网!w!w!w!.!q!i!s! h!u!9!9!.!c!o!m 她每划一刀,叫一声俞轻寒的名字,身体就疼得抽搐一下。 到后来,恶魔不见了,她松开手上的刀,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心里却很轻松,给手臂上的伤口上药,处理干净刀子和地板,躺在床上睡觉,再也没有可怕的东西来侵扰她。 作者有话要说:随榜更新,榜单要求多少一个星期更新多少。 这星期榜单一万五,保底更一万五。 第30章 我怕她 萧桐身边那些挥之不散的东西只在夜里出现,白天悉数消失不见, 她夜里发疯, 白天却还能正常上班。 这天上班,下楼时才看到公司派给她的车已经早早在外头楼下等着了, 她走到车门边,敲了敲车窗, 却没人应答, 萧桐正在疑惑, 只听后面有人道了声早安。 萧桐转头,看到她的司机老单双手插兜走了过来,嘴里还嚼着口香糖,吹起一个小泡泡, 很快破裂,舌尖一勾, 继续嚼。 早, 等很久了?萧桐问。 没, 烟瘾犯了,去抽了根烟。老单掏出一张纸巾,裹着嘴里的口香糖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 对着自己的手掌心哈了口气,应该没味儿了, 你不介意吧? 没事。萧桐摇头。 老单给萧桐开了车后座的门,自己绕到驾驶座那边上车,等萧桐系好了安全带才发动车子, 困了就睡,到了我叫你。 我不困。 萧桐看上去的确不困,眼眶没有黑眼圈,眼里也没有红血丝,就是嘴唇有点发白,可是老单一眼就看出她两眼无神目光涣散,不过既然萧桐自己都这么说了,老单也没点破,她本身也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萧桐起得早,这个时间段路上车还不多,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公司门口,早上八点都不到,工作室正常上班时间是九点,这会儿除了前台和保安,基本一个人也没来,萧桐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又一头扎进她的服装间里,这次的秀对她很重要,她必须保证每个细节都尽善尽美,最好不出一丝纰漏。 萧桐专心于她的作品,忘了时间,等到助理在她耳朵边大声喊她名字,她才突然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助理站在她身边,无奈地看她。 怎么了?萧桐茫然地问。 大老板来了,景行姐让我过来叫您,在2201开会。 知道了,我马上去。 大概是例行的动员会,每次发布会前都要来这么一出,俞轻明必定到场,他是个很克制的人,却擅长煽动他人情绪,每次短短几句话,就能把工作室的小年轻说得热血沸腾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人要去为国捐躯呢这么慷慨激昂。 这次大概又有好几个年轻的设计师要抱着自己失声痛哭,发誓要为中设献青春了,萧桐按着额头想,真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躲过去。 今天的会议却有些意外,萧桐刚到会议室门口,就发现今天的动员大会好像多了个人,一身正装,微栗色的长卷发,萧桐看到她,伤还没好的胳膊突然抽搐了一下,钻心地疼起来,疼得她额头冒汗,捂着左臂躲到门后面去,不敢再看那人一眼。 萧桐不知道俞轻寒来这里做什么,往常她从来不出现的,怎么今日无端端来了?萧桐当然不会自恋地以为俞轻寒是为自己来的,事实上她现在真的怕了俞轻寒了,只要看俞轻寒一眼,身上的刀口就疼得烧心,像是刚愈合一点,就被人又划开来,再浇上一层辣椒水一样,疼得她站都站不起来。 萧桐靠着墙蹲在会议室门外,她揪着自己的领子喘粗气,吓坏了助理,萧桐姐!萧桐姐你这是怎么了!我我帮你叫救护车! 不用萧桐拽着助理的手艰难道,扶我回办公室休息一会儿就好。 哎好我这就扶你回去! 助理搀着萧桐离会议室越来越远,萧桐才觉得自己身上的痛缓解一点,她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助理想给她擦擦,被她挥手挡开了,你去跟景行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那个会就不参加了。 助理倒了杯水放在萧桐桌子上,好,萧桐姐你放心,我一定转告,你先休息一会儿。 等助理走了,萧桐才趴在桌子上想,这地方不能待了。 中设到底是俞家的中设,和俞家沾边,就没法脱离俞轻寒,连看俞轻寒一眼萧桐都觉得痛,她这病,只要有俞轻寒在的一日,她就好不了,只好离俞轻寒远远的,越远越好,最好能一辈子别见到她。 没想到萧桐躲着俞轻寒,俞轻寒却自己不识趣地送上门来,俞轻明在会议室开着动员大会,她扫了一圈,没看到萧桐,就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溜到萧桐的办公室来。 连俞轻寒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只是昨天晚饭的时候偶然听俞轻明提起萧桐工作室过几天就要去巴黎的事,她心里一动,想来看看,于是就来了。 看什么呢?俞轻寒不知道,她想,就当是给朋友送行好了,这次的秀好像对萧桐非常重要,好歹认识那么多年,祝福一两句总没错。 萧桐。俞轻寒敲了敲萧桐办公室的门,推门进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桐听到有人叫她名字,脊背冒了一层凉汗。 这个声音被她刻在了骨头缝里,一辈子都忘不了,俞轻寒不过叫了她一声,她就已经疼得直不起腰来,只好趴在桌面上,低头看地板,不敢看俞轻寒。 你来做什么。萧桐忍着不让牙齿颤抖出声,掐着大腿肉,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我听我哥说你过几天要走了,来送送你。俞轻寒站在萧桐办公桌的对面,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萧桐的耳朵和半个脸颊,还有若隐若现的泪痣,多日不见,俞轻寒发觉自己竟然有点想萧桐,她觉得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萧桐好像连骨头都薄了,很脆弱的样子,看得俞轻寒有种抱一抱她的冲动。 谢谢。萧桐掐着大腿,咬牙道,还有事么? 那边的西餐你吃不惯,我让我哥给你找了个中餐师傅,你有什么想吃的就跟他说。 知道了。萧桐的脸颊因为疼痛而控制不住地抽搐,她不想让俞轻寒看到她的狼狈,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走吧,我要工作了。 俞轻寒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最后只好道:那好吧,外面比不得家里,你出门在外,一切小心。 萧桐听了,又疼又想笑。 她和俞轻寒在一起的那么多年,出了那么多趟门俞轻寒都不关心,现在分开了,俞轻寒反倒比从前还要温柔些了,只因为俞轻寒觉得她们还是朋友。 多可笑,自己和俞轻寒那么多年,竟然还比不上一个朋友关系。 想到这里,萧桐觉得自己的血都是凉的。 俞轻寒走出萧桐的办公室,有些失落,她是真的想关心萧桐的,可萧桐看上去并不领情,俞轻寒不懂,萧桐从前对她好成那样,怎么一旦断了关系,竟然连朋友都没得做?她沉浸在自己的失落郁闷里,一点也没发现萧桐的异样。 俞轻寒失落的时候,喜欢找人喝酒,不能找莫夕原,她太严厉,知道自己要喝酒,不陪自己不说,可能还要数落自己一顿,也不想找她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伴儿,想来想去,只有常林染最合适。 俞轻寒和常林染是从小一块儿玩泥巴长大的关系,俩混世魔王,小时候什么坏事没干过?两人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两人约在常去的酒吧,俞轻寒比常林染先到一步,酒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咙里灌,这么喝下去非出事不可,常林染赶紧过去一把夺了她手上的酒杯,你疯啦?当水喝呢? 你来啦。俞轻寒看她一眼,不再喝酒,从果盘里拿了两颗葡萄扔进嘴里,手臂枕着后脑勺,靠在沙发上慢慢嚼,盯着舞台上性感火辣的舞女看,眼神却是飘忽的。 这是有事儿呢?常林染纳闷,按理说俞轻寒现在是春风得意啊,甩掉了萧桐,莫夕原又回来了,甚至还住在她家里,俩人这么朝夕相对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日久生情了,到时候俞轻寒得偿所愿,多好的事啊?怎么现在看起来这么闷闷不乐呢? 嘿,我说俞二小姐,你现在春风得意美人在怀的,找我来炫耀来了吧?还装什么忧郁深沉呢?小心我踹你信不信?行,姑奶奶我今天自备狗粮来了,你炫耀吧,我听着呢。 炫耀个毛啊。俞轻寒幽怨地叹了口气,阿染,现在我就觉得有句歌词形容我,特别合适。 什么? 我不是真正的快乐。 噗常林染一口啤酒差点喷在俞轻寒脸上,还好她记得俞轻寒龟毛得很,临时转向避免了一场惨剧。 常林染接过侍应生递过来的湿巾,擦擦嘴,才气得踢了俞轻寒一脚,我呸你的,俞轻寒,你叨叨莫夕原叨叨了十年,现在人回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俞轻寒幽幽看了常林染一眼,道:我怕她。 常林染嘿了一下来了兴趣,有故事?快跟我说说! 第31章 震撼 从夕原回国之后,她就一直住在俞家, 从来都没走过。俞轻寒道。 那不是好事么? 好什么啊俞轻寒哀怨道, 每天早上几点起,晚上几点睡, 早餐吃什么,晚餐吃什么, 能不能喝酒, 喝什么酒, 连夜宵吃个烧烤都要管,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22章 这不是你一直求之不得的么?你别得了便宜又卖乖啊,这叫什么来着?对,甜蜜的烦恼。 还甜蜜的烦恼呢, 我现在就剩烦恼了。俞轻寒哀怨道。 俞轻寒和莫夕原分开的岁月太漫长,漫长到她已经忘了, 莫夕原是不是从前就有这么强的控制欲。 刚开始当然是甜蜜, 她玩游戏太久, 莫夕原温柔又坚定地夺过她的手柄,关了显示器,这一关俞轻寒打了一个星期才打过来, 还没来得及存档,面前的显示器就一黑, 正要发作,莫夕原就塞了一瓣橘子在她嘴里,尝尝看, 甜不甜。 甜,怎么会不甜,甜得俞轻寒的心都变成了蜜做的,哪里还记得游戏,只顾着冲莫夕原傻笑,嘴巴都咧到后脑勺去了。 老对着这些东西对眼睛不好,走,陪我跑步去。 好! 俞轻寒平时也常去健身房跑步,不过都有专业的健身教练在旁边指导,什么时候拉伸,什么时候跑步,什么时候休息,都有教练盯着时间,可莫夕原每天跑步,绕着俞家的前后花园晨跑,那是真正的晨跑,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拉着俞轻寒一块起来,一直跑到天大亮为止,之后就督促俞轻寒洗漱吃早餐,一点松懈的时间都没有,没两天俞轻寒就有点顶不住了。 这不是好事么?夕原姐这也是为你好。 这叫为我好么?你看我这黑眼圈!俞轻寒戳着自己的眼眶让常林染看,这样也就算了,你说我不就爱喝点酒么?这有什么错?至于把我的酒砸了么? 砸了?砸了几瓶? 全砸了! 常林染一听变了脸色,就俞轻寒收藏的那些酒,随便拿出一支来就十好几万了,关键有些还是有市无价,俞轻寒不知费了多少周折才弄来的,这世上也就莫夕原敢干这事了,换个旁人来,俞轻寒非撕了他不可。 不是,你干什么得罪她了,非得砸你酒啊? 我不就!心情不好多喝了两杯么俞轻寒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什么?常林染没听清。 原来,俞轻寒爱喝酒,有时候喝起来没量,抱着酒瓶子喝得醉醺醺的为止,开始莫夕原以为她是失恋了心情不好,安慰劝说了俞轻寒好几次,俞轻寒嘴上答应得痛快,转头就忘,莫夕原生气了,勒令她再不许喝酒,俞轻寒为了哄她高兴,只好和她做了个约定,再让莫夕原抓住俞轻寒喝酒一次,她就砸俞轻寒的一瓶酒。 该!常林染听了,幸灾乐祸,都说俞家二小姐是混世魔王,好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现在总算有人来治她了。 你还笑呢?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办法有啊。 快说! 你把她撵回莫家去,她是莫家的人,老在你们俞家待着叫什么事儿?最近起码有五拨人来跟我打听,是不是你们俞家和莫家要有什么动作了。 不行!俞轻寒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笑话,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盼回来的人,到手的鸭子就这么让她飞了?除非俞轻寒死了。 那你就只有受着了,等着吧,等她把你训老实了,你也就习惯了。常林染嘿嘿笑,这样也好,省得你再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可是我现在一想起回家就要被她压着管,我就害怕。俞轻寒说着,抖了下脖子。 有这么夸张么?夕原姐看起来挺好相处的啊。 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俞轻寒白了她一眼。 我就算了,我家老头儿一个就够我受的了。 老爷子还管着你呢? 可不。 不是,他还打算管你到什么时候啊? 谁知道呢,管到管不动为止。 话题就这么扯开了,俞轻寒不再跟常林染抱怨她在莫夕原那儿遭受的非人待遇,聊得没什么可聊的,俞轻寒忽然道:我今天看见萧桐了。 常林染一愣,她还缠着你呢? 没,我主动去找她的。听说她要去巴黎了,送送她。俞轻寒道,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 常林染忽然觉得俞轻寒说这话挺欠揍的,萧桐因为什么瘦成那样,俞轻寒还不清楚么?哎,你这就没意思了啊,自己把人家甩了,现在还在这儿装什么情圣。 没有。俞轻寒叹了口气,不说话,只是喝酒。 常林染看她的确挺郁闷的,问她:怎么,舍不得了? 俞轻寒点头,有点。 那莫夕原呢? 当然更舍不得!俞轻寒不假思索道,可是说完之后又有点泄气,但是我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俞轻寒想了莫夕原十年,念了莫夕原十年,她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美好的、立体的、完美的莫夕原,等着她回来,翘首以盼,终于,她心里的莫夕原回来了,却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莫夕原掌控欲太强、压制得俞轻寒无法呼吸,俞轻寒想靠近她,又害怕靠近她。 我看你就是贱的。常林染总结。 俞轻寒不说话,她突然有点想念萧桐了。 我可告诉你,别动歪心思,莫夕原不是萧桐,她没萧桐那么高的容忍度,你跟她在一块还敢乱来,她非一刀劈了你不可。 俞轻寒道:只要她能跟我在一起,我哪里还想找别人。现在是莫夕原连她的心意都不知道。 可是一想到如果莫夕原真的跟自己在一起,自己要一辈子活在高压管束之下,俞轻寒又突然恐惧起来。 因为意外见了一次俞轻寒,萧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开始迷恋自残带给她的那一瞬间疼痛微麻的刺激感,就像一个已经上瘾的吸毒者,不仅是左臂,腹部、大腿、小腿,刀伤越来越多,甚至她迷恋上了窒息时的痛苦挣扎,两只手掐着脖子,直到失去意识的瞬间再松开,她的幻觉也越来越严重,不仅是夜晚在那间房子里,有时晚上加班太晚,回去的路上,车窗外紧贴着的全是红眼睛,萧桐不敢让老单看出来,只好闭着眼睛装睡,后来大概老单还是有所察觉,每次天黑之后,车里的灯就一直开着。 老单什么也没说,可萧桐很感激她。 直到有一天,老单问:你脖子怎么了? 萧桐才注意到,自己昨晚下手太重,脖子上竟然出现了一点淤青。 没、没什么。萧桐竖起衣领,你看错了。 老单向来不多话,这次却多说了一句,萧桐,有些病,你不看医生,永远好不了。 萧桐有一种自己的秘密被撞破的难堪,落荒而逃。 这句话已是越界,老单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从此以后再没多说什么。 有些病,如果连病人自己都不想治,那旁人不管怎么劝也都是无用功。 离去巴黎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微博热搜上开始频繁出现某某男星或者女星去巴黎看秀的通稿,一遍又一遍,连大多数不热衷时尚的人都有所察觉,看秀的明星们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去巴黎看了一场秀,要办秀的人却很低调。 萧桐她们走得悄无声息,夜里走的,俞轻寒本来想去送机,等想起这回事的时候,萧桐的秀都办完了。 萧桐大学时的二外是法语,这点很少有人知道,她念书时代曾经结识了一位法国设计师,后来才知道他家原来是设计师世家,机缘巧合,经他推荐得到了法国时装工会的认证,中设为了把萧桐捧起来,甚至在法国开了工作室,连年亏损,连年砸钱,就为了砸出一个高级时装的认证来,毕竟砸钱只是暂时的,只要有了高级时装认证的噱头,现在砸下去的这些钱只会十倍百倍地回报回来。 外界对这场发布会都不十分看好,还好萧桐的那位法国朋友欣然出席,带来了不少外媒记者。 萧,你看上去憔悴了很多。那位设计师名叫路易斯,典型的欧洲白人男性,五官深邃,眼珠是浅蓝色的,初看简直让人害怕,他用蹩脚的中文跟萧桐问好,萧桐笑道: 路易斯,我都不知道你还会中文。 我正在学,呃这很难路易斯还想多拽几个词,可惜他再也想不出任何中文词汇,只好换回了法语,萧,这场秀我期待了半年,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谢谢。萧桐回以微笑。 秀导倒数的时候,萧桐在后台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直到开场模特走上T台,观众席上打着瞌睡的记者眼睛亮起来,他们开始频繁地抬起手中的相机,闪光灯像接力似的一刻不停。 一直到大闭,萧桐深吸一口气,走上T台,向所有人微笑鞠躬,所有人几乎是同时起立鼓掌,掌声经久不息,他们简直难以想象,刚才那样华美绝伦的震撼性服装,居然出自这样一位略带腼腆的亚洲女性之手。 时尚记者们激动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富有美感和冲击力的时装秀了,特立独行的时尚与腼腆害羞的设计师之间的碰撞也足够噱头,他们开始迫不及待地和景行确定专访萧桐的时间,闪光灯聚在萧桐脸上,萧桐不知所措,还好外面有景行应付,萧桐几乎是逃回后台去的,委婉地躲开了模特和造型师们拥抱庆祝的邀请,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独自休息,路易斯鼓着掌找到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 太不可思议了!萧,你简直就是创造奇迹的魔法师!路易斯原想跟萧桐来个拥抱,可他想起来萧桐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只好临时改为了握手,萧,每次看到你的设计,我都要羞愧自己天赋太低,你是真正的天才! 法国人夸起人来简直让人受不了,萧桐被他夸得不好意思,除了谢谢再说不出别的词,还好这时刚好有人替她解围,后台溜进来一位看秀的嘉宾,对着萧桐大喊:萧老师! 她说的是中文,于是萧桐一下子就回过头来,那人拍了下萧桐的肩膀,兴奋地打了个响指:太棒了萧老师,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这是一个年轻的、陌生的、青春靓丽的女孩,萧桐觉得她有点眼熟,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只好问:你是? 萧老师你不记得了?我是你的粉丝啊!上次你过生日,还给你写过卡片的! 萧桐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女孩,你不是应该在念书么?怎么会在这? 我听说这是你第一场高定秀,特地求我爸爸让我过来看的,还好来了,不然我得后悔一辈子,简直太精彩了! 萧,这是你的客人?路易斯问道。 是的。 那我先告辞了,改天约你去我家做客,我的父亲非常欣赏你的才华。 感谢他的欣赏,代我向他问好,改日一定登门拜访。萧桐笑着送别路易斯,回头,看到女孩一脸呆滞的表情。 怎么了?萧桐问。 萧老师,你说法语的样子简直太帅了! 第32章 灵感 萧桐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看上去似乎还未成年的小粉丝交流, 这个女孩比那天夜里萧桐见到的要热情得多, 她还沉浸在刚才的秀里,嘴巴一刻不停, 机关枪似的往外蹦词儿,尽是些对萧桐的赞美, 萧桐尴尬地陪着笑, 听得有些脸红。 好在这时景行及时出现, 萧桐! 阿行,我在这!萧桐得救似的向景行快步走过去,长舒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谢天谢地,你可算来了。 ?景行颇感意外。 萧桐的小粉丝立刻追在萧桐身后跟了过来, 几乎一步也不落下, 萧老师你别跑!给我签个名啊!萧桐停得突然, 女孩来不及刹车,脑袋直接撞在萧桐的背上,力道不轻, 好在萧桐今天穿的鞋子跟不算太高,闷哼一声站稳, 眼疾手快扶住快要摔下去的女孩。 女孩穿的是双十多厘米的尖细高跟鞋,脚步停得太急,脚踝崴了一下, 痛呼出声,萧桐扶着她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她头也疼脚也疼,龇牙咧嘴地不知道该揉哪里好,景行看清她的模样,略微有些诧异,徐小姐?您怎么在这? 小姑娘疼得眼泪都快出来,揉着脑袋小声地抱怨,萧老师你走太快啦,我的脚好疼啊 萧桐有些无奈,半跪在地上,把女孩崴了的那只脚架在自己腿上,脱下她尖细的高跟鞋,轻轻替她揉脚踝,动作尽可能地轻柔,女孩还是忍不住吸了好几口气。 嘶萧老师你轻点儿我疼 再轻就不管用了,以后小心点儿,你年纪小,骨头还没长硬实,别穿这么高的鞋了,对脚不好。 萧桐边揉边说,发觉女孩没声音了,抬头,只见她正对着自己笑,萧桐微愣,我脸上有东西? 女孩摇头,笑得更开怀,没有,萧老师你太温柔啦!我果然没有粉错人!这一下动作大了些,扯着脚踝上的筋了,疼得她又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笑不是笑哭不是哭的,滑稽又可爱,萧桐忍不住也跟着轻轻笑起来。 这俩人之间气氛倒是好,自己竟然一点也插不进话来。景行看萧桐和女孩互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语气也冷淡了不少,萧桐,你和徐小姐认识? 刚认识,还不知道名字,阿行,你认识她? 萧老师,我叫徐亦晴,不亦乐乎的亦,晴天的晴!不等景行开口介绍,女孩先跟萧桐自报家门,说完还吐了吐舌头。 徐小姐,你好。萧桐给徐亦晴揉得差不多了,用劲儿捏了捏她的脚踝,确认没伤着骨头,把她的脚慢慢放在地板上,在后台找了双拖鞋让她换上,回去好好休息,以后别穿高跟鞋了,等你成年了再说。 我下个月就满十八岁了! 萧桐笑道,好,那就等下个月再说。她这才想起来景行找她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问道:阿行,你找我什么事? 第23章 外头那些记者都望眼欲穿了,我知道你不爱理这些人,但是这次不比从前,你好歹是设计师,怎么也得出去应付两句。 萧桐不是不爱理,她是打心眼里害怕,闪光灯、镜头,还有恨不能把话筒塞进她嘴里的记者,萧桐一想起来心里就发憷。但是景行说的对,这次不比从前,萧桐不能老是躲在景行后面,那些镜头、闪光灯、话筒,再不愿面对也总要面对。 走吧。萧桐深吸一口气道,和景行一道出去,顺便叮嘱助理把徐亦晴好好地送回去。 你对那小姑娘挺好啊。出去的路上,景行打趣道。 总不能让人家在我们这有什么闪失吧?萧桐道,阿行,你认识她? 认识,她是津岭徐家的小女儿,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别看人小,辈分可高的很。徐永林五十岁才得了这么个女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对了,徐家和俞家有些亲戚,俞轻寒见了这小妮子还得叫声表姨呢景行话至一半住了嘴。 这事她本来是想当个笑话讲给萧桐听的,却不想又提起了俞轻寒,景行怕因为自己多的这一句嘴,萧桐又想起从前那些不好的事,观察半天,看萧桐脸上没什么异样,才小心翼翼问:萧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萧桐不在乎地笑笑,你继续说,我听着。 说完了。景行耸耸肩,徐亦晴被徐家保护得太好,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还纳闷儿呢,萧桐,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上次过生日的时候她送了我张卡片,说是我的粉丝。萧桐道。 景行这么一说萧桐才想起来,难怪上次遇见徐亦晴就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总算发现了。萧桐从前设计的衣服配饰,比不得顶级大牌价格惊人,可也够让普通人咋舌了,那姑娘竟然说每件都收集了,怎么可能是普通家庭的女儿,原来是徐家的人。 说是粉丝,怕不是看上你了。景行酸溜溜地调侃。 萧桐皱眉,那小姑娘还没成年呢,你别瞎说。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前台,景行替萧桐整理了下衣服,准备好了么? 萧桐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点点头,准备好了。 两人这才一前一后走到等候多时的记者面前,接受采访。 第二天,报纸、电视台、网络,各大时尚媒体平台都争相报道萧桐的这场秀,百年难遇的天才设计师、时尚的引领者和创造者、惊人的奇迹,媒体不吝惜用最夸张地辞藻来赞美萧桐,这些报道被国内的各种营销号以最快速度翻译成中文,在中文网络世界转载、讨论,很快,萧桐的名字就冲上热搜榜首,热度居高不下,又更多地被翻译成其他各国语言,萧桐的名字一下子在世界范围内蔓延开来。 萧桐,这下你可真出名了。景行刷着推特道。 从昨晚以来,萧桐的推特粉丝数就一路疯涨,那个速度跟火箭似的,看得景行都有点胆战心惊。她知道萧桐会出名,但是时尚圈毕竟是高冷而小众的,再出名能出到哪儿去?景行着实没想到,这会儿出名出大发了,就这个热度,一般的流量小花们都快比不上了。 当然,这也得益于萧桐长了一张还算不错的脸,倘若萧桐是个满脸麻子的丑女,就算她的设计再天才再不可思议,愿意报道的也不在多数。现在坊间流传的萧桐的照片,大多来自昨晚萧桐对着镜头冷淡又腼腆的一笑,那双眼睛在灯光映照下水波鳞鳞,眼角一颗泪痣浅浅地闪动,尤其加分。 冷淡美丽的东方女性,再加上极具颠覆性和创造力的震撼设计,对比鲜明而强烈,根本不用那些记者去想标题,萧桐本身就是一个吸引眼球的标题,他们当然愿意大肆宣扬。 萧桐在大秀结束后的一整天都待在酒店里,对景行口中所谓出名并没有直观感受,她从前有个微博小号,专用来刷关于俞轻寒的一切,和俞轻寒分手以后,那个唯一联系外界的小号萧桐也弃之不用了,她的微博推特INS账号都由景行在打理,她自己本身对这些也不太在意。 从前她最在乎的只有俞轻寒,现在她什么也不在乎。 巴黎几乎每年都要来一两次,对萧桐早已失去了吸引力,事实上萧桐也不爱看这些名胜美景,很多设计师的灵感都来源于他们踏遍世界的眼界,萧桐不同,萧桐的灵感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俞轻寒。 那些媒体评价萧桐的时尚是屹立于世人之外的,是创造性的,是前无古人的,不过是因为萧桐的灵感来源和其他人不一样罢了,她的灵感永远是明天俞轻寒会穿什么样的衣服,她的每一个设计灵感都源于自己的挚爱,每一笔每一画,每一针每一线,写满画满,织满绣满的,尽是三个字,俞轻寒。 对世人,萧桐是创造时尚的人,可对萧桐而言,所谓设计,不过是闭门造车,出门合辙。 可是现在,她造车的尺弄丢了,只有萧桐知道,她自己再也不可能设计出任何一件作品来了,因为俞轻寒没有了。 萧桐,萧桐?景行轻拍萧桐的肩膀,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啊?萧桐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眼神聚焦到景行脸上,你说什么? 这是我从上百家媒体里挑出来的,你看看要接受哪几家的采访。 都行,你定吧。萧桐的眼睛又看向远方,心不在焉道。 景行身后的远方,那一双双红色的眼睛挤在角落里,阴森森盯着萧桐看。 萧桐看看窗外,天空大亮,现在正是白天。 作者有话要说:啊,又到了拼命赶榜以免被关进小黑屋的夜晚还差两千字,还有一小时 第33章 我想走出来 萧桐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青天白日, 那些眼睛虎视眈眈盯着她, 萧桐越过景行的肩膀和他们对视,一刻也不敢松懈, 她只怕自己放松了一秒钟,就要被它们撕成碎片。 萧桐清醒地知道这些都是幻觉, 她知道那些东西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可是那些尖牙利爪在身上撕咬的痛是真的, 太痛了,痛到萧桐恍惚觉得,也许这些东西不是自己的幻想,也许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只不过只有萧桐自己才能看见。 这些东西这些东西自己都已经这样了,它们为什么还不放过自己? 萧桐攥着拳, 咬着牙, 浑身发抖地想, 真想把他们统统统统都杀了,让他们再伤害不了自己。 她眼睛里的杀气太重,景行从那一堆媒体资料里抬头, 正看到萧桐怒目圆睁,萧桐眼里的恨意让景行生生打了个寒颤, 她顺着萧桐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面光秃秃的墙,分明什么也没有, 于是景行知道,萧桐八成又犯病了。 萧桐,你看着我,这里除了我之外什么都没有,萧桐,你很安全,你听到了么?景行拍拍萧桐的胳膊,萧桐毫无反应,景行慌了,去拍萧桐的脸,手在她眼前晃,甚至掐她的人中,都没有用,萧桐一点反应也没有。 萧桐的眼里只有角落里的红眼睛,她听到有人叫她,可她不能分神,她得时刻盯牢了那些眼睛,否则他们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就要一拥而上地扑过来。 萧桐!萧桐你清醒点! 景行叫了萧桐十几声,萧桐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像被人勾走了魂魄一样,景行手脚都吓得直发软,好像自己的魂魄也被勾走了一样,还好她尚存一丝理智,双手颤抖地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她的法语并不好,用英语说了一堆,也不知对面的人听懂了没有,总之电话里叽里咕噜的法语她是一句也没听懂。 景行急得没法子,只好对着电话大叫help,她快要哭出来,三魂丢了七魄,甚至忘了可以打电话让随行翻译过来帮忙。 萧桐瞪着眼珠子和那些红眼睛对视,她不动,它们也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红眼睛们似乎怕了,吐着长舌头慢慢往后退,退回墙角的阴影里,最后消失不见。萧桐才松了一口气,卸了全身的力道仰躺在沙发里,一抹额头上的冷汗,心里砰砰直跳。 这是第一次,她靠自己的力量,赶跑了那些恶魔,可萧桐知道,它们还是会来的。不管萧桐躲到哪里,它们总是会来。 然后,萧桐才注意到了景行还在这个屋里,她转头去看景行,景行手握电话,急得要哭,萧桐从没见过景行那么着急的时候,景行这个人,雷厉风行惯了,人又厉害,她就像个超人,没有什么事是摆不平的。 现在,超人握着那只小小的电话,对着电话那头语无伦次地求救,萧桐有点感动,又有点心酸。 萧桐是个很难接受别人好意的人,她把自己围在厚厚的城墙内,她不出去,别人也别想进来,原来这道城墙为俞轻寒开了一道缝,俞轻寒走后,连这道缝也被合起来了,现在,这道城墙又悄悄打开了一道缝,萧桐悄悄把景行接纳了进来,以亲人的方式。 自从奶奶走后,萧桐再没了亲人,可是现在,萧桐觉得,也许景行可以做她的另一个亲人。 要跨出这一步太难,萧桐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拉了拉景行的衣角,轻声道:阿行,我没事了。 景行呆滞了好一会儿,转过头来怔怔地看萧桐,眼神里都是空洞的,萧桐,你没事了? 阿行,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萧桐你个混蛋!景行大声叫嚷,一把把萧桐抱紧,为了一个俞轻寒你还要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难道你只在乎俞轻寒么!其他关心你的人呢?他们算什么! 萧桐这次是真的把景行吓坏了,景行抱着她语无伦次地发泄怒火,叫骂,她骂萧桐铁石心肠不知好歹,她质问萧桐,是否别人的关心对她来说就这么一文不值,最后抱着萧桐哭,唯独最想问的那句话没有问出来。 景行想问,在萧桐心里除了俞轻寒,还有没有剩下别的东西,她想问萧桐,她的心里有没有自己。 可是景行没有问出口。 她太了解萧桐,答案她比谁都更清楚,所以她不敢问。 她担心萧桐,又不敢问下去,只好抱着萧桐的肩膀哭,这是萧桐第一次见到景行哭,那么强大的女人,外面的翻云覆雨都能摆平,连哭的时候都是压抑而坚硬的,抱着萧桐的肩膀,萧桐连动都无法动一下。 阿行。萧桐靠着景行的肩膀,喃喃道,我想走出来。 萧桐忍不住,也哭了起来。 我想走出来。 我想治好病。 我想忘了俞轻寒。 这是萧桐第一次,认真而又坚定地,想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任务完成,舒坦 第34章 戒瘾 萧桐这次来巴黎比上次忙得多,不仅有采访, 还有工作室的订单, 这次都是高级定制,徐亦晴就算家底再厚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每个款式收藏一件, 不过还是订了发布会压轴的那件婚纱,让萧桐亲自给她量尺寸。 萧桐皮尺箍着她还没长开的细腰, 跟助理报出尺寸, 笑话她, 还没成年呢就想着结婚了?小小年纪心思倒不少。 这段时间徐亦晴来找萧桐玩过几次,她是个率性开朗的少女,性子活泼,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很好相处,萧桐决心打开心扉, 她挺喜欢这个小姑娘, 有意和她交朋友, 也就再不像从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我这是为将来做准备!徐亦晴抬着手理直气壮道,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合眼的婚纱这辈子我估计就能看上这么一件了, 当然得早早下手,桐桐姐, 你不会舍不得吧? 徐小姐大手笔,我只怕做梦都要笑得合不拢嘴,哪里会舍不得。萧桐蹲下去量她的臀围, 笑道:叫我萧桐就好。 叫桐桐姐亲切么,多可爱啊。 萧桐实在不理解未成年少女奇怪的癖好,无奈地摇摇头,由她去了。 不过说真的,你别看我年纪小,好看的婚纱我见得多了,这么抓人眼球的绝对是史无前例,桐桐姐你不知道,我看到模特盛装出来的时候,我都惊呆了!真的,目瞪口呆那种! 有那么夸张么。 当然有了,那件婚纱好像有魔力一样,看着她,我突然就想结婚了,就好像就好像徐亦晴突然红了脸,不说了。 好像什么?萧桐问。 桐桐姐,我这么说,你别觉得怪哈,这件婚纱,就好像只为全世界我最爱的那个人设计的一样徐亦晴不好意思地笑笑,奇怪吧?我分明是要穿着她,挽着某位帅哥的手走进婚姻殿堂的,怎么反而 不奇怪。萧桐起初微怔,而后摇摇头,笑道,亦晴,你说得很好。 都说千金易得,知音难求,萧桐这些年遇到的人也不少,没一个真正看懂她的设计的,就连景行都不能,没想到第一个看懂她的竟然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女。 徐亦晴眼珠子一转,调皮地问:桐桐姐,那这件婚纱你想穿在谁身上啊? 萧桐表情自然,不在意道:别瞎说,要穿也是我自己穿。 她和徐亦晴还没有熟到能坦露性向的程度,世人对异类总是不友好的,萧桐从前在这事上吃过大亏,她从来没强大到不畏人言,干脆把自己的性向瞒得死死的,其他人知之甚少。 徐亦晴发觉萧桐情绪有变,意识到自己大概说错话了,有些不安,默默站着,任由萧桐拿着皮尺在她身上细细地量。 她的叽叽喳喳消失了,萧桐还有点不习惯,抬起头来问她,怎么了? 桐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戳你伤口的 萧桐没想到徐亦晴看起来大大咧咧,心思竟然这么细,连自己些微的情绪变化都察觉了,她笑了笑,低声道,那些早过去了,没事的。 徐亦晴看了她半天,突然没头没尾地感慨,是不是眼角长泪痣的人都这么温柔啊 萧桐先是一愣,随即想起景行说过,徐亦晴和俞家有亲戚关系,这么说,认识莫夕原也不奇怪了。 萧桐低下头嘲笑自己,当了别人十多年的替身,离了俞轻寒,竟然还免不了被人拿来比较的命运,萧桐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恨不得把那颗痣生生地抠下来。 第24章 俞轻寒看到萧桐的发布会,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了。 这些日子俞轻寒一直在犹豫,她想了莫夕原十年,如今莫夕原就在她身边,闭眼睁眼都能看到,她高兴得不得了,只想马上让莫夕原知道自己的心意,从此再不受暗恋相思之苦,可她的决心又开始动摇,因为这个莫夕原虽然顶着一张莫夕原的脸,可和她记忆里的莫夕原大相径庭,几乎一点相似之处也没有了甚至还没有萧桐像。 所以俞轻寒犹豫了许久也没有办法,只好找常林染给她出主意,常林染那时正和一个刚出道的小男模打得火热,没工夫理她,只在电话里懒懒地送她一句话:自己的感情自己处理,你以为你是三岁么?什么事都要问人。说完挂了电话,伸着手指头让男模给她涂指甲。 常林染人生少有后悔的事,她今年二十八岁,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年少无知恶作剧,让俞轻寒认识了萧桐,白白毁了一个女孩。为这事常林染自责到今日,从此发誓再不掺和别人的感情。 俞轻寒连在常林染那里都碰了一鼻子灰,郁闷得没法子,思前想后,还是准备跟莫夕原表白。 成与不成,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一刀,俞轻寒等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有点失去耐心了。 说干就干,俞轻寒立刻联系人给她布置告白惊喜,特意找国际有名的大师定制了两枚戒指,和莫夕原玩闹的时候偷偷取了她手指的尺寸,纯手工打磨,加班加点给她赶制出来,俞轻寒去取戒指的路上,路过商业广场,电子屏上正好轮播萧桐的时装发布会,俞轻寒抬头,看到萧桐穿了一袭正装走了出来,在T台前端站定,看着镜头微微笑了一下,红唇轻弯,微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一下子击打在俞轻寒的心窝子上。 俞轻寒呆滞地看着商业广场超大电子屏,连绿灯亮起都忘了,后面堵着的车子喇叭声此起彼伏,直到交警来敲她的车窗,她才回神似的激灵一下,慌忙开走了。 萧桐一直这么好看么?俞轻寒回想了一下,发觉自己全无印象。 她对萧桐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懦弱的、神经质的、胆小的需要人照顾的疯女人上,后来即使舍不得,也是因为她对萧桐有愧,且萧桐把她照顾得太无微不至,俞轻寒似乎从来没见过萧桐这么英姿勃发胸有成竹的时候,浅浅一笑,简直要把人的魂都给勾了去,那一瞬间,俞轻寒突然很想萧桐。 她原是打算去取早已订好的戒指,却鬼使神差的,半途打了个弯儿,向萧桐工作室驶去。 到了工作室一问,才知道萧桐早就带着团队去了巴黎,俞轻寒不知怎么的,抓心挠肝地想萧桐,她的眼前,萧桐在镜头前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直挥之不去,撩得她心痒,恨不得萧桐马上就出现在自己眼前,可眼下她也不可能长了翅膀飞到巴黎去,只好立马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打到萧桐那里。 她只顾着自己想萧桐,哪怕听她的声音也好,完全没考虑过萧桐那里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奇^书^网][q i].[s h u][9 9].[co m ] 凌晨三点,萧桐抱膝坐在床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墙角,旁边坐着的是景行,景行已经知道了萧桐频繁发病的事,很担心她,眼下又无法带她去看医生,只好陪她熬夜,怕她做傻事。 萧桐看着墙角,夜幕降临,角落里的恶魔又开始蠢蠢欲动,大概因为这次有景行,那些恶魔不敢作乱,始终在墙角徘徊,不时亮出尖爪,萧桐抱着膝盖,瑟缩了一下。 萧桐,你在看什么?景行问。 你看那些家伙。萧桐的眼睛直勾勾的,指着墙角的那些东西,他们的眼睛是红的,眼睛里流出来的血是黑的。 她说话时声音冷冷清清,指着墙角某处,好像那里真的有东西,景行顺着萧桐的手指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景行看着萧桐,打了个寒颤。 萧桐什么也没有那些都不是真的景行给自己壮了壮胆,提高声音安慰萧桐,她想让萧桐别胡思乱想,可是萧桐看着墙角的动作太过逼真,好像真的看见了什么东西似的,景行这话说出来,反倒像在安慰自己。 萧桐不说话,收回手,抱着膝盖,更往床头缩了缩,因为那些怪物又逼近了她一步。 萧桐和那些东西对峙,看谁能吓退谁,景行不知所措地在旁边不知怎么安慰,偌大的酒店套房,静悄悄没一点声音。 突然,萧桐的手机屏幕嗡嗡嗡地震动,亮了起来,景行吓得一惊,她下意识去看萧桐,只见萧桐身形全然不动,眼睛向下瞥了一点,在亮起的屏幕里看到一串数字,接着,她的眼睛闪了一下,再也没有了反应。 景行立马明白了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她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 电话一直在震,屏幕上的那一串数字刺得人眼睛疼,景行干脆帮萧桐挂了电话。 谢谢。萧桐道。 凌晨三点,萧桐,你该睡觉了。 不能睡。萧桐指着墙角道,一睡觉,那些东西就会闯进你的梦里去,眼睛是红的,血是黑的。 萧桐捂着手臂喃喃道:我好疼。 她全身都疼,她像一个犯了毒瘾的病人,迫切地想找那个能让她得到解脱的东西,又必须忍耐,克制,和自己本能的瘾性挣扎。 萧桐疼得在床上打滚,她抓着景行的衣角,哀求她给自己一把刀,她想把身上的疼痛释放出去,又想起自己说过,要走出来,要开始新生活,咬着嘴唇忍着,把嘴唇咬得血肉模糊。 都是俞轻寒的这通电话,景行恨恨地想。 她对现在的萧桐毫无办法,又因为萧桐的名誉,连个医生都不能叫,只好抱着萧桐,不让她痛苦挣扎。 萧桐疼得失去理智,抓着景行的手臂一口咬下去,牙齿扎进皮肉里,血流进萧桐嘴里,疼得景行咬紧了后槽牙,仍旧抱着萧桐不放。 不能放,如果连她都放弃萧桐,那萧桐自己都要放弃自己了,她得让萧桐知道,有个人在和她一起坚持。 萧桐咬着景行的胳膊,绷紧了身子,像垂死挣扎的鱼,过了几分钟后,萧桐牙上的力道慢慢松了,身上的力道也松了,冷汗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嘴唇染上景行的血,红得触目惊心。 对不起。萧桐道,你该离我远点的,我是个精神病,离我这么近,我只会伤害你。 景行抱着她,不说话。 你该去打一针狂犬疫苗,我刚才下口太重,恐怕会感染。 天亮了再去。景行道,萧桐,你该睡觉了。 我不敢睡。萧桐看着墙角,那些东西,他们一天不走,我一天都睡不踏实。 他们怎么来的? 不知道。萧桐闭着眼摇头,不愿多谈。 好,那就不说。景行道。 她怕萧桐胡思乱想,只好找话题把萧桐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地方去,最后没话可说了,还是说起了俞轻寒。 跟我说说俞轻寒吧。景行道,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该挑起这个话题,可她又觉得,有些话不说,放在阴暗的角落里,只会让伤口腐烂得更快。 萧桐轻轻点头,道:好。 于是她开始说俞轻寒,说她和俞轻寒相识,说她和俞轻寒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说俞轻寒说过的情话,这让景行万分嫉妒,可萧桐说这些时,脸上的表情冷得就像在说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只是说到她十八岁,再也不说了。 后来呢?景行问。 后来萧桐看着角落里的怪物,他们聚化成一个个具体的人,一张张具体的脸,阴测测地冲她笑,似乎要把她的不堪公之于众。 萧桐很怕,她逃离那个地方,在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以为这样,以前种种就能当做从没发生过,但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她越来越担心,害怕自己从前的事总有一天要被赤裸裸地晒到阳光下,任谁都能踩一脚,任谁都能嫌弃。 没有后来。萧桐头埋在枕头底下苦笑,她爱的又不是我,哪还有什么后来。 景行知道萧桐有什么事瞒着她,可她碰萧桐肩膀一下,她都怕得发抖,景行不敢再问了。 第35章 症结 俞轻寒费尽心思定制的一对戒指,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一对, 揣在口袋里, 犹豫再犹豫,始终没有送给莫夕原, 她不懂自己怎么临阵反而怯起场来,眼前反而越来越多地浮现起萧桐的身影。 萧桐镜头前不经意一笑几乎让俞轻寒神魂颠倒, 尤其那人远在巴黎, 连思念的心情也因为距离而无限放大, 俞轻寒兜里揣着为莫夕原定制的戒指,恍惚了几天,戒指没送出去,人却跑到巴黎去了。 萧桐一行人巴黎之行的食宿都是公司安排的, 找到他们酒店地址并不困难,俞轻寒到巴黎之后, 一下飞机直奔萧桐住的酒店, 在酒店门口却被拦了下来, 保安会点英语,不过口音浓重,人又有点种族歧视, 对俞轻寒爱答不理的。 俞轻寒在江禹市耀武扬威惯了,人在异国也改不了脾气, 看保安那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差点没和保安打起来,还好被及时赶到的酒店经理拉开, 经理是个识眼色的,略微打量了一下俞轻寒的穿着就在心中有了计较,和和气气把俞轻寒请进来,用英语问俞轻寒怎么回事,也有口音,不过总算能听懂了。 俞轻寒大致和他解释一通,说明自己是来找萧桐的,经理为难地摊手,表示自己不能泄露顾客隐私,问俞轻寒能否打电话给萧桐,让萧桐出来接她。 俞轻寒一拍脑门,暗骂自己蠢,这才想起来给萧桐打电话,不过打的时候心里有点忐忑,萧桐上次就已经挂了自己电话,这次怕是也不会接。 果然,电话响了很长时间,直到转了语音信箱,一直都没人接。俞轻寒又打了一遍,依旧没人接,转了语音信箱,她只好给萧桐留言,说自己已经到了巴黎。 这家酒店安保措施很严,经理见俞轻寒的脸色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礼貌地笑了笑,只说除非房客,否则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本酒店。 那你们还有空房么?我订一间,随便什么房间都行。 抱歉,女士,本酒店被包下来了。 俞轻寒气急败坏地想,好你个萧桐,偌大的酒店说包就包了,可真够有钱的。 其实这酒店是路易斯包下来的,最近法国不太平,萧桐他们又都是中国人,很容易被不坏好心的家伙盯上,路易斯和萧桐交情不错,又有把萧桐挖到自己公司来的打算,对萧桐当然要多加照顾。 俞轻寒知道萧桐就在巴黎,甚至她知道萧桐就在这座酒店的某一层楼的某个房间里,可她被拦在外面,满大街都是陌生的外国人脸孔,明明萧桐和她距离这么近,硬是连萧桐的面都见不着,俞轻寒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无助,垂头丧气出了酒店,准备去马路对面的咖啡厅等着。还能怎么办?只有等了,她就不信萧桐能一直窝在酒店里不出门。 才刚出酒店大门,俞轻寒就被不知从哪冲出来的一个外国人撞了一下,那人跑得很快,俞轻寒差点摔了个大跟头,站稳了欲发作,定睛一看,哪还有人?早跑没影了。 算了,反正也没受伤。俞轻寒拍拍身上的灰,想去对面买杯咖啡,这时有个路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前方道:thief。 俞轻寒心里咯噔一下,摸摸大衣口袋,果然空了。她出来时带的卡、现金、手机全在那个兜里,这一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了。 草!俞轻寒踹了一脚墙,恶狠狠骂道,过路人被她吓了一跳,纷纷绕着她走。 还好,那一对戒指被她贴身收在衣服内袋,否则俞轻寒非把肠子悔青了不可。 不过这下她全身上下一分钱也没有,别说喝咖啡,就是一杯可乐都买不起了,她无处可去,连手机也丢了,实在没办法,只好靠在酒店门口的大柱子上,眼巴巴看着大门,生怕不小心眨个眼,错过了萧桐。 从天亮等到天黑,俞轻寒刚开始还顾及形象站着,后来站得腿肚子疼,改了个半蹲的姿势,最后两腿实在累得受不了,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了,一屁股坐地上。 她一整天没吃东西,又冷又饿,对面咖啡厅飘来新出炉点心的香甜,俞轻寒肚子叫了一下,懊恼自己怎么没把飞机上那个难吃的要死的面包给带下来。 而萧桐此时正在路易斯家做客,路易斯邀请了萧桐三次,萧桐于情于理也该来拜访。 路易斯自家酒庄新酿的葡萄酒,入口醇香甘美,萧桐喝了小半杯,赞不绝口。 路易斯笑道,萧,不如你来巴黎定居,这里有顶级的时装,顶级的美酒,哪点比不上中设?只要你来,我保证,给你的条件比你在中设好十倍。 萧桐轻晃着杯子,半真半假地摇头,得了吧,我就是干一辈子也付不起中设的违约金。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们公司有全欧洲最好的律师,只要你点头,其余事情我帮你搞定。 萧桐笑了笑,仰着脖子,把高脚杯里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道:谢谢你的款待,路易斯,酒很好,只是天色太晚,我该走了。 这话就是拒绝,路易斯听得出来,只好点头,我让管家派人送你回去。 十分感谢。 萧桐来时是路易斯家的司机来接的,走的时候自然也是他家司机送走,红酒后劲大,她微有醉意,坐在车里黑灯瞎火,车窗外,那些阴魂不散的魔鬼又围在了她的周围。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萧桐喝得微醺,胆子也比平常大,看到那些红眼睛不但不怕,竟然还挥手和他们打招呼,甚至指着其中一个问:嘿,你,你想干嘛?老这么阴魂不散的你有意思么? 可那些魔鬼并不答她,只是嘶嘶地吐舌头,信子快舔到了萧桐的脸上,萧桐躲开,嫌恶地擦了一下自己的脸,怒骂:滚!离我远点! 那些东西果然离萧桐远了一点。 萧桐靠在车座上,笑得肩膀直抖,可怜那个金发碧眼的帅哥司机心脏再强健,也被吓了个半死,把油门当刹车踩了一脚,差点没出事故。 萧小姐,你没事吧?司机胆战心惊地问。 萧桐想起来车里还有一人,清醒了些,止了笑,略微尴尬道:我很好,十分抱歉,打扰你开车。 还好这时景行的电话及时赶到,终止了萧桐和司机的尴尬,萧桐接起电话,景行笑着调侃道:怎么,法国男人太帅,乐不思蜀了? 萧桐笑着回道:是啊,要不是想到我的卖身契还在中设,真想留在法国不回去了。 这么说那法国佬真想留你?要说商人奸诈呢,一个比一个会捡现成的,真这么看中你的才华,当年怎么不签你呢?这会儿倒好,树都成材了想起来浇水了。 第25章 别这么说,路易斯从前帮了我不少忙。再说我也不会留在这儿的。 萧桐恋旧,有点死心眼,她不喜欢改变,也没别人那么活泛的心思,中设对她有知遇之恩,给她的待遇也确实不错,萧桐是个容易知足的人,从没想过要跳槽。 现在的生活就很好了,只要只要能忘了俞轻寒。 那你现在在哪儿?要我去接你么?景行问。 不用,我已经在车上了,大概半小时就到。给你带了瓶红酒,待会儿你尝尝。 嘿,那感情好,我也沾沾你的光。景行笑着和萧桐又侃了几句,沉默几分钟,才问:萧桐,那些东西还在么? 在。萧桐电话贴在耳旁,转头看着窗外一双双红眼睛,轻声道:阿行,我有点怕。 萧桐一直很怕,可她从不承认自己怕,她宁愿和那些东西硬碰硬,以此证明自己比他们狠,比他们强,让他们怕自己,她总觉得,只要那些东西怕自己,他们就不敢靠近自己了。 她和他们比狠,他们就比她更狠,反而萧桐看着他们,承认自己怕了,他们反倒远了一些,淡了一些,连血红的眼睛都黯淡了一些。 别怕,萧桐,那些东西伤不了你,你相信我。 萧桐相信景行,她已经把景行当成真正的亲人来看待,但是相信归相信,景行的安慰太苍白,完全不能缓解萧桐心里的恐惧。 景行没法帮萧桐,她甚至连萧桐恐惧的症结所在都不清楚。 阿行,你别挂电话,咱俩说说话吧他们看着我,我不敢一个人。 你不是一个人。景行道,萧桐,还有我在呢。 你别挂电话。 我不挂。 他们又过来了。 他们碰不到你,他们是假的。 有一个在扯我的头发,还有两个在咬我的脖子。萧桐掐着脖子道,阿行,我好疼。 景行听得揪心,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断地告诉萧桐,别怕那些东西,他们是假的。 萧桐当然知道他们是假的,但是痛却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硬着头皮没有加班溜回来,感受到了项目经理刀子一样的目光估计明天又要加班了,不确定能不能更,大概能更两千字吧 第36章 相逢 俞轻寒坐在酒店门口的石阶上百无聊赖地左右张望,夜色渐深, 马路上来往的行人车辆也愈渐稀少, 刚过八点,竟然连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只有偶尔往来的车辆,裹挟着冷风呼啸而过, 俞轻寒扣紧了她大衣最上的那颗扣子, 脖子也缩了起来。 她是个极讲究穿衣的人, 在江禹时,即使零下五六度的时候,也从来都是一件低领T恤,一条围巾, 外面套一件大衣过冬,大衣永远是衣襟大敞。 萧桐怕冷, 每次看她穿这么几件衣裳, 带着一身冷气地从外面回来, 担心她的身体,总忍不住念叨,让她多加件衣裳, 让她把秋裤穿起来,每每引得俞轻寒一阵耻笑。 就你这样还做服装设计师呢?这年头有人穿秋裤的么?土不土啊?萧桐, 就你这品味,你设计的衣服还有人买单?怕不是傻子吧? 那时她正和一个外国语学院的校花打得火热,在萧桐这里过夜的时候都少, 把萧桐这当成饭馆,吃完一抹嘴就走,还是免费不付钱的,连碗都不用收拾。她得意洋洋把这事讲给常林染听,常林染不冷不热地看她一眼,讽刺道:你都这么嫌弃她了,怎么每天还非得大老远跑过去吃顿饭呢? 俞轻寒无所谓道:外面的饭那是给人吃的么?我有洁癖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翻包去拿手机,才看到包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塞了一条围巾进去。 黑色的线织围巾,勾出来的花纹形状很奇特,样式简单大方,捏在手里柔软温暖,俞轻寒从来不戴线织围巾,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放进来的。 常林染眼尖瞧见,毫不留情地笑话俞轻寒,你嫌人家嫌到死,人家对你倒是好,生怕你冷了冻了,方方面面都想着你呢。 俞轻寒因为这条围巾白白又被常林染笑话了一顿,心里烦躁,看这围巾更觉碍眼,干脆连包也丢一边去。 那条围巾后来去哪了? 俞轻寒在巴黎冬夜寒冷的街头,裹紧了大衣仔细回想,好像是被那家酒吧里相熟的老板娘看中,顺手拿去了,似乎还夸赞了织围巾人手上的细致功夫,不知费了多大的心思,才织出这样繁复独特的花纹来,只怕世上再找不出第二条。 俞轻寒从前不觉得,如今冷得狠了,想起那条原本属于自己的围巾被个外人平白拿去,一天天的戴在脖子上,竟然有一瞬间的懊恼。 她以前总笑话萧桐就是个大写的土字,全身上下写满了小家子气,做不来服装设计这行,其实现在想来,萧桐明明是极有天分的。 当年那条围巾上的花纹,俞轻寒再没在任何一家大牌、任何一场发布会、任何一家店面里看到过同样的,甚至连类似的都再没见过。 她在出神,又来了一阵冷风,冻得她吸了吸鼻子,严严实实地扣紧了衣服上的所有扣子,脖子缩在衣领里,一向打理得顺滑光亮的微卷的长发也被风吹得凌乱,要不是她身上衣服的料子实在考究,这看上去哪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俞二小姐,分明是无家可归的街头流浪汉。 常林染曾经说,冬天里的一切风度,都是因为冻得不够厉害。俞轻寒抖着肩膀想,果然有道理。常林染实在是个活得很通透的人。 俞轻寒在冷风里又等了两个小时,晚上十点,一辆黑色轿车才慢慢停在酒店门前。 萧小姐,到了。司机开了车顶灯,下车替萧桐开门。 萧桐已经被她的幻觉缠绕得无法呼吸,司机的话就像一声巨响,把她从幻觉之中拉了出来,萧桐疲惫地揉着额角,她的全身都在发疼,连关节都是隐隐的痛。 司机看萧桐脸色发白,弯腰问道:您不舒服?需要请医生么? 不用了。萧桐拢了拢头发,对司机回以微笑,谢谢你送我回来,先生。 我的荣幸。 客套两句,司机送萧桐下车,又毕恭毕敬把路易斯送给萧桐的红酒递给她,驱车驶离。 夜里果然寒冷,萧桐只穿了条抹胸礼裙,即使裹紧了外面白色的羊绒披肩,仍然抵不住冷风侵蚀。 她穿着高跟鞋和礼裙,走路不便,眼睛认真注视着台阶以防一不小心摔下来,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死死地盯着她,直到她的手腕猛地被人抓住,直到一个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响起,萧桐。 萧桐耳朵被电猛击了一下似的疼,手腕被通红的烙铁烫了似的灼烧,触电似的甩开俞轻寒的手,连退好几步才停下,看着俞轻寒,手攥紧了胸前的披肩。 萧桐从没想过会在巴黎碰到俞轻寒,没有心理准备,俞轻寒的出现让她浑身疼得更厉害,不仅是骨头缝,连骨髓里都是刺痛,捂着胸口勉强站稳,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俞轻寒。 你怎么在这里。萧桐压着全身上下的疼,声音极轻地勉强问道,顺着风飘飘悠悠传到俞轻寒的耳朵里,在俞轻寒听来,就像不屑一顾的讽刺一样。 俞轻寒饿着肚子在冷风里等了萧桐一天,等来的就是萧桐这么不咸不淡一句话,比街头的陌生人还不如,她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下彻底被点燃了,直接一步跨到萧桐面前,快要和她贴在一起。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俞轻寒又抓住了萧桐的的手腕,我等你一天了你知不知道? 电话?萧桐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出门的确忘了带手机了。反正工作上的事都有景行呢,萧桐没什么朋友,也没人会有什么私事找上她,干脆一天没带手机,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俞轻寒,你放手。 俞轻寒的掌心带到带刺长满荆棘,抓着萧桐的手腕,萧桐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扎穿了,疼得钻心,挥手还想把俞轻寒的手再甩开,这回俞轻寒有了准备,竟是再怎么奋力也甩不开了。 俞轻寒从小学了点防身的手段,力气比起男人当然是远远比不上的,不过比起萧桐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还是强了不少,攥着萧桐的手腕,钳子似的怎么也甩不掉,萧桐又急又惧,幻觉又上来了,竟然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抓着的不止一只手,还有好多只黑色的尖爪子,再看向俞轻寒,那也不是一个人,在她的身后,源源不断地冒出眼睛血红、尖牙利爪的魔鬼,挥舞着獠牙向萧桐袭来,爪子牙齿嵌进萧桐的皮肉里,疼得萧桐几乎失了理智。 放手!放手!放手!萧桐发疯似的对俞轻寒又抓又咬。 俞轻寒万万没料到萧桐只因为自己抓了她的手腕就激动成这样,她彻底被萧桐惹恼了,干脆直接把萧桐、连同她胡乱挥舞的两只胳膊一同箍在怀里,手掌捂着她的嘴,鼻腔里不屑地冷哼,从前投怀送抱地贱成什么样了,怎么,现在知道清高了?萧桐,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性。 刚才没发觉,贴的近了俞轻寒才闻出来,萧桐身上有淡淡地酒气,俞轻寒低下头,贴在萧桐的脖子上嗅了一下,萧桐被俞轻寒捂着嘴,喊叫不出声,因为俞轻寒的靠近疼得快昏死过去,像离了水的鱼一样抵死挣扎,俞轻寒箍得更紧,红着眼珠子质问:你喝酒了?你他妈跟谁喝的酒?穿的还挺正式哈?跟我在一块儿怎么没看你穿得这么勾人过?现在离了我了,可着劲儿的骚了是吧?萧桐,从前怎么没看出你本事这么大呢? 萧桐看着俞轻寒血红的双眼,竟然发现这双眼睛和一直缠绕在她身边的那些红色的眼睛一模一样,一样的冰冷,一样的凶狠。 萧桐信赖了十几年的,那个把她从恶魔的地狱里拉回来的人,竟然有着和恶魔一模一样的双眼。 俞轻寒嘴里吐出肮脏恶毒的字眼,和从前那些恶毒的、泯灭人性的家伙根本没有任何区别,萧桐心底的那个温暖的、善良的、给过她快乐和承诺的俞轻寒,终于被一点一点地擦去,连最后的一丁点痕迹都不剩下。 萧桐被禁锢着,被捂着嘴,渐渐地,连挣扎的力气也没了,她浑身发疼,努力地蜷缩起身体,低垂着眼,终于在俞轻寒怀里不动了。 俞轻寒得意地笑起来,她甚至忘了来这里地初衷,只有再一次征服了萧桐的愉悦感,她松了松手臂的力道,亲了亲萧桐纤长低垂的脖颈。 她道:萧桐,你回来吧,我发现自己有点离不开你了。 萧桐,你真厉害,竟然让我我这么嫌弃你,又这么离不开你。 萧桐无力地看着俞轻寒那张笑得扭曲的脸。 下一秒,萧桐把路易斯送给她的那瓶顶级红酒砸在了俞轻寒的脑袋上。 第37章 医院 俞轻寒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头顶传来一声炸裂的巨响, 红酒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朱红的液体混着疼痛从她头顶流过脸颊,不知是酒还是血, 本就凌乱的头发更加狼狈不堪。 她隔着狼狈,带着一脸难以置信去看萧桐, 萧桐推开俞轻寒, 手上握着只剩半个的红酒瓶子, 对着俞轻寒狰狞地笑,白色的羊绒披肩染上红酒的颜色,连锁骨都浸上了酒香,在夜色里, 鬼魅一样妖艳。这是俞轻寒对萧桐最后的印象,因为下一秒, 她眼前一黑, 混着血腥和酒香, 倒在了寒冷的巴黎街头。 萧桐看着俞轻寒摔倒,看着俞轻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站在旁边愣愣地看, 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似的, 胸口剧烈起伏,浑身发抖,从指尖到牙齿都在打颤, 她双脚一软跪在地上,手里剩下的半个瓶子也脱力地掉落,碎成一地的玻璃碴。 俞轻寒死了。 这是萧桐脑海中响起的第一个声音,这个想法让她呼吸停滞,连心跳都停止跳动,她呆愣地坐在满地玻璃碴中间,满脑子都是俞轻寒死了,她看着俞轻寒染了红酒和鲜血的脑袋,不知该叫谁来搭救,也不知该怎么做。 最先发现萧桐的是景行,景行和萧桐通完电话,确定了她的行踪,算算时间,觉得萧桐也应该到酒店了,结果迟迟没等到人,她怕萧桐出事,于是想着下楼去等,谁知刚出酒店大门,就在拐角有些黑暗的角落里发现了萧桐。 景行先看见萧桐披肩上大片的深红色,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萧桐!你哪儿受伤了? 萧桐茫然地抬头,看着景行,嘴唇动了动,抬起手,指了指昏迷过去的俞轻寒,她死了。萧桐的灵魂好像被人抽干了似的,木木地坐在地上道:我把俞轻寒杀死了。 景行这才注意到一脑袋血躺在地上的俞轻寒,她不知道俞轻寒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巴黎街头,也不知道萧桐和俞轻寒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看一地玻璃碴和萧桐的样子,也大致猜到了一些,她先过去检查了一下俞轻寒的伤势,还好,人没死,大概是被萧桐砸晕过去了,她赶紧打电话叫人来帮忙,又回到萧桐身边,萧桐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白,景行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她的肩头,搂着她安慰道:别怕,俞轻寒没死,她这个祸害命大着呢,死不了。 没死?萧桐喃喃地问。 没死。 那一瞬间,萧桐的心落了地,全身的血液才又开始流动。 俞家的车来的比救护车快,把俞轻寒送到医院,萧桐和景行也跟着过去,俞轻寒的伤势并不致命,缝了几针,送到病房留院观察去了,萧桐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旁边几个俞家的保镖把守着,医院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可她的手始终是凉的。 景行坐在萧桐边上,捂着她的手道:萧桐,医生说俞轻寒没事,你放心吧,别在这等了,我先送你回酒店,洗个热水澡,否则俞轻寒没醒,你非得先冻病了不可。 萧桐木然地点头,压根没听见景行说了什么。 景行叹了口气,干脆拉着萧桐站起来,向电梯的方向走去,可才走出两步,就被一个保镖拦了下来。 景小姐,萧小姐,你们暂时不能走。 你们想干什么?景行问。 抱歉,二小姐还没醒,你们暂时不能走。 景行知道伤了俞轻寒的事让俞家人知道必然不会这么轻巧就翻过篇去,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只是回酒店,不去别的地方。 保镖们油盐不进,眼睛盯着前方目不斜视,实在抱歉。 你!景行拉撸着袖子要上前跟那保镖争论,一直跟丢了魂似的萧桐拉了拉她的胳膊肘。 第26章 阿行,我不走。萧桐眼睛失焦地看着前方呢喃,我不走。 景行看的心疼,扶着她重新坐回椅子上,好,不走就不走。她转头对刚才拦她的保镖道:你,去酒店拿几件厚衣服过来。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都没有动弹。 景行怒道:愣着干什么!你们几个大男人难道少了一个还看不住我们两个女人么?萧桐要是病了你们谁付得起这个责! 为首的保镖考虑了几分钟,低头又道了声抱歉,站在病房门口,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再不说一句话。 景行气急,又没法子,只好抱着萧桐,搓着她的手给她一点温暖。 俞轻寒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一醒来,保镖立刻把医生连拉带架地弄到她的病房给她做检查,生怕她有一点闪失,俞轻明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俞轻寒身体好,醒了之后除了头有点晕,其余毛病一点没有,靠着枕头坐在病床上任医生检查,扶着额头问其中一个保镖,萧桐呢? 在门外。 俞轻寒扶着脑袋嘿嘿乐了一下,你让她进来。 保镖心想俞轻寒怕不是被砸傻了,怎么人家把她脑袋开了瓢她还能乐成这样,不过没表现出来,只是应了一声,退出病房去叫萧桐。 俞轻寒不顾医生怪异的目光,坐在病床上一个人乐,她乐的是没想到萧桐离开自己长进不少,以前多乖顺啊,现在那么粗的酒瓶子,二话不说就敢往自己脑袋上招呼,她也乐萧桐到底冲动,这下好了,俞轻寒原来还费心自己得用多大的功夫才能重新把萧桐弄回来,有了这一下,凭自己对萧桐的了解,她这回非得自己乖乖回来不可。 回来了,然后呢?俞轻寒没想过,她心里觉得自己爱的仍是莫夕原,虽然现在的莫夕原和她记忆里的有些偏差,但俞轻寒相信自己和莫夕原之间只是缺少磨合,磨久了自然就好了。 可她又放不下萧桐,她自己爱着莫夕原,想和莫夕原厮守到老,偏偏又想萧桐和从前那样爱自己,事事顺着她,事事以她为先。 她被萧桐惯坏了,所以她受不了萧桐不再以她为世界的中心,她甚至不敢相信萧桐的生命里竟然真的能没有自己。 萧桐被俞轻寒的保镖请进了病房,景行也想跟进去,可被保镖拦在了门外,只好作罢。 萧桐在外面的冷板凳上呆坐了一晚上,不说话,也不睡觉,保镖把她带到俞轻寒病床前,保镖搬了张凳子给她坐下,俞轻寒使了个眼色,让保镖和医生护士全部退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俞轻寒和萧桐两个人,房门咔哒一声带上,萧桐的脊背跟着抖了一下。 俞轻寒头上滑稽地缠着纱布,她看着萧桐,看萧桐乖乖坐在自己身边,满满的成就感。 萧桐,我好疼啊。俞轻寒按着头顶上的纱布,跟萧桐示弱,萧桐,你那一下可真狠,我的头到现在还是晕的。 萧桐坐在床边,弓着腰,双眼无神,没有一点反应。 萧桐,我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连我哥都没这么打过我。俞轻寒掀了辈子坐起来,笑着去握萧桐的手,好么,我千里迢迢跑来见你,你二话不说先把我脑袋开了,萧桐,你本事见长啊。 萧桐被蜜蜂蛰了似的缩回手,从椅子上跳起来,跳到墙边去。 俞轻寒的目光在萧桐身上逡巡,她的脸色黑了一些,不满地靠近萧桐一步。 萧桐呆滞地不看她,脚步无意识地跟着退后一步。 俞轻寒又进了一步,萧桐也退后一步。 直到萧桐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俞轻寒轻蔑地笑了一下,继续退啊。萧桐,欲擒故纵啊,不得不说,这招真管用。 俞轻寒又伸手去抓萧桐的手腕,萧桐还想继续退,可她已经被逼到墙角,再也没有退路,手腕被俞轻寒抓住,她抽搐了一下,嘴巴微微开合,似乎说了什么,俞轻寒听不清。 身上怎么这么烫?俞轻寒一惊,探了探萧桐的额头,烫的猛地缩了一下手,这才发现萧桐在发烧。 这么烫,估计得有38度5了,俞轻寒赶紧把萧桐弄到床上躺着,按了床头的电铃叫医生过来,医生很快赶到,一同进来的还有几个保镖。 俞轻寒把床边的位置让给医生替萧桐做检查,自己退到一边看着那几个保镖。 你们就让她在外头坐了一夜?俞轻寒青着脸问。 二小姐 妈的!俞轻寒一脚踹在保镖身上,她发烧了你知不知道?她要有什么闪失,你们后半辈子也别想好过! 俞轻寒好歹练过几招,一脚下去,那保镖都踉跄了一步,脸色苍白地退了出去,萧桐眼睛盯着天花板,呆呆地听,突然发笑。 这才是真正的俞轻寒,自私,傲慢,别人的命在她面前和草芥也没什么区别,萧桐不知自己从前怎么瞎了眼,看上了她,还觉得她是好人。 景行呢?萧桐不知道为什么俞轻寒的病床变成了自己的病床,她只觉得那些医生似乎在拿针管往她身上扎,可她心里想的却是,俞轻寒这样的人,如果自己逃不掉,至少不能让景行受牵连。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前几天又加班去了年底比较忙,过了一月十号应该会没那么忙了 第38章 阳光正好 俞轻寒正给萧桐倒水,一听, 把水杯重重摔在桌子上, 坐在床边阴阳怪气地笑,景行?你和她关系不错么?发着烧呢还想着她。 萧桐烧了半夜都没觉得什么不适, 因为俞轻寒这句话头才疼了起来,她懒得跟俞轻寒争论, 别过脸去不看她, 恹恹道:你的人扣了她一晚上, 伤你的是我,你让她走。 我们家是正经的生意人,别说的跟黑社会似的。腿长在她身上,她想走随时可以走, 就怕她舍不得某人,赖着不走。 你把她撵回去, 就说我不想看到她。 俞轻寒因为这句话心情愉悦, 她附身亲吻萧桐的脸颊, 被萧桐皱眉避开,俞轻寒一次没得逞,又低下头来了第二次, 这次掰着萧桐的脸,不让她逃开。 你以前最喜欢我亲你了, 每次都要脸红半天。俞轻寒在萧桐耳边笑,萧桐,以后我经常亲你, 好不好? 萧桐只觉得自己半边脸被脏兮兮的烙铁烫了一下,烫脱了一层皮似的疼,她压了好一会儿,才把一阵阵的反胃给压回去,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俞轻寒。 俞轻寒没觉出萧桐有什么不对,萧桐的脸因高烧而晕开一层嫣红,就和她记忆里,萧桐害羞时脸上浮起的红晕一模一样,俞轻寒甚至还有些高兴,看么,嘴上说着不要,心里还是欢喜的,俞轻寒自认这世上没人比自己更懂萧桐,萧桐这人,依赖了自己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说散就散呢?大概这次是真的被伤的狠了,以后对她好些,她总会回来的。 萧桐,你累了,快睡吧,我陪着你,噩梦就不敢来了。以前总是这样的,萧桐晚上总做噩梦,必须在俞轻寒怀里才睡得着。 可萧桐听了这话,肩膀狠狠地抖了一下,她的双眼酸痛,却怎么都不敢睡了。 俞轻寒在身边,萧桐睡不着,即使闭着眼,眼前也都是噩梦缠绕。 没人能救萧桐了,俞轻寒一点一点把她往地狱里推,萧桐闭着眼就能听到那些魔鬼狰狞的笑,俞轻寒再不是萧桐的救命稻草。 最好的医院,最昂贵的病房,最专业的医生,治疗了三天,萧桐的病不见好转,反而严重起来,到了第三天晚上终于转成了肺炎,又带出了许久不犯的老胃病,半夜的时候忽然呕出一大口血,溅了俞轻寒半身,俞轻寒当时就吓瘫了,浑身发软,哆哆嗦嗦按了床边的呼叫器,医生来时还在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会来来回回地问: 她会不会死? 可惜那些医生都是欧洲人,没一个会中文的,又忙着把萧桐送进手术室,哪里还顾得上俞轻寒。 按中医的说法,这叫积郁成疾,西医不懂那一套,可也知道心理因素对治疗效果的影响,后来干脆跟俞轻寒说,让她别出现在萧桐面前,以免影响病人治疗。 俞轻寒被萧桐突然呕血给吓怕了,心有余悸,怕萧桐真出什么事,果然不敢出现在萧桐的病房,只在萧桐睡着的时候悄悄地隔着门去看。 萧桐这些天大病,又吃不好睡不好,人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皮肤苍白透明,嘴唇几乎和脸一样白,她睡着时脸偏向一边,露出一截细细的脖子,脆弱不堪,好像轻轻一折就会被折断。 俞小姐,请原谅我,目前病人恐怕更需要心理治疗。查房的医生站在俞轻寒身后,朝门里静静看了一分钟,轻声道。 你说什么?俞轻寒猛然转头。 病人看起来有严重的精神衰弱,还疑似出现过幻觉,萧小姐,在我看来,她的心理问题比生理疾病更为复杂棘手。 我不知道俞轻寒喃喃道,我没发现 俞轻寒是知道萧桐心理甚至精神有些不正常的,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八年前?十年前?萧桐的病早好了虽然还保留着一些病时遗留的怪癖,和从前的性格也大为不同,可她外表看上去正常得很,能正常和人交流,也能和陌生人谈笑风生,这庸医管这叫有心理疾病? 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 俞小姐,我虽然不是精神科医生,但请您不要怀疑我的专业素养。 去你娘的专业素养。俞轻寒不想再听,直接换中文不耐地骂了一句,又道:Get Out. 医生脸色一变,没再说什么,只看了病房里的萧桐一眼,冷冷地走了。 真是庸医,俞轻寒想,萧桐早就好了,哪里会再生病。 不过虽然是庸医,给出的建议倒还不错,自从俞轻寒不出现在萧桐眼前,萧桐果然慢慢恢复,退烧之后好的就快了,虽然后来又发了两次低烧,不过体温总算慢慢控制住,能吃得下去东西了。 俞轻寒跟医生说她想去看看萧桐,被医生严厉禁止。 俞小姐,病人的身体禁不起第二次惊吓,您可以去见她如果您想送她去见上帝的话。 那我难道永远也不能出现在她面前了?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进去看她,你给我个准确时间! 至少等她病情稳定之后。 俞轻寒没有那么长的耐心,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萧桐半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花园发呆时,俞轻寒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 门吱呀一声,萧桐转头看俞轻寒,单薄的肩膀浸透在阳光里,头发被染成橘色,皮肤却愈发苍白,她和俞轻寒对视,眼神闪了一下,又面无表情地转过脸,继续看窗外的花园,花园里阳光正好,有父亲带着孩子在踢球,也有情侣在牵手。 俞轻寒和萧桐目光交汇,打了个寒颤,她从没见过萧桐这样的眼神,一点求生欲也没有。 今天阳光很好。俞轻寒咳嗽一声,不知从哪推了副轮椅进来,萧桐,不如我带你去花园走走? 萧桐不说话,俞轻寒只当她默认,一手搭着她的肩膀,一手穿过她的膝盖,把她抱到轮椅上,俞轻寒以前是抱不动萧桐的,就算萧桐还是少女时俞轻寒也抱不动,现在抱着竟然还有些轻松,萧桐身上仅有的肉感都不见了,一身骨头,硌得俞轻寒心口堵。 萧桐不回应,也不反抗,她像一具木头一样被俞轻寒抱进轮椅里,又运到了花园。 踢球的父子已经走了,又来了一对情侣,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男生胳膊上吊着绷带,女生把切好的水果喂给他吃,两人窃窃私语,目光对视,不时地笑,环顾四周,迅速又羞怯地吻一下对方,阳光把他们包围在一块,正是青春年少的模样。 俞轻寒把萧桐推到树下,她看那对情侣,似是有些羡慕,也跟着笑了,弯腰凑到萧桐耳边去,萧桐,我认识你的时候,是不是也才他们这么大? 萧桐眼睛颤了颤。 那时的你真好看,眼里像盛了朝阳,我第一次亲你,心脏都快跳了出来。俞轻寒道,萧桐,那是我第一次亲别人。 萧桐低垂着眼睛,俞轻寒的声音使她烦躁,她只好屏蔽掉,专心听那一对小情侣热恋中窃窃的情话。 世界上美好的感情总是相似的,美好的誓言也大致相同,法国到中国,现在到十年前,跨越了空间和时间维度,这对情人说出来的话,除了语言不同,竟然和当初俞轻寒与萧桐在大意上没什么区别,于是那些情真意切的浪漫,在萧桐听来也只剩可笑了。 萧桐,从前的我们多好,你为什么不肯回来?俞轻寒靠着萧桐腿边的草地坐下,趴在她的腿上,脸上甚至带着些天真,萧桐,你为什么不肯回来? 俞轻寒。 嗯? 正主回来了,你为什么还抓着我这个替身不放呢? 俞轻寒收缩瞳孔,屏住一口呼吸。 天知道,俞轻寒这时才猛然想起莫夕原,她手放在自己胸前,才想起贴身的大衣内袋里,那里还有一对为莫夕原准备的戒指。 俞轻寒语塞,萧桐也似乎并不在乎俞轻寒的回答,她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仿佛是为了宣泄似的,话一出口就像再也关不上的闸门,你看你多爱莫夕原,为了一双和她相似的眼睛,被我纠缠了整整十年,你看你多爱莫夕原,和我在一起的十年,你床上的每个姑娘,都长得像莫夕原,你看你多爱莫夕原,她回来了,你一面爱着她,又一面羞辱我。 俞轻寒,你总记得你第一次吻我,可你第一次吻我,心里想的是不是莫夕原? 俞轻寒,莫夕原圣洁高贵不能玷污,赝品就能随便糟蹋么?当年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博客上的那些照片,是不是以为我从没看过? 俞轻寒,你说我下贱,你说你有洁癖,你有洁癖,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去找你高贵的一尘不染的莫夕原不好么?我这个赝品都被糟蹋进尘埃里去了,还想怎么样?我这么多年除了对你掏心掏肺,也没得罪过你,怎么你就这么恨我,非得把我糟践够了,还要踩上几脚,把我踩碎了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加班结束了,应该会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缓冲期,今天开始恢复日更,是的没错就是日更 (最近在考虑一个大事,要不要放弃工作回老家,现在的工作让我很抑郁,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辞职。我很想回家去,真的找不到工作的话全职写作也好。 第27章 第39章 伪装 萧桐一连几个俞轻寒,把俞轻寒问的哑口无言, 可她自己倒很平静, 她报复性地揭俞轻寒自己都不愿面对的、丑陋难看的那一面,表情坦然淡定, 就像聊今天天气真好一样轻松,除了盖在毯子底下的, 攥着膝盖的, 不停发抖的指尖。 俞轻寒无法想象, 萧桐向来温文无害,怎么能吐出这样尖锐的字句,她带着一种被萧桐戳穿了的羞恼,蹭地站起, 贴身的一对戒指烫得她胸口疼,没头苍蝇一样围着在萧桐周围乱转, 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 直到有人注意到她们, 朝这边看了过来,俞轻寒才停下来,她站在萧桐身边, 气急败坏,指着萧桐的鼻尖质责:萧桐, 我对你够好了,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俞轻寒的指甲太尖,萧桐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只有一下,一秒钟不到,肩膀便重新舒展开来,她抠着膝盖的手依旧在抖,除此之外,全身上下的每块骨头和肌肉都被有意识地放松,她抬头看俞轻寒,带着一点疑惑不解,她问俞轻寒:你这样,莫夕原不会难过么? 萧桐只记得从前,自己还对俞轻寒抱有奢望的时候,那时,俞轻寒对她笑一下,她就快乐得好像在云里飘一样,俞轻寒不搭理她,她就像把魂丢了一样惶惶然,偶尔在俞轻寒衣服上闻到陌生的香水味,那对萧桐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了,恨不得把心肝脾肺全都挖出来似的痛,所以萧桐实在不解,俞轻寒这么爱莫夕原,怎么还舍得让她跟自己一样的难过。 俞轻寒这么爱莫夕原,她该二十四小时腻在莫夕原身边都不嫌够,她该守着莫夕原,哪怕只是看着莫夕原在她身边入睡,必然也是全心全意的满足,怎么俞轻寒把一个人爱到骨子里,竟然还能容得下别人,还能对别人示好? 萧桐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尝到爱情,就被俞轻寒骗的团团转,她对爱情的定义单调又纯粹,她不能理解俞轻寒这样的,心里装着一个人,又和其他无数人上床的所谓爱情,所以她抬头,带着疑惑看俞轻寒,看这个她花了十几年都没弄明白的人,等俞轻寒的一个答案。 俞轻寒也没有答案,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她从小到大做事只随自己的心意,觉得自己爱莫夕原,那就是爱莫夕原,觉得哪个干净漂亮的姑娘长得像莫夕原,那就把姑娘勾搭到手,俞轻寒没考虑过莫夕原会不会难过,即使她爱莫夕原就像俞轻寒和萧桐在一起十二年,也从没考虑过萧桐会不会难过一样。 俞轻寒快被萧桐疑惑天真的目光戳出一个洞,她胸前口袋里的那对戒指简直是在灼烧,头一次,俞轻寒觉得自己在萧桐面前这么无地自容,连对萧桐的气急败坏也都消散了,急急忙忙推着萧桐的轮椅重新回到大楼里去,像是急于甩脱什么东西。 俞轻寒走得太急,萧桐坐在轮椅上一路颠簸,她脖子努力向后仰,又看了俞轻寒一眼,在她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萧桐不明白,她看不懂这个人。 俞轻寒把萧桐送回病房门口,她甚至赶不及把人推进病房里,只在门口就把萧桐交给了护士,然后又赶时间似的跑出去,撞开走廊来往的人往外冲,衣袂翻飞地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她怎么了?护士推着萧桐,疑惑不解地问。 萧桐眼睛盯着俞轻寒的背影看,直到那人终于消失不见,才真正松了口气,手指也不再抖了。 她也不知道俞轻寒怎么了,但只要走了,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萧桐现在很怕这个女人,俞轻寒在她面前,她就怕得汗毛倒竖,俞轻寒碰她一下,她就疼得直哆嗦,止都止不住。 俞轻寒没去别的地方,她一出医院就吩咐保镖备好了车,赶往最近的机场,她捂着贴着心脏装着的对戒,急切地想见到莫夕原,想把其中的一枚戴在莫夕原的手指上。 萧桐的话就像一张强力胶,一粘一撕,把俞轻寒这么多年披着的道貌岸然的伪装撕扯得七零八落,俞轻寒害怕、恐惧,她想赶快告诉莫夕原自己有多爱她,想为她戴上戒指,想向萧桐证明自己爱莫夕原,从没改变过。 二小姐,现在去机场,莫非要回国?保镖犹疑地问询。 让你去机场你就去,啰嗦什么? 可是萧小姐还在医院她怎么办? 俞轻寒一愣。 她好像又把萧桐忘记了。 想起一个,就忘掉另一个,俞轻寒急于像萧桐证明,自己并非她想的那样自私虚伪,却仿佛一次又一次地印证了萧桐的话。 车子停在一个红灯的十字路口,俞轻寒大脑里的火终于熄灭,她看着路口红灯转绿,吩咐保镖靠边停车,让他上了后面的那辆车,自己一个人坐在空荡的车里发呆。 俞轻寒的脑子里一直闪,一会儿是莫夕原笑靥如花,一会儿是萧桐冷冷地看她,她头上伤没好完全,还贴着可笑的纱布,这会儿使劲疼了起来,越疼,萧桐冷淡的眼睛就越清晰,还有单薄的肩膀,苍白的嘴唇越想越胆战心惊,她只好发动了车子,掉头,重新开回医院。 半路的时候有人打电话过来,俞轻寒看了眼,是个陌生的号码,她头疼心烦,直接挂了电话,谁知同样的电话第二次打进来,俞轻寒想了想,还是接了。 轻寒,我到医院了,你现在在哪儿? 说话人是莫夕原,俞轻寒懵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刚下飞机,现在在医院门口,你在哪儿?快过来。 五分钟,马上到。 俞轻寒扔了电话,一脚油门朝医院驶去。 俞轻寒受伤这件事,她严令保镖和医生们保密,就怕被她哥知道又要找她麻烦,不知怎么还是被莫夕原知道了,被莫夕原知道,就等于被俞轻明知道,俞轻寒质问保镖们到底是谁告的密,个个都摇头说不是自己。 这会儿俞轻寒也没心思问责了,赶到医院之后又打电话给莫夕原,问她人在哪里,莫夕原说了个病房号,正是萧桐的病房,俞轻寒心里咯噔一下,电梯都等不及了,拔腿就往楼上跑。 俞轻寒气喘吁吁跑到病房门口,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正说说笑笑,听到开门声都不说话了,齐齐朝门口看去,莫夕原看清来人,先笑起来,招呼道:轻寒,这么快就回来了? 俞轻寒站在门口喘着粗气,也朝里面看她们,人倒是挺齐的,莫夕原、徐亦晴,还有正喂萧桐喝粥的景行,景行看到俞轻寒,眼神立刻就变了,警惕地挡在萧桐前面,生怕俞轻寒又要做出什么混账事。 有莫夕原在,俞轻寒收敛不少,在门口喘匀了才进来,搬了张椅子在莫夕原身边坐下,笑着问:怎么突然来了?也不通知一声,我好去接你。话是对莫夕原说的,可眼睛却一直死盯着萧桐看。 还不是听说你头被打伤了,我这赶紧办了手续就过来了,轻寒,不是我说你,你都快三十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毛毛躁躁?受伤了也不跟家里说,要不是景小姐通知我,我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快让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是啊小侄女,这么大的人了,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呢。徐亦晴人小辈分大,笑嘻嘻地对着俞轻寒取笑。 俞轻寒懒得搭理徐亦晴,拂开莫夕原的手道:我没事,夕原,你酒店定了么?我先让他们把你的行李送过去。 多亏了景小姐,早定好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你的,你也别操心了,先让医生做个检查,如果没事了就赶紧办手续回国,你爸你哥都快急疯了知不知道。 莫夕原的关心亲切自然,俞轻寒也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两人一看就是两小无猜长起来的,萧桐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两人连互动都自然形成了一股气场,也愈发觉得从前的自己可笑,竟然对俞轻寒心存妄想,哪里来的可能,俞轻寒和莫夕原分明是天造地设的般配。 这边莫夕原和俞轻寒说话,那边景行也扶着萧桐站了起来,俞轻寒这才注意萧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下了病号服,看起来就是收拾好了要出院的模样。 俞轻寒大惊,越过莫夕原一把拉住萧桐的手,你要去哪儿? 俞轻景行看向俞轻寒,几乎有要吵起来,又望了那边的莫夕原一眼,半途改口,沉声道:俞小姐,萧桐的病已经好了,工作室积压了不少事等着萧桐处理,请你放手。 俞轻寒不听,只看着萧桐问:你要去哪儿? 萧桐的手被俞轻寒抓得生疼,她侧着脸不愿再看俞轻寒,开合的嘴唇毫无血色。 病好了,出院。 好个屁!就你这样也叫好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哪儿也不准去! 俞小姐,请你冷静点,莫小姐在看着呢萧桐终于扭头看俞轻寒,她看着俞轻寒,眼睛里近乎哀求,俞轻寒,你的莫小姐看着呢 第40章 我是不是错了 萧桐被俞轻寒抓住了手,只能往景行的身后躲, 她看看俞轻寒, 又看看莫夕原,若不是最后那一点自尊撑着, 简直要当场哭出来。 俞轻寒骗她的时候,俞轻寒羞辱她的时候, 俞轻寒跟她分手的时候, 萧桐都没觉得自己多么可怜, 这会儿却觉得自己真是可怜,白白跟人倒贴了十几年,直到那人跟她分手,她才发现自己这十几年不过是做了旁人的替身, 如今正主回来了,萧桐作为一个配角, 竟然连悄然退场都做不到, 非得被那出身高贵、气质如兰的正主找上门来, 当着她的面再被自己爱了十几年的人羞辱一遍。 她越想越伤心气急,不懂俞轻寒就算瞧不上自己,怎么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知道给她留, 气火攻心,又大病未愈, 一口血直接顶到了嗓子眼,嘴角里一阵腥甜,全身的力量都涌到手腕上, 愤愤地甩开俞轻寒的手,哑着嗓子嘶吼:放手! 俞轻寒没想到自己真的能被甩脱,手心里空了,对着空气呆愣地虚握一下,重新去看萧桐,只见那人单薄地缩在景行身后,眼圈都红了起来。 莫夕原和徐亦晴两个人不懂俞轻寒和萧桐之间的复杂关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后退了两步,不敢作声。 萧桐其实是个顶要面子的人,从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剧烈的情绪或失态,这次是被俞轻寒伤透了,她内心认定俞轻寒是故意找来莫夕原羞辱自己,心神俱伤,只凭一口气强撑着不倒,全身的骨头都是凉的。 俞轻寒,去爱你的莫夕原,别来找我了。萧桐对俞轻寒说出最后一句话。 她的眼睛那么红,可怜兮兮的,兔子一样,俞轻寒以为她会哭的。 俞轻寒想,如果她哭,自己就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地安慰。 这次俞轻寒想错了,她没哭。 俞轻寒看着萧桐单薄的背影摇摇晃晃、幽灵似的渐行渐远,她才发觉,自己原来也没那么了解萧桐。 可能一点都不了解。 人在希望尚存的时候才会歇斯底里,真正绝望之后,反而很平静,萧桐安静自持地走出医院,甚至还能招来一辆出租车,用法语冷静地告诉司机地址。 回去的路上,景行想找点开心的话题转移萧桐的注意力,她想到了好几个有趣的段子,每次想跟萧桐讲,看到萧桐面无表情的脸,到嘴边的段子似乎都变苦了,于是咽回去,最后也说不出话来,只好握着萧桐的手,陪她一起发呆。 直到回到酒店,景行给萧桐放好了洗澡水,让萧桐好好洗个澡,萧桐洗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景行差点以为她在浴室里要做什么傻事。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萧桐就呆坐在沙发上不动,她的身体被毁的差不多,心也被彻底击垮了,连之前那股子一定要忘了俞轻寒、一定要重获新生的心气儿也没了,坐在那发呆就发呆,脑子是空的,什么都想不了。 萧桐?萧桐?景行喊了几声无人应答,走过去推了萧桐一下,萧桐眨眨眼,好像神志刚刚清醒一样,迷茫地抬头,啊? 景行给萧桐拿的是件宽松低领的睡裙,空荡荡挂在萧桐肩膀上,萧桐一抬头,领子里的风光就印入景行眼帘,景行却看得眼睛疼。 瘦成萧桐现在这样早就没什么看头了,何况萧桐身上还有许多疤,是她以前犯病的时候弄上去的,她下手太重,成了疤,永远留在了她身上。 景行看萧桐一脸迷茫,心疼,又没辙,她拉着萧桐站起来,把她带到床边,道:睡一觉吧,我已经订好了机票,咱们明天就走。 不能睡。萧桐痴痴地摇头,睡着了,天黑了,他们就来了。 景行知道萧桐口中的他们指什么,可她还是强令萧桐躺了下去,盖好被子,天还亮着呢,他们不敢来。 天亮着吗? 亮着呢,不信你看太阳。景行指着屋里华美的吊灯让萧桐看。 萧桐看过去,果然耀眼又刺目,她安心一点,这才闭上眼睛,睡了不到一刻钟,又不安地睁开眼,问景行:天还亮着吗?太阳在不在? 天亮的,你看太阳还挂在天上。景行道,你放心,天黑了,我就把你叫醒,不会让他们进你的梦里的。 萧桐听了,终于安心睡去。 她睡着了,景行才松口气,脸色阴沉沉的。 萧桐的病耽搁不得了,景行已经联系了学医的老同学,找了专业的心理医生,甚至还联系了精神科医生,景行不是医生,她不知道萧桐这种情况属于什么范畴的疾病,只好做好万全准备。 景行向公司申请暂停了萧桐的所有工作,萧桐正处在名气上升的黄金时期,公司力捧,根本不可能同意关于终止工作的要求,所以景行直接找的俞轻明。 她数年前刚接手萧桐时就被告知了俞轻明的联系方式,她当时还在疑惑,怎么大老板对一个初出茅庐的萧桐这么上心,后来知道了萧桐跟俞轻寒的那层关系才想明白,那哪是对萧桐上心,分明是大老板对他的宝贝妹妹不放心,所以俞轻寒身边的人他都要留个耳目注意动向。 萧桐睡觉不安稳,梦里眉头紧皱,不知又梦到了什么伤心事。 景行坐在床边看。 萧桐刚来巴黎时还有点肉,就算是大秀临近的那段时间,虽然也被噩梦困扰,她忙里忙外的精神头却还是很好,尤其是站在T台上,整个人都像在发光。可在俞轻寒那里转了一遭,整个人全毁了,身体垮了,连精神也彻底坏了。 哪像是多年的爱人,分明是恨萧桐入骨的仇人,否则人都有怜悯心,哪能做到这个地步。 萧桐睡了,俞轻寒却彻夜难眠。 俞轻寒眼睁睁看着萧桐走,单薄地、摇晃地、坚定不移地离开,一点留恋都没有,头都不回一下,俞轻寒觉得自己心里被挖空了一块。 第28章 不是一块,俞轻寒胸口空落落的,好像整颗心都被挖空了,她看了看莫夕原。 当年莫夕原走的时候,俞轻寒都没觉得心里这么空过,现在莫夕原就在眼前,她心里应该是填的满满的,却反而空了,俞轻寒有种直觉,也许萧桐这次是真的再也不爱自己了。 想到这里,俞轻寒慌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她刚才拉过萧桐的手还在半空虚握着,她头上还贴着纱布,站在空荡的病房中间,滑稽又无助。 俞轻寒觉得自己也许什么地方做错了,可是哪里错了呢?她不知道,她没有答案,她求助地看向莫夕原,她想张嘴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说?我因为太爱你了,所以找了个和你一样的替身,还跟她在一起过了十几年? 俞轻寒开不了口,她自己都觉得这借口真是自私得可恶。 额我想起来晚上我还有个饭局呢,夕原姐,小侄女,你们慢聊,我先走了徐亦晴本来就为着萧桐来的,萧桐都走了,剩下这俩人之间的气氛又好像不大对劲,她赶紧找个借口开溜。 病房里只剩俞轻寒和莫夕原两个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俞轻寒瘫坐在床沿上,看着自己的手心,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 轻寒莫夕原还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来就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变故,那个叫萧桐的女人令她觉得有点熟悉,说的话又让她摸不着头脑,她毕竟走了太多年,对俞轻寒疏于关心,她的人际圈子莫夕原也不大了解了。 夕原,我是不是错了?俞轻寒茫然地问莫夕原,她想到萧桐离去的背影,就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可她又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她不过是想把萧桐留在身边而已,有什么错呢? 俞轻寒不知道,于是她只好问莫夕原,我是不是错了? 莫夕原心疼她犯了错之后不知所措的惊恐迷茫,可她不了解来龙去脉,一时也无法回答俞轻寒,只好道:也许错了。 俞轻寒握紧了拳头。 莫夕原坐在她身边,那位女士萧桐她就是你上次说的,和你分手的女孩儿? 俞轻寒沉默。 莫夕原只当她默认,回想着刚才和萧桐不多的交流,萧桐话太少,莫夕原没什么直观了解,半天才道,她看起来很虚弱。 俞轻寒道:她以前,不这样的。 她以前,很害羞,又爱笑,看人的时候眼睛水汪汪的,两个黑眼珠里倒映的全是对方的影子。所以我总爱逗她,让她气鼓鼓盯着我看,眼里装的全是我。 莫夕原问:你爱她吗? 爱?俞轻寒侧头看莫夕原。 自己爱萧桐吗?俞轻寒想,当然不爱,她爱的分明是眼前这个人,从小爱到大,爱而不得,感觉是骗不了人的,俞轻寒至今还记得年少时的某个夏天,自己在梦中吻了莫夕原,醒来时心脏砰砰跳的心情,那个心情俞轻寒一直记到了今日,分明这才是爱。 莫夕原在等着俞轻寒的答案。 俞轻寒却突然掰住了莫夕原的头,直直吻了上去。 第41章 二院 莫夕原脑子里想的还是安慰俞轻寒的话,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双放大数倍的眼睛, 嘴唇覆上了湿热的触感, 她瞪大眼睛,瞳孔收缩, 花了一秒钟明白俞轻寒在干什么,然后双手抓着她的肩膀把她狠狠推开。 莫夕原外表看着优雅斯文, 但生活规律, 又爱健身, 身体素质极佳,力气出乎意料的大,这一推用了十成力道,俞轻寒只顾头脑发热地去亲莫夕原, 全无防备,被莫夕原推了这么一下子, 后背撞在床头, 咚的一声响。 她头上创口未愈, 后心又来这么一下子,闷哼一声,颓丧地坐在床上, 头快低进膝盖里,垂下来的头发遮住她的脸。 莫夕原抬起手背狠狠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离病床远远地站起来,愤怒地吼道:俞轻寒!你疯了! 俞轻寒低着头,一语不发, 看不清表情。 莫夕原远离俞轻寒站着,愤然喘气,看俞轻寒抱着膝盖缩在床头,披头散发的,那么高的人,竟然缩得像个可怜的幼兽,又有点于心不忍。 莫夕原对俞轻寒是有愧的,她因为爱俞轻明,于是心里对俞轻寒总有一份责任在,当年却不声不响就走了,俞轻寒从小就亲近信任她,她这一走就是十年,对俞轻寒的打击不知有多大,于是莫夕原觉得俞轻寒变成这样,自己占着很大一部分责任。 想到这,莫夕原脸上的愤怒慢慢退去,叹气,道:小寒,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 她想靠近俞轻寒,抬步的瞬间,俞轻寒却低着头道:你别过来。 小寒 莫夕原,这些话我十年前就想跟你说,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你就跑了,我以为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不肯接受才逃走。俞轻寒嗤笑,真是自作多情,原来你从没发现过。 莫夕原听着她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从前向来善于倾听俞轻寒那些隐秘的心事,现在却不知怎么的,宁愿俞轻寒不要说,好像她一说,什么东西就会破碎,再也拼不回原状。 俞轻寒从怀里拿出那个小巧精致的首饰盒,一直攥在手心里,直到手心发汗,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掏出来,抬起手臂,展开在莫夕原眼前,送你的。 是什么?莫夕原警惕地不敢接。 戒指。 见莫夕原不动,俞轻寒又道:不打开看看? 小寒,戒指只能送给自己心爱的人。 对,就是你。俞轻寒终于抬头,把额前散乱的头发全部捋到脑后,眼圈红红的,看着莫夕原,倔强得像个孩子,莫夕原,我十四岁那年就喜欢你,喜欢了整整十五年,你说,你是不是我心爱的人? 这句话,俞轻寒藏在心里十几年,她本来想在一个浪漫的、景色宜人的、阳光温暖的环境,抱着莫夕原,在她耳边慢慢跟她告白,但因为这场意料之外的变故,竟然就这么狼狈颓废地说出来,连带着她藏了十几年的情话也绝望起来。 俞轻寒长这么大,别的本事没学着,就学会了一嘴的油腔滑调,对着莫夕原却一句也说不出来,那些张口就来的情话,好像任何一句,对莫夕原都是亵渎。 这回轮到莫夕原不知所措。 震惊、恐慌,莫夕原看着俞轻寒,她离开俞轻寒实在太久了,她对俞轻寒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纯真的、懵懂的少女形象上,可从前那个小姑娘,已经长成一个十足的、成年的女人。 好像现在不适合说这个,但是今天不说,我怕以后没机会了。俞轻寒轻轻苦笑,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走到莫夕原面前,莫夕原才发现,俞轻寒竟然已经长得和自己一般高。 夕原,我爱你。 不是对姐姐的爱。 莫夕原太过震惊,连语言组织能力都快要丧失,小寒,你还小,你还是个孩子 俞轻寒自嘲,你见过二十九岁的孩子么? 莫夕原看着她,突然想起了萧桐。 不一样。 俞轻寒自己看不到,莫夕原却看得真切,俞轻寒看萧桐的眼神,和看自己的眼神、和看任何一个人的眼神都完全不一样,只是俞轻寒自己蠢的可怜,什么都不知道。 身体长大了,心智却落在了从前。 俞轻寒叹了口气,问俞轻寒: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想过萧桐吗? 俞轻寒愣怔,说爱莫夕原的底气也不那么充足了。 我只在今天见了她一面,对她并不怎么熟悉,可也看得出来,她过得并不好。莫夕原道,小寒,你和萧桐在一起多久?五年?十年? 俞轻寒像做错了事的小孩,被莫夕原戳破,说不出话来。 那就是十年了。莫夕原道,小寒,你说爱我,却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十年? 俞轻寒恼羞成怒,谁让你一声不响就走了!还一走就是十年!就连每年过都年连个电话也不打!你还好意思怪起我来了! 我不是怪你,我比你长一岁,以前总想教导你,现在想来,其实我自己都活得稀里糊涂的,哪能教你什么道理呢。莫夕原笑,只是我心里有一个人,就算那人不接受我,我心里也再装不下其他人,可我又放不下他,只好一直傻傻地等,小寒,人心只有拳头大,你教教我,怎么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同时装下两个人? 没有两个人!俞轻寒急急地辩解,我只爱你! 那萧桐呢? 俞轻寒又哑口无言。 遇上萧桐,她总是哑口无言。 俞轻寒只好气闷地问:那个人是谁? 谁? 你心里的那个人。 他啊莫夕原好像想起什么快乐无比的事,就那么笑了起来,他是 莫夕原的笑僵在脸上。 她脑子里晃过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太疯狂,几乎让她窒息。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莫夕原毫无征兆地出了病房,往医院出口快步跑出去。 你去哪!俞轻寒在后面追着问。 回国! 等等我! 直到上飞机,俞轻寒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自己明明是在跟莫夕原告白,怎么就稀里糊涂跟她坐上了飞回国内的航班。 她的没送出去的戒指还在口袋里,莫夕原的话语好像是拒绝,但又不明确,俞轻寒很想再跟她告白一次,但看莫夕原阴沉漆黑的脸色,又不敢开口说话了,俞轻寒还是有点怕莫夕原的,只是因为对莫夕原的执念,于是那份怕好像也是因爱而生的。 你去把萧桐追回来。飞机快降落的时候,莫夕原才疲惫地开口。 夕原,我爱的真的是你!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小寒,你听我说,把萧桐追回来吧,我不想你后悔一辈子。 莫夕原! 可莫夕原看起来太累,完全说不出一句话。 莫夕原这次回没惊动俞家,直接联系了莫家人,两辆黑色轿车低调地等在机场外,莫夕原把俞轻寒塞进其中一辆,吩咐司机开回俞家,看着轿车驶离,她才拨通电话,打给俞轻明。 你在哪儿?莫夕原冷声问。 公司。俞轻明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 待着别动,我半小时之后到。莫夕原直接挂了电话,根本不给俞轻明拒绝的机会。 相比俞轻寒和莫夕原,萧桐迟了一天才回国,得知她要走,路易斯特意过来挽留,意思是她在法国自己也没有招待,让她多玩几天,顺便参观一下他们家的手工作坊,话里的意思就是随时欢迎萧桐放弃中设的职位到法国来,萧桐这时精神已不大稳定,客套都没有,直截了当拒绝了,路易斯的脸色当时就不大好看,萧桐也顾不上了。 在飞机上萧桐又出现了几次重度幻觉,还好她意识一直保持清醒,缩在宽大的座位里发抖,没有惊动机舱内数量不多的其他旅客,只是细心的空姐发现了,反复过来确认了好几次萧桐是否需要帮助。 我很好,谢谢。萧桐一面抱着肩膀发抖,一面艰难地冲空姐笑。 萧桐,没事的,没事的景行握着她的手鼓励她,咱们快回家了,回了家就没事了 家?我不回家我不回家!萧桐激动起来,阿行,哪里都好,别让我回家,他们已经发现我了我不能回家我不能回家 他们?谁?谁发现你了? 他们那些坏人那些魔鬼萧桐神经兮兮地把手指竖在景行嘴边,嘘,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 萧桐凑在景行耳边道:是俞轻寒给他们带的路。俞轻寒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天黑就来了。说完,萧桐又问:阿行,天黑了么? 没有。景行道,昨天我跟太阳说了,让他别下山,天永远都不会黑了。 那可太好了。萧桐道,阿行,你可真厉害。 景行后来没法子,给萧桐吃了半片镇定剂,才让萧桐睡过去。 景行想,似乎到了萧桐这个程度,普通的心理治疗也并不能起什么效果了。 镇定剂效果显著,萧桐一直睡到飞机降落,景行提前通知司机把车开过来,开车的还是原来那个老单,和景行一起把熟睡的萧桐弄上车,老单问:去哪? 二院。 老单卧着方向盘的手迟疑了一下,二院,那是有名的精神医院,离萧桐的住处也比其他几个医院远的多。 作者有话要说:额,还有四章到完结再免费吧,忘记放章节了 我来道歉,明明已经闲了,结果被抓去另一个项目组支持,又是一个星期没日没夜我已经决定要辞职了,不管以后是全职还是再找工作,总之想找个轻松点的,每天加班到凌晨两三点真的吃不消,估计会猝死得很快 太久没写都没手感了,感觉这章写的完全不是我要的内容矛盾冲突也没交代好,给大家道个歉吧下章尽量能找回手感,写作果然要有连续性,久了不写连剧情都忘了,我现在满脑子只有方法,sql,以及没改完的bug我们组的测试是个萌妹子,大眼睛圆脸蛋,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是我最爱的长相,她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我提一溜bug单 现在十分恐惧圆脸萌妹,感谢测试妹子治好了我多年的萝莉控!!! 敬告各位,真的不要当程序员,真的!! 第42章 投缘 萧桐在去往二院的路上醒来。 她从景行的肩膀上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看向车窗外, 她以为自己还在巴黎,可眼前却是一片熟悉的街景。这个城市她生活了近十年, 扫一眼路边绿化带里的树她就能知道自己在哪条路上。 第29章 我怎么回来了?萧桐看着窗外,愣了半天, 才转过头问景行。 巴黎那边的事忙完了, 当然就回来了。景行看了萧桐一会儿, 若无其事地笑道,萧桐,你忙糊涂了么?怎么连这事也忘了,该不会你连怎么上的飞机都不记得了吧? 萧桐想了想, 自己似乎真的不记得了,只好缩着脖子讪笑, 咱们现在去哪? 景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才道:二院。 萧桐又是一愣。 萧桐的脑子乱乱的, 她依稀记得自己有什么病,可又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健康得很,不知自己病在哪里, 她只觉得自己四周远远地围着一群黑影,待她定睛去看, 又什么都没有。 你病了?萧桐问景行。 景行本来表情严肃,听她这么说瞬间笑了,你看我像有病的样子么?是我在二院的一个老同学, 好长时间没见了,想去看看她。说起来那家伙还是咱俩老乡呢,也是上榕县出来的。 老乡?萧桐脸色一变,阿行,要不你一个人去吧?你的老同学我就不见了再说了,咱们刚回来,工作室指不定有多少事等着呢,我我得去公司老单,麻烦停下车 一直在前面默不作声开车的老单都看出来萧桐突如其来的惊慌失措,她在后视镜里和景行对视了一眼,没有停车,只是随口说道:前边儿有电子眼,不能违章停车,再说这地儿偏得很,出租车一天也来不了几辆,把你扔这儿出什么事,老板还不得活剥了我。 老单向来寡言,很少听她一气儿说这么多话,萧桐本来就是个不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听老单这么说,不好意思再提自己要下车。景行向老单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顺水推舟劝道:是啊萧桐,你就跟我一块儿去吧,我那老同学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你怕什么? 俩人轮番劝,萧桐再找不出不去的理由来,只好点头同意,只是后来这一路上她都坐立难安,她觉得自己周围的那群模模糊糊的黑影都开始长出尖尖的爪子来。 二院地方偏僻,临山而建,说是医院,更像风景秀丽的庄园,门口也没挂医院的牌子,老单把车一路开到大门口,刚想停车按喇叭让门卫放她们进去,不想门口的栏杆自动就抬起来了,想来这门卫也有见识,不认识车,怎么着也认识牌照。 一路跟着指示牌往里开,停了车,景行拉着萧桐下车,站在车门边问:你来么? 不了,我在这等你们。老单说着,看了眼萧桐。 好吧,辛苦你了。景行应了声,和萧桐一块儿进了医院大楼。 萧桐觉得自己是第一次来二院,可又觉得二院的景色挺熟的,说不出来在哪儿见过,倒是景行熟门熟路,领着萧桐一路往里走,直接找到了她老同学的办公室。 二院的医生办公室和别处医院大不相同,没什么消毒水味儿,倒是走廊里四处摆着花草,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花香,闻着味儿就让人安定下来。 景行的老同学叫陈落,和萧桐见过的医生不大一样,没有白大褂,也没有听诊器,一身休闲西装,笑容温和淡定,很知性的模样,说话声音也温柔如水,和萧桐打招呼,一点没表现出异样来。 萧桐初见她还有些紧张,警惕地坐了一会儿,发现她似乎真的不认识自己,这才安下心来,脸上也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哟,行啊你陈落,又换办公室了啊,这是又高升了?景行在陈落办公室转了一圈,打趣道。 托福。陈落没否认,拿了两个一次性纸杯给她们倒水。 我要咖啡啊。景行提醒道。 陈落没理她,一杯水放在萧桐面前的茶几上,另一杯直接塞到景行手里,只有白水,咖啡少喝。 萧桐见景行还有吃瘪的时候,端着水凑到嘴边,借着喝水的机会悄悄地笑。 萧小姐,久仰大名,你的作品我看过一些,非常不错。 萧桐没想到陈落会来和自己搭话,呛了口水,尴尬地擦擦嘴,陈医生过奖。 陈落微笑着又和她聊了几句,都是和她这次秀场上亮相的设计有关,萧桐颇感诧异,她只当陈落是跟她客套,没想到对她的设计还真的有些研究,心里的警戒放下不少,和陈落聊天也自然了许多。 本来是景行来找同学,反而萧桐和陈落聊得投缘,把景行晾在了一边。 后来聊天的内容不仅限于萧桐的设计,陈落时不时问些萧桐的私人问题,不过都恰到好处地拿捏住底线,萧桐随口答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们俩聊得投缘,景行插不进去话,干脆坐在一边,撑着下巴看萧桐和陈落侃侃而谈。 萧桐是真的爱她的设计,一谈起她的作品来眼睛里的光遮也遮不住,在巴黎的阴霾通通烟消云散,看得景行舍不得移开眼睛。 景行当初就是被这样的萧桐一点一点吸引,她喜欢看萧桐眼睛里有光的样子。 萧桐和陈落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直到景行忍不住催促:哎,差不多得了啊,本来是我来找老同学叙旧的,怎么你们俩反倒聊上了? 萧桐听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陈落聊了多久,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陈医生,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萧小姐别介意,我整天在办公室无所事事,今天你们能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景行打断道,你们要是没聊够,下次咱们换个能喝咖啡的地方,好好聊个够。 萧桐这才意犹未尽地和陈落道别。 景行暗暗吐舌头,这精神科的医生就是不一样,不仅能给人看病,和人聊天也是一把好手,什么时候见萧桐和陌生人这么熟络过? 景行把萧桐送上车,才一拍脑门想起了什么似的,糟了,我把手机忘在陈落办公室了。 那你去拿吧,我和老单在这等你。萧桐道。 不用,你和老单先走,我待会儿直接坐陈落的车回去。 这样行么? 行!你们先走吧。 阿行萧桐话还没说完,景行已经走没影儿了。 那咱们先走吧。萧桐无奈道。 去哪儿?老单问。 回去工作室吧。萧桐道。她原想说回家,可是家字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怎么说都觉得别扭,她潜意识里觉得那地方就不是个家。 为什么呢?萧桐想不起来,她的脑子里蒙着一团黑影,挡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想拨开黑影,可他们都长着尖爪,萧桐根本不敢上前。 作者有话要说:哎,我浪完回来更文了 没有放弃这文,也绝对不会放弃的嗯 只是前段时间去浪了 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啦 因为把之前的剧情全忘了,所以最近写的比较慢,以后会慢慢赶上来的 嗯,为什么我良心发现了呢? 因为隔壁老王一直使劲地催我,我良心不安了= = 第43章 兄妹 景行按着原路又回了陈落办公室,推门进去时, 陈落正拿着一只小壶给花浇水, 门吱呀被推开,她手上动作一顿, 放下壶道:她的病看上去可不轻,怎么现在才把人带过来? 以前没这么严重, 后来发生了点事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能治好么? 我是医生, 又不是神仙, 能不能好得看病人配不配合。陈落道,她的心理障碍很严重,警惕性高,偏执及焦虑回避型人格, 她说话的时候言语无序,经常往四周看, 好像周围有什么东西, 虽然我不能十分确定, 不过她大概率伴有中度妄想症。 一大堆名词听的景行一愣,紧张地问:那该怎么办? 陈落翻了个白眼,治啊。 要住院么?需要吃什么药? 不是所有的病都要住院治疗的, 她现在的情况,住院只会增加她的压力和心理防御, 耽误治疗进展,最好每星期带她来复诊一次,记住, 千万别让她的精神受二次刺激,至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我现在也不好说。 那 哎呀那什么那,这病又不是一天能治好的,放宽心,正好我也下班了,走走走,咱们老同学都多久没聚了,找个地儿吃饭,你请客啊。陈落打断景行,推着她的肩膀走出了办公室。 陈落给萧桐下的诊断,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景行心上,回去的路上景行一直皱着眉一语不发。 陈落专心开车,等红灯的空档停下来,瞥了她一眼,笑道:喂,她这病是难治,又不是绝症,你难得想得起我来,瞧你这脸色,给谁看啊? 被她这么一说,景行勉强笑笑,仍旧说不出话来。 不过也挺神的,我今天一见她就觉得她特眼熟,好像从前在哪儿见过似的,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她也是上榕出来的,上榕高中,比咱们高一级,可能是那时候见过,你忘了吧。景行道。 上榕高中?陈落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眼神突然闪了闪。 怎么了? 没什么。陈落手上的劲儿松了一些,若无其事道,就是想起来咱们高中那会儿翻墙逃课被逮着了,罚写了一万字检查,还当着全校念的事儿了。不说这个了,你去巴黎,有没有给我带东西回来,我看中一款香水好久了,你可别说不知道。 带了,行李在助理那儿,回头给你送过来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景行和陈落从小认识,两家挨得近,她们俩是打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这一次挺长时间没见,陈落找了个清吧,拉着景行聊起来没完,景行心里记挂着萧桐,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好在陈落体谅,没跟她生气,骂了句重色轻友,就放她回去了。 景行出了酒吧,先打电话给老单,确认了萧桐的行踪,接着招了辆的士去工作室接萧桐。今天是礼拜六,又是晚上,工作室除了几个赶策划的,基本没什么人了,景行跟他们打过招呼,直接去了萧桐办公室。 办公室门虚掩着,景行进去时萧桐正对着电脑发呆,连景行走到她面前她也没发现。 萧桐?景行试探着叫道。 萧桐没反应。 萧桐?景行又叫了一遍,这次提高了点音量。 萧桐一个激灵,刚从梦里被惊醒似的,出了一脑门的冷汗,看清来人是景行,紧张的肩膀才放松下来,抽了几张纸巾擦擦汗,是你啊阿行,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废寝忘食工作到半夜,特意来接你的。景行道,萧桐,不如你先去我那儿住几天吧。 啊?为什么? 你一走就是快一个月的时间,家里长时间没人打扫,肯定积了一层灰,暂时去我那儿将就几天,等找人收拾干净了再回去。 萧桐本来也不想回她那个房子,听景行这么说,想都没多想就直接答应了。 萧桐和景行一起往出走,正好路过萧桐的工作间,里头几具假模身上是这次在巴黎发布的其中几套礼服,萧桐路过的时候不经意往那几个假模身上扫了一眼,看它们身上的礼服,陌生的很,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设计的这几套礼服。 阿行,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萧桐道。 景行心里登时紧张,忘了什么? 想不起来了,觉得脑子里蒙了一层东西,就是想不起来。萧桐敲敲脑袋,而且我老感觉周围有什么东西老盯着我,可明明什么也没有,阿行,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不记得巴黎? 巴黎?我们不是刚从巴黎回来么?巴黎怎么了?萧桐觉得景行问的问题莫名其妙。 咳,没什么没什么,你还没吃饭吧?走,先去吃饭,本来胃就不好,还不好好吃饭。景行拉着萧桐加快了脚步。 萧桐觉得景行的态度也变得有点怪怪的,可具体哪儿怪,她又说不上来。 俞轻寒和莫夕原是脚前脚后回来的,俩人只差了一趟航班。 莫夕原因为俞轻寒突如其来的不着调的告白脑子懵了,回神之后只急着要找俞轻明质问,根本顾不上俞轻寒。 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莫夕原心里装着要紧的事,连歇都没歇一会儿就杀到了俞轻明的办公室,拍着俞轻明的桌子,压着火气问:你当年为什么和我分手? 俞轻明早就在等,手里握着钢笔,刷刷签完一份文件,放在旁边,抬头问莫夕原,你知道了什么? 你别管我知道了什么,我只问你,当初你为什么和我分手? 俞轻明放下钢笔,不语。 莫夕原喘着粗气,眼珠子都红了,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几乎嘶吼着质问,俞轻明,我爱了你那么多年,又等了你那么多年,到头来连一句解释也得不来么?你说话啊! 俞轻明听着莫夕原的质问,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不敢看莫夕原赤红的眼睛,只好低下头去,硬着心肠,低声道:不爱了,所以分手,哪有那么多原因。 莫夕原听了他的话,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硬生生让她给咽了回去,连眼角那一颗泪痣都摇摇晃晃快要坠落下来。 她明明气急了,又伤心急了,恨不得狠狠地给这个人几拳,把他打醒了,可她听了俞轻明的话,又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莫夕原虚脱地坐在俞轻明对面的椅子上,只管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俞轻明,这么多年了,你竟然一点没变,说谎的时候手会发抖,连手腕都会抖。莫夕原叹了口气,她的心脏气得狂跳,身体却沉沉的不想动弹,苦笑道,你知道么,小寒跟我说了什么? 俞轻明咬紧了牙,连面上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没想到啊,那个只知道惹祸的小寒终于也长大了。 第30章 她跟你说了什么? 你不知道?莫夕原冷笑,俞轻明,你说,我该不该答应她? 俞轻明身体僵硬,连声音也跟着僵硬起来,字是一个一个往外蹦出来的,每个字都恨不得把办公桌砸出一个窟窿。 答应吧。他道,小寒等了你这么多年,不容易。 你当初就是因为这个不要我的?莫夕原腾地站起来,手举的老高,她真想扇俞轻明一耳光,可手抬起来,又放了下去。 俞轻明一动不动地等着,等了半天没有动静,他疑惑地抬头,只见莫夕原双肩发颤,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莫夕原是个要强的女人,从小到大几乎没落过一滴泪,这么汹涌地哭了起来,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俞轻明都慌了,手足无措地要帮她擦眼泪,却被莫夕原反手打开。 啪的一声脆响,俞轻明站在莫夕原身旁不敢动弹,他比莫夕原高大,挺拔,他是俞家的一片天,却在莫夕原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莫夕原自己也不去管眼泪,任它肆无忌惮地流,流干了,才拿手帕擦干净脸,抬头看着俞轻明,小寒小时候不讲理的很,那时你喜欢高达,可俞伯伯不让你玩,说玩物丧志,你晚上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悄悄地拼,好几个月才拼起来一个,被小寒看见了拿去,不到一个下午就摔了个稀烂,她拿着碎片在你面前哭,你抱着她安慰,等她高高兴兴走了,你看着那堆碎片愣了两个小时的神。 俞轻明,是不是在你眼里,爱情也不过是个玩具,只要小寒看上了,你就可以拱手让给她? 俞轻明手心被指甲掐出血来,沉沉地道:我答应过母亲,要照顾好小寒。 所以你为了她不难过,把我让给她,是不是?莫夕原重重地、讽刺地咬出那个让字,俞轻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特有奉献精神,为了家人能牺牲一切? 俞轻明,你这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莫夕原抓住俞轻明打得整齐的领带,最后一次吻了俞轻明。 与其说吻,不如说是撕咬,俞轻明像个木头一样任她咬,分开时两人都一嘴鲜血淋漓,俞轻明嘴角是自己的,莫夕原嘴角是俞轻明的。 算我这么多年瞎了眼,你就为了你的承诺奉献一辈子吧!你放心,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莫夕原冷笑,报复似的对着门口扬起头,小寒,你也来看看,看看你这个伟大的哥哥对你有多好! 俞轻明浑身一震,不敢相信地转头,门外是同样震惊的一双眼睛。 俞轻寒和俞轻明长得最像的就是一双眼睛,这也是俞轻寒最得意的部分。 俞轻明是俞轻寒从小到大最崇拜的人,他果敢,强大,把欺负自己,嘲笑自己没娘的旁系家小孩揍得满地打滚,被父亲罚跪,自己在他旁边哭,他反而安慰自己,那时候俞轻寒站着还不及俞轻明跪着高。 后来俞轻明长大,和俞轻寒亲近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俞轻明十七岁时已有一家之主的风范,父亲放手把俞家交给他打理,他从此喜怒不形于色,生气时眼睛会微眯起来,让人遍体生寒。 俞轻寒觉得这样的哥哥真酷,于是也学起他,有事没事爱微微眯起眼睛,她觉得自己这样就有点像她大哥了。 这个自己一直尊敬的大哥,今天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最爱的人亲吻在一起,俞轻寒看着他们,脑子一片空白,她就这么愣愣地站在门边,看着莫夕原嘴角带着血向自己走近,又撞开自己,走得越来越远。 小寒 俞轻明话音未落,俞轻寒就一拳揍了上去。 莫夕原想打又不忍心下手的那一下,终于由俞轻寒补上了。 第44章 真香 俞轻寒从前跟着俞轻明学了几手防身的功夫,对付普通人够用了, 可在俞轻明面前不过是花架子。她几乎十成力的一拳, 俞轻明不过晃了晃身子,脸被打偏过去, 倒是她自己,疼得背起拳头直咬牙, 手背迅速肿起, 通红一片, 她不愿这时候在俞轻明面前露怯,只好摔门而去。偌大的顶层办公室只剩俞轻明一人。 俞轻明这时才扶着桌角,缓慢地坐在椅子上。 这把椅子原来属于他的父亲。 那年他母亲刚去世,他父亲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妹妹, 第一次把他带到这儿来,第一次让他坐在这张宽阔陈旧的椅子上。旧式的椅子并不舒服, 扶手早已磨的掉漆, 俞轻明战战兢兢坐着, 好像坐在一块烙铁上。他抬头,只见他的父亲抱着年幼的妹妹坐在他的对面,两双眼睛看着他, 一双深沉一双天真,看得俞轻明背上冷汗涔涔。 坐上这把椅子, 感觉怎么样?父亲问。 年幼的俞轻明老老实实答道:不舒服。 就是这么一把不舒服的旧椅子,咱们身后,起码千百双眼睛都在虎视眈眈, 轻明,你知道为什么么? 权力。 对,权力。父亲点头,把襁褓交到了俞轻明手上,轻明,我总会老的,以后这把椅子,还有你妹妹,终究要交到你的手上。 俞轻明抱着俞轻寒,手上千斤重。 他听见父亲说,轻明,你要保护好你妹妹。 就好像那日病床边,母亲说:轻明,你要照顾好你妹妹。 而今,俞轻明坐在这张仍旧不舒服的椅子上,孤身一人,身边好像谁也没有。 他没有实现对父母的承诺,没有照顾保护好妹妹,连莫夕原的感情也辜负了。 俞轻寒揍了她哥一拳,从公司跑了出来,她的脑子快爆炸开来,轰隆发动引擎,车子在市区里开到了一百二十迈,连闯几个红灯,这才被交警拦了下来。 交警还没敲开她的车窗,后面就接着停了几辆黑色轿车,其中一辆车上下来两个穿便装的男人,把交警拉远,不知说了些什么,不过几分钟,交警便离开了,全程没费俞轻寒一句口舌。 不用想也知道是她大哥的手段,俞轻寒正在气头上,和她大哥有关的任何事都能让她瞬间燃烧起来,没有一秒多余的犹豫,她一脚踩下油门,性能优良的跑车立刻飞了出去,把那些尽责的保镖全数甩在了后头。 肾上腺素随着引擎轰鸣极速上升,很快燃烧殆尽,十分钟之后,俞轻寒终于踩了刹车,把车子停在了不知是哪儿的荒郊野岭里,手握方向盘,喘着粗气,汗珠顺着下巴砸在已经湿透的衬衫上。 俞轻寒一腔愤怒,气她大哥,气莫夕原,气她自己,等愤怒褪去之后,她趴在方向盘上,铺天盖地涌过来的却是惶惶不安。 俞轻寒发现自己愤怒、失望、伤心,却竟然没有一点心痛。 怎么会呢,最爱的人在她面前吻了她的亲哥哥,自己却一点儿也不心痛,甚至比不上当初萧桐提分手时的感情深刻,这让俞轻寒惶恐起来,好像她好不容易有一件事坚持了十几年,突然间有个人冲进来,告诉你一切都是假的,俞轻寒引以为豪的坚持顷刻间毫无意义。 俞轻寒有意回避这样恐怖的念想,从通讯录里翻出常林染的电话,想找她出来喝酒,可惜常林染最近忙得很,吃饭睡觉都恨不得数着秒来,哪里和俞轻寒这种闲人能比,接了电话,只说了两字:没空。之后听筒里就只剩下了嘟嘟声。 俞轻寒无处可去,只好调转车头,灰溜溜开回市区,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转。 俞轻寒从前活得热闹,聚会喝酒,海岛温泉,身边总有那么几个狐朋狗友陪着,她是俞家二小姐,找人打发时间不过一句话的事,只有人上赶着往她跟前挤还挤不上的,从没听过有人不想来,这不,知道她刚回国,才一天不到,已经好几通电话打了过来,俞轻寒现在没那些心思,手机响的心烦,干脆直接给关了。 俞轻寒现在谁都不想见,她就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靠一会儿。 她一边开车一边出神,等想起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熟悉的地方,萧桐家楼下。 怎么开到这儿来了?俞轻寒愣了一下,顺手拔了车钥匙,下车,走了进去。 进了电梯,按了萧桐家所在楼层,看着电梯里倒映出的自己,讽刺地笑了。 她笑风水轮流转,从前都只有萧桐候着自己的份儿,如今可好,那人明明白白说了不要自己,自己偏还巴巴地跑过来,往她眼前凑。 俞轻寒怯了,她怕一敲门,看到萧桐,萧桐又像在巴黎那样,看她的眼神都是冷的,说出来的话一句一句往她心窝子上戳,她也有些后悔,在巴黎对萧桐那样儿。 不过俞轻寒现在太需要一个可以让她安静靠一会儿的地方了,除了这儿,俞轻寒再想不出第二个地方来,何况萧桐那人心软,跟她服个软儿,可怜一下子,就凭萧桐对她那么多年的感情,难道还能把她拦门外去么? 电梯叮的一下打开,俞轻寒出了电梯,熟门熟路打开萧桐家门,她已经在萧桐家门口练习了认错服软的表情,推开门,表情挂在脸上,瞬间就凝固了。 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也很久没人回来住过了,门窗关的死死的,一开门,扑面就是一股灰尘味儿,一点人气也没有,连阳台上的花都已经打蔫儿了。 布置还是从前俞轻寒常来时的布置,俞轻寒走进去,手指摸了摸桌子,一手灰,已经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可俞轻寒一下飞机就得到了消息,萧桐今天回来。俞轻寒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快晚上九点了,按理说萧桐早该到家了。 俞轻寒进了房子,把窗户开了透气,然后回了卧室,往床上一躺,直愣愣看着天花板。 太安静了。 萧桐在的时候,虽然话也不多,但俞轻寒总能知道有个人在自个儿身边,这房子也因为萧桐在而有了灵气。 如今萧桐不在,这个房子就像被抽干了灵魂一样,桌椅陈设一板一眼,空洞死寂,俞轻寒躺在床上,就跟躺在棺材里似的,后脖颈子都觉得凉飕飕的。 俞轻寒终于忍不住,给萧桐打电话。 没人接。 她把手机摔在床上。好你个萧桐,等你回来,有你好看的。 俞轻寒翻身抱住床上的枕头,上面还残留了一点萧桐惯用的洗发水的气味。她太累了,抱着枕头,衣服也没脱就睡着了。 真香,俞轻寒想。 第45章 江郎才尽 萧桐被景行放了个长假,闲着无事做, 偶尔去陈落那儿散散心, 她有事喜欢揶在心里,却和陈落投缘, 话总能说到一块去,有时心里堵的难受, 去陈落那儿坐坐, 聊一个下午, 气也顺了,心情也开阔了不少,可陈落毕竟是个医生,有正经工作, 不能常去打搅,萧桐大多数时间还是一个人呆着, 在景行的阳台上架了块画板, 没事画两笔打发时间。 做设计的, 画画是基本功,萧桐闲得发慌,景行又说不用她去工作室, 多余的时间全花在阳台的一块画板上。她什么都画,朝霞落日, 新叶残花。景行有次回来的早,正瞧见她歪歪地倚在阳台上画画,远处一片夕阳, 画板上一片夕阳,从景行角度只能看见萧桐半张侧脸,长发用一支画笔做簪子,松松地绾在脑后,飘下几缕,连同身上的一条薄纱长裙一齐被晚霞染成金红色。 景行在她身后静静地看了几分钟,萧桐慵懒悠闲的背影,让景行连眼底都柔和起来,面对媒体应付了一天的疲惫也烟消云散,轻步走到萧桐身后,本想使坏吓萧桐一跳,走近才发现萧桐调色板上的颜料早干透了,那幅画尚未完成,半张画是温暖柔和的夕阳,阳光照不到的下半张里,却密密麻麻都是滴着血的红眼珠子,好像随时能从画里爬出来,看得景行头皮发麻,再看看萧桐,萧桐眼珠子不知看向哪里,好像魂魄都已经飞走了。 萧桐。景行小心翼翼拿手在萧桐眼前晃了晃,萧桐没有反应。 萧桐。景行增大了音量,萧桐依旧没反应。 景行惊觉不妙,声音陡然上升了两个调,拍了下她的肩膀,萧桐 话音未落,萧桐突然动作,一手猛然抓住了景行拍她肩膀的手腕,另一只手举着画笔,就往景行眼睛里戳了进去 萧桐!景行又惊叫一声,尖且硬的画笔笔杆生生停在景行眼珠正前方不到五厘米的位置,萧桐保持着握紧画笔的姿势,空气死一样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萧桐的眼神才渐渐清明起来,认出了她面前的人是谁,慌忙丢了画笔,松开抓着景行的手,阿行,你你回来了?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早?不等景行答话,萧桐的眼睛胡乱闪了闪,又道,饭菜做好了,在厨房,我去端 萧桐!这回换景行抓住了她,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 没有萧桐耸耸肩,笑得很轻松的样子,是你阳台风景太好,我一时看出神了,你饿了吧?今天做了鱼,快放手,我去端,冷了就不好吃了 景行深深看了萧桐一眼,终于松手,萧桐赶紧挣开,几乎是逃进了厨房。景行看着她的背影,愈发想知道,萧桐和俞轻寒从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萧桐这病不是一朝一夕能得的,俞轻寒到底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勾当,才把萧桐害成这个样子。 萧桐口味偏甜,今天做的是道糖醋鱼,那鱼下锅前先细细地打上了整齐的花刀,又预先在油锅里炸过,炸得金黄的鱼肉一块一块绽开,花一样好看,偏又是完整一条鱼,最后才浇上调好的酱汁端上来的,香气扑鼻,又配了一碗菌汤,一份清炒时蔬,诱得景行食指大动,停不下筷子,连吃了两碗米饭才放下碗,瘫在椅子里捂着肚子叹息,萧桐,你在我这儿多住两个月,我非胖成猪不可。 萧桐笑笑,也放下碗筷开始收拾桌子。她拢共才盛了半碗米饭,碗里又剩了一半,景行知道她有心事,也不说话,起身陪她一起收了碗筷,两人一块把里外里都打扫干净了,景行才拉着她在客厅坐下,萧桐,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萧桐沉默一会儿,道:阿行,我的合约还在中设么? 是,怎么了? 现在毁约的话,要赔多少钱? 景行愣了一下,怎么好端端想起来问这个?中设的合同,是法务部的那帮人精们不知修订了多少个版本才最终确定下来的,怎么可能说毁约就毁约,何况萧桐现在的名气,除她自己的一份才能,更多的是中设砸了血本铺出来的,现在提毁约,只怕萧桐这些年攒起来的家当赔光了还得欠一屁股债呢。 萧桐,你胡说些什么,这话是闹着玩的么?景行一下子严肃起来。 第31章 阿行,我再也设计不出东西了。萧桐道,我这些天画鸟、画虫、画风景,可就是再设计不出一件作品来。她抬起自己的手,景行才发现那只手一直在微微地发颤。 怎么会呢。景行安慰道,萧桐,你只是刚从巴黎回来,太累了,休息一阵就会好的,别胡思乱想,啊?是不是这几天在家里太闷了?我这两天太忙,也腾不出时间陪你,正好明天是周末,咱们一块儿出去散散心好不好?你想去哪玩?要不我们找陈落一块出去怎么样? 不是。萧桐看着自己打颤的右手,窝在沙发里皱眉,阿行,我是真的再也画不出来了,我知道。 萧桐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她现在只能照葫芦画瓢,有什么她才画得出什么,她脑子里的那些灵感、主意,好像突然间被人格式化了似的,现在空空荡荡的,一个最简单的创意都想不出来,拿起笔来,一点想法也没有。 萧桐这些天撕了无数张画纸,愣是没挤出一点灵感来,她的大脑好像被人拿一层布蒙住了,浑浑噩噩的,拿起笔来,只顾得上发抖,好几次连笔都握不住。 萧桐不得不承认,什么叫做江郎才尽、黔驴技穷。她天生不是干这行的料,不知被谁鬼使神差领到这条路上来,如今领路人早跑得没影儿了,萧桐走着走着才发现这条道竟然通向了悬崖,前面黑咕隆咚没一点路,往后看,竟然也没了路,就她一个人站在悬崖中央孤立无援,无论向哪个方向伸一脚,全都是万丈深渊。 她恨死了那个把她推上这条绝路的人,可那人是谁呢?萧桐想不起来,她竟然连自己要恨谁也想不起来。 阿行,我画不出来,我画不出来萧桐已经可以预见外头那些人会怎么写自己,有多少人等着看自己笑话,那些笑声日夜在萧桐脑子里回荡,萧桐快被折磨疯了,她什么都不想要,一心只要快点逃走,逃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去。 阿行,阿行萧桐揪着自己的头发哭喊,我得走我得走他们快来了。 谁来了? 不知道,不知道阿行,我得走,他们来了来了 景行知道,萧桐又犯病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找到萧桐的病根儿,她永远好不了。 俞轻寒在萧桐家里一连住了一个多星期,知道整齐的屋子变成了狗窝,萧桐也没有回来,俞轻寒坐在阳台的吊椅上,用最后一双干净筷子吃完最后一口泡面,拿着手机,手指在通话键上徘徊。她知道萧桐八成是不准备回来了,自己在巴黎做的那些事的确是混账了点,她现在只想让萧桐听她说一句道歉,再陪她好好睡一觉。 俞轻寒太累了,她这一个多星期压根没睡过一个踏实觉,一闭眼,要么是俞轻明和莫夕原两人手拉手地笑话她,要么是萧桐蜷在老远的地方嘤嘤地哭,小媳妇儿似的,俞轻寒想上去安慰两句吧,可怎么跑都追不上,越是拼命跑,萧桐离她就越远,睡着了比醒着还累,俞轻寒也不敢睡了。 想找到萧桐也不难,俞轻明通天的手段,只要一个电话,要什么他不给自己送过来?可是想起他和莫夕原背着自己干的那些事儿,俞轻寒这气就不打一出来,电话扔的老远,一会儿又自己贱兮兮地捡回来,周而复始。 不行,离了俞轻明难道自己还活不下去了么?俞轻寒硬气起来,愣是不去求俞轻明,自己转着眼珠子想办法,转着转着就想起个人来。 找不着萧桐,还找不着景行么?那女人是萧桐的经纪人,萧桐失踪了,她可没失踪,前几天俞轻寒还看到哪个杂志上头关于她的采访呢,圈子就那么大,俞轻寒认识的狐朋狗友又多,几通电话就把景行的行程摸得八九不离十。 俞轻寒是个二世祖,脑子却不笨,知道不能打草惊蛇,萧桐有意躲她,于是她悄悄地让人盯了景行好些天,把她住在哪个小区、几门几户打听得一清二楚,又找了间正对着景行阳台的单元楼住下,拿望远镜盯了好几天,总算把萧桐给找着了。 望远镜里看得真真的,萧桐穿了条薄薄的连衣裙画画,斜倚着阳台门,低眉顺眼的,和俞轻寒记忆里分毫不差,俞轻寒只恨不得从望远镜直接钻到萧桐的眼前去,却又看到景行走了进来,景行把手搭在萧桐的肩上,然后萧桐突然一个转身背了过去,正好挡住了俞轻寒的镜头,从望远镜里看,倒像是萧桐主动凑上去吻了景行一般。 俞轻寒气得磨牙,差点连望远镜都摔了,抓着望远镜,指尖都泛起了青筋,把身边的桌椅板凳踹得七零八落,才想起来继续盯着,看这俩人做没做出苟且的事来,可再看的时候她们已经进屋了,俞轻寒偷窥不着,又踢翻了几张椅子,拉开门就要冲出去,找那一对狗女女算账,门都拉开了,硬生生忍住了。 现在去,只怕萧桐更厌自己三分,倒不如明天趁着景行走了再去,管萧桐同不同意呢,把人敲晕了带走就是,大不了过后任萧桐要打要骂,自己不还手就行了,萧桐的性子俞轻寒还不知道么?心比棉花还软,尤其是对着俞轻寒。 可她看到对面阳台上遮遮掩掩的窗帘,想到那俩人还不定在里头做出什么事来,心里就难受得很,千万根针扎了似的疼。 转了一大圈,俞轻寒才觉出萧桐的好来,什么哥哥、姐姐、心上人的,通通比不上一个萧桐,俞轻寒想,自己以后对萧桐好些就是了,这样的人,上哪儿还能找来第二个。 第46章 请问您找谁 七点,清晨, 闹钟铃铃。 景行闭着眼睛迷迷糊糊按掉床头闹钟, 又把头埋进枕头里磨蹭了好一阵子,听到萧桐轻轻的敲门声, 这才不情不愿地坐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看着墙壁发愣。 阿行, 你再不起床可赶不上飞机啦!萧桐在门口立了一会儿, 没听见景行的响动,以为她还在睡,又敲了两下门,到时候看你怎么去香港, 跑着去还差不多!她想了想景行顶着鸡窝头穿着睡衣追在飞机屁股后头跑的场面,乐得不行, 自个儿先扶着门把手咯咯笑出声来。 景行昨夜做了一夜噩梦, 没怎么睡好, 眼睛酸疼,心情烦躁,还呆坐在床上出神, 听见门外萧桐的笑声,睡意瞬间去了大半, 眼睛不疼了,心里也不烦了,连嘴角都不自觉跟着萧桐的笑声扬了起来, 顶着一头乱发跃下床,一个跨步就到了门边,猛不丁拉开房门。 萧桐还在扶着门把手笑得前仰后合,门猝不及防往里一缩,萧桐全无防备,头朝前一栽,被景行眼疾手快接住,她脸上的笑来不及收回去,连人带笑一齐撞在景行身上。 想什么呢这么可乐?景行抱着萧桐的肩膀,也跟着笑,眼里促狭,也说给我听听? 萧桐被景行抓了个正着,有点不好意思,连忙从景行怀里挣了出来,醒了就快去洗漱,早饭做好了,赶紧吃完,还得赶飞机呢。 得令!景行已经闻到了煎蛋的香味,假模假式给萧桐敬了个礼,哼着歌轻快走进浴室,心情明媚。 此时距她们从巴黎回国已有两个多月,萧桐得了个无时限的长假,景行手上工作也移交出去了一部分,空闲时间多了起来,景行就时常拉着萧桐去陈落那儿走动。陈落是个很好的引导者,萧桐的开心不开心,遇着什么烦心事,坐着喝茶闲聊,她竟然都和陈落说了出来,每次说完都觉得压在心里的大石头轻了一些,似乎喘气都比从前更顺畅,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从前苦大仇深的人,现在也能偶尔和景行开玩笑了。 景行吐干净嘴里的牙膏沫,只觉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连天都比从前的亮堂一些。 萧桐起得很早,每天六点起床,做完早饭正好七点,和景行一起吃完早饭,收拾碗筷。景行空闲时,两人就一块儿去陈落那坐坐,景行忙起来,她就一个人在屋里看看书,打扫打扫,从那次以后,她再没动笔画过什么东西,连颜料和画板都一道扔了,她没说起过这件事,景行也不问。 景行已经很久没出过差了,这次也不想去,可毕竟是工作室的新品发布会,首席设计师缺席,景行怎么也得去兜着点底,吃早饭的时候萧桐说:听说那边这两天正刮台风呢,你多带几件衣裳,晚上早点回酒店。 嗯。景行应着,咬了口煎蛋,一去起码一个星期,哎,真不想跑那么远。 你又不是第一天干这行了,现在才来抱怨,晚了吧?萧桐端着碗白粥慢慢喝,笑道,别苦大仇深的了,香港是个多好的地方啊?多少人想去还去不着呢。 既然这么好,不如你和我一块去? 萧桐拿勺子的手顿了一下,没说话,起身去厨房又盛了半碗粥。 景行也没等她的答复,接着道:说起来咱俩认识这么多年,好像还从来没一块儿出去玩过呢? 萧桐想想,别说,好像还真是。她倒是经常和景行一块出差,今天东明天西,后天指不定就飞到地球那半边去了,每次都是匆匆去匆匆回,赶场似的,却从来也没好好玩过一回。 等我这次回来,咱们好好去玩儿一趟吧? 好啊。 真的?景行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萧桐真的答应,眼睛亮了起来,你想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等你回来再说,快吃饭吧,待会儿真赶不上飞机了。 好!景行低头专心吃起她的面包来,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还没出门呢,就已经开始想回家了。 景行吃过早饭出门,萧桐送她到一楼,车已经在楼下等了,等她们下去时,司机下车帮她们一块搬行李,萧桐一看,还是从前的老单,便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老单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里,嘭地关上后备箱门,才转头看了看萧桐,道:你比从前气色好了很多。 每天任吃任玩,气色不好才怪呢。萧桐笑着替景行开了车门,不聊了,快走吧,飞机不等人。一路平安。 景行钻进车里,又探出头来,趴在车窗上看萧桐,萧桐,我就要走了,你都没什么话想和我说么? 不是已经说了么,一路平安。 就这个? 呃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萧桐迟疑道。 还有呢? 萧桐无奈道,快走吧,我可不想看你追飞机玩儿。 萧桐,你难道不会想我么? 怎么景行原来挺稳重一人,现在越活越回去了。萧桐哭笑不得,敷衍道:想你,肯定想。老单,快开车吧,路上小心。 萧桐,我也想你!车子开出去老远,景行喊道。 喊完这一声,景行才心满意足坐正身体,老单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斜眼瞟了景行一眼。 萧桐一直在站在楼下看,直到她们的车子驶出视线,才转身进了楼里。 她没注意对面楼上一副望远镜,镜头死死对着自己。 俞轻寒已经在这个破地方住了两个多月,她两个多月几乎没出过房门,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阳台上,把望远镜对准景行的房子。 她住的地方几乎就是个小型垃圾场,吃剩的泡面、快餐盒从茶几摆到了地板,沙发上挂着铺着的全是脏衣服,衣服穿完了,就让常光顾的成衣店定期送新的过来,奢侈的、考究的当季新品,只穿过一次,就被像抹布一样卷成团扔在沙发上,和其他同样昂贵的布料一同堆成了垃圾山。俞轻寒住在这堆垃圾里,浑然未觉,她的所有注意力全在阳台的那一副望远镜上。 从前有人帮她把一切都收拾得细致妥帖,现在失去了那个人,俞轻寒终于把自己活成了一团乱麻。 她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家,没有见过她哥,也没见过她父亲。莫夕原倒是来过一次,话还没说一句,俞轻寒就冷着脸关上门,一点犹豫都没有。她从前这么喜欢莫夕原,自从知道莫夕原爱的另有别人,她对莫夕原的那份喜欢就像退潮一样,迅速从她心里退了下去,一点留恋都不带有的,倒是关门时,从门缝里一闪而过的那颗泪痣,一直在俞轻寒的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俞轻寒心里又疼又痒。 俞轻寒这两个月老做梦,一会儿梦见萧桐跟她说分手,萧桐的眼神里全是鄙视,看得俞轻寒胸口疼,一会儿又梦见萧桐哭着求她别走,俞轻寒又居高临下看着萧桐,得意地笑,伸手便去抱萧桐,怀里揽了个空,醒时嘴角还咧在脸上,周围漆黑,除了她那堆垃圾,什么都没有。她心里空落落的,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跑到阳台,看着望远镜一坐又坐到天亮。 望远镜里的萧桐越来越明媚丰腴,脸颊圆润饱满起来,眼睛也重新开始明亮,俞轻寒却一天天消瘦下去,面色蜡黄,眼圈乌黑,蓬头垢面,连肩膀都愈渐佝偻。 没有了萧桐,俞轻寒什么都不是。 俞轻寒迫切地想见一见萧桐。她洗了脸,梳了头,化了妆,遮住蜡黄的面色,遮住乌黑的眼圈,再来一点腮红和唇彩,修饰已经开始凹陷的脸颊和干枯的嘴唇,又从那堆还没拆封的衣服里找出一身得体利落的行头穿上,镜子里的人才勉强恢复了一丝神采。 她下楼,穿过林荫路,又上楼,站在萧桐门前,整理好仪容,按响了门铃。她的手攥着衣角,掌心湿漉漉的。 萧桐见她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呢?你怎么来了?还是,滚?俞轻寒在门外等得心口疼,时间从来没有如此漫长。 门里面,萧桐正斜倚在阳台的摇椅里看书,还未入夏,阳光依旧温柔,萧桐体寒,甚至还盖了床薄毯,脚被阳光照得暖烘烘的,她手上的书越来越歪,眼睛也渐渐眯了起来,以至于没听到门口遥远的门铃。 俞轻寒忐忑地等了十分钟,才敢按第二次。 这一下直接把萧桐惊醒了。 萧桐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揉着眼睛站起来,边走边问:谁啊? 没人应答。 她走到门边,在门里面对着猫眼看了看,是一个高挑消瘦的女人,有点面熟,她又打开门口的监视器,可惜那女人站在摄像头的死角上,只看到半个身子,看不到具体模样。 谁啊。萧桐嘟囔着打开门,疑问地探出小半边身体。 萧 请问您找谁? 两人一同开口,俞轻寒张着嘴巴,剩余的话被堵在嗓子里。 俞轻寒想过萧桐会怎么对待自己,或怒骂,或羞辱,或愤恨,或伤心,却没有一种场景是这样。 第32章 这样,警惕、礼貌,又疏离。 仿佛自己是个陌生人。 第47章 你是魔鬼吗 请问您找谁?那女人不应答,萧桐又问了一遍。 找你。俞轻寒打起精神, 嘴边强挤出一个笑容, 上前半步,萧桐, 以前是我错了,我知错, 跟我回家吧, 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 她的模样实在太过急切, 嘴里胡言乱语完全不像个好人,萧桐吓得往后一缩,门也合了起来,只留一道缝儿, 隔着门缝对俞轻寒道:这位女士您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你!俞轻寒看萧桐只知道躲闪自己,气得直想砸门, 拳头都已经抬起来了, 可举了半天, 又放了下去。 不行,不能吓着萧桐,不然这人可真就永远哄不回去了。 萧桐俞轻寒放下拳头, 声音也柔软起来,萧桐, 我知道你气我,我我就是个混蛋!等咱们回家,你怎么打我骂我都成, 可是你别不理我行吗?她说着,语气近乎哀求,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都快疯了,我想抱你,想亲你,想吃你做的饭,我想你 俞轻寒额头抵着门,几乎趴在门上,萧桐,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简直就是个疯子!萧桐听得害怕,好像周围裹起来一张巨网,要把她绞死在里头似的,她赶紧关起门来,把门反锁上,还不放心,又拴上栓子,躲得远远的,这才冲门口喊道:你你快走!再不走我可打电话报警了! 萧桐你别这样,我知道你还喜欢我,咱别闹别扭了,你把门开开,我就想看看你。俞轻寒靠着门叹息,我哥不要我了,莫夕原也不要我了,萧桐,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了。 萧桐听她的那些叹息,心也跟着疼,她眼前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十六七岁的年少模样,美丽又张扬,在她耳边笑着说,萧桐,我真喜欢你。 可没过多久,场景突变,人还是那个人,美丽张扬依旧,只是这一次已经褪去年少青涩,换成风姿绰约的成熟,皱着眉冷着眼,嫌恶道:别碰我,我嫌脏。 萧桐心疼得站不住,揪着衣领跪在地上,跪也跪不住,只好蜷着身子侧卧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甚至看不清那人的脸,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流下来,你滚你滚!萧桐捂着耳朵大喊,声嘶力竭。 萧桐俞轻寒听到门里萧桐带着哭腔的嘶喊,鼻子一酸,差点忍不住也跟着哭起来,她就知道萧桐没那么容易能忘掉自己,内心有了希望,打起点精神,声音更委屈柔软了一些,萧桐,我喜欢你。 可萧桐耳朵里回响的只有那句,我嫌脏。魔咒一样,从四面八方撞进她耳朵里,其余的声音全都听不见了。 那些消失已久的,萧桐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带着尖牙和利爪的魔鬼也通通从阴暗角落中走了出来,一步步向她靠近。 别过来,滚开!滚开!萧桐挥舞着手脚挣扎叫喊,却还是被一点点吞没在黑暗里,她的眼里终于再看不见光,挣扎和喊叫也微弱下去。 她轻声地问:轻寒,你在哪儿? 她虚弱地呢喃:轻寒,救救救我。 没人能听到。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扇门,期盼有人冲进来。 从头到尾,门一直是锁着的,纹丝未动。 俞轻寒没有来。 好黑,怎么这么黑,一点光也没有。萧桐抱着膝盖蜷成一团,轻寒,我好冷。 轻寒,你抱抱我。 俞轻寒站得远远的,鄙夷地看她,真脏。 萧桐,我真想我们回到从前去。俞轻寒坐在门口,头靠在门上,她听不到门里的动静,不知道萧桐还在不在,只是抵着门,絮絮叨叨自言自语,我这些日子,老想起咱们还在一块儿的那些事儿。你说也怪,明明没多久,却像是过了好多年似的,萧桐,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老了。说完俞轻寒自己先笑了,她今年还不到三十,怎么也和老字沾不上边。 有时我也想起咱俩上高中那会儿,那会儿咱俩多好啊,天天腻在一块儿都腻不够,哪像现在,我想见你一面,都见不着了。 那会儿你真爱笑,也爱脸红,有时我故意逗你,在课堂上趁你做笔记的时候偷偷拉着你的左手挠你手心,你的脸噌一下就红了,抬头瞪我,眼角都是红的,嘴边却是藏不住的笑,看得我心痒痒,直想亲你。俞轻寒闭着眼睛,好像又看到了满面绯红朝她浅笑的萧桐,嘴角不自觉带起笑意,真好看。 萧桐,你好久没对我那么笑过了。俞轻寒睁开眼,闷闷地问,萧桐,我是不是特别不是东西? 她絮叨半天,门里面却是死一样寂静,一点反应都没有。俞轻寒垂头丧气,她想,八成萧桐已经躲到房间里去了。俞轻寒不甘心,她不想就这么走了,可又想不出什么法子,能让萧桐开门,只好继续坐在门口枯等。 萧桐没有进房间,她还在客厅,蜷缩着身体,哪也没有去。她听不到俞轻寒说话,睁着眼睛看着门,眼珠子一动不动,眼泪刚开始大颗大颗往外滚,慢慢变成涓涓细流往下淌,后来就干了,只剩脸上几道水印子,和地板上的水渍连在一处。 逃走,萧桐想,我要逃走,我要逃走,可她根本动弹不得。门那么近,只要往前走几步就能拉开,萧桐却一下也动不了,她好像被人用绳子捆了起来,绳子勒进皮肉里,怎么挣也挣不开。 她就蜷在地上,好像时间静止,直到不远处的手机铃声清脆响起,萧桐被震得一激灵,从地板上跳了起来,没头苍蝇一样在客厅乱转,四处翻找响声来源,终于在沙发缝里发现了震动不停的手机,只是这时呼叫已经超时,萧桐刚拿起来,铃声就戛然而止。 萧桐已经顾不得许多,她连看都没看打进电话的是谁,进了手机主页,直接调出了键盘,本能一样按出了一个十一位数字,拨了出去。 俞轻寒靠在门外愣神,几乎已经失去希望,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她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不知是谁,皱着眉接了,喂? 轻寒!轻寒救救我!快来救救我!我求你了萧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冲着手机喊叫,俞轻寒!你为什么不来!你为什么不来! 她歇斯底里地质问,俞轻寒有点懵了,迟疑地试探:萧桐? 轻寒我要死了萧桐抓着手机哭喊,救我,救我 俞轻寒听出萧桐不对劲,焦急道:萧桐你怎么了?你别急,我就在门外,你开门,我来救你了! 骗人,你骗人。萧桐边哭边讽笑,俞轻寒怎么会来呢,你这个大骗子。 萧桐,我没骗你,我真的在外面,不信你开开门好不好?我真的在外面! 真的? 我保证! 萧桐果然犹豫地、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从天而降的好机会,正好砸俞轻寒脑袋上!俞轻寒欣喜若狂,怎么会再放过这个机会,门才开了道小缝儿,她立刻推开门闯了进去,一把把门后的萧桐紧紧抱在怀里。 不是俞轻寒!萧桐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她被骗了,这个人根本不是俞轻寒!她像掉进冰窖,牙齿打颤,连骨头缝都在冒寒气。 放开!放开我!萧桐在俞轻寒怀中又踢又咬地推拒,可俞轻寒的胳膊就像蛇一样把她紧紧缠住,缠得她脱不了身,喘不上气。 轻寒轻寒萧桐绝望地咬在俞轻寒肩膀上,后面凄厉嘶哑的哭嚎全数淹没在俞轻寒的肩头。 我在。俞轻寒肩膀骤然收紧,又蓦地放松下去,忍着疼,抱着萧桐,嘴唇抵在她耳边,悄悄地、耳语似的安抚,萧桐,我在这儿。 我来了,萧桐。 我在这儿。 萧桐,我好想你。 这个声音很熟悉,萧桐在很远很远的从前听过无数遍,也是这样,轻轻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和着热气钻进耳朵眼里,温暖柔和。 萧桐终于在黑暗阴冷中觉出一点暖意,僵硬的手脚回了一丝温度,牙齿上的劲儿才渐渐松了,脱了力似的,靠在俞轻寒身上。 这个人,萧桐不认识,却偷了俞轻寒的声音。 你是魔鬼么?萧桐靠在她怀里,恹恹地问。 不是。俞轻寒贴着她的耳朵道,萧桐,我是轻寒。 俞轻寒顿了一下,又道,我是爱你的人。 胡说。萧桐有气无力地嗤笑,爱我的人,怎么会让我这么痛。 第48章 你还怕黑么 胡说。爱我的人,怎么会让我这么痛。 俞轻寒默默地听, 张了张嘴, 连反驳都不能。 萧桐的笑意更浓,她精神稍有恢复, 便摇摇晃晃站起来,离得俞轻寒远远的, 看都不看她。 你不是俞轻寒。萧桐靠着墙, 俞轻寒不爱我, 她是爱着一个人,可惜那人不是我。 俞轻寒转头看萧桐,无法确认,萧桐是故意跟自己怄气, 还是真的不认识自己,她往萧桐那里靠近了一步, 脚刚落地, 萧桐就炸了毛似的跳开, 怒目对着她,你别过来! 萧桐,你不认识我了?俞轻寒停步, 微愕,不死心地又向前走了一步。 我叫你别过来!萧桐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精神又开始紧绷, 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装成俞轻寒就能骗我! 说这话时,萧桐的两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额上也隐约露出几条青筋, 这样的深仇大恨,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俞轻寒慌了,萧桐,你看看我,我是轻寒,我是俞轻寒 任她说的怎么真心,萧桐一点都不信,萧桐隔着老远警惕地看她,慢慢地,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我知道了,你是他们派来的,对不对?你们又想骗我,想把我再抓回去。萧桐抬起手,指着俞轻寒周围,看!我就知道不止你一个人!你们这些鬼东西萧桐在俞轻寒周围胡乱地指,这些,还有这些,他们都是你带过来的!你们要来抓我了你们要来抓我了! 萧桐指的真切,眼睛都定定地聚了焦,好像周围真的有什么实体的东西似的,俞轻寒跟着她指的方向往后看,明明什么都没有,又看向萧桐,萧桐却真切地恐惧起来,她的手指在发抖,她的全身都在细弱地轻颤,嘴唇煞白,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退无可退,缩在墙角发抖。 萧桐。 别抓我回去萧桐抬起头,泪水从眼眶溢出来,她是真的怕了,哭的喘不上气,却还看着俞轻寒哀求: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萧桐捂着脸呜呜地哭,上气不接下气,她眼睁睁看着那堆东西又向她聚了过来,除了把自己缩起来,她居然一点办法也没有。哭没有用,哀求没有用,逃避也没有用。 但是萧桐本来就是个没用的人,在遇到俞轻寒之前的十几年里,她一直都是个被人嘲笑的,赌鬼的女儿、没用的废物,她本来就不够坚强,不像俞轻寒或者莫夕原那样的天之骄子,阴沟里的老鼠被人抓住了,除了哭,除了哀求,除了逃避,还能做什么? 俞轻寒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已经察觉出了萧桐精神状态不对劲,可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再说,她也快被萧桐吓得六神无主了。 那样歇斯底里的恸哭,拉扯着俞轻寒的每一根神经,俞轻寒心都快被萧桐哭碎了,她想上前,抱住萧桐,但萧桐已经自己把自己抱得死死的,一点缝隙也没给俞轻寒留。 不是已经好了么?俞轻寒想,都已经好了那么多年了,怎么这会儿又突然犯起病来?而且来势汹汹,比从前严重了十倍百倍。 你这么多年,一直没好,对不对? 你说你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哭,再不想那些事,再不要我担心,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萧桐,这么多年了,你还怕黑么? 俞轻寒远远地蹲在萧桐跟前,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每问一句,心里就绞痛一分,没人回答她。她已经有了答案。 她发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再看过萧桐一眼了,也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听萧桐说过一句话,不管是从前萧桐还全心全意爱着她的时候,对她的嘘寒问暖,还是萧桐终于开始厌弃她时,对她的百般抗拒。 俞轻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自以为是、狂妄自大太久,以至于错过了萧桐的一切。 萧桐的那些充满爱意的目光,羞涩惊喜的笑容,还有体贴入微的关心,俞轻寒统统错过了。 你那么怕黑,一个人在夜里,醒来过多少次?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俞轻寒呆呆地看着萧桐,问她:萧桐,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觉得自己脸上凉凉的,抬手摸了摸,原来是流泪了,眼泪成河,顺着她呆滞的脸颊往下淌,止都止不住。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萧桐怎么给她答案呢? 何况萧桐现在只顾着惊惧,俞轻寒的话隔遥远距离传到她耳朵里,都成了魔鬼的咆哮。 萧桐,我带你去医院吧。俞轻寒怕惊扰了萧桐似的,轻着脚步靠近,蹲在萧桐身边,手轻轻搭在萧桐的肩上,你会好起来的,不管用什么样的代价。 萧桐只感受到五个尖利的爪子抓进她的肉里,在她肩膀留下个深深地血窟窿,疼得她瑟缩一下,可是她连反抗也不敢了。 她反抗了这么多年,一点用也没有。 萧桐就像一个遇到危险的乌龟一样,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乌龟有壳,萧桐却没有铠甲,所以她即使蜷缩起来,仍然觉得疼痛难挡,俞轻寒把她抱了起来,她只觉得自己被布满尖刺的铁球裹在里面,每根刺都扎进血肉里,出奇的疼,她不敢叫嚷,只能硬挺着,实在忍不住了,牙缝里溢出一声喘息,俞轻寒敏锐地察觉,抱得更紧,在她耳边问:怎么了? 第33章 是俞轻寒多少年了都没有过的温柔,灌进萧桐耳里,响如洪钟,尖如利刃,萧桐觉得连自己的心脏都被扎得汩汩流血,痛得皱眉,却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了。 萧桐,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好不好? 萧桐牙都咬出了血,一声不敢吭。 第49章 恶化 陈落坐在办公室,看新来的两个实习生交上来的病历本,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终于看得不耐,把病历本扔在桌上, 端起已经温了的咖啡喝了一口,眉间这才重又舒展开来。新来的实习生, 资质不行, 人也不够勤奋, 一手煮咖啡的本事倒是着实不错。 陈落其实并不清闲。她早上刚接待了两位患者,下午要赶去省医大给学生上课,晚上还有个讲座要参加,好不容易中午有个把小时休息时间, 还得把实习生写的病历改完。她把握仅剩的半个小时,准备在内室小床上稍微眯一会儿, 谁知脑袋刚沾了枕头, 就被人叫了起来。 陈主任在么?院长让您过去一趟。 办公室门被敲响, 陈落叹口气,起床,随手套上白大褂, 捏着鼻梁打开办公室的门,看清来人, 打起几分精神,客套地笑了笑,原来是小张啊, 辛苦你了,不知道院长找我什么事? 陈主任,不好意思打扰您午休了。来人也是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一脸的不好意思,连声道了几句歉,才说,我也不清楚,看院长的样子挺严肃的,八成又是什么达官显贵的病人。 陈落一听,头更痛了。二院什么都好,就有一点,精神科太出名了,慕名而来的病患也多。普通患者当然不能劳驾院长亲自来请人,一般院长有请,八成又是哪个权贵家的什么人,心理或精神有了点不愿声张的毛病,直接找到了院长头上,院长又神神秘秘找到了自己头上。高门深院么,总有那么些常人想也想不到的病因,陈落看得多了,暗笑这些人,好意思干出这些龌龊事,倒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看病,偏要走这些遮遮掩掩的旁门左道,生怕漏出去一点风声惹人耻笑。 院长现在在哪儿?陈落醒醒神,问道。 张医生答:还能在哪儿,十六楼呢,这次的人来头可不小,我从没见院长那样儿过。 二院在医学界地位特殊,普通人只知道有这么个医院,进都没进过,即使是在二院治疗的病人及家属,也只知道住院部有一共十五层,极少有人知道二院还有个十六楼,连电梯都是独立的,直达十六层,不经过当间儿任何一层楼,保密性极强,当然,能住在这一层的,也都不是一般人。 知道了,谢了小张,回头请你吃饭。陈落摆摆手,没打算问他从没见过院长哪样儿,大步流星朝直达十六楼的电梯走去。 寻常人没上过十六楼,陈落却去的极多,在她眼里,一楼和十六楼无甚区别,不过是病因不同,病情不同,治疗手段不同而已,甚至十六楼有些患者的病情还没有一楼的来得凶险,而他们之所以能在最顶层,享受最顶级的医疗资源和服务,无非手上握了更多地权力和资源。 陈落被人打搅了午觉,心情不好,胡思乱想地上了直达电梯,刚在十六楼停稳,院长就迎了上来,面带难色道:陈主任,不好意思大中午的把你叫过来,实在是实在是病情不等人 陈落心里发笑,来这儿看病的大多都是慢性病,急不得,哪有什么等人不等人的,怕不是病情不等人,是强权压死人,可她面上却是谦虚客套温文有礼,她和病人交流惯了,平常说话也像流水一样平和,让人听了安心,院长哪里话,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怎么院长反倒跟我客套起来了。 陈主任,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院长听了,脸上终于露出笑模样,赶紧把陈落请进病房里。 陈落不动声色打量周围,才知道小张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次的病人,身份果然不普通,保镖从电梯口一路把守到了病房门外,看上去都是专业训练出身。陈落在病房外被人拿着专业检测仪器扫了两遍,才允许进入病房,进去之后,先有一个高个子女人迎上来,看到陈落,劈头就问,你是医生? 她的语气太着急,实在听不出尊重,陈落心下有些厌恶,面上还是带着职业的笑容,点头道:是,我姓陈。 女人似乎压根没听陈落说话,没等陈落说完就指着病床道,医生,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你一定得治好她。 近乎命令的口吻,陈落心下不悦更甚,耐着性子,视线转向病床上的人,瞳孔突然缩了一下。 这人,不是萧桐么? 陈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借口检查患者病情,走近了一些,低头仔细看了看,果然是萧桐。 可是萧桐不应该还在景行家里么?陈落记得萧桐上次复查是一个星期以前,那时候病情已经有所好转,能打开心扉,接受陈落的一些治疗建议,照这个进度,虽然慢,也会逐步好起来,怎么这才一个星期,就恶化成这个样子? 陈落看萧桐双目失焦,眼神呆滞,抱着膝盖缩在床上,对周围环境一点反应也没有,她试着蹲在萧桐旁边,轻轻地换了一声:萧桐? 没得到萧桐的任何回应,眼神没有闪动,面部肌肉连细微抽搐也没有,萧桐好像把自我封闭了起来,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变化。 她怎么样?她会好的,是不是?俞轻寒忍受不了陈落长时间的沉默,急不可耐地冲上前去,想从她嘴里听到好消息。 陈落因有人打断自己的思路而皱眉,却敏锐地发现萧桐嘴角抽搐了一下,非常微弱,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 萧桐?陈落又试着唤了一声,依旧无反应。 陈医生,请你俞轻寒才说了一半,陈落眼睛盯着萧桐,嘴里不悦地打断俞轻寒,出去。 什么?俞轻寒一愣。 这位小姐,请您出去,不要妨碍我对病人的诊断。陈落冷冷看她,眼里似有讥讽。 你!俞轻寒怒目圆睁,嘴巴张了半天,看看萧桐,又看看陈落,又闭上嘴,气势弱了下去。 旁边的院长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他不懂一向严谨克制的陈落怎么今天突然这么不控制情绪,又生怕惹恼了眼前这位祖宗,毕竟省医大明年一半以上的研究经费还要从她哥哥手里拿出来,得罪了她怎么行,于是院长赶紧出来缓和气氛,打着哈哈把俞轻寒请了出去,又对陈落做了个摆脱求饶的手势,这才关上门,跟着俞轻寒一块退了出去。 病房除了萧桐和陈落再没别人,陈落第三次喊萧桐的名字,得到的依旧是萧桐的反应全无。 细细想来,萧桐每一次对外界的轻微反应,好像都是因为俞轻寒。 原来你的症结在这里。陈落叹气,景行看到你现在这样,非得伤心死不可。 萧桐好像听不见,也看不见。她维持着抱紧自己的姿势,目无焦距,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第50章 萧桐的秘密 治疗需要病人配合,就萧桐现在这样完全隔绝外界信息的无声反抗, 就是神仙来了也白搭, 更别提陈落了。萧桐神经崩得太紧,陈落怕再刺激到她, 给她开了一阵镇定剂,她总算闭上眼睡了下来。 陈落退出病房时, 院长已经离开, 保镖也全数隐匿在了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 病房外的走廊上只剩俞轻寒一人,二院十六层,即使是走廊,也都配置了深色的高级牛皮软椅, 俞轻寒坐在椅子上,表情不安, 好像屁股下面不是软牛皮, 而是一块钉板。 俞轻寒坐下又站起, 在病房门外来回踱步,然后又坐下去,反复了好几次, 才见陈落开门出来,她碰见了救星似的赶紧站起来, 走过去,想打听萧桐现在的情况,但陈落看见俞轻寒那张脸就烦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这实在不符合一个医者的职业操守, 医生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什么病,严重程度,怎么治,治疗进展,陈落完全有义务告知病人及其家属不论她面对的人有多么让人厌恶。陈落这些年遇到过的奇形怪状的患者及家属不胜枚举,她全都能从容应对,唯独今天,对上俞轻寒这张着急焦虑得情真意切的脸,陈落简直不想多看,况且陈落也并不认为俞轻寒能算得上萧桐的病人家属。 哪位家属会把自己的亲人害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性?尤其是患者病情已经开始好转的时候? 可陈落需要知道萧桐的情况,她需要知道萧桐一直锁在心底最深处的、完全不想让任何人知晓的秘密,陈落以前曾经试探过萧桐许多遍,萧桐太过谨慎小心,每次只是轻微试探都能凭着本能绕过去,完全不给陈落一点靠近的机会,饶是经验老道如陈落也有点灰心。如果世上除了萧桐自己,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毫无疑问是俞轻寒,凭着这个,陈落也不能真的把俞轻寒给赶出去,当然,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保镖也是颇为重要的因素之一。 这位小姐,请问贵姓?陈落面上浮起职业式的笑容,站在俞轻寒一米之外,得体地询问。她是心理和精神学专家,手上握着精神病学和临床心理学两个博士学位,拿捏人心得心应手,知道怎样才能得到他人最大程度的信任。 俞。 俞小姐,刚才在病房里是我失礼了。医者父母心,看到患者受苦,不免关心则乱,希望您别介怀。 俞轻寒自己对萧桐就已经是关心则乱了,此刻恨不得替萧桐受罪,听陈落关心则乱四个字,心头一热,对她初时的防备放下一半,态度也友善起来,陈医生别这么说,您是专家,只要是对萧桐病情有好处的,尽管照您的规则来,今天是我鲁莽,陈医生,我先给您陪个不是。 俞轻寒说着,先给陈落深深鞠了一躬。 若是俞轻明或者莫夕原任何一人在现场,恐怕都要惊掉下巴,俞轻寒骄纵跋扈惯了的人,什么时候对人行过这么大的礼?莫说对俞轻明,就是对她老子都没这么恭敬过。虽然俞轻明不在现场,不过跟久了俞轻寒的保镖们都知道俞轻寒的脾气秉性,此时见到俞轻寒如此,也都躲在暗处面面相觑,眼里的惊讶藏也藏不住。 俞轻寒当然也不是真服了陈落,她是怕自己莽撞,得罪了陈落,陈落不好好给萧桐治疗。俞轻寒从前是见识过萧桐病情凶险的,几乎是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如今再来一次,俞轻寒如何也不敢冒这个险了。 陈落当然知道俞轻寒的心思,暗暗冷笑,心道,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面上却依然笑得柔和,摆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俞家的名声我是听过的,俞小姐现在如此,怕不是存心折我的寿吧。 陈医生学识渊博,还信这个? 冥冥之中总有天意,谁说的准呢?陈落笑了一下,对俞轻寒做了个请的手势,俞小姐要是有空,不如去我办公室坐坐?关于萧桐,我想知道得更详细些。 好,陈医生想问什么尽管说,只要对萧桐的病情有好处,我一定知无不言! 陈落的办公室距离有些远,和住院部隔了一栋楼,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进了陈落办公室,关上门,陈落才对俞轻寒道:今天太忙,没来得及收拾,俞小姐不必客气,随便坐吧。俞小姐喝什么? 不用客气,白水就行。俞轻寒没心思看陈落办公室乱不乱,随便往沙发上一坐,就说:陈医生有什么想问的,直说就行。 好。陈落在柜子里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水放在俞轻寒面前,在俞轻寒右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问道:萧桐到底隐瞒了什么? 俞轻寒拿杯子的手抖了一下,水洒了大半。 陈医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俞小姐,按理说,保护病人隐私是我的义务,但想必你也猜出来了,萧桐并不是第一天来我这里治疗。说实话,她已经在我这里治疗了一些日子了,我甚至已经写好了接下来半年的治疗计划,萧桐之前的精神状态虽然不稳定,但是只要坚持心理引导加药物治疗,过个几年,慢慢恢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陈落交叠着双腿,语气里似乎有些动怒了,可是现在,不仅我的治疗计划功亏一篑,以萧桐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恢复行为能力都得两说! 俞轻寒默默地听,越听心里越沉,这些话不用陈落说,俞轻寒都知道,但是俞轻寒手上的水杯越捏越紧,但是有些事,就算把萧桐杀了,萧桐也不愿让人知道。 那些事,老早就该深深埋进黄土里,不仅萧桐,连俞轻寒也不想对第三个人提起。这是萧桐的心病,又何尝不是俞轻寒的心结。 陈医生,你要问别的事,我都可以据实相告,唯独这件事俞轻寒嘴里苦涩,连嗓子都沙哑起来,这件事,萧桐自己不愿说,那么我就更没有资格说。 陈落沉默着看俞轻寒的眼睛,痛苦挣扎、自责懊悔,陈落想,看来今天是没有希望能从俞轻寒嘴里撬出些什么话来了。陈落做事向来果断利落,既然问不出什么,那么谈话便到此为止,陈落看看时间,离一个小时午休仅剩半分钟,她没时间耽搁在俞轻寒的纠结挣扎上,甚至没用送俞轻寒出门,自己脱了白大褂,拢了一下头发,就赶着去省医大上课去了。 那些事,俞轻寒其实已经忘记很久了,她人生前三十年能活得骄纵任性飞扬跋扈,就是因为她会忘记一些让她良心不安的东西。人一旦没了愧疚,自然理直气壮。可是忘记的事终究会被想起来,一旦回忆开始袭来,痛苦自然也就裹挟其中百倍而来。 俞轻寒头疼欲裂,脑子里全是萧桐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抱着自己的惊叫哭号。 第51章 反应 萧桐入院治疗的第一个星期,陈落基本一无所获。萧桐对外界的抗拒比她表现出来的更深, 这一个礼拜以来, 没有说过一个字,甚至没有露出过一个细微的表情。她不吃饭, 不睡觉,这样下去迟早连身体也垮了。俞轻寒狠下心肠给她强制灌过食物, 结果萧桐吐得比灌的多, 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 脸都吐成了纸色,吓得俞轻寒再不敢有其他动作,只好靠营养液和镇定剂维持吃饭和睡眠。 多数时候,萧桐都躲在床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 那个地方隐秘而狭小,从外面看, 几乎看不出病房里有人。有一回俞轻寒从外面推门进来, 看到房里没人, 大惊失色,满世界找疯了,调了监控出来, 才发现萧桐待在房里哪儿也没去,最后果然在墙根缝儿底下找到了萧桐。俞轻寒把萧桐从地上抱到床上, 萧桐维持着抱膝的姿势动也不动,呼吸都很微弱。 毕竟只是医院,就算是十六楼的清洁工也并不十分用心, 房间面上比五星级酒店还干净整洁,角落却不知积攒了多少灰尘,俞轻寒把人弄出来的时候,她身上脸上都是灰,头发上沾了一层蛛网,上面甚至还有一只小拇指盖大小的活蜘蛛在爬,萧桐却全然不在意。 第34章 病房里自带卫生间,俞轻寒打了一盆温水出来,放在床边,浸湿毛巾,抬起萧桐的下巴,细细给她擦脸。萧桐眼睛睁着,也不知道看向哪里,不挣扎不抵抗,任由俞轻寒摆弄,毛巾刷过睫毛时,她才生理性地眨眼。俞轻寒记得第一次见萧桐,就是被她这双眼睛给吸引住了,那时萧桐一双眼睛长得真是灵动漂亮,睫毛长而卷翘,瞳孔星辰一样闪着光,眼尾微微往上斜起一点弧度,右眼眼角的一颗泪痣,仿佛眼里的星光漏出一点来,抬眼看俞轻寒,俞轻寒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俞轻寒从前只觉得这双眼睛像极了莫夕原,今天再仔细端详,除了眼角那点小痣,哪有半点相像之处,莫夕原眼睛锐利狭长,萧桐的眼睛其实很大,有些天真单纯的长相,只是眼尾翘起一点,又很爱笑,才给了人一点相似的错觉。只是现在,眼睛还是那双眼睛,眼里的星辰早已黯淡,连带着眼角的一点痣都死气沉沉。 俞轻寒拿毛巾的手停在萧桐眼角许久,直到温水都已带上些许凉意,这才回神,重新换了一盆水,把萧桐脸上的灰尘擦完。 擦完脸,一条毛巾也脏的差不多了,俞轻寒换了条新毛巾,又打了一盆水,把萧桐头上的蜘蛛网也清理干净,拉上窗帘,准备给她换身干净衣服。 萧桐身上还是那天俞轻寒送她来医院时穿的那一身,那天萧桐又吐了一场后,陈落严厉警告俞轻寒不能再让萧桐受刺激,俞轻寒便一直小心翼翼,除了帮她擦脸,其余的什么也不敢动,萧桐身上衣服穿了几天,早该换了,她从前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要是知道现在这样,非得二话不说飞奔进浴室里,结结实实洗上两遍澡不可。 俞轻寒早叫人把萧桐从前穿惯了的家居服收拾了几身送过来,此时从柜子里拿出一身就要给萧桐换,手才碰到萧桐衣领的第一颗扣子,数天来对外界毫无反应的萧桐突然有了动静。 萧桐一把攥住了俞轻寒的手,眼睛也聚起焦来,猛一转头盯住俞轻寒,眼神极惊恐,又极锋利,两道寒光似的射向俞轻寒,像要在她身上扎出两个窟窿来。 萧桐已经吊了三天的营养针,按说身体虚弱得很,这会儿却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攥着俞轻寒的手像钳子一样,俞轻寒挣了两下没挣开,不知萧桐闹出这动静是好是坏,一时方寸大乱,萧桐萧桐地连叫了好几声,萧桐的手却越攥越紧,最后萧桐卯足了劲儿,揪着俞轻寒的手把她从床上推了下去,俞轻寒一个踉跄,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爬起来,等她站起来喘了几口气,再去看萧桐的时候,萧桐已经又恢复了先前木然的模样,刚才那一瞬间消失得太快,以至于俞轻寒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萧桐两只手牢牢攥紧了自己的衣领。 一瞬间的热烈鲜活,转眼归于死寂,就好像就好像回光返照一样。 俞轻寒手上还拿着预备给萧桐换上的干净衣服,她愣愣地站着,好像和萧桐得了一样的病症似的,许久才重新动作,拖着步子,一步一步挪到床边,把萧桐散在额前的长发捋到耳后去,露出她漂亮的额头和眼睛来。 萧桐,你现在,连我也不信任了,是么?俞轻寒摸着她的脸,说完,自己先笑了,笑完了,就坐在萧桐床前不做声,陪着萧桐一块发呆。 好像她这几年做的那些事儿,也没什么能让萧桐信任的。 不洗澡,不换衣裳,爱钻墙角,没几天,萧桐身上就开始有味儿了,连护工都忍不住委婉地提醒,俞轻寒寸步不离地守着萧桐,却好像什么也没闻到似的。 陈落接触过的病人多,比萧桐严重多的也见识过,尤其是遇到家人不管不问扔进医院的,身上的味儿更是大了去了,所以她走进病房时面色自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对萧桐做了一些常规检查询问,又问俞轻寒,萧桐是否每天按时吃药。 俞轻寒正低头替萧桐擦手脚,答了一句按时吃,就是没什么疗效,陈落道:就是手上破了个口子,每天坚持擦药,那也得三四天才能好,何况是心上被捅了一刀呢?况且萧桐这一刀都不知被捅了多少年了,伤口流了这么多年的血,哪怕止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别说愈合了。 俞轻寒一想也是,低着头跟陈落道了声谢,只说慢慢来吧,替萧桐擦干净脚丫子,塞回被子里,把洗脚水端去倒了,捶了捶僵硬的腰,顺手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 陈落注意到她连手都没洗。 陈落打量了几下俞轻寒,感慨人变起来可真快,现在的俞轻寒,和陈落刚见到的那个俞轻寒,简直就像两个人。陈落好奇,既然俞轻寒这么在乎萧桐,怎么还能把人造成这样才给送到医院来。 陈落问:假设萧桐一辈子就这样了呢? 不可能的!俞轻寒脱口而出。 比萧桐情况好得多的病人我也不是没见过,现在仍有来复诊的。好转的,有,可完全康复的,还真没几个。陈落故意拿话刺俞轻寒,这病可不是头疼脑热,吃点药就能好,就萧桐现在的病情,说实话,能恢复对外界的感知就已经算奇迹了。 俞轻寒怔怔地拉着萧桐的手,也不知听没听进陈落的话。 陈落道:萧桐的事,你还是不肯说? 陈医生,我以为医生应该对病人的隐私有最起码的尊重。 可医生更该对症下药,治病救人。现在我连最起码的病症都无法知晓,对症下药,不过一句空谈。 我不认为这件事对萧桐的治疗会有什么好的影响。 陈落早知不会这么容易,也不生气,只是点头赞同俞轻寒,你说的对,能有什么影响?大不了让萧桐一辈子当个傻子罢了。 她故意说得过分,可俞轻寒一点反应也没有。 景行一下飞机就给萧桐打了个电话报平安,电话拨出去,萧桐却没有接,景行还要再拨,已经被前来接机的工作人员拥挤地围住,景行只好收起手机,和他们寒暄起来,一直到回到酒店,再没有空闲的时间。景行想,萧桐最近老喜欢睡觉,算算平时的时间,这会儿还没睡醒,于是想着等晚上空闲下来再给萧桐打个电话过去。 谁知香港行程比想象中的满得多,她是总公司派下来的人,分公司不敢怠慢,先后见了分公司的几个高管和设计师,紧接着又要接受几家时尚杂志的记者采访,晚上还有接风宴,一直到深夜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住处,她趴在床上休息一会儿,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 萧桐睡眠向来很浅,这会儿给她打过去电话,只怕她后半夜再别想睡觉。于是景行放下手机,拿了衣服毛巾进浴室洗澡。出来时手机锁屏是亮着的,景行以为错过了萧桐的电话,赶忙过去,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陈落给她的微信留言。 陈落:到香港了么? 景行把擦头发的毛巾顺手搭在肩上,回道:大姐,我上午的飞机,你现在才来问我,晚了吧? 陈落:好吧。 陈落:睡了么? 景行:没有,刚回酒店,累死我了,有什么事快说,我明早六点就得起呢。 陈落:没什么,那边忙完了就赶紧回来吧,别太疯。 景行:知道,咱俩上学那会儿你就爱管我,怎么现在这毛病还没改? 景行:对了,我这几天不在,你帮我盯着点萧桐,谢了姐们儿,回头请你吃饭。 陈落那边好久都没回复,景行放下手机,先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景行才看到陈落回复的消息。 陈落:拉倒吧,你都答应我多少顿饭了。 陈落:行了,早点回来吧。 景行放下手机,觉得哪里不大对劲。自己以前也经常出差,从没见陈落这么上心过,今天是怎么了? 她还想琢磨,可门外来接她的人已经在敲门了,她来不及想别的,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行程。 第52章 读心术 景行原先预计在香港待一个多礼拜,但她实在放心不下萧桐, 除了因为场地嘉宾等因素实在无法更改的日程, 其余行程能提前的都尽量提前,硬是把十多天的行程压缩成了六天, 赶了第六天凌晨的那班飞机回来。她这几天基本都在车上度过的,每天平均睡眠时间不足四小时, 只在早上起床和晚上睡觉时有几分钟的空闲, 只是这些时候都是萧桐的睡觉时间, 景行不忍心打搅,就这么硬生生错过了,六天以来竟然没再给萧桐打过一个电话。 直到登上了返程的客机,在位子上安心坐下, 景行紧绷了六天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一些,飞机起飞的隆隆声穿过耳膜, 景行想着明早回家就能见到萧桐, 愈发有点迫不及待了, 恨不得自己坐的是架超音速飞机,一会儿就能飞回家去。 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几天,萧桐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 有没有再犯病了?景行担忧地想,萧桐这人, 照顾起别人来是一流的,可总对她自己的事不上心,有一回景行忘了份文件在家, 中午回来拿,看萧桐就端了半碗白水面在那儿边看书边吃,面汤清澈,一点油星子都没有,景行尝了一口,汤里就点儿咸味,不知萧桐是怎么吃下去的。 你中午就吃这个?景行问她。 懒得做饭了,还得刷碗,反正就我一个人吃,什么都一样。萧桐放下右手拿的筷子和左手正在翻的书,问景行:你吃过了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点儿。 不用了,待会儿我下点面条就行。 那怎么行?萧桐随手收了碗,就去冰箱里拿食材,人是铁饭是钢,光吃面条你下午哪有力气干活啊?昨天好像还剩了点肉,做个芹菜炒肉吧?再来个鸡蛋炒火腿怎么样? 道理你倒是全知道。景行看她蹲在地上翻冰箱,又好气又好笑,那你中午一个人就吃这玩意儿? 你跟我能比么?萧桐理所当然道,我闲人一个,看看书晒晒太阳,顶多在下楼买点菜,这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你一个下午东忙西忙的,消耗量大多了好吧? 景行竟然无法反驳。 于是从那天以后,只要不是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景行就算中午也会赶回来吃饭,萧桐怕她累着了,就说要不自己每天早上起早点儿多炒两个菜,让景行带着算了,省得来回跑,被景行狠狠瞪了一眼,我要是不回来,指不定你中午拿什么东西糊弄肚子呢。 萧桐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用得着整天这么监督么? 不是小孩子还这么不听话。景行赌气似的给萧桐夹了一大块排骨,桐桐乖哦,多吃肉肉,快长快大! 萧桐只好无奈地笑。 景行戴着耳机闭幕小憩,回想萧桐的笑容,觉得她可太适合笑了,只是嘴角往上扬了扬,五官立马全都鲜活起来,最顶级的画家也画不出这么生动的笑容。 回家真好啊,景行想。 夏天天亮得早,景行下飞机时天边已经朦朦胧胧泛起白来,回到家时天刚好透亮,景行看了眼手表,6点过一刻,正是往常萧桐洗漱完准备做早饭的时候,她哼着歌把钥匙插进锁眼儿里,转了两圈,开了门,人还没进去就先冲里面喊了一声:萧桐,我回来啦! 回答景行的是门里的一片寂静,她疑惑地走进家门,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阳台的门也没关,躺椅上散落着萧桐常用的薄毯,还有一本被风吹得敞开的书。 景行带上门,换了鞋,又喊了一声:萧桐我回来啦!你在家么? 依旧没有回音,景行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带上门,先在家里四处找人。 厨房,没人,浴室,没人,卧室,也没人。景行只在客厅里找到了萧桐的手机,电量标识变成红色,表明手机主人已经离开多日了。 奇怪,萧桐会去哪里。景行仔细回想,萧桐一向深居简出,朋友几乎没有,不可能去哪个朋友那里了,再说,她如果去朋友家,也不会不通知景行一声就走的,除非 景行心脏一缩,除非是出事了! 景行呼吸猛地一窒,从包里仓皇翻出手机,解锁时手抖了一下,按了两次指纹才解开,主屏幕弹出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拨陈落的手机号。 陈落还在梦里,被手机震醒,以为是闹钟响了,心想破手机又抽风了,怎么比平时早响了这么多,摸索了一阵子,终于抓住震动不停的手机,一下子按掉,翻个身准备睡个回笼觉,谁知不到十秒,那手机又震动起来。陈落这才揉揉眼睛,眯着眼看向手机屏幕,看到景行的名字,怔了两秒,扯了下嘴角,这才接起来。 你总算回来了。陈落坐起身来,按了按太阳穴。生物钟被打乱的后果是堪比宿醉的头疼,她单手系上睡衣腰带,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终于清醒了几分,香港之行如何? 萧桐不见了!景行没空听陈落的调侃寒暄,直截了当点明自己的意图,话语太过急切,带起一声粗重的喘息,随着电波传进陈落的耳朵里。 陈落的耳朵有点痒,敏感地动了动,才道:景行,我是医生,替病人保密是我的职业操守。 这么说她的确在你那里?在哪儿?医院还是你家? 我说了,我是医生,有职责替病人保守秘密。 这么说在医院? 这是你猜出来的,我可什么都没说。陈落无辜地耸耸肩。 我马上过去。景行说完就要挂电话,被陈落叫住。 景行! 还有事? 你做好心理准备。 景行沉默几秒,才咬着牙道:是俞轻寒,是不是? 回答她的是电话断线之后的忙音。 景行五指收紧,仿佛要把手机捏碎。 景行家在市区,二院在市郊,她和陈落通完话,放下行李就往车库赶,连脸都没来得及洗。时间不到七点,路上车辆稀少,景行一路开到二院,畅行无阻,到陈落办公室时,陈落还在家里洗漱化妆,景行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小时,陈落才踩着几乎迟到的点打卡上班,等她终于进了办公室,景行已经急不可耐,拉着她就问:萧桐在哪?她怎么样了?俞轻寒那个混蛋又对她做了什么? 你先坐。陈落轻轻拂开景行的手,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两个自己惯用的咖啡杯,消了两遍毒,又过了三遍清水,把杯子擦干,才从咖啡壶里倒了两杯咖啡出来,其中一杯递到景行面前。 咖啡是实习生提前煮好的,带着刚好的热度和醇香滋味,陈落红唇沾着杯壁,喝了一口,等香气在嘴里扩散开来,才觉得整个人又活过来了,尝尝吧,我们院新来的,专业一般,煮咖啡的技术一流,就这手艺,当什么精神科医生啊,开个咖啡厅,准保赚得盆满钵满。 第35章 景行端起来喝了一口,陈落才又道:冷静了吧? 景行点点头。 陈落这人就是有这种本事,不管你有多大的火气,多紧张的急事,她总能慢条斯理地把你的火给灭喽,再笑眯眯问你一句:冷静了吧?让你有火也撒不出来。 真不愧是学心理学的,跟有读心术似的。 我再说一遍,我的主要研究领域是精神病学。陈落不满地悄悄桌子。 景行震惊。 陈落不屑道:就你这人,心思都写脸上了,还想瞒着谁? 景行这下是彻底哑火了。 空腹喝咖啡伤胃,陈落把在路上顺便买的牛角包递给景行,让她先吃了,两人各自安静地喝完一杯咖啡,陈落收拾了杯子,洗干净、擦干,又放回原处,这才郑重地坐到景行面前,恢复了一个医生该有的专业和严肃。 萧桐的确在二院。 !景行几乎立马站了起来。 但是你不一定能见到她。 为什么? 她在十六楼。 景行沉默了。二院十六楼,景行是听过的,守卫森严,保密性极强,没有许可,别说普通人,就是陈落都无法接近一步。 是俞轻寒,是不是?景行问。 陈落点头,我没问她的名字,不过她的确是俞家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 你走的那天。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不是说了么,早点回来。陈落哂笑,再说,就算告诉你了,你能怎么样?不顾一切地回来,然后丢掉工作? 陈落这人向来理智过头,景行忿忿道:好歹让我知道萧桐的情况! 除了最坏的情况,还能是哪种情况呢?她这次伤得可不轻,外界感知完全封闭,说不定陈落叹了口气,说不定一辈子就这样了。 不会的。景行轻声道,一辈子那么长,有的是时间好起来。 你以为她这样,一辈子能有多长?陈落道,精神都已经崩溃了,身体支撑不了多久就会垮掉,如果情况无法好转,最多也不过十年。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陈落也不免叹息,她的确很有才气,只可惜,心思太深重。 萧桐心里有个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不过因为俞轻寒,这一天的到来剧烈地提前了而已。 我想见她。景行闷闷道,不论她能不能好,不论她还有几年好活,至少她在的一天,我就不能不管她。 这我可做不了主。 落落 行了。陈落烦躁道,我会想办法的。 第53章 妥协 萧桐,今天我回家了一趟, 你猜我在家里发现了什么? 俞轻寒在给萧桐洗头。她特意让人定做了一张矮床, 放在浴室里,给萧桐洗头的时候, 把她抱到浴室的矮床上躺着,头枕在自己腿上, 还好萧桐只抗拒洗澡, 对洗头发没有那么大的恐惧, 默默枕着俞轻寒大腿,没怎么反抗,连姿势都没换一下。俞轻寒拿着花洒试了水温,边给她长发上淋水, 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我发现咱们上高中那会儿的照片了,大头贴, 嘿嘿, 夹在你最爱的那本书里, 都已经泛黄了。 长发已经全部湿透,俞轻寒放下花洒,往手上挤了点儿洗发水, 搓出泡泡打在萧桐头发上,那是咱们第一次合照吧?在电玩城照的, 那会儿好像挺流行照大头贴的吧?俩人挤在一台狭小的机器里,周围全是花花绿绿的背景,连快门都是自己按的, 今天我翻出来都忍不住笑了,太土了,特傻。 萧桐平躺着,眼睛好像在看浴室吊顶,又好像没在看。俞轻寒给她头上搓的全是白色泡沫,跟顶了一脑袋雪似的。萧桐的头发很长时间没有修剪,已经长得及腰长,清洗实在不便,俞轻寒挤了三遍洗发水,一点一点洗,才把她头发全部打了一遍泡沫。护工看到过几次,劝了俞轻寒几回,大夏天的,头发这么长,洗个头都得耽误一下午,不如剪短了,对俞轻寒也方便,不过俞轻寒没有理会。 她喜欢看萧桐长发及腰的样子。 萧桐头发天生就很直,披散下来温温柔柔,画里走出来似的好看。 反正俞轻寒有的是时间,一点也不着急。 骗你的 你一点都不傻,我记得那会儿我想亲你来着,可是你不让,躲了一下,脸都羞红了,特别好看。 傻的是我,不仅傻,还坏。萧桐,你说我是不是坏透了? 萧桐当然不会理她,俞轻寒又拿起花洒,把萧桐头发上的泡沫一点点冲干净,我记得那时我们拍过好几套呢吧?那些照片我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没想到你还留着呢。 我刚才说错了。俞轻寒低声笑了一下,萧桐,你也挺傻的。 俞轻寒怕水弄进萧桐眼睛里,所以花洒开得特别小,洗得也很慢,她腿上虽然垫了毛巾,依旧被打湿了一大片,不过现在天气热了,倒也也不觉得冷。她冲干净洗发水泡沫,拿了条干毛巾,慢慢把萧桐的头发擦的半干,又打了一层护发素,等了几分钟,再次拿起花洒,这次水流开得稍微大了一些,把护发素冲洗干净,手指在长发间穿梭,遇到打结的头发就停下来,小心翼翼地解开,再接着冲洗。 洗个头发花了三个多小时,等洗完了,俞轻寒的裤子也差不多报废了,不过萧桐身上没湿一点儿,她擦干净手,把萧桐抱回病床上,拿了吹风机给萧桐吹头发,就在这时候,陈落正好来查房了。 哟,裤子都湿了?玩儿什么呢?陈落穿着白大褂,拿着板夹,口袋上还别着一支钢笔,板夹上的记录本已经翻过去几页,看样子是刚从别的病房过来。 她一进门就看见裤子全湿透了的俞轻寒,忍不住调侃了一句,不过她的打扮实在太过正经斯文,以至于这话说出口,俞轻寒都不太确定她到底是正经疑问还是只是开了句黄腔而已。 萧桐今天情绪有什么变化么?陈落问。 昨晚腿抽了一下筋儿,今早比平常早醒了半个钟头。俞轻寒拿了个枕头放在萧桐背后给她靠着腰,吹风机开到最小档的暖风,离得远远的给她吹头发。 可能是耐药性。陈落在夹板上记录,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慢性中毒,恐怕连神经都要受损。 那怎么办?能减少用量么? 现在都已经产生耐药性了,减少用量,她还能睡觉么?长期保持大脑高度兴奋更容易猝死。陈落道,如果你想让她早点解脱,这倒是个好办法。 俞轻寒听到一个死字,心里一惊,吹风机差点没掉地上,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 办法倒有,就看你接不接受。 如果是让我说出那件事 不是。 不是?俞轻寒转头看她,那你还有什么办法? 陈落问:你认识景行么? 听到这个名字,俞轻寒的脸色难看起来,她不愿听到这个名字,重新转回去继续给萧桐吹头发,冷冷地问:你提她做什么? 这么说就是认识了。陈落微微一笑,她想见萧桐。 不行。俞轻寒一口回绝,我不认为这个人会对萧桐的病情有任何帮助。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万一她刺激萧桐的病情加重了怎么办?俞轻寒反问。 陈落几乎笑出声来,讽刺道:你天天在这儿刺激着,萧桐的病情都没加重,何况是一个对她好的景行? 俞轻寒被她噎得没词儿,只好梗着脖子道:不行就是不行,我绝对不会让萧桐见她。 好。陈落点头,那就让萧桐就这么下去好了,不过是继续加大镇定剂的用量么,反正镇定剂成瘾和慢性中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不吃不喝也没什么,有营养针吊着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俞小姐作为病人家属都不在意,我更没必要操心了。 她停止记录,盖上钢笔笔帽,重新插回自己口袋里,无所谓道:也是,或许现在的萧桐才更合俞小姐的心意,不拒绝也不反抗,跟个洋娃娃似的不会说话不会动,还挺漂亮的,就当玩过家家呗,玩个七八年的,等你玩腻了,萧桐也死了,正好死得干净,让你找新的洋娃娃,多好。 俞轻寒低着头仔细给萧桐吹头发,神色如常,好像完全不受陈落言语的影响。 等到陈落转身准备离开,俞轻寒才问了一句:你怎么认识景行的? 陈落笑道:你以为萧桐来我这儿治疗是谁带来的? 俞轻寒了然。 当然了,萧桐朋友少得可怜,这么多年来走得近的也就一个景行,得了这种病,要不是景行带她过来,难道还是她自己过来看的不成? 俞轻寒道:谁都可以,就是景行不行。俞轻寒好不容易才把萧桐从景行手里抢了回来,怎么可能拱手再让回去?再说俞轻寒不是没见过景行和萧桐的相处模式,那么自然融洽,景行看萧桐的眼神都不对,那绝对不是看朋友的眼神,这会儿把萧桐推给景行,那自己的最后一点希望都没了。 不行,绝对不行。 陈落看了眼俞轻寒,忽然有点明白萧桐怎么会到这步田地。陈落在医院里看尽世态炎凉,也没见过几个比俞轻寒更自私凉薄的人。 这样的人也有人为她死心塌地? 真是傻得可怜。 陈落走后,俞轻寒接着给萧桐吹头,一缕一缕吹干了,梳整齐,俞轻寒的裤子也干得差不多了,不过她还是重新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时坐在萧桐旁边,继续之前的大头贴话题。 我让人把照片拿去重新扫描处理了,等处理好了再打一张出来,做成相框好不好?就摆在你床头。 对了,我还找到了从前你给我写的信呢。 你说你这人,一点情调也没有,好不容易写回信,开头就干巴巴的几个字:轻寒,见字如面,近来可安好 俞轻寒拉着萧桐的手道,这句也是骗你的。 实际上俞轻寒看着那封信,都能想像出萧桐趴在桌前咬着笔头绞尽脑汁的模样,桌子上肯定还有揉成纸团堆成小山的废稿,也不知这个傻瓜憋了多久,才憋出那封信来。 俞轻寒只才坐了一会儿,闹铃就响了,于是她拍拍萧桐的脑袋,轻声道:萧桐,该上厕所了。 萧桐像机器人一样乖乖站起来,果真进了洗手间。 这是俞轻寒偶然发现的。 萧桐神智不清之后,尿湿过好几次裤子,还好在镇定剂的作用下,她睡得沉,俞轻寒就半夜悄悄给她裤子洗了,烘干了再换回去,萧桐没发现,也没再闹,后来俞轻寒就掐着时间带她上厕所,慢慢就成了习惯了,跟条件反射似的。 晚饭的时候,保姆把饭盒送过来,俞轻寒拿着勺子舀了点汤,先喂萧桐,勺子举了半天,萧桐依旧不吃,俞轻寒自己也没什么胃口,但她自知现在不能垮,勉强吃了半碗饭,又喝了点汤,再吃不下其他,于是叫保姆收拾干净把食盒带回去了。 小姐保姆是俞家本家的,看着俞轻寒从小长大,心疼俞轻寒身体,于是劝她,再吃一点儿吧,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哟 张姨,你回去吧,我真吃不下了。 小姐,您几个月没回去了,先生和老先生都想您呢,还有夕原小姐,尤其是老先生渐渐年纪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了,您不回去,多伤他的心啊。 张姨,我这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实在离不开人。 可是,下周就是先生生日了,小姐,你总该回去看看 俞轻寒一愣。 除了读高中的那几年,自己还从没缺席过俞轻明的生日,今年,又到了大哥生日了,俞轻寒却心里发苦,并不怎么想去。她现在一想起她哥,就想起那天俞轻明和莫夕原的轻吻,说不上来的难受,不是恨,就是有种被自己至亲的人合起伙来背叛了的屈辱感,以至于她连那两人的面都不想见。 张姨,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保姆叹了口气,那好吧,我明儿再过来。 晚上又给萧桐扎了一针镇定剂,到了第二天,萧桐比前一天醒得更早,陈落来查房的时候记笔记的手都停了一下,皱眉,这抗药性来得也太快了,看来再过几天就要加大剂量了。 第三天,萧桐开始出现做梦惊醒的症状,俞轻寒趴在萧桐床头睡,被床上的响动吵醒,睁眼一看吓了一跳,萧桐坐在床角,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白比眼黑多,脸上全是冷汗,真跟猝死了差不多,俞轻寒连忙打开灯去检查,还好,人还活着,她这才惊觉后背冷汗涔涔,跟洗了个冰水澡似的。 萧桐醒了就再也无法入睡,俞轻寒就和她大眼瞪小眼一起坐到了天亮。 到了第四天,陈落说:病情又加重了。 俞轻寒一晚没睡,顶着黑眼圈道:我同意了。 什么? 你让景行来吧。俞轻寒疲惫道,只要萧桐真的能好,怎么样都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说不喜欢景行。 我想,大概因为景行只是个普通人吧。 第54章 嘘 晚上的时候,陈落又给景行发了一条微信, 只有三个字:搞定了。 彼时景行正在加班, 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她感受到震动, 随意扫了眼手机屏幕,原本还在远程会议中, 正好到她发言,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心跳如雷,完全忘记接下来该要说什么。 电脑那端,西欧代表处的人等的时间有点长,以为景行掉线了, 试探着问了一句:景姐?还在么? 第36章 景行这才回过神来,匆忙答了一声:在。又低头粗略瞥了眼摊在自己面前的文件夹里的笔记, 找回主题, 不好意思, 刚才网络太差,我们继续 等开完会已经是后半夜,景行一路开车回家, 想到明天要见萧桐,一点都不觉得疲倦, 在家忙前忙后地收拾。 景行和萧桐相处了那么多年,知道萧桐这人有点洁癖,医院里的东西肯定不合她的心意, 于是收拾了萧桐在家时自己常见她穿的家居服、睡衣、棉拖鞋,还有毛巾浴巾牙刷之类的,又想着萧桐现在身体肯定虚的很,得补补,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又不能大补,于是把冰箱里的排骨拿出来解冻焯水,配上山药枸杞,装在砂锅里,放在灶上用小火慢慢地煲。 等前前后后收拾差不多了,天也快亮了,景行抓紧时间睡了两个小时,起来之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化了淡妆,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些,才带着给萧桐收拾的东西开车去医院。 到时是十一点,接近中午,她没有刷十六楼电梯的专用门卡,是和陈落一起上去的,大概俞轻寒之前已经吩咐过保镖,所以她们进病房的时候并没有遇到阻挠。 昨天晚上护士对萧桐加大了镇定剂的使用量,所以今天萧桐醒得有些晚,她们到时,萧桐才刚洗漱完,坐在床上,俞轻寒给她梳头。 景行进来时,俞轻寒翻了个白眼,鼻腔哼了一声表示不屑,但景行根本没顾上她。 景行一进门,眼睛就死死盯在了萧桐身上。 萧桐呆愣愣地、痴傻地任由俞轻寒摆弄,就跟个没有意识地布娃娃一样,景行记得,自己走时,萧桐送她下楼,脸蛋晶莹丰润,眉眼神采生动,已经渐渐从死气里散发出生机来,可是现在,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下巴也瘦的好像能扎人,露在空气里的一截手腕,苍白细瘦,好像轻轻一折就能折断。 以前只是愈渐枯萎,精心滋养灌溉,总能慢慢抽出新芽,现在,是被人连根刨起,完全断了萧桐的生路。 景行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鼻头发酸,哪里顾得上和俞轻寒争一时的意气。 萧桐她半蹲在萧桐的床边,想摸摸萧桐的脸,可只敢轻轻碰一下,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生怕力气重了把萧桐碰碎了似的。 你说好等我回来的,萧桐,你骗我。景行一滴泪终于还是划了下来,声音沙哑地责备,你这人,从来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自己的身体就那么不金贵?能由着你可着劲儿地糟蹋。 萧桐神情木讷,双眼没有焦距地对着景行,一点反应也没给。 俞轻寒看景行那样儿看得憋气,对于萧桐还是没有反应感到有点心慌,在心底又隐隐地松了一口气,冷笑着讽刺,我早就说过,景小姐对萧桐还没那么重要,现在人也见了,效果也没有,景小姐没什么事就回去吧,萧桐的事儿不劳您费心。 然后呢?把萧桐留给你,让你慢慢折磨死她? 俞轻寒现在听不得死字,尤其这个字还从景行嘴里出来,她听在耳朵里就跟吃了炸药似的,一点就着,恨不得在病房里就揍景行一顿,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我告诉你,今天我让你来是看在萧桐面子上,不然你以为你能进得来?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你一辈子也甭想再见着她一面儿! 景行咬着牙,看俞轻寒一脸嚣张的样,又看看萧桐,一口气才忍了下来,不过空气里已经火化四溅,只怕再不拦着点,这俩人真得在萧桐病房里薅着头发打起来不可,这里现在是俞轻寒的地盘,外面还一堆保镖呢,打起来吃亏的是景行。 陈落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才跟进来的,连忙插在两人中间,咳嗽一声,各打五十大板:吵什么吵?萧桐病情再恶化你们谁负得起责任?想吵的都给我出去!现在病人需要的是安静。 果然一提萧桐,二人纷纷熄了火,别过脸去谁也不看谁,陈落又干咳了一声,对俞轻寒道:俞小姐,关于更改萧桐的治疗方案的问题,有几点需要您确认一下,您看能不能屈尊去我办公室坐坐?我们好好谈谈? 俞轻寒僵了一阵子,才不情愿地点点头,好吧。跟着陈落出了病房。 等俞轻寒和陈落都走了,景行才搬了张凳子坐在萧桐床边,拉起她的手,拇指和食指圈者她的手腕比划了一下,细了两公分。景行低声骂道,俞轻寒这个畜生。 景行又自责又后悔,为什么当初自己态度不再强硬一点,让萧桐跟自己一起去香港?虽然萧桐不愿意再沾这些事,但她这人性子软,软磨硬泡几遍一定会答应的,只怪景行自己没有坚持,才把一切搞成现在这样。 想起俞轻寒明明是罪魁祸首还一脸的理直气壮,景行就气得发抖,恨不得一把掐死俞轻寒,省的萧桐再被她祸害。 但是事已至此,景行又不得不往好的方面想。 至少,萧桐人还活着,不管怎么样,人活着就有希望。 景行擦干眼泪打起精神,给自己鼓鼓劲儿,不能放弃,萧桐现在已经放弃了,要是连自己都放弃了,萧桐还能靠谁呢?难道靠那个自私心狠的俞轻寒? 景行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骨子里带着坚韧,遇到坏事总能往好处想,踩着荆棘也能走出一条路来,说得难听点,就是有点阿Q精神。景行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这点阿Q精神。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普通人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容易二字,都是遇到困境咬牙闯过来的,那些闯不过的,早就淘汰在了荆棘丛里。 萧桐,我给你煲了你爱喝的山药排骨汤,可能没你煲的好喝,不过汤上面的浮油我都撇干净了,盐也只加了一点,你口味清淡,应该吃得惯的。景行吸吸鼻子,强打起笑容,打开自己带的保温盒,汤还冒着热气,她盛了一碗,拿汤匙舀了一点,晾凉了,送到萧桐嘴边,不吃饭怎么行呢?你本来胃就不好,饿坏了,那胃里绞着疼的滋味你又不是没尝试过,到时候可有你好受的。 萧桐的眼睛木木地看着前方,景行就这么一直举着,边举着边轻轻柔柔地哄萧桐张嘴,就跟哄小孩儿似的。 萧桐木了一会儿,突然的,眼珠子动了动。 景行没有错过这个细微变化,心都揪了起来。 萧桐没有焦距的眼睛,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视线聚在了景行眼睛上。 接着,她轻轻地张开嘴,抿着汤匙,把那口温润清淡的汤咽了下去。 萧萧桐? 阿行。多日的失声让萧桐的嗓音异常沙哑,音量也跟蚊子差不多大,注视着景行的眼睛,嘴边努力地拉扯,终于扯开一条浅浅的弧度,你回来啦。 萧桐景行这回是真的忍不住哭出声,又惊又喜,热热的汤洒在手上,手背红了一片,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烫,她放下碗,一把抱住萧桐,眼泪全部浸在萧桐肩膀上,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好起来的,我就知道你会好起来的这些天景行被吓坏了,来之前陈落给她打了好几遍预防针,说萧桐有可能一辈子好不了,景行都快绝望了,这会儿抱着萧桐呜呜地哭,恨不得把萧桐揉进自己怀里。 萧桐也僵硬地抬起胳膊,用布满青筋的手慢慢抱住景行的后背。 嘘萧桐的声音在景行耳边沙哑又神经质地响起,腔调诡异又阴冷,小点声,别哭啦,你再哭,他们会发现我们的。 景行止住哭声,问:谁? 魔鬼。萧桐瑟缩了一下,爪子很尖,牙齿很锋利,眼睛红彤彤的,全身都是刺。 千万别让他们抓住啦,被他们碰到,全身都会流血,生疼,疼得我睡不着觉。 你看我的手,全是血。 萧桐抬起瘦弱的手臂,五指对着华丽的水晶吊灯,透着光,映出她蜿蜒的静脉和手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我睁着眼也疼,闭着眼也疼,全身都疼。 他们的声音那么大,像打雷一样,连我的耳朵眼里都疼,都流血起来。 可是我不敢动,我一动,他们就发现我啦。 萧桐笑嘻嘻地跟景行炫耀,阿行,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聪明。景行眼睛贴在萧桐的肩上流泪,我们萧桐真是全世界第一聪明。 阿行,你是来救我的吗?萧桐手举酸了,放下来,搭在景行背上,眼睛直勾勾看着吊灯。 她只觉得今天的太阳真亮,自己好久都没见过这么亮的太阳了,所以即使眼睛被光刺得又酸又疼,依然舍不得移开眼睛,就怕这光转瞬即逝,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是,萧桐,我来救你了。景行擦干泪,带着哭腔笑了一声,重新坐回凳子上,刚才的半碗汤已经凉了,她把这半碗汤倒了,重新从保温桶里舀了一碗,先吃饭,吃得饱饱的,咱们就悄悄逃出去。 嘘萧桐食指竖在唇边,狡黠地笑,悄悄地,别让他们发现了。 对,悄悄地。景行跟着她笑,哄着她喝完一碗汤。 她们没注意,拉得严实的窗帘被人掀起一个角来,外面有双眼睛,一直默默地往里看,是早该走远的俞轻寒。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陈落靠着墙站在俞轻寒后面,好像早就猜到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似的,精神科医生可不是吃干饭的。 俞轻寒一直在墙外,目睹了里面发生的一切,她面色阴沉,眼里昏昏暗暗,攥着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自己手上有把枪,隔着窗户就把景行杀了,让景行死在萧桐面前,死在萧桐怀里,这样萧桐除了自己,就再不会有其他什么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晚饭还没吃呢,饿死我了,吃饭去了 第55章 二傻子 可俞轻寒终究也只是站在窗外干看着,看萧桐对着景行笑, 看萧桐一口一口吃下景行喂的东西, 萧桐多久没对自己这么毫无防备笑过了?俞轻寒已经记不清了。从很久以前开始,萧桐的笑容就渐渐少了, 即使有,多数也带着可怜又小心的讨好, 像怕被人遗弃的流浪狗一样。 那时俞轻寒拥有一切, 萧桐全心全意地爱慕她, 或者说,萧桐的世界里只有她。是她把萧桐推开了,远远地推到了别人的怀抱里。俞轻寒太想要曾经的天真无忧的,少女模样的萧桐, 以至于她接受不了萧桐突如其来的巨变。 讨好的、祈求的、患得患失的。 萧桐的变化如此之大,俞轻寒常常在深夜里对着这张从没改变过的脸感到陌生。慢慢地, 这陌生变成了漠然, 又变成了打心底里的厌恶不屑。这样卑微的一个人, 和莫夕原毫无关系,甚至和萧桐自己都毫无关系,只是一个顶着萧桐样貌的陌生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 俞轻寒迫不及待地想甩开这个陌生人,她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嫌弃、厌恶、冷漠, 谁知这人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沾上了就甩不掉。 真的甩开了,后悔的却是俞轻寒。 萧桐当真被俞轻寒伤透了心, 去意决绝,一丝留恋都不带。反倒是俞轻寒自己,以为只是甩开了一块狗皮膏药,谁想到,连着半片心脏都被连皮带肉地扯下来,整日整夜地疼,没日没夜地想,连带着这些年对萧桐的肆意挥霍与羞辱全都扑面袭来。 萧桐在深夜里一个人的痛哭,萧桐整晚整晚枯坐到天亮,自己曾经带着那么多人在萧桐面前耀武扬威,如今不过一个景行就让自己心痛难挡。 俞轻寒曾经极力回避,找了一万个理由来为自己辩解开脱,如今终于还是要面对,面对自己做过的那些烂事,面对那个事实: 萧桐不要她了,萧桐放弃她了,只有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萧桐才会露出笑容来,甚至只要有机会,萧桐会毫不犹豫地逃离,远远躲到自己找不到的地方去。 俞轻寒咬着牙,心痛得喘不过气来,她想伸手摸摸萧桐,想让萧桐也对她笑笑,不,甚至不用笑,只要不再把她当成空气就行,可她现在甚至不敢走进去,不敢让萧桐看见她。因为陈落说过,萧桐不能再受一点刺激了,而自己就是刺激她的病因。 俞轻寒眼睛发黑,头脑昏沉,没日没夜的连轴转让她疲惫不堪,如今急火攻心,终于支撑不住,两腿一软倒了下去。 保镖们俱是神色一凛,从暗处围了上来,训练有素分工明确,找病房,通知俞家人,联系医生,发出的响动都很轻,等他们把俞轻寒弄走,陈落才从刚才俞轻寒的位置看了窗户一眼,萧桐和景行说说笑笑,表情是这些天都没见到过的生动,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陈落又看了景行一眼。 景行和萧桐靠在一处,笑眯眯地看着萧桐,眼里的温柔都快融化出来。 都是痴人。陈落摇摇头,背着手慢慢走远。 我也是痴人。 俞轻寒觉得自己站在一片黑暗里。 四周没有光,又冷得很,她打了个哆嗦,凭着本能向前走,越走越黑,直到伸手不见五指。 俞轻寒继续往前走,终于看到一点微弱的亮光,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拔腿朝光源飞奔而去,接近了光源才看清,那所谓的光,不过是一间废旧阴暗的屋子里,高高的屋顶上开着的一道天窗,她继续往前走,才发现那阴暗的屋子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俞轻寒看不清那人的脸,靠近,再靠近,借着微弱光源,终于看到黑暗中的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明明眼珠无神,却又定定看着俞轻寒,接着俞轻寒又看到那人咧开的嘴,龇着一口带血的牙,对着俞轻寒笑。 轻寒,你来啦。 那人从暗处走出来,吐着血沫子说话,俞轻寒听到声音浑身一震,萧桐? 你为什么来得这样晚。萧桐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是大大小小的伤,龇着血牙冲俞轻寒大笑,凄厉地声讨:你为什么来得这样晚,你为什么来得这样晚 俞轻寒浑身冷汗,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她想辩解,可嘴巴涂了胶水似的,怎么也张不开,最后只好大叫一声,睁开眼睛。 俞轻寒从床上惊坐起来。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头晕目眩,额头上的冷汗顺着太阳穴直往下淌,心跳快得胸腔几乎炸开,喉咙使劲吞咽几下,这才注意周遭环境。 是一间病房,和萧桐病房很像,只是陈设相左,就像是镜像的房间。 哟,醒啦? 第37章 有人推门进来,俞轻寒转头看去,只见是个短发女人,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有药,还有一碗稀粥,俞轻寒目光涣散,看不清来人样貌,闭上眼摇摇头,定睛再看,原来是许久未见的常林染。 阿染?你怎么在这?俞轻寒平静了呼吸,揉着太阳穴靠在床上,虚弱地问,我怎么了?这是哪儿?萧桐呢? 哟哟哟,才刚醒呢就想着萧桐?现在知道这样,你早干嘛去了?常林染把托盘往床头柜上一放,再说你一下这么些问题,你让我先回答你哪一个?想那么多干嘛,我看你现在先把药吃了才是正经。说完把盛了稀粥的碗递给俞轻寒,那粥不热,俞轻寒又头晕心烦,一口气喝完了扔回托盘里,常林染把消炎药和退烧药各拆了一粒给她,她一把扔进嘴里,干咽了下去,常林染正要把手里的水杯递给她呢,看她梗着脖子吞药的样儿,觉得自己的喉咙都有点发疼。 现在能说了吧?俞轻寒问。 你这人的脾气,这么多年都一个死样,难怪萧桐要甩了你。常林染拉了张凳子坐下,揶揄道,要我是萧桐,我肯定也选那个经纪人,是叫景行是吧?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去看了一眼,哎呦喂,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对萧桐那叫一个好哎,你再瞧瞧你这德性,哪点比得上人家? 俞轻寒本就在病中,听常林染这番话,气火一上来,喉咙里一阵腥甜,呛得她捂着嘴猛咳了几口,竟然咳出一口血痰来。 常林染这才自知失言,忙去拍俞轻寒后背,行了行了,我逗你呢,你这人怎么年纪越大越不禁逗,真是自己把自己气个半死。发烧到三十九度自个儿都不知道,差点没把你哥和老爷子吓死。 我哥俞轻明也来了? 来了,那会儿你在睡觉呢,他坐了一会儿,又走了。不光你哥,莫夕原也来了,这会儿正在楼下听医嘱呢。 俞轻寒脸色一变,她来干什么?我不见她! 你说你这是跟谁较劲呢?跟你哥?还是跟莫夕原?常林染哂笑,难道说你现在还觉得自己喜欢莫夕原,对莫夕原念念不忘呢? 当然不是!俞轻寒矢口否认,可她又说不出什么能回答常林染的理由来,最后,只好闷闷地说出实话,他们俩合伙骗了我这么多年,把我当二傻子哄,我不想见他们。 常林染心说你可不就是个二傻子么,我早就说过,总有一天你得肠子都悔青了不可。但这话不能说出来,于是她摇摇头,笑了一下,你哥和莫夕原这么多年也不容易,要不是为了你,他俩早好了,说不定这会儿孩子都上小学了,还轮得着你在这儿忿忿不平? 我 再说你现在不是一门心思喜欢萧桐么?你都喜欢上别人了,还希望莫夕原为了你一辈子守身如玉不结婚呢?你这心可真够黑的。 我!俞轻寒气势弱了,我又没说不让她结婚 那你这大闹东海的架势又是做给谁看的? 俞轻寒烧还没退,昏昏沉沉吵不过常林染,干脆闭嘴不说。 常林染又道:现在莫夕原就在外面呢,你给个准话,见还是不见? 俞轻寒盯着床角的栏杆看了半天,常林染以为不会等到回答了,她才道:你让她进来吧。 她话音刚落,莫夕原就推门进来了,还是从前明媚照人的模样。 夕原姐,你们慢慢聊,我看看萧桐去哈。 谢谢你阿染,还是你有办法。 过奖,过奖常林染自觉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她们俩。 房间静悄悄的,俞轻寒别过脸去不说话,莫夕原就走到她床边,坐在常林染刚才的凳子上,也不说话。 她们之前才经历了一场尴尬,俞轻寒和莫夕原独处一室,只觉空气都干涩得要命,想端柜子上的玻璃杯喝口水,手刚伸出去,莫夕原已经抢先一步把杯子端起来,递到她面前。 俞轻寒冷下脸来,又不想喝了。 莫夕原也没在意,放下杯子道:我猜到你大概还在生气,不过我这次来,也不是来求你原谅的。 因为我根本没做错什么。她又道。 俞轻寒冷声问:那你来干什么? 作为一个家人来关心你。莫夕原道:小寒,我从前有一个妹妹,可是我母亲把她弄丢了。所以从小到大,我一直把你当我亲生的妹妹一样照顾,小寒,你现在这样,我很难过。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俞轻寒倔强道,你去找你自己的妹妹好了。 第56章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上头有个哥哥帮你顶着,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天不怕地不怕么? 俞轻寒那句话实在太没有良心,连来求和的莫夕原都忍不住生气, 反口讽刺道:我们莫家不比你们俞家,铁桶一样的严实, 外人连一点缝也别想透过去。 她讽完一句, 俞轻寒不做声, 莫夕原自己先笑了,真是越活越回去,怎么和这个混世魔王较起真来了,于是轻叹一声, 又道:莫家声势渐衰,旁系环伺, 早已是外强中干, 那些旁系叫嚷着分家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父母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再加上我母亲的身份,要是让人知道她还有个私生女儿, 只怕莫家撑不到今日,二十年前就被各家虎狼瓜分干净了。 那我以前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就你以前那样, 我敢告诉你么?只怕我今天跟你说了,明儿全江禹的人都得拿我们莫家当做喝酒下饭的笑柄。 我有那么不靠谱么? 莫夕原笑眯眯道:我相信你现在是靠谱多了。 话匣子打开,气氛就开始逐渐好了起来, 俞轻寒刚开始那点别扭也渐渐消失,毕竟和莫夕原这么多年的感情,莫夕原又是从小护她到大的,何况常林染说的对,现在她都已经认清自己到底爱的是谁了,再来和莫夕原无谓地怄气,也太狭隘了,莫不是真的要莫夕原一辈子不结婚? 想通这一层,俞轻寒再看莫夕原,脸上表情明显缓和了许多,莫夕原把水杯再次递给她,她也不拒绝了,端起来默默喝了一口,问:那你还在找你妹妹么? 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母亲的近况你也知道,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妹妹,就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她。 你既然这么想找人,当年为什么还要出国去? 一是为了散心,二来,莫家上下几十双眼睛盯着我,就盼着我出一点差错好抓我的把柄,我人在国外,他们的眼睛自然也跟着一块盯到了国外,那么我留在国内的人动作起来也方便许多。 俞轻寒恍然大悟,夕原姐,原来你心机这么深。 莫夕原瞪了俞轻寒一眼,笑得她毛骨悚然,你说我什么? 没没什么俞轻寒一激灵,矢口否认,过了一会儿,又道,那你和我哥现在还在一起么? 莫夕原冷下脸来,我们压根就没在一起过,以前是我痴缠,从那件事以后,只管桥归桥路归路,最好老死不再相见。 话别说绝啊,夕原姐,其实我哥人真挺不错的 哟,你这才移情别恋多久啊,这么快就不恨你哥了?又开始帮他说话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说我以前太混帐了,耽误你们那么多年,对不起你们么 不关你的事。莫夕原低声笑了一下,是我和俞轻明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累了,我也累了。我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想起这些年我为他吃过的苦,伤过的心,我觉得不值得。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回头挽回,只会落得两看生厌,就算勉强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呢?看着他的脸,我就能想到他有多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爱情。这样下去,只怕我对他最后的那一点爱都会消磨干净,只留下无穷无尽的恨和怨怼。 莫夕原长叹一声:何苦来哉。 倒不如各退一步,为我们的曾经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莫夕原看向俞轻寒,小寒,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俞轻寒听得一怔,她觉得莫夕原不像在说自己,倒像在说她。 萧桐对俞轻寒不就是如此么,爱早已消磨干净,遗留下来的只有恐惧和怨怼,甚至连一点点美好的回忆都没剩下,萧桐早已忘了俞轻寒的好,而永远地记住了俞轻寒是个恶魔。 不对。不对不对!俞轻寒摇头,言辞激动地剧烈反驳,当然不对!爱不可能被消磨!爱怎么可能被消磨呢?俞轻寒因为莫夕原的话感到害怕,我知道了,你是来替我哥当说客的,想让我放弃萧桐乖乖回家,对不对! 你哥哪有这么慈悲的心肠。莫夕原冷冷地讽笑,他若真有善心,也不会任由你这么多年把一个无辜女人糟蹋成这样! 莫夕原来看俞轻寒之前,先去萧桐那里瞄过一眼,没有进去,就在窗外远远地观察了一下。莫夕原只和萧桐有过几面之缘,倒是看过萧桐不少作品,觉得很有灵性,见过萧桐几次,一次比一次阴郁,她只当艺术家都有不同常人的怪毛病,却没想过是俞轻寒的过错。今天再见萧桐,好好一个有灵气的设计师被俞轻寒祸害成这个样子,莫夕原想,要是俞轻寒不是自己的妹子,自己非得把她腿打断不可,这是多黑的心才能这么祸祸人家好人家的姑娘? 但那人又毕竟是俞轻寒,俞轻寒从小跟自己一块长大,她成了现在这样,自己也难辞其咎。 莫夕原自嘲自厌,心想,瞧瞧,你瞧不起俞轻明,实际上和他不过是一丘之貉。 小寒,我只是劝你,萧桐已经这样了,放手吧,别让自己后悔。 俞轻寒激动起来,放手?放手让她和景行远走高飞么?只怕我放了手才要后悔一辈子!明明我才是和萧桐走来的人,景行又算个什么东西? 哪怕萧桐在你眼前死,你也不愿让她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活?莫夕原盯着俞轻寒看,看了半天,才苦笑起来,小寒,你果然是不折不扣的俞家人。 滚!俞轻寒把身后靠着的枕头狠狠朝莫夕原砸去,滚!我不想见到你! 莫夕原偏头躲过枕头,面上表情淡了,心也冷了下来,小寒,你真让我失望。说完转身就走。 独留俞轻寒一个,烧还未退,因情绪激动而引发了更剧烈的头疼,心想景行哪来的这么大的本事,怎么一个两个都想着她?现在连莫夕原都来给她当说客。 俞轻寒气得把床头柜上的盘子药瓶一股脑全掀到地上去,这才扶着额头仰躺在床上,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 因为在她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告诉她,莫夕原说的对。 但是要她怎么放手呢?俞轻寒悲哀地想,自己的半颗心脏还血淋淋在萧桐手里攥着呢。 景行看望萧桐的第一天,在萧桐病房里待到晚上十点才离开,她走时,萧桐抓着她的手恳求,求她把自己一起带走,言语里的绝望景行差点不忍心听下去,她闭着眼睛听萧桐呜咽了好一会儿,才狠下心来,弯腰擦干萧桐的眼泪,忍着泪水对她笑,萧桐乖,我不是要扔下你。 你你胡说萧桐把脸埋在臂弯里抽泣,你们谁都不要我,我就知道。 妈妈不要我,奶奶也不要我,谁都不要我。 我是个没人要的。 她内心绝望悲鸣,又不敢大哭,生怕再把魔鬼招来,只好把自己整张脸埋起来,用袖子盖住哭声,压抑地啜泣,谁也不要我,我是个没人要的 萧桐,你听我说。景行把萧桐的脸从衣服布料堆里捧起来,萧桐,你病了。 我没病,是你们把我扔在医院里,你们不想要我了。 你病了,身子很虚弱,现在我带你出去,咱们走不了多远,又会被魔鬼抓回来的。萧桐,你还想被魔鬼再抓一次么? 萧桐打了个冷颤,眼里还有泪水,摇头却很坚定。 所以你要留在这里好好治病,听医生的话,按时吃饭吃药,等身体好了,我才能带你走,你说对不对? 萧桐哽咽地问:那你那你明天还会来么? 会的。景行笑着答应,而且我明天还要给萧桐带好吃的呢,你想吃什么? 我想我想吃学校门口的糖葫芦萧桐眼馋糖葫芦很久了,但是她们家没钱,钱都被她爸拿去赌了,家里连米都快买不起,更别说有闲钱给她吃糖葫芦。 好,明天我给萧桐带糖葫芦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睡觉吃饭,不然我就不来了哦。 别!萧桐赶忙抓紧景行,别丢下我! 骗你的。景行柔声细语地笑,我的萧桐还在这呢,我怎么可能不来呢。 萧桐这才高高兴兴躺下睡觉。 她做了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个美梦,梦里都是甜甜的糖葫芦。 俞轻寒的烧后半夜才渐渐退下去,她叫了个保镖进来,问道:萧桐怎么样了? 那边刚来的消息,现在已经睡下了。 景行呢? 十点多走的。 嗯。你出去吧。俞轻寒挥挥手。 保镖犹豫一会儿,又道:今天萧小姐没用镇定剂。 俞轻寒顿了一下。 那很好啊。俞轻寒嘴里又麻又苦,也不知是不是药的副作用。 第57章 踢下床 凌晨三点,俞轻寒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披了件衣服下床, 出了房间,在走廊左右看了看, 确认了方位,于是左拐, 沿着昏暗的灯光往前走, 又拐了几个弯, 停在一间病房门口。 第38章 二小姐。一个值夜班的保镖靠在角落里站得像木桩,见俞轻寒过来,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打了声招呼。 萧桐睡了?俞轻寒问。 十点多就睡了, 二小姐不必担心。 知道了。俞轻寒摆手,那名保镖重新退回暗处。 俞轻寒在门口站了几分钟, 才推门进去。 走廊很黑, 房间里却亮堂, 萧桐怕黑,病房里的大灯小灯二十四小时亮着,从萧桐进来就没关过, 连浴室门边的地灯都是二十四小时常亮。即使如此,萧桐睡得却并不安稳, 即使在镇定剂的作用下进入深睡眠,眉头也总是紧皱的,她醒着的时候表情木讷, 于是把所有的愁苦全带进了梦里。 今夜却一反常态。 俞轻寒蹲在萧桐床边,趴在床沿上安安静静看萧桐的睡脸,今晚没有用镇定剂,萧桐是自己睡着的,睡得格外安稳,眉头也不皱了,脸上也不苦巴巴的了,甚至嘴角明显地弯起来,似乎是在做一个甜甜的梦。俞轻寒动作愈轻,不忍心吵醒她。 萧桐喜欢弓着身子睡觉,整个人缩成一团,只在床角占了小小一个鼓包,手放在胸前,微微抓着拳头,鼻翼微翕,婴儿一样的睡姿。 俞轻寒把她散在脸上的长发撩到耳后去,手掌贴着她的额角抚摸,最后停在脸颊上,拇指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她的嘴角。多日不进食使她身体虚弱,嘴唇也发白干枯,起了一点皮,俞轻寒拇指抚过,倒不觉得疼,刺得指腹麻麻痒痒的,让俞轻寒心里起了一点异样,很想用自己的嘴唇亲自感受一下这样奇妙的触感。 她向来是个行动派,低头靠近,就快触碰到那双有些干涩的唇瓣,却硬生生停住,又退了回去。 萧桐好不容易能自然睡一觉,如果醒了,恐怕又得依赖药物入眠了。 陈落说过,那东西容易成瘾,还会引发慢性中毒,多用一次就是对萧桐的身体多一分伤害,人人都说俞轻寒就是存了心要害死萧桐的,只要萧桐握在自己手里,哪怕她死了也算自己如愿。 俞轻寒苦笑,谁能想到呢,自己对萧桐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只要她能活,当然不愿意她死。 最后俞轻寒的吻只落在萧桐侧脸上,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只轻轻碰了一下,好像羽毛划过。只是这样,俞轻寒都已经觉得苦涩的舌尖开始泛起阵阵甜蜜来。 萧桐大概感受到了,不安地动了动,抬起手抓了抓被俞轻寒吻过的侧脸,继续她的美梦,把手落在了被子外面没有收回去。 那只落在外面的手,手背上静脉分明,星星点点全是针眼,五个手指就像树枝外头裹了一层苍白的人皮,恐怖又脆弱。 俞轻寒握着那只手,冰凉的,要不是还能感受到微弱的脉搏,真跟死了一般。夏天温度这么高,萧桐的屋子里甚至没开空调,这只手却这么凉,冻得俞轻寒的心脏也跟着一块凉了半截。 俞轻寒又想起莫夕原给她的那道选择题:让萧桐在自己眼前死,还是让她远离自己活。 俞轻寒不想让萧桐死,也不想让萧桐远远地离开,她不懂为什么这能成为一道非此即彼的单选题,难道萧桐就不能既好好活着又待在自己身边么?她和萧桐在一起那么多年,以后的岁月一直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可是萧桐温度极低的手握在俞轻寒掌心里,她又隐隐觉得也许莫夕原的选择题是对的。 萧桐的生命只会在自己身边流逝干净,只有自己离得远远的,远到萧桐再也看不见的地方,萧桐才能活。 俞轻寒觉得自己是攀附在萧桐身上的藤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吸干了萧桐的生命。不仅生命,连同她求生的意志都一起吸干了。 萧桐,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俞轻寒趴在萧桐床头,握着她的手呢喃。 萧桐却因为她惊扰了自己的美梦,从她掌心无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俞轻寒了。 萧桐的梦里早没有了俞轻寒。 大概患得患失就是如此,连萧桐一个无意识的躲避,都能让俞轻寒心口生疼。 萧桐弓着身子缩到了床角那头,留出了一个巨大的空位,即使知道她没那个意思,可俞轻寒仍然忍不住想,这大概是邀请吧。俞轻寒这些天已经被一个又一个事实打击到绝望,总要找一点东西安慰自己,否则她都怕自己会撑不下去。 萧桐从前是不是也是这样,自己一点随意的动作她都能当作无意义的希望,才撑了那么多年呢? 俞轻寒这么想着,心口更疼,绵长幽深的疼痛感阵阵袭来,像被人拿钝刀子一点一点的磨。 只这一下子的疼都已经让俞轻寒无法忍受,可萧桐已经疼了这么多年了。 难怪那天萧桐发病,嘴里念叨的都是我好疼。 一遍一遍,椎心泣血。 直到现在,俞轻寒才知道,那些看似发疯的哭号,统统是真的。只是自己从未感同身受,所以忽略了。 俞轻寒蹬了拖鞋,轻手轻脚钻进了萧桐的被窝里。 被子里也只有一些淡淡的温度,俞轻寒贴着萧桐的后背侧卧,刚躺下来,萧桐便又翻了一个身,主动又自觉地贴进她的怀里。 俞轻寒吓得浑身僵硬,以为萧桐就要醒来,半天不敢动弹。 直到萧桐均匀绵长的轻微呼吸穿过俞轻寒耳膜,俞轻寒僵硬的后背才渐渐放松,接踵而来的是喜出望外,这辈子居然还能等到萧桐投怀送抱的一天,简直是不可思议,俞轻寒紧张得呼吸都忘了,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用胳膊圈住萧桐,直到把人完全圈在怀里,脸埋在萧桐发间,才默默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俞轻寒觉得自己那半片血淋淋的心脏终于重新回到胸腔,心脏涌来的热流也热烈而真实起来。 俞轻寒平时体温就比常人偏高,这会儿又还有点低烧的症状,萧桐体温低,找到了热源,越往俞轻寒怀中挤了挤,侧脸贴在俞轻寒心脏的位置,睡得也越发踏实。 她心里憎恨惧怕俞轻寒,身体感受了俞轻寒这么多年的体温,却早已产生了依赖,会主动自觉地寻找热源。 于是两人就这么互相抱着,睡了一夜。 萧桐梦里是阳光温暖的草地和嘴里甜丝丝的糖葫芦,俞轻寒的梦里是从前笑容腼腆又天真的萧桐。 第二天,俞轻寒是被萧桐在尖叫声中踹下床的。 俞轻寒还在梦里,只听见一声音调极高的叫喊,然后肚子一阵钝痛,咚地一声,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摔在了地板上,和肚子一起疼的是好像摔裂了的尾椎。 俞轻寒撑着床沿,肚子挨了萧桐一记窝心脚,尾巴骨又和冰凉坚硬的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冷汗都冒出来了,眦着牙站起来,爬到床上趴着,硬挺了好一阵,才缓过一口气。 二小姐,您没事吧?保镖耳力好,早就听到动静,怕俞轻寒出事,又不敢进去,只好在外面高声问。 没没事俞轻寒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去找个外科医生过来 孙医生行么?保镖问。 随便,反正是个外科大夫就行!俞轻寒吼道,让你去就去,啰嗦什么? 保镖不敢耽误,赶紧联系医生去了。 俞轻寒吼完这一句,疼得头晕眼花,歪过头去看萧桐,只瞧见罪魁祸首靠着墙角缩着,大气都不敢喘似的,俞轻寒不过看了她一眼,那人便深深地打了个寒颤。 俞轻寒想想昨天这人还和景行有说有笑呢,心里又疼尾椎又疼,肚子上被踹的那一脚也隐隐的疼,总之浑身哪儿哪儿都难受。 行吧,好歹也算你对我有点反应了。俞轻寒自嘲道,还冲萧桐乐了一下。 萧桐却觉得俞轻寒张着嘴就要把她吞下去。 孙医生是俞家私人医院的骨科大夫,还在城市那头,就算现在赶过来那也是好几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保镖怕耽误了时间俞轻寒有危险,就在二院随便抓了两个外科过来,这个保镖是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精壮汉子,踹开医生办公室的门,揪着倒霉的外科医生的脖领子就把人往出弄,俩医生吓傻了,以为自己光天化日被人绑架了,大气不敢出,被保镖拎进了萧桐病房。 俞轻寒看着保镖手里一手一个的医生,额头上的青筋都快冒出来。 我伤了尾椎,你他妈找两个男大夫过来是什么意思?给我滚!找个女的过来! 保镖心里也很委屈,心说只要能治病,还讲究什么男大夫女大夫?不都是大夫么?看来不是人命关天的病,听听俞二小姐那吼声,恐怕比自己还中气十足。不过还是听俞轻寒的吩咐,把那俩倒霉催的大夫客客气气请出了病房,又弯腰鞠躬连连道歉,抱歉,我以为情况危急急着救人,惊扰了两位医生,请你们原谅。二位放心,稍后会有专人来跟二位商议赔偿事项,再次抱歉。 没、没关系。两个医生也被吓蒙了,你推我搡就溜了,还是命要紧,哪里还管得上什么赔偿不赔偿。 保镖这回吸取教训,礼节周到地请了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女大夫过来,大夫看了一眼,让俞轻寒去拍了个X光,确认没伤着骨头,给她开了点治跌打肿痛的膏药就走了。 房间里喧闹又寂静,反复了几回,终于又只剩下俞轻寒和萧桐两个人。 萧桐一直在墙角没有动静,就跟从前痴痴木木的时候一样,根本看不出来是真的还是装的。 俞轻寒还趴着呢,看萧桐那样,又生气又想笑,最后扁扁嘴,委委屈屈跟萧桐撒娇:萧桐,你看你把我踢的,疼死了,你给我揉揉,好不好? 萧桐,我真的好疼,快疼死了俞轻寒向萧桐抬手,似乎想让萧桐到她跟前来。 可是萧桐只是看向她,哑声道:你别过来。 俞轻寒手停在半空,嘴边的笑意都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好像忘记写标题了太蠢 第58章 笑不出来 俞轻寒举在半空的手默默垂下,连带着眼皮也耷拉下来, 她趴在萧桐床上, 头枕着萧桐的枕头,半张脸几乎埋进去, 半晌才道:景行可以,我就不行, 是吧? 萧桐一心只想着提防她, 至于她说的话, 根本没进耳朵里。 俞轻寒觉得自己心脏刚长好,又被撕开了。 一天的心情在清晨就被毁坏干净,俞轻寒就这么在萧桐的床上趴了一天,于是萧桐一天的神经就这么紧绷着, 缩在靠墙的床角边,动也不敢动, 甚至视线都不敢离开俞轻寒分毫, 生怕自己一个出神, 被俞轻寒抓住什么破绽。 陈落上午来了一次,对萧桐做例行检查和心理疏导,才刚到门口就被保镖拦下了, 说是俞轻寒吩咐,今天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陈落双手插兜, 冷眼看那两个精壮孔武的保镖,这么说俞轻寒已经做了决定了? 保镖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陈落又道:好, 你们告诉俞轻寒,萧桐再有什么问题别来找我,我不是神仙,不能每回都把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萧桐更不是神仙,禁不起俞轻寒这样接二连三的摧残。 保镖不敢怠慢,把陈落的话如实转告给俞轻寒,此时俞轻寒还占着萧桐大半张床,鼻尖触及萧桐的气息,迷迷糊糊都要睡过去,听了这番话,眼睛猛然睁大,手抓紧枕巾,又松开,懒洋洋笑道:骗谁呢。 她抬眼看萧桐,又道:她这么危言耸听,不过是想让我把萧桐拱手让给景行,这一个两个的,还真把我当傻子哄呢? 她眼里的占有欲太明显,萧桐无防备接收到她的视线,脊背发凉,狠狠抖了一下。 俞轻寒看萧桐那样子,心被刺了一刀似的,你就这么怕我? 她说完,自顾自地笑,行吧,至少还知道怕,总比忘了强。 接近中午时,景行也来过一次,不过连楼都没能上得去就被保镖恭恭敬敬请走了。 晚饭时,保姆照例给俞轻寒送饭,她听说俞轻寒可能伤了筋骨,特地炖了一盅猪蹄汤,把油花都撇了,猪蹄也没要,只盛了汤水和几块莲藕送过来,俞轻寒闻着肉汤味儿依然觉得油腻,吃不下,让她拿走。 保姆又气又急,掏心掏肺地劝俞轻寒:二小姐哎,您嫌弃我的手艺我知道,可多少吃两口啊?这一天天的饭量越来越下去,怎么得了哎。 俞轻寒从来是个不听劝的,她懒得吃,也懒得说话,保姆又道:您不喝汤,好歹吃两口菜?这一动不动拿回去,就算先生不说什么,管家只怕也要骂我笨手笨脚连照顾人也不周全。 俞轻寒想招呼保镖打发保姆走了,又想起来萧桐也一天没吃饭,把脸转到萧桐那边,轻声招呼萧桐来吃点东西,但萧桐根本不动。 萧桐昨天已经能吃下点东西,俞轻寒是亲眼目睹了景行喂她喝了一碗汤的,俞轻寒自己却怎么叫也叫不动,不论她怎么好声相劝,萧桐打定主意顽抗到底,和刚来医院之时一模一样,拒绝吃饭、拒绝交流。 萧桐,算我求你了,吃点东西吧,你不饿么?俞轻寒各种好话说尽,就差跪在地上求她吃饭了,萧桐,你就吃一口吧,就一口行不行?你不是怕我么?要不然这样,你吃东西,我马上走,我发誓行么? 萧桐眼神微微一动,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动弹。 求是没用了,俞轻寒干脆板起脸来恐吓萧桐,你不吃饭,那我今晚就不走了,不仅不走,还要搂着你睡觉,不仅要搂着你,还要摸你,亲你 萧桐惊恐地睁着眼珠子,脸色发白,嘴唇颤抖,手指恨不得抠进墙缝里去。 你是畜生! 哟,还知道骂人啊?人人都说你疯了,瞧瞧,这不是好好的么?话都到这份上,俞轻寒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耍起无赖来,你再不肯吃饭,我才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畜生。 保姆在俞家听说过俞轻寒干的不少事,但站在旁边围观可是头一遭。 俞轻寒在俞家的时候,虽然有些跋扈,但人还是不错的,长得好,嘴又甜,保姆又看着她长大,一直当她只是性格顽劣了些,本性不坏,可今天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俞轻寒露出阴狠来,才知道在俞家,下人间关于这位二小姐的传言,竟然十之八九都是真的。 保姆早就听人说俞轻寒有点不正常的爱好,一看萧桐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萧桐长得不算惊艳,倒也标致,只是看着脑子好像不太正常,要说俞轻寒也是作孽,好好一个姑娘,被她逼成这样。 第39章 二小姐,要不饭盒放这儿,我先出去一会儿?待会儿您吃完了我再来收拾!保姆见状不对,不想招惹是非,找个理由赶紧溜。 俞轻寒没有管保姆,只顾像蛇一样盯着萧桐,逼迫她妥协。也许刚开始是因为担心萧桐的身体,可是到了这一步,俞轻寒只想证明,景行能让萧桐做的事,自己一样能,她只想证明自己在萧桐心中的地位不比景行差。 萧桐,你最好别吃饭,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做一些事情。俞轻寒斜睨着她,还是你已经盼望已久了,所以故意用这种方法来和我对抗? 萧桐眼里,俞轻寒的眼珠子都是血红的,笑起来的时候,嘴里都是獠牙。 这个人,她就是那些缠着萧桐不得脱身的魔鬼中的一员,现在终于露出了本性。 萧桐恐惧俞轻寒,怕她说的事情会成真,几乎立刻跳下床,打开保姆留下的饭盒,筷子都没拿,抓着碗里的饭菜往嘴里猛塞,咽都来不及咽,黏团的米饭梗在嗓子眼里,噎得萧桐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可她一点不敢放慢动作,呛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俞轻寒以为自己会为此得意,可萧桐开始动作的那一秒她就后悔了,她顾不得身上的伤,翻身下床,把萧桐抱过来,打掉她手里抓着的饭菜,轻拍着她的背,萧桐,吐出来,吐出来 俞轻寒道:别吃了,吐出来,萧桐,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对不起,对不起 萧桐一口饭噎在喉咙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挣脱了俞轻寒,冲到洗手间里,抱着马桶开始呕吐。 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后来胃里空了,萧桐却呕得止不住,吐出来的全是透明的胃酸,食道和喉管被胃酸呛得火辣辣地疼,萧桐眼里生理性地流泪,最后,似乎连酸液也呕空了,胃里什么都不剩,她才停下来,抱着马桶喘粗气,肩膀一抖一抖的。 萧桐 别过来!萧桐的嗓子像被粗粝的砂纸狠狠磨过一遍,连声音也变得粗糙割耳,她浑身没力气,甚至没有回头,本能地觉出俞轻寒靠近,劈着喉咙喊道:别过来!走开!走开 萧桐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俞轻寒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做出这种事,只想道歉,可萧桐根本不听,只尖叫着让她滚,最后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悲鸣,连说的是什么都听不清了。她就像一只失足掉进陷进的野兽,已经逃不掉,只好企图用吼叫吓退猎人,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有什么作用,她已经开始绝望等死。 俞轻寒终究比猎人心善一些,并不想萧桐死,所以她退后一步,我不过来,萧桐,我走,我走 萧桐,你别怕,我走,走得远远的,你别怕,别怕 萧桐,我是吓唬你的,我怎么会那么对你呢。 不会的。 我只是想爱你。 俞轻寒揪着脑袋蹲在地上,懊悔万分,我是个该死的混账!混账! 可不论她怎么忏悔,只要她一靠近,萧桐就无法遏制地浑身直哆嗦。 俞轻寒知道自己又干了件蠢事。 她只是想要靠近萧桐,但每一次,却把萧桐推得更远,远得无论俞轻寒再怎么追赶,都再也追不上了。 萧桐,你别害怕了,我走。俞轻寒道,我走,我再也不吓唬你了。 她身上还有伤,出去的时候一瘸一拐,滑稽得很。 萧桐没有看,她甚至没有回头。 即使她回头了,看见了,大概也笑不出来。 夜里,萧桐突然发起高烧,四十一度,烧得神智不清,最后送去急救。 萧桐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烧退之后精神状态更差,以前还知道找个角落躲起来,现在躲都不躲了,每天恹恹地躺在床上,只要俞轻寒一靠近,她就开始发了狂地尖叫,后来俞轻寒也不敢再出现在她眼前了,只能在窗外悄悄地偷看。 陈落和莫夕原的话统统应验,萧桐正在俞轻寒眼前死去,俞轻寒却毫无办法。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把萧桐往死亡推近一分。 这一次,连陈落也拒绝为萧桐继续治疗了。 反正总要被你害死,与其让她这么痛苦地活着,不如早点了结。陈落这么说。 再也不会了。俞轻寒道,我发誓。 陈落蔑笑,你发的誓就像狗屁。 错的是我,你总不该连萧桐一起怪罪进去。 我这是帮她,让她早日脱离苦海。 俞轻寒咬牙,终于抬头看陈落的眼睛,萧桐死了,景行不会难过么? 陈落愣怔。 只要萧桐能活,她可以走,跟景行走,或者谁都好,只要她能活。 最终,萧桐这个人本身,在俞轻寒心里还是略重要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再说一遍,不要骂我!要骂就骂俞轻寒! 我的心灵很脆弱der,你们骂我,我就哭 第59章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景行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再次见到萧桐,不忘给萧桐带一串她心心念念的糖葫芦, 可这时候萧桐已经不大理她了。 俞轻寒早已不敢接近萧桐, 只好请护工照料,护工再尽责, 到底也只是打工,领一份工资干一份活, 大体上把萧桐照顾得不错, 没让她捂出痱子, 也没长什么褥疮之类的,每天还能领她出去散散步,让她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晒晒太阳虽然萧桐本身绝对抵触与外界交流。 但护工的照料落到实处, 往往就不那么让人满意了,比如萧桐耳后日渐累积的污垢, 比如给萧桐梳头时梳齿带下来的数量超标的落发, 比如萧桐手指甲剪的整整齐齐, 但脚指甲却已经长得开始有点打卷儿。 景行见到的就是这样的萧桐。 萧桐,我给你带糖葫芦来了。 萧桐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脸去。景行知道, 一次失信也许就是永远失信,尤其对于现在的萧桐。 萧桐, 上次是我不对,我答应来看你却没来,不会再有下次了。景行握着萧桐的手, 贴在自己唇边,萧桐,相信我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你说来。萧桐道,你没来。 自从上次高烧,萧桐的语言功能似乎都开始退化,只能说断断续续的短句子,各种身体检查也做了,药也吃了,却总不见好。 萧桐,你听我说,魔鬼被你赶跑了。你很勇敢,把她从你的生活里完全驱离了,现在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景行煞有介事地凑在萧桐耳畔,不想让人把这个秘密听了去的样子,你这几天还能看到它们么? 有。萧桐指着电视柜底下的一小块空间,那里,有。 她又指了指衣柜角落的一片阴影,那里,也有。 萧桐抓着景行的胳膊,哆嗦道,哪里都有。 景行这番话,让她变得更加不可信,萧桐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凶狠地瞪着景行,你是,骗子。 她想了想,又说:你们,一伙的。 景行不懂,她原来只以为萧桐的魔鬼就是俞轻寒,现在俞轻寒已经开始远离萧桐的生活了,为什么萧桐还能产生幻觉,除非 除非萧桐产生幻觉的根因从来就不是俞轻寒,俞轻寒只是一条□□而已,或者连□□都算不上,那些缠绕萧桐的东西一直存在,俞轻寒是往火上浇的那桶油。 萧桐,你相信我,我和它们不是一伙的!只是景行丧气道,只是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只是景行从未真正了解过萧桐。 景行总是自认为已经了解了,其实萧桐藏在心底的那些东西,她从来没和景行说过,甚至从来没打算和景行说过。 景行道: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能知道。 萧桐压根没想继续这个话题,指着景行放在桌上的糖葫芦,想吃。 景行拿了糖葫芦,把外面那层保鲜膜撕了下来,她怕萧桐弄伤自己,又把糖葫芦下面那一截尖尖的头折断了,这才把糖葫芦递给萧桐。 景行不知道,从她走的那天到现在,萧桐又很多天没吃过东西了,否则她得心疼死不可。 有了糖葫芦,萧桐终于从被窝里出来,盘腿坐在床上,拿着那只糖葫芦,伸出舌尖,在糖衣上轻轻舔了一下,舌尖立马甜丝丝的,萧桐立马高兴起来,两手握着糖葫芦的竹签子,舌头一点点舔那层糖衣,珍而重之的模样。 景行看她吃得开心,心情也好起来,笑道,你这么吃,待会儿只剩山楂还不得酸死你啊?糖葫芦得整个吃才好吃。 萧桐不听她的,依旧自顾自地小口舔食,后来才道,吃完了,就没了。 没了我再给你买好不好? 不信你,你是,骗子。 仅此一次!景行就差没跪下发誓保证了,萧桐,绝没有下次了! 哼!萧桐一边小口小口地舔糖葫芦,一边气鼓鼓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节,景行心疼得要命,又觉得可爱得要命,忍不住笑开。 世上怎么有萧桐这种人呢?就算神智不清了也这么可怜可爱。 一颗山楂的糖衣终于舔完,景行怕萧桐吃多了甜的齁嗓子,拿杯水给她漱漱口,萧桐敷衍地喝了一口,迫不及待去消灭那颗山楂,两颗门牙在山楂上咬出一个小缺口,还没嚼呢,整张脸就皱了起来。 呸呸呸!萧桐把刚咬下来的那点山楂吐得老远。 景行早就料到,故意问:怎么了? 酸 哈哈哈哈哈景行大笑起来,这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转念想起萧桐比自己还大一岁,于是改口道,不对不对,这叫不听妹子言,吃亏在眼前! 你萧桐拿着糖葫芦,气鼓鼓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一个词,坏! 她因为糖葫芦实在酸,眼里有点湿润,亮晶晶的,分外好看。 我冤枉啊,我都让你整个吃了!景行夸张地苦着脸,你看,这次我没骗你吧? 萧桐将信将疑,果真横着签子,把一颗山楂连着糖衣一块咬了下来,鼓起腮帮子大口大口咀嚼,山楂的酸和糖衣的甜混在一起,酸也不酸得那么夸张,甜也不甜的那么腻人,刚刚好的酸甜滋味,勾得萧桐食欲大开,吐出山楂籽,又连着吃了两个下去,一眨眼功夫,签子上只剩下一颗糖葫芦,单薄地挂在上面。 萧桐犹豫了一下,把糖葫芦连着竹签子一块递给景行,你吃! 就这一个动作,景行心里暖洋洋的,你吃吧,我不爱吃糖葫芦。 又骗我。萧桐道,不爱吃,怎么、知道、好吃? 景行笑了,那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吃。萧桐依旧举着签子。 景行看了她一会儿,歪过头,就着她的手,把那颗仅剩的糖葫芦沿着竹签咬了下来,含进嘴里慢慢嚼。景行不怎么爱吃甜,也不太喜欢酸,但这颗糖葫芦果真好吃,入口后糖衣的甜脆和山楂的香软交织蔓延在整个口腔,吞下去之后,嘴里余味仍然甜蜜悠长。 好吃吧?萧桐问。 景行咂咂嘴,好吃,太好吃了! 下次,多买。 好,下次给你买两串。 萧桐伸出三个指头,三串。 那可不行,这玩意儿吃多了长蛀牙,到时候你病还没好呢,又长出一口虫子呀来,等你好了还指不定得怎么怪我呢,就两串,再多可不行了。 萧桐愁苦起来,那好吧。 行了,吃完糖葫芦也该吃饭了吧?你不吃饭,下次我可不给你买了。景行打开自己带的饭盒,喂萧桐吃饭,两人其乐融融,病房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走廊里,俞轻寒一个人站在窗外,悄悄地注视里面发生的一切。萧桐和景行那么融洽,与和自己在一起时的剑拔弩张完全不一样,俞轻寒知道,萧桐永远把自己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了。 是她自己自找的,俞轻寒想。 俞轻寒想看萧桐鲜活的表情,但一想这表情永远不可能对着自己了,越想越难受,最后整颗心都开始刺痛起来,终于转身,沿着走廊慢慢离开了。 她从没觉得这条走廊那么长,自己一个人往前走,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俞轻寒原来准备去给俞轻明庆生的,因为萧桐病情恶化错过了,过后才想起来,于是让人把自己上次在巴黎订的手表包起来给俞轻明送了过去,当时俞轻寒一眼就看上了这块表,觉得她哥带着一定不错,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就把这茬儿给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她送了这只表,第二天俞轻明就亲自来找她,俞轻寒这段时间一直住在二院,俞轻明一个,再加上助理、保安一行人,两辆宾利停在医院门口,把院长都吓傻了,以为这是大股东来突击检查来了,带着几个科室的主任副主任的急急忙忙去迎接,俞轻明和他们寒暄几句,表明来意,让他们都散了,说完直奔十六楼找俞轻寒,医院里的一行人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该干嘛干嘛去了。 俞轻寒比以前瘦多了,俞轻明心疼妹妹,要接她回俞家去住,俞轻寒道:我不走。 父亲很担心你。 只要萧桐一天没好,我就一天不离开这儿。 好吧。俞轻明妥协了,命人把俞家伺候惯了俞轻寒的几个人,连同俞轻寒在俞家惯用的日用品全数带了过来,看了俞轻寒现在住的地方这地方原先是十六楼的一间病房,就是上次俞轻寒发烧住的那一间,虽然是病房,但装修精致,一般的星级酒店也比不上。 第40章 俞轻明勉强满意,就是房间有点小。 我就一个人,要那么大的房间干嘛?俞轻寒不耐烦道,行了,哥,你就赶紧走吧,整天忙得前脚打后脚还有功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呢? 俞轻明一震,你叫我什么? 怎么,你不是我哥啊?俞轻寒瞥了眼俞轻明腕子上戴着的那只表,正是自己昨天送给他的,笑道,从前那些事儿,我不怪你你也别怪我吧,这段时间我想了挺多的,以前是我不懂事儿。 小寒 行了你,肉麻不是你的性格啊,赶紧走吧。俞轻寒把俞轻明撵出房间,对了,夕原姐可是个好女人,你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俞轻明看着紧闭的房门愣了愣,转身走了,脚步都比平时松快一些。后面一行人互相看了几眼,赶快跟上。 俞轻明下楼时,莫夕原正好上来,两人在电梯口相遇。 俞轻明愣在里头,连怎么抬腿都忘了。 赶紧出来,别耽误别人的时间。莫夕原冷着脸道。 你来看望小寒?俞轻明问。 想得倒美。莫夕原嗤笑,与你无关。 第60章 不想见你 莫夕原的确不是来看俞轻寒的,不过她还是在俞轻寒那儿打了个转儿, 俞轻寒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见莫夕原来了,只跟她打了声招呼, 低下头玩手机,也不理人。 莫夕原问她这是怎么了, 她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一下, 闷闷不乐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莫夕原笑说:说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都见识过, 怎么这会儿还有什么秘密不好意思跟我说了? 俞轻寒胸中一口郁气实在憋的有点久,是得找个人开解开解,她哥肯定不行,常林染也不怎么合适, 想来想去,这事居然还只能跟莫夕原说, 于是放下手机, 垂头丧气道:萧桐不理我了。 我当多大事呢, 她不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早该习惯了吧。 这回不一样,我我把她惹急了。 怎么个惹急法?莫夕原表示疑惑。 那天我为了让她吃饭, 就吓唬她,结果吓过头了, 她现在一见我就尖叫。 纵使俞轻寒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以莫夕原对她的了解,也能大概猜出来她到底用什么办法吓唬萧桐了。 莫夕原道:该! 莫夕原又问俞轻寒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俞轻寒沉默了很久,久到莫夕原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才道:夕原姐,我想让萧桐好好活着,就算她恨我厌我,就算她和别人在一起,就算我再也见不到她,我也想让萧桐好好活着。 莫夕原听到这番话,欣慰地笑了,你能这么想,也算没枉费我的一番苦心吧。 俞轻寒从前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从这一刻起,她才真正开始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怎么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可是这个教训的得来却付出了一个无辜女人的前半辈子作为代价,真不知是否值得。 从某方面讲,莫夕原是对萧桐有愧的,这些道理本该她去教给俞轻寒,可她只顾着溺爱俞轻寒长大,没有教导她如何做一个正直善良的大人,这是莫夕原的过错,可最终的受害者却是萧桐。 所以莫夕原想尽力弥补萧桐,治好她的病,给她经济补偿,或者萧桐还有什么其他的条件,莫夕原统统可以接受,虽然这些远远不能补偿萧桐精神上受到的伤害,但至少能让莫夕原的心里好过一些。 莫夕原告别了俞轻寒,转弯,又到了萧桐的病房门口。 萧桐刚起床,穿着拖鞋坐在梳妆台前,木木地看着镜子,任由护工给她梳头发,有时候头发打结了,护工狠扯一下,梳子刮下来好几根头发,还带着发根呢,莫夕原看着都疼,萧桐却什么反应也没有,好像护工在梳的不过是一顶假发。 这个护工刚开始也是很尽责的,可是自从某一次,自己给萧桐按摩时指甲不小心刮伤了她的背,她却一声不吭的时候,护工就开始慢慢懈怠起来。护工想,反正是个傻子,不管自己干嘛也不会有人告状,大体上过得去就行了。而且萧桐不吵不闹,俞轻寒给的工资还不低,护工从来没觉得有赚钱这么轻松的时候。 你这是梳头发还是拔头发呢?莫夕原靠在梳妆台边抱胸盯着护工看,嘴角带着笑,可眼底冷冰冰的一点笑意也没有,看得护工心里直发毛。 护工不认识莫夕原,但她干这行久了,什么人没见过?看莫夕原这打扮,这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更何况十六楼想上就上来了,更不是一般人了,手里的梳子都吓掉了,赶紧给莫夕原鞠了一躬,陪着笑道:小姐说笑了,我就是刚才手抖了一下没注意,不是有意的,嘿嘿,不是有意的 你梳自己的头发手也这么抖?莫夕原嘲讽。 那护工还想辩解,莫夕原却懒得再听了,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你去找门外穿灰色西装的那人结账吧,以后不用再来了。 护工一听急了,照顾萧桐这活儿轻松的很,而且拿到手的工资是外面市场价的三倍不止,这还不到一个月呢,到手的肥差说没就没,她苦着脸求莫夕原,莫夕原听都不想听,直接让保镖把人给拖出去了。 护工赶跑了,可萧桐的头发还得梳,莫夕原捡起掉在地上的梳子,走到萧桐身后,抓着萧桐一缕头发,先用手指一点一点往下顺,把大结解开,再用梳子细细梳一遍,萧桐头发黑且直,莫夕原笑着夸道:萧桐,你的头发真好看。 萧桐看着镜子里,没出声。 和我母亲年轻时的头发一样好看,都这么乌黑油亮的。莫夕原接着说,我很多年没给人这么梳过头发了,上次给人梳头,还是小寒十几岁的时候呢。 萧桐的眼睛这才动了动,从镜子里看莫夕原。 她们两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连眼角的痣都长得一模一样,但气质就大相径庭了,莫夕原一身从容优雅的贵气,和萧桐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要说和俞轻寒相像,那还差不多。 莫夕原给萧桐梳头,萧桐一直在镜子里盯着莫夕原的眼睛看,直到莫夕原梳完头,直起腰来,和镜子里的萧桐对视,萧桐才微微张口,我认识你。 莫夕原一愣。 在镜子里。萧桐指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真像。 你比我好看。萧桐指了指镜子里的莫夕原,又指了指自己,我是,赝品。 萧桐的脸依旧木木的,表情很少,语调也毫无起伏,连眼睛里都没有什么波澜,可莫夕原听着,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透过萧桐面上那一层毫无表情的面具,莫夕原分明听见萧桐在哭。 莫夕原在俞轻寒病房时,还未俞轻寒的失魂落魄感到心疼,一看萧桐,又觉得俞轻寒受到的惩罚和她犯下的孽债比起来,真是太轻了。 你不是赝品。莫夕原抚着萧桐的头发轻声道,你就是你,不像别的任何人。 萧桐的神智好像有一瞬间清醒了,浅浅地笑了一下,这话,怎么早没人跟我说呢 虽然在笑,眼里却没了希望,灰心丧气,连笑容都到不了眼底,莫夕原看得难受,别过头去。 我答应了奶奶,要好好活着,可活着真难受啊。萧桐道,这么难受,还得拼了命地活着。 莫夕原道:活着自然有活着的好。 萧桐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觉出活着的好处来,只勾了勾嘴角,连笑都算不上,我不想见你,你以后别来了。 莫夕原道:我可以帮你。 萧桐这回连话也不想说了。 萧桐从没对什么人说过这么直接抵触的话,哪怕是对俞轻寒,都是消极对抗的,唯独对莫夕原,萧桐说不想见她,一点都不带犹豫。萧桐对俞轻寒是恨,对莫夕原则是厌,好像眼前有只苍蝇来回飞,那苍蝇再好看,也是苍蝇。 莫夕原明白萧桐心里所想,也没生气,只跟萧桐说,要是她不愿看到自己,那么自己不会再来了。莫夕原想,当然了,这事要换做任何一个人,被当了十几年替身,最后正主还耀武扬威在自己眼前晃悠,非得气得吐血不可。 莫夕原信不过外面找得护理,特意叫了两个从小照顾自己的阿姨过来,这两个阿姨的性情底细莫夕原都很清楚,照顾人最细心周到,可莫夕原还是细细叮嘱了一遍,让她们好好照顾萧桐,不要出差错。 姨,你们照顾好萧桐,就当是替我赎罪了。 莫夕原向来待下人厚道,这两位阿姨又是把莫夕原当半个女儿看待的,听莫夕原讲得这样严重,当场就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萧桐照顾得妥妥帖帖,不出一点差错。 莫夕原这才放心。 吩咐了萧桐这边的事,莫夕原想,当务之急还是要了解萧桐的病情,这样才好知道现在治疗进展到底如何了,于是打听了萧桐的主治医生,便约了陈落的时间,找她谈论病情。 莫家虽然这两年已经大不如前了,可声望还在,陈落早就听说过莫家这位继承人的名头,在西欧混得风生水起的,这两年才回国,回国之后倒是沉寂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和萧桐也有关系?陈落想,看来萧桐这事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萧桐病情复杂,目前连病因都尚未完全清楚,陈落只能根据症状用药、疏导,效果并不十分明显,莫夕原看了两个小时萧桐的病历,越看越生气,最后把病历本一扔,捏着鼻梁问:这都是俞轻寒惹出来的? 陈落道:或许是。 什么意思? 萧桐的病因,俞轻寒不肯说,我们也无从知晓。 知道了。莫夕原道:谢谢你陈医生。 不客气。陈落送莫夕原出门,两人告别时,陈落又道:莫小姐,恕我直言,从以往的心理治疗结果来看,萧桐这病,八成治不好。 陈医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只是治疗过程中萧桐透露出来的一些征兆,涉及病人隐私,恕我不便透露。 第61章 胎记 莫夕原不是俞轻寒那样无所事事的闲人,哪怕在医院里待个一年半载的都没人管她, 莫老爷子如今逐渐退居幕后, 把莫夕原推到台前来,莫夕原在各种财经新闻上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把莫家交到莫夕原手里了。 莫家这几年本就根基不稳, 莫夕原头前才处理了两个勾结外司窃取商业机密的高层, 这两人都是她二叔的心腹, 如今二叔指不定在背地里想什么招要扳倒莫夕原,莫夕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深夜才得出一点空闲,还要记着给二院那边打过去两通电话, 一通到陈落那里,问萧桐的病情进展, 另一通打给照顾萧桐的两个阿姨, 问萧桐的生活情况。 莫夕原待人和善, 也疏离,对旁人的事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骨子里带出来的矜持淡泊, 这回要不是因为里面牵扯进一个俞轻寒,甚至间接牵扯了她自己, 她也不会这么上心。 两位阿姨在电话里把萧桐的生活情况事无巨细全部交代一遍,最后才道:小姐放心吧,萧小姐有我们照顾, 肯定妥妥当当的,倒是您自个儿,忙起来就每天每夜了,可得记着按时吃饭,早点儿睡觉,工作做不完就明天做呗,哪有能做完的时候呢 她们絮絮叨叨半天,最后莫夕原按着额角无奈地打断,姨,我知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我可能下个月才有时间,到时侯再去那边看看。 萧桐这边倒没什么不好,自那次高烧过后,俞轻寒果然不敢来骚扰萧桐了,就算她每日想见萧桐想得抓耳挠心,也不敢再在萧桐面前晃荡,最多躲在窗帘后头悄悄看她一眼,解解眼馋那次萧桐情况实在凶险,把俞轻寒吓得狠了。莫夕原也说到做到,果然没有再过来,新换来的两个护工是有些年纪的两位阿姨,慈眉善目,照顾人比之前那人体贴周到许多,份内的不份内的全都一并揽下,连萧桐床脚边陈年的蜘蛛网都清理了干净。 生活舒适,不想见的人也不在眼前晃悠,萧桐觉得日子难得的舒服,如果角落里那些蠢蠢欲动的魔鬼不再环伺,那这日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景行最少两天来看萧桐一回,给萧桐带点燕窝人参之类的补品,萧桐不喜欢那股子药味儿,又不忍拂了景行的好意,每回都捏着鼻子喝完,脸都皱成一团了,景行便摘一个糖葫芦塞进她嘴里,萧桐舌尖觉出甜意,皱巴巴的五官也放松下来,牙齿一开一合地慢慢嚼。 萧桐对糖葫芦的热爱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每次吃两串都意犹未尽,老是催促景行下回多带些。 有这么好吃么?景行拿了张湿巾给萧桐擦干净嘴和手,把糖葫芦的签子扔进垃圾桶里。 好吃。萧桐舔着嘴唇道,糖葫芦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为什么?景行问。 萧桐看着她,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最好吃就是最好吃,哪有什么为什么?就像你爱吃牛肉干,我问过为什么么? 你记得我爱吃牛肉干?景行心里一阵惊喜。 萧桐被景行的一惊一乍逗笑了,阿行你今天怎么了?真是奇怪。 没、没什么。景行慢慢平静情绪,可心里还是激动,最近萧桐的行为越来越正常,这就是好的预兆。 吃了糖葫芦要刷牙,景行领着萧桐去浴室,监督她刷牙,不许她偷工减料。萧桐老老实实刷了两分钟,才吐了嘴里的沫沫,又用清水漱了口,才道:阿行,我们什么时候走啊?我的病都好得差不多了。 还没好呢。景行笑着说,等陈落说你好了,你才好了。 陈落和我之前认识的不一样了。萧桐边擦脸边说,穿着白大褂,好吓人,我都不敢和她说话。 你不敢和陈落说话,是因为她穿着白大褂? 嗯。萧桐点头,陈落是医生,医生很可怕。 第41章 景行想,要是陈落知道萧桐拒绝交流是因为这个,非哭了不可。 不过总算从萧桐这里知道了点东西,景行想着待会儿去和陈落说说,以后别穿白大褂不就行了。 晚上又哄着萧桐喝了一碗海鲜粥,吃了一个白煮蛋,把萧桐哄上床睡觉,景行才离开。 萧桐现在依旧无法自主入睡,不过用镇定剂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半夜惊醒,吃半片安眠药,也能睡到第二天早上。 景行不在的时候,萧桐就表现得消极多了,虽然不像从前那样完全封闭对外界的交流,但话也不多,往往是别人问她五六句,她也不定能答上来一句话。 早上,一个阿姨给萧桐梳头,一个阿姨给萧桐洗脸,问道:萧桐,早上吃虾饺好不好呀? 或者吃汤包,大前天阿姨给你包的,记不记得? 你要想吃馄饨、米粉什么的也行,只管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做。 两个阿姨都是南方人,又很健谈,你一句我一句,一下列出七八种食物供萧桐选择,萧桐都给她俩绕晕了,干脆低头玩自己的手指。 正好陈落来查房,带着笑走进来,说道:刘阿姨,赵阿姨,您俩都把我说馋了,见者有份,我先说啊,我想吃汤包,最好是蟹黄的。 陈医生尽给我们出难题,这会儿做蟹黄汤包,哪赶得及哟,只有鲜肉的,您吃不吃吧。 吃吃吃,要说我运气好呢,给萧桐治疗这段时间,光二位阿姨的手艺就尝了好几次了,现天天就想着吃阿姨们做的好吃的,一到放假我都头疼。陈落把两个阿姨夸得喜笑颜开,才转头笑眯眯地问萧桐,萧桐,今天听我的,就吃汤包行不行? 陈落没穿白大褂,眉宇间和善了许多,萧桐嗯了一声,就算同意。 两位阿姨出去拿早餐,陈落就在病房里和萧桐闲聊。陈落能问的问题不多,无非是昨晚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做噩梦?还记不记得噩梦的内容,又问萧桐今天心情如何,有没有什么想干的事。 萧桐一一回答,刨去重复部分和语序混乱的内容,有用信息并不多,陈落尽量根据萧桐的回答和微表情来判断她的思维逻辑、语言组织能力、对周围认知能力是否提升,萧桐现在看上去正常了,不精神失常,也不闹,对外界也有了感应,可她的思维混乱,言语无序,妄想症也异常严重,距离康复还差了很远,景行觉得萧桐马上就要好起来了,陈落不愿打破她的希望,实际上萧桐的病情要想真正好转,还得从她最不愿面对的那件事入手。 晚上,莫夕原又给陈落打电话,陈落已经睡着了,被莫夕原吵醒,懒洋洋地调侃:莫姐姐,现在都快凌晨十二点了,你每天大半夜地来骚扰我,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莫夕原也不恼,轻笑着道歉,又问萧桐情况。 陈落道:莫姐姐,你们莫家手眼通天,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帮我调查调查? 调查什么? 萧桐的过去。 这不是陈落的一向作风,对于病人的隐私,陈落向来给予最大的尊重,只是萧桐的情况实在太过特殊,如果没有外力介入,依萧桐的个性,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说。 如果是普通病人,哪怕一辈子不说,陈落也是尊重的,但其中又牵扯了一个景行,要萧桐一辈子好不了,那景行也得跟着受一辈子的罪,倒不如来个痛快的。 好,你想让我查什么? 家境、履历,什么都好,只要是关于萧桐的,我都需要知道。陈落想想,提醒道,对了,萧桐是上榕县人,你可以从那里着手。 上榕?莫夕原眼神闪了一下。 多年的从医直觉告诉陈落,莫夕原对上榕肯定有什么不一般的感情,不过这就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了,她道:对啊,上榕。说完就挂了电话继续睡觉。 陈落这才想起来,当年俞家危机,俞老爷子把俞轻寒送出去避风头,好像也是送到上榕县。 怎么这么巧,这么多事,竟然都发生在一个小小的上榕? 莫夕原想,如果萧桐也是上榕县人,说不定可以顺便打听一下她是否听说过自己的妹妹。 莫夕原派过去的两个阿姨心善,对萧桐也好,萧桐看到她们,总想起自己奶奶,一面感激她们,一面心怀愧疚,又相处了一个多月,终于让她们近身,萧桐的自理能力也恢复了一些,洗漱吃饭都没问题,只是洗澡的时候,两位阿姨非得跟进浴室里,弄得萧桐很不自在。 萧桐啊,你也别怪阿姨们不懂事,只是阿姨答应了要照顾好你,万一你在浴室里寻了短见,阿姨可怎么交代哦! 我不会的。萧桐道。 会不会的,我们不盯着点,总是不放心,这样,你洗你的,我们背过身去不看,这总行了吧? 萧桐想想,只好无奈答应。 那天萧桐洗澡的时候,刘阿姨想起来给萧桐擦水的浴巾没拿,于是转身去拿,瞥见萧桐的后背,笑道:萧桐背上这胎记可真怪,不像胎记,倒像被人咬了一口,留下了两排牙印子。 萧桐背对着她,不安地往里缩了缩,尴尬道:我从出生就有,大概是上辈子欠了谁的债,被人咬了一口,记着这辈子要找我来讨吧。 瞎说,什么上辈子下辈子的,你年纪轻轻,倒比我这个老太婆还迷信。 第62章 被人爱是什么感觉 莫夕原一直记着陈落的话,派人在上榕调查了一阵子, 可居然一点东西也查不到, 萧桐的档案被人抹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没在上榕县出现过一样, 她又查了萧桐的背景,发现萧桐的背景极干净, 土生土长的江禹市人, 父母双亡, 孤儿院长大,连小学、中学、一直到大学的就读记录都很详实。 这实在太不对劲,俞轻寒是在上榕认识的萧桐,说明萧桐就算不是上榕人, 也有在上榕求学的经历,但根据送上来的资料看, 除了大学之后去法国深造外, 萧桐连江禹都没出过。 只有一种可能, 萧桐在上榕的生活痕迹被人人为抹去了。能有这么大本事的,除了俞家,莫夕原不做他想, 可她不清楚俞家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是她特意抽出了一个下午的空闲, 打算找俞轻寒问个清楚。 俞轻寒那点小病早就好了,可每天依然在医院里晃荡,要么在自己房里待着, 要么去偷看萧桐,其余地方哪儿也不去,连跟了她许多年的保镖都惊异,怎么俞家二小姐真的转性了?什么时候见她这么修身养性过? 莫夕原推了下午两个会还有晚上的一个慈善晚宴,终于空出几个小时时间,拿着手下送上来的调查记录到二院找俞轻寒问个明白。她到俞轻寒病房时,俞轻寒正在写字。 俞轻寒从小性子顽劣,干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没个长性,那年她才四岁,看莫夕原和俞轻明学字,没人陪她玩,她百无聊赖,便也跟着学,可惜坐不住,总是学得断断续续的,不过她聪明,悟性又高,拿着千字文写了半个月,字还没写完呢,倒是把书背了个七七八八,连教书的先生都夸,说难得见到俞二小姐这样聪明的孩子。可惜她这聪明劲儿没用在正地方,成了伤仲永,书没好好念,字也没练出来。莫夕原瞥了那幅字一眼,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笔墨挥毫,潇洒飘逸得很,实际形神俱散,也就唬唬还没入门的外行人罢了。 但俞轻寒自己倒写得极专注,豆大的汗珠从额上落下都恍若未觉,她桌上摆着的茶早就凉了,莫夕原倒了那杯残茶,给她换了白水,放在桌上,笑道:难得见你这么认真的时候。 俞轻寒右手微顿,宣纸上很快晕了墨痕,这一幅字也算是毁了,她本来就是写着玩的,倒也不甚在意,放下笔,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毛巾擦擦汗,也确实是渴了,端起茶盏,仰着脖子把莫夕原续的白水一饮而尽,才道:夕原姐?你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 我听我哥说了,莫伯伯明年正式退休,到时莫家的担子全部压在你肩上,这时候你怎么可能还有时间特地来看我,肯定是有什么事。 你现在倒是比从前聪明多了。莫夕原笑着用指尖点了点桌上那幅写坏了的字,取笑她,小时候不知道用功,现在后悔了?瞧瞧你这一手字写成什么样,方先生泉下有知,非气得活过来不可。 现在开始练也不晚。俞轻寒为了写字,叫人把房间里多余的凳子桌椅都搬出去了,莫夕原来了没处坐,她又从阳台上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放在书桌对面让莫夕原坐下,夕原姐,有事你直说,拐弯抹角耽误时间。 你一个闲人还怕耽误时间么?莫夕原又取笑了她一句,才正正神色,亲自替俞轻寒收了纸笔,把自己带来的文件夹放在桌上,推到俞轻寒面前。 这是什么?俞轻寒疑惑地接过来,打开,只看了第一页,眼睛一暗,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夹,扔在桌上,脸色阴沉下来,你在调查萧桐? 莫夕原笑容不变,慢悠悠道:小寒,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是在上榕县认识的萧桐,那么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这份文件是怎么回事? 俞轻寒板着脸道:什么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没关系,我掰开了揉碎了一句一句说给你听。莫夕原打开文件夹,看着材料念道:萧桐,女,三十岁,江禹市人,父母不详,于199X年被人遗弃于江禹市阳光儿童福利院 够了!俞轻寒拍着桌子吼道,萧桐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调查她干什么? 我只是想帮她。莫夕原合上文件夹,不止是帮她,也是帮你。 莫夕原问:小寒,萧桐在上榕县的档案是不是被你抹掉的? 无可奉告。 小寒,关于萧桐,你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俞轻寒像被人踩着了似的跳起脚来,那些事早就过去了!过去的为什么不能让它过去!为什么非得挖出来?再说了,这是萧桐的秘密,萧桐自己都不愿再说,你们凭什么刨根问底?打着为我好为她好的名义就可以做这样无耻的事么?你们有没有征求过萧桐的意见?如果萧桐不愿让这些事被第三个人知道呢? 她一口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手里捏着茶盏,恨不得把它捏碎,眼睛死死盯着莫夕原,看得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俞轻寒虽然不着调,但这些话,每一句都敲在莫夕原心口上,振聋发聩。俞轻寒说的对,这是萧桐自己的事,如果萧桐真的不愿说,那么没有谁有资格去调查打听。 我只是想帮萧桐找到病因。 病因十年前就找到了。俞轻寒冷笑,找到了就有用么?萧桐现在还不是如此! 小寒 莫夕原。俞轻寒打断她,如果那件事的确对萧桐的治疗有帮助,不管多难堪,我都会说,可事实证明,根本毫无用处,十年前无用,十年后就有用了?这话说出来,别说你,恐怕陈落也不信。 莫夕原叹气,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现在不是十年前,陈落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医生。 可是如果没用,萧桐恐怕就要彻底疯了。俞轻寒苦笑,她现在,虽然没大好,总算一天比一天清醒,情绪也多了起来,这样就已经不错,为什么还要冒险。俞轻寒想,为什么还要再让萧桐经受一遍痛苦? 这些人,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不过想把萧桐的过去血淋淋地挖出来,然后拿出来可怜、哀叹,再嘲笑一番,就像当年的医生一样。 这些人都是一样的,道貌岸然,斯文败类。 俞轻寒!莫夕原气俞轻寒的顽固不化、冥顽不灵,可她还没说完,就被俞轻寒连推带搡撵了出去,嘭地关上房门,再不让她进来。 莫夕原咬牙切齿,你就抱着你的秘密一个人躲一辈子吧!活该萧桐厌你恨你! 她从没如此失态过,保镖都看了侧目,莫夕原这才冷静,深吸几口气,恢复往日温和有礼的样子,对保镖稍表歉意,本来打算离开,想了想,打了个转儿,准备去看看萧桐这几天情况如何。 莫夕原到萧桐病房时,景行正在陪萧桐看动画片,猫和老鼠。这一集那只蓝色的汤姆猫依旧被小老鼠耍得团团转,萧桐趴在床上,一点笑容也没有,郁闷道:我不喜欢老鼠,他老是欺负猫。 但是他也有帮助猫的时候啊。 反正我不喜欢老鼠。 好,那你想看什么? 看大耳朵图图吧?我小时候,好多小朋友看这个,可惜我家没电视,看不成。 好吧,那就看大耳朵图图。景行关了猫和老鼠,又把大耳朵图图打开,投到对面墙的电视上,刚出了个片头曲,萧桐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对对!就是这个! 模糊的画质,夸张的配音,无一不透露着老旧的年代感,可萧桐就是看得津津有味。 萧桐看着电视羡慕道:我小时候放学,有时候悄悄趴在别人家门缝里看一集,那时候就想,要是我爸妈是胡英俊和张小丽就好了。胡英俊和张小丽是胡图图的爸爸妈妈。 为什么?景行不解,胡英俊也就算了,张小丽那么凶,生气了头发都冒火花,你不怕么? 多好啊。萧桐撑着下巴道,妈妈凶巴巴,爸爸笑眯眯,如果妈妈骂我,我就往爸爸怀里躲。妈妈给我买裙子,爸爸给我买玩具。晚上爸爸妈妈一起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等我快睡着了,他们会亲我一下,说他们爱我。 萧桐转头问景行:阿行,被人爱是什么感觉? 景行被萧桐问住,心里难受得厉害,借口给萧桐倒水,转过身去,不敢看萧桐。景行怕自己多看萧桐一眼,就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萧桐说这一句时,正好莫夕原站在门外准备敲门,听到这话,屈起的两根手指也忘了敲下去。莫夕原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她没见过她妹妹,小时候甚至没听她母亲说起过,后来她母亲生了场大病,日日思念小女儿,才把这事告诉莫夕原。 她妹妹只比她小一岁,算算年纪,也就和萧桐一般大,如今连身在何处,是死是活都找不着。 第42章 莫夕原想,是不是自己的妹子小时候,看大耳朵图图,也希望自己的爸爸妈妈是动画里面虚构的人物?自己从小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可她妹妹那么小,一个人在外面,有人爱她么? 这些事莫夕原自己一个人反反复复想了许多年,如今触景生情,好像萧桐就是她妹妹似的,忍不住为她揪心起来。 哎哟,小姐,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刘阿姨去给萧桐煨汤去了,看见莫夕原在门口,远远地就上前迎接。 我到这边办点事,就顺路过来看看。 进去吧进去吧,萧桐还有景行都在呢,正好,你们年轻人能聊到一块去,我老婆子和你们可聊不来了。她说完,意识到什么,又道:小姐,是二位小姐让我只管叫她们名字的,这您不会罚我吧? 刘姨你说什么呢,怎么会呢。莫夕原笑着,和刘阿姨一块走进了病房。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加班,估计更新不了,不必等,抱歉 第63章 同病相怜 莫总?您怎么来了?景行正给萧桐小苹果,看到莫夕原进来有点诧异, 不过马上反应过来, 给她搬了张椅子过来坐。 景行和莫夕原有过几面之缘,都是在各种晚宴上, 打过几次招呼,也算认识, 如果说景行对莫夕原有什么了解, 大概就是这人一直让俞轻寒心心念念忘不掉吧, 按理说莫夕原应该看都懒的看萧桐一眼才对,怎么还主动来看萧桐?不知葫芦里卖了什么药。景行想及此,心下警惕几分,生怕莫夕原是来找萧桐麻烦的。 莫夕原是在人精堆里长大的, 练了多少年的心眼儿,怎么会看不出来景行对她的敌意, 不过她也没表现出来, 接过景行递过来的水, 笑道:前几天有朋友给我带了两根老参过来,我平常不吃这些,放在我这里真是暴殄天物了, 正好今天顺道路过这儿,就拿来让刘姨赵姨给萧桐煲了吧。 谢谢莫总好意。 别老莫总莫总地叫, 听着怪别扭的,你还是叫我夕原吧。 莫总说笑了。 莫夕原见景行敌意未消,也不纠结于称呼, 便转了话题,对了,刚刚我还没进门就听你们在里面有说有笑的,聊什么呢这么高兴?我也想听听。 看动画片,幼稚得很,莫总怕是不会喜欢。 景行话里话外都是送客的意思,莫夕原假装听不出来,也转头对着电视兴致勃勃地看,谁说的?我小时候可喜欢看动画片了,可惜从来也没完整看过一部动画片。 你家里也没电视?萧桐听她这么说,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便问了一句。 那神情有些游离世外的天真,不知是不是萧桐病情所致,不过莫夕原见了,越发想起自己素未谋面的妹妹,于是柔和地笑道:是啊,所以我只能去别人家里偷偷地看。 景行当然知道莫夕原和萧桐天壤之别,于是莫夕原的话听在景行耳朵里就多了一种别样的讽刺感,莫总,萧桐需要午睡了,您也公务繁杂,您看是否 我哪里有什么繁杂公务。莫夕原哈哈笑了两声,我今天闲的发慌,正愁没人一块玩儿呢,萧桐,我们一起看动画片好不好? 上次莫夕原来的时候,萧桐还很讨厌她,可这次,因为发现她和自己有了相似的童年经历,突然又有点可怜她了,便点头道:好吧。她似乎是怕莫夕原反客为主地抢了自己的电视,还不忘提醒道:不过看什么得听我的。 行,全听你的。 萧桐马上喜笑颜开起来。 这动画的受众怎么看也不是三个平均年龄三十岁的女人,景行和莫夕原各怀心思,注意力压根没在电视上,只有萧桐看得津津有味。 一集结尾,萧桐迫不及待地跳到第二集 ,莫夕原假装不经意问道:前两天我朋友从上榕县回来,给我带了点土特产,也不知道正不正宗,萧桐,我听说你也是上榕人?下次我拿过来,你帮我鉴定鉴定呗? 上榕能有什么土特产?萧桐眼睛盯着电视,嘴里啃着景行给她削的苹果,嘟囔道。 怎么没有?我可听说你们那儿的笋干特别有名呢? 她骗你呢。萧桐撇撇嘴,我们那儿几乎没人种竹子,哪儿来的笋干。 不可能!她可是我十几年的朋友!怎么可能骗我?对了,她还是上榕高中出来的呢,哎萧桐,我记得你也是上榕高中的吧? 听到上榕高中,萧桐啃苹果的动作停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只是不再搭理莫夕原,不管莫夕原怎么抛话题引萧桐,萧桐一个字也不说。 难怪陈落都说自己没办法了,萧桐自己拒绝沟通,除非陈落有读心术,否则别想问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至少证明了一件事,萧桐的确是上榕县人,她的档案也的确被人严重篡改了,而且萧桐在上榕高中念过书,看她对上榕高中这样警惕的态度,八成让萧桐发病的病因就来自于那里。 有了具体的地点就比漫无目的大海捞针要好办多了,莫夕原在这件事上有了眉目,于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又问萧桐,萧桐,你从前念书,班上或者年纪里,有没有一个姓陈的同学?女孩儿,和你一样大。 姓陈的多了去了。萧桐道,上榕县半个县的人都姓陈。 景行听了,笑着补充,还有另一半姓李。 莫夕原也笑,你们俩不就既不姓陈也不姓李么? 我们俩大概在全上榕都是独一户,我祖上不在上榕,当年曾祖辈逃难过去的,自然不一样。 萧桐祖上也是逃难过去的?莫夕原问。 不是。萧桐道,我和我奶奶姓。 景行道,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你也没问过啊。 景行追问,你以前不是说你名字是你妈妈取的么? 对啊,我奶奶告诉我的。萧桐把最后一口苹果吃完,扔了果核。 景行笑着给她擦手,你妈妈为啥让你跟奶奶姓啊?真够怪的。 你才怪呢!不许说我妈!萧桐气哼哼地转头不理景行,景行只好低眉耷眼地给她赔不是。 她们俩闹着闹着话题就偏了,莫夕原没问出自己想要的,无暇追究什么跟妈妈姓跟奶奶姓的,便起身告辞,出来时顺手关门,把门里的笑闹隔在身后,又一回眼,愣了一下。 原来是俞轻寒站在窗外痴痴地往里看,好像连魂都丢了似的。 再怎么也是莫夕原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莫夕原看俞轻寒这样失魂落魄,虽然知道都是她干了那些蠢事活该,也免不了一阵心疼,走过去安慰了俞轻寒两句,俞轻寒呆呆的,跟没听见似的,莫夕原自己也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没工夫再在这耽误,只好先走了,临走还不忘叫上刘阿姨,跟她交代要记着把那两根参炖给萧桐吃,还有萧桐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了。 刘阿姨刚开始还认真听,听到后来忍不住劝道:我的小姐哎,您一天到晚忙得跟陀螺似的,还记着这些琐碎事,那脑子能有多大?能装得下这么多东西吗?您不心疼自个儿身体,我都替您心疼死了! 一件也是装,两件也是装,再说我哪有那么娇贵。莫夕原笑道,对了,萧桐最近还犯病么? 好多了好多了,也肯出去走动了,就是偶尔发呆,叫都叫不醒。刘阿姨叹气,这孩子也真命苦,不知受了多大的刺激才得了这样的病,那天在浴室里还跟我说她自己是上辈子欠了谁的孽债,这辈子来还债来了。 这话不像是萧桐会跟外人说的,莫夕原笑着调侃,萧桐可不像这么碎嘴的人,好端端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莫不是刘姨你又添油加醋地八卦吧? 多大点事儿啊,我犯得着添油加醋吗?刘阿姨急了,就是那天萧桐在洗澡,我帮她拿浴巾嘛,正好看见她肩膀上的胎记了!嘿,那胎记长得可巧,上下两排,跟牙印子似的,我还以为谁给她咬了一口呢!她才说了那些话,要不我能 刘阿姨话还没说完,莫夕原的呼吸猛滞了一下,心也使劲抽搐了一声。 你说什么?莫夕原像失了魂似的,抓住刘阿姨的手臂,你再说一遍! 刘阿姨被莫夕原的反应吓傻了,说话都直哆嗦,小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我,我有心脏病 你说萧桐肩膀上有牙印?在哪边?左肩还是右肩? 好好像是右肩吧我也不知道那是牙印还是胎记,太远了,还有水汽,看不清 莫夕原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频率快了一倍,都快跳出嗓子眼里来。 萧桐是上榕县人,萧桐右肩有牙印,萧桐和自己妹妹一样的年纪 可是不对,自己的妹妹姓陈,萧桐不姓陈,萧桐姓萧。 但是萧桐随奶奶姓。 可萧桐自己说了,名字是母亲取的,这和莫夕原母亲的说法完全不一样 两种不同的声音在莫夕原脑海里交织碰撞,都快把莫夕原折腾疯了,最后莫夕原才冷静下来,既然人在这里,那就还有一种最直接、最快速的办法。 亲子鉴定。 理由实在太容易找,莫夕原找到院长,让他给萧桐安排一次常规体检,其中特别交代,一定要抽血,又让莫家的家庭医生给母亲抽了一次血,两份血样很快送去化验比对。 但莫夕原没敢把这件事告诉自己母亲。 这么多年来,她们实在经历过太多次空欢喜,万一这次也是呢?母亲身体不好,恐怕再经受不了由希望转眼变成失望的打击了。 况且,如果真是萧桐 如果母亲看到现在的萧桐,谁知道会不会又是另一个打击呢? 如果真是萧桐如果真是萧桐莫夕原光这么想着就觉得心痛,如果真是萧桐,那么自己的妹妹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到底吃了多少苦?并且,这些痛苦里,就有莫夕原自己的一份功劳。 作者有话要说:加班取消了,耶 第64章 纵容 亲子鉴定最快也要等六个小时才能出结果,即使稳重如莫夕原, 这六个小时也等得心焦, 她趁这六个小时见了几个客户,又开了个会, 助理把鉴定结果送上来时会议才结束不久,莫夕原刚回到办公室, 接过报告时手都在微微颤抖。那报告被密封在牛皮纸袋里, 外面也没有任何标记这是什么的信息, 莫夕原摒退了助理秘书,把牛皮纸袋拿进办公室的里间,确认四下无人,这才打开封条。 前面那些实验数据比对结果莫夕原并不关心, 她直接把报告翻到最后一页去看最后的鉴定意见。 依据DNA检测结果,待测人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 看到这句话, 莫夕原手上的报告啪一声一下子掉在地上,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人像被雷击了一样呆立在原地,过了好几分钟之后,她才突然激灵一下, 清醒过来。 萧桐是她妹妹。 莫夕原清醒之后,脑海中只剩这个念头盘旋回荡, 一声又一声,似乎要把她的脑子炸开。莫夕原摸索着沙发扶手,慢慢坐下, 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手心起了一层冷汗,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萧桐是她妹妹,原来自己早就知道妹妹的存在,兜兜转转找了这么多年,反反复复的希望又失望,莫夕原都快放弃了,她都快以为妹妹是真的早就不在人世了,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找了那么久的妹妹一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近到只要她想,她就可以随时去探望,近到也许在城市不经意的一个拐角她们就会碰到,近到自己在各种正式不正式的场合与她擦肩错过无数次。只要莫夕原想,莫夕原可以给她所有一切自己能给的宠爱和关心,就像莫夕原对俞轻寒那样。 可是莫夕原没有,她没有。 莫夕原抱着头,咬着牙,自责地想,为什么不早点发现呢?萧桐和自己长得那么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有她自己那么蠢!到天涯海角去找了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有往眼皮子底下看看,任由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苦,任由她 任由她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被俞轻寒折磨成了现在这样。 莫夕原分明是有机会救萧桐的。她老早之前就听说俞轻寒和一个女孩子在一块儿,也知道俞轻寒天生爱玩的性子,对那女孩儿没存几分真心,俞轻寒的德性莫夕原虽然不全知道,但江禹市的社交圈子就这么大,没亲眼见过,听也听得多了去了。 可莫夕原从没真正在意过。她纵容着俞轻寒的玩性,纵容着俞轻寒,把萧桐一步一步地,逼上了今天的绝路! 莫夕原揪着头发懊悔异常,她咬着牙关,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 是她害了萧桐,是她的纵容,害了自己的亲妹妹。 莫夕原从来不信报应,如今总算信了。 但这报应不该落在萧桐的头上,莫夕原想,萧桐又做错了什么?她最大的错,不过是长得像自己而已!可她是自己的亲妹妹,长得像又算得了什么错! 莫夕原心脏绞痛,眼前全是萧桐,痴的傻的,喜的怒的。她找了十几年的妹子,她想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也没有机会的妹子,被人白白践踏了十几年。 莫夕原犯了大错,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萧桐心情很好,她最近好长时间没看到那个最可怕的、浑身长刺的魔鬼了,萧桐管那家伙叫魔鬼头子。 魔鬼头子很可怕,每天来拽萧桐的头发,摸萧桐的脸,还用她长满刺的身体抱萧桐,每次萧桐都怕得要命,也疼得要命,可周围都是她的魔鬼喽啰们,萧桐即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她怕惹怒魔鬼头子。 还好,魔鬼头子跑了,虽然周围还是有很多魔鬼喽啰,至少没有了头头,它们只会待在阴暗的角落里,暂时不会伤害萧桐,生活安宁,所以萧桐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更好。 尤其今天,医生给她组织了一场莫名其妙的体检,因为被抽了血,景行特许她能多吃一根糖葫芦,于是萧桐心情格外好,觉得空气都是糖葫芦味儿的。 第43章 阿行,明天我能不能再多吃一根?萧桐吃完糖葫芦,舔着棍子,意犹未尽地问。 奇!书!网!w!w!w!.!q!i!s!u!w!a !n!g!.!c!co m 不行,明天你又不用抽血。 可是我今天被抽了很多血啊,你也看见了,那么大一筒!一根糖葫芦怎么补得回来。 那我明天让刘阿姨给你煲点益气补血的中药,你喝了肯定能把失掉的血补回来,比糖葫芦有用多了。 中药啊?萧桐苦着脸,那还是算了吧。 刘阿姨会做药膳,也喜欢做药膳,隔三差五就给萧桐煲点味道古怪的汤,功效说得五花八门,有没有效不知道,不过把萧桐吃的现在看到个长得像人参的东西都觉得恶心。 景行笑道:行了,知道你不爱吃,晚饭是糖醋排骨,我做的,这下行了吧? 真的?萧桐嗜甜,一听糖醋排骨四个字,眼珠子都锃亮锃亮的,按着景行的肩膀,两只眼中认认真真倒映出了景行的脸,景行心头一暖,摸摸她的脑袋。 萧桐的头发长得更长,柔软温暖,丝绸一样的触感,景行抚摸的时候,萧桐温顺得像一只猫儿,甚至还用头顶蹭了蹭景行的掌心,掌心微微酥麻的触感顺着脉络一直传递到她的心脏,让景行的心脏也跟着微微一颤。 阿行,明天我想吃三串糖葫芦萧桐腆着脸,露出小小的奸笑。 景行笑容也在嘴边漾开,对着萧桐期待的目光,红唇轻启,不行。 萧桐躲开景行的手掌,坐到床那边生闷气去了。 反正这气也气不了多久,现在的萧桐太好懂了,所有情绪全在脸上,跟小孩子似的。景行笑着摇摇头,给萧桐剥了个柑子。 这个时候的蜜柑清甜爽脆,又能清火去燥,萧桐爱吃,所以她虽然还生着气,仍然一口一瓣,一下子吃了大半个。 吃了好吃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晚饭的糖醋排骨,萧桐这下彻底消了气,又和景行笑笑闹闹,更晚些时候,景行读了本童话书哄萧桐睡觉,等萧桐呼吸平稳了,景行才轻轻地放下书,跟萧桐倒了一声晚安。 景行原想吻一吻萧桐的额头,想想还是作罢了。 她上次想亲萧桐,萧桐直接从梦里惊醒了过来,脸上惊恐的表情景行至今仍无法忘记,景行不敢再做这样刺激萧桐的事情,于是只拉着萧桐的手亲了亲,放回被子里,便走了。 再晚些时候,一辆奔驰低调地开进二院,这年头街上开奔驰的多了去了,早就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所以莫夕原下车时没引起什么注意,只在萧桐病房门口碰到了赵阿姨才被认了出来。 小姐?这么晚你还来做什么?萧桐她刚睡下呢。 我路过,顺便上来看看。 赵阿姨心里嘀咕,莫家最近是要扩展医疗业务怎么着?三天两头路过二院?不过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听莫夕原这么说,也没再追问下去,只点点头道:那劳烦您在这看会儿萧桐,我去把这几件衣裳送下去洗了。 好,您也早点休息。 道完晚安,莫夕原悄声进门。 萧桐忍受不了黑暗,所以房间大亮,甚至亮得近乎刺眼,萧桐却缩在床角,睡得安稳。 莫夕原坐在她床边,默默看了一会儿。 大约是察觉房间里来了外人,萧桐不安地动了动,连翻了两次身,大半张被子掉在地上,萧桐穿着单薄的睡衣暴露在空气中,微微瑟缩了一下。 莫夕原弯腰捡起被子,给萧桐盖好,时至秋日,夜晚寒凉,她连被角都替萧桐密密地压实了,莫夕原听说萧桐上次发烧就已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哪怕一场小感冒都能要了她半条命。莫夕原自己的身体是很好的,自小锻炼出来的体魄,寒冬腊月只在衬衫外面穿件风衣都不觉得冷,对比之下,萧桐就显得虚弱得可怜了。 萧桐很瘦。 是那种苍白又不健康的瘦,下巴尖细,锁骨突兀,薄薄一层肩胛,外面裹着一层皮肉,皮肉外面又裹了一层睡衣,莫夕原仅仅透过睡衣都能看穿这层脆弱的骨头。 这是伤了元气了,别说只是莫夕原送来的那两根老山参,就是天天泡在药罐子里补,也不定多少年才能补得回来。 这是莫夕原的妹妹,自己没来得及宠上一日,却在别人那里被糟践得遍体鳞伤。 所以莫夕原转头看到半夜偷摸着来看萧桐的俞轻寒时,她一腔怒火噌到嗓子眼,要不是顾忌着萧桐睡眠来的不容易,她握紧的拳头早就揍在俞轻寒漂亮的脸蛋上了。 夕原姐?俞轻寒显然没料到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会遇见莫夕原,愣了一下,你来看萧桐? 莫夕原目光晦暗不明,两人这么僵持着站了几分钟,莫夕原才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出来。 第65章 两个死妹控 俞轻寒不明所以,见莫夕原脸上表情严肃冰冷, 以为是萧桐病情又恶化了, 二话不说跟莫夕原出去,她不知道莫夕原准备带她去哪儿, 也没多问,跟着莫夕原走, 直到走到长廊尽头, 莫夕原停了脚步, 俞轻寒也跟着停了。 夕原姐,是不是萧桐 话音未落,莫夕原一脚踹在俞轻寒身上。 莫夕原向来表现得温文和善,可也是从小练起来的底子, 更别说这一脚下了狠劲儿,俞轻寒整个人摔了出去, 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来。 保镖见状忙从暗处冲出来阻拦莫夕原, 刚碰着莫夕原, 就被她一手一个全给放倒了。 俞轻明放在俞轻寒身边的人从来都是优中选优,这几个保镖是俞轻明亲自挑的,都是从小在俞家接受训练培养起来的, 忠心耿耿不说,哪个不是一流身手?几分钟的功夫被莫夕原挨个收拾一遍, 俞轻寒看了都倒吸一口凉气。 我不想伤你们,这是莫家和俞家的事,你们只是拿钱办事的外人, 也不该掺和进来,不如现在麻溜滚蛋,去通知俞轻明,也算你们及时报信的一份功劳。莫夕原冷脸站着,话是对几个倒在地上起不来的保镖说的,可眼睛自始至终没正视过他们。 保镖在暗处交换了一下眼神,仔细掂量莫夕原的话。看来这事严重得很,都已经上升到俞莫两家的恩怨了,莫夕原说的有道理,他们几个小喽啰掺合进来的后果只有两边不讨好,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挨打吧?就俞轻寒那花拳绣腿几下子,不被莫夕原打死了都算是运气好的。几个保镖互相搀扶着起来,派了一个跟俞轻明报信去,另外几个护着俞轻寒,生怕她再挨上莫夕原一脚。 你们走开,我用不着你们。俞轻寒狼狈站起来,肚子胸口疼得难受,又不想在莫夕原面前露怯,硬凭着一口气站得直挺挺的,看人都是一股狠劲儿,她说的对,俞家和莫家的事,你们算什么东西,插手得了么? 可是小姐 还不快滚! 俞轻寒都这么说,保镖们没办法,只好默默走远了,退回萧桐病房周围守着,远远看着俞轻寒这边,以免她又会出什么意外。 外人都走光了,俞轻寒舌尖抵着牙关,咽下嗓子眼涌上来的腥甜,才黑着脸问:莫夕原,你犯什么神经?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 鬼才知道,你更年期提前了吧? 看她这一脸吊儿郎当的样,莫夕原气就不打一处来,抓着俞轻寒的领子又给了她一拳,俞轻寒是硬撑着才勉强站直的,莫夕原速度又快,俞轻寒反抗的动作都还来不及做就已经被莫夕原再次摔了出去,细嫩的脸颊红了一片,很快就肿了起来,俞轻寒只觉脑子嗡嗡的,左脸火辣辣地疼,她牙齿都被打松了,吐出一口血来,这下连站都站不起来。 俞轻寒漫不经心的态度把莫夕原心里的怒火全部勾了出来,尤其看她现在这样,又想起病房里萧桐那样,真是恨不能活撕了俞轻寒才好,蹲下身抓着俞轻寒的衣领,沉着眼盯着俞轻寒,目光凌厉凶狠,看得俞轻寒打了个寒颤。 俞轻寒从小到大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莫夕原,她记忆中的莫夕原从来都是温柔的、宠溺的,不管自己犯了多大的错都会在她那里得到原谅,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俞轻寒才觉出莫夕原骨子里的狠劲比起俞轻明来也不输分毫。 为什么抹掉萧桐的档案? 俞轻寒龇着牙笑,牙齿被血染成红色,这是我和萧桐的过去,凭什么告诉你? 你问凭什么?莫夕原也笑出声来,声音从牙齿缝里漏出来,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在找我妹妹? 你找妹妹,关我和萧桐什么事? 我的妹妹已经找到了,你猜那人是谁? 俞轻寒浑身一震,萧桐? 俞轻寒,我拿你当我妹妹宠了二十多年,却放着自己的亲妹妹在你身边被折磨了十几年,换了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俞轻寒看着莫夕原,脸还是那张好看的脸,被走廊幽暗的路灯打出一片黑暗的阴影,鬼魅一样,俞轻寒这才后怕起来,背上立刻起了一层冷汗。 莫夕原素手虚握着俞轻寒的脖颈,慢慢收紧,我恨不得轻手掐死你。 俞轻寒觉得自己的脖子被勒紧,窒息感逐渐明显,她双手抓着莫夕原的手腕挣扎,那么瘦的腕子,俞轻寒平常一只手掌就能度量,此刻却像铁钳一样,怎么也挣脱不开。 有那么一瞬间,俞轻寒相信莫夕原是真心地想杀死自己。 夕原! 还好远处一个男声阻止了莫夕原越来越收紧的手掌,她松开俞轻寒修长脆弱的脖颈,转头看了一眼,慢慢站起身来。 俞轻寒握着自己的脖子猛咳,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跟着看过去,不是俞轻明还是谁? 来得正好,赶紧把这个垃圾扫回去。莫夕原皱着眉,嫌恶地踢了踢脚边的俞轻寒,你们俞家风水不好,养出来一家子垃圾,真让人恶心。 俞轻明接到保镖的电话就匆忙赶来了,刚找到莫夕原就是眼前那么一幕,再听莫夕原说出口的话,饶是定力再好,眉头也忍不住微微皱了皱。 带小姐回去,通知医生待命。俞轻明吩咐身边的助理。 是。助理点了一下头,走到俞轻寒身边要把她搀扶起来。 我不走!萧桐还在这里,我哪也不去!俞轻寒打开助理伸过来的手,滚开!别碰我! 助理看了俞轻明一眼,俞轻明点头,助理二话不说,照着俞轻寒后劲就是一记手刀,俞轻寒眼前一黑,身体软了下去,助理抱着她,朝俞轻明略一躬身,先行下楼了,把楼上的空间让给俞轻明和莫夕原二人。 俞轻明久未见莫夕原了,几次碰面都是在各种宴会或者经济论坛上,彼此距离也很远,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小寒我带走了,还有事么?俞轻明哑着嗓子问。 看好俞轻寒,让她没事别随便出来咬人了。 俞轻明皱眉,这话不该从你口中说出来。 莫夕原咬牙切齿地冷笑,你疼你妹妹,我只说她一句你就心疼成这样,我妹妹被俞轻寒害得精神失常,现在还在接受治疗。怎么,只有你俞轻明的妹妹是人,别人家的女儿难道就命如草芥么? 俞轻明微怔,萧桐是你妹妹? 莫夕原懒得回答他的疑问,只扶了一下额头,疲惫地叹了口气,俞轻明,过去是我自己眼瞎,看不清俞轻寒,更看不清你,要不是萧桐,只怕我还永远看不清,我们纠缠了这么多年,一直不清不楚,今天我就明确跟你说了吧。 俞轻明握着拳,安安静静地听。 我们之间结束了,一刀两断。 俞轻明光秃秃的指甲掐进肉里。 也请你看紧俞轻寒,别让她再出来了,为了她自己的小命着想。 俞轻明半张脸藏在阴影里,沙哑地说了一个字:好。 这位俞家的当家人前半生只对两个女人束手无策,一个是俞轻寒,另一个就是莫夕原。这两个人分别站在天平的两头,俞轻明犹豫了几十年仍旧无法抉择,于是莫夕原替他抉择。 年少的爱恋就当瞎了眼,成人间的事终究讲究效率,是分是合还是果断点好,这一点莫夕原比俞轻明强一万倍。 俞轻明转身离开的时候,莫夕原一滴泪都没有流,她的泪早流干了,如今终于完全了断,心痛在所难免,更多的却是轻松,压在心头十几年的巨石被甩掉,连呼吸都更松快了。 莫夕原在萧桐病房里坐了一夜没睡,推了第二天大部分工作,专门陪陪萧桐,好像要把失去的那几十年时光全部补回来。 萧桐却不怎么喜欢莫夕原,她跟这人本来就不熟,对这张脸孔也没多少好感,莫夕原在,她连吃饭看电视都觉得不自在,况且,莫夕原竟然还想为她吃东西。 萧桐默默避开莫夕原递过来的汤匙,心想,这人什么毛病? 怎么了?是这粥太烫? 没有。萧桐道,我自己来。 莫夕原把碗递给萧桐,让萧桐自己端着慢慢吃。 莫夕原不知萧桐食量,给萧桐盛的份量比平时多,萧桐吃了半碗就饱了,把碗放在一边。 怎么吃的这么少?莫夕原心疼,再吃点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吃多了,要吐。 萧桐说得习以为常,莫夕原却听得心里被扎了一下。 萧桐,你家还有什么人么?上回听你说还有个奶奶?老人家身体怎么样了? 萧桐道:去世了。 那其他亲人呢?你的母亲? 生我难产,也死了。 你怎么知道? 萧桐抬眼看莫夕原,只觉她这话问得奇怪,你妈生你难产死了你不知道,难道别人不会告诉你么? 如果你母亲没死,你想不想见她? 萧桐想了想,道:不想。 莫夕原问:为什么? 我这样的人,只会给她丢脸,还是不见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偷懒了,没更新,我自觉上来领骂,站直了,你们骂吧。。。 第44章 第66章 难得糊涂 萧桐说话时表情极平静,低垂着眼, 就像在说不相干的陌生人的故事, 如果我母亲仍在世,她一定希望自己的孩子骄傲地、有尊严地活着。 莫夕原的嘴唇动了动, 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 萧桐的一天很平淡, 平淡得有些无聊, 上午吃了早饭, 看了半个小时电视,赵阿姨便进来提醒萧桐该去楼下散步了。 萧桐不喜欢散步,花园里人多嘈杂,出去走一圈, 耳朵眼里都嗡嗡嗡地疼,缓上半个下午才能好转, 偶尔还会有调皮捣蛋的孩子故意往萧桐身边撞, 小孩子下手没轻重, 有一回撞得萧桐手臂疼了好几天。 可赵阿姨的嘴实在厉害,萧桐不遵守她的日程表估计会被念叨死,只好认命, 每天下去晃荡一圈再上来睡觉。 今天陪萧桐下楼去的却不是赵阿姨,而是自告奋勇主动请缨的莫夕原, 萧桐一想,头更疼了。两人并排在花园里慢慢逛,连个能聊到一块去的话题也没有, 萧桐兴致不高,有些恹恹的,才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坐在湖边的长椅上休息。 渴了么?喝不喝水?莫夕原问。 虽然是个问句,可莫夕原已经把水壶拧开递到了萧桐嘴边,萧桐要拒绝也来不及了,再说她本来也不擅长拒绝别人,只好接过水杯,意思意思喝了一口,递还给莫夕原,谢谢。 两人无话,沉默良久。 萧桐从前好着的时候就不怎么喜欢说话,后来病了话更少,除了和景行在一起时话多些,其余时候甚至一天也不见得开口说一句话,她和莫夕原沉默地坐在湖边,也不觉得尴尬,趴在椅背上专心致志看湖里家养的天鹅。莫夕原就看她。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又坐了约莫一刻钟,莫夕原问道。 萧桐听了微微愣了一下,才回头看她一眼,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么?她自从病后,遵守了几十年的社交礼仪似乎都不在乎了,说话比从前直白得多,就这一句就把莫夕原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笑了笑,道:是因为俞轻寒所以才讨厌我? 莫夕原并不避讳和萧桐谈起俞轻寒这个名字,表情又自然,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一样的平淡,萧桐很久没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有一瞬间的陌生,等到记忆涌来,才想起俞轻寒是谁。 好久没听过这个人了。萧桐无所谓地笑笑,差点就想不起她来。 湖里两只天鹅甚是颈项交缠甚是亲密,萧桐弯腰捡了颗石子朝它们砸过去,两只天鹅受了惊吓,往两边飞散逃跑,原本热闹的湖面只剩一层涟漪。 也不仅是因为她。萧桐道,你家世好,相貌好,又有一片大好前程,而我不过是俞轻寒找来代替你的劣质仿品,假的遇见真的,嫉妒在所难免。 莫夕原笑道:有你这么云淡风轻的嫉妒么? 萧桐一听,也跟着笑,不然呢?和你掐脖子拽头发打一顿,最好脸上再抓几条血印子? 听起来可不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那可不一定。萧桐无所谓道,我现在是难得清醒,等我发起疯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脸上那么平静,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精神病患者,莫夕原恍惚间以为萧桐的病已经好了。 你知道自己在发疯? 犯病的时候不知道,等过后清醒了,就全想起来了。 还是疯着好。萧桐抬头看着天,人一清醒,就想起很多事,可惜我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幻觉还在,痛苦也还在,清醒的时候,连记忆都一起涌了过来。 那些让人难以忍受的记忆,萧桐躲不开甩不掉,只好闭着眼睛捂住耳朵,强迫自己再次发疯。 莫夕原眼睁睁看着萧桐眼里的痛苦转成痴痴傻傻的呆滞,她又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难怪陈落说萧桐好不了了。 不是治不好,是萧桐根本拒绝治疗。 莫夕原抬头揉了一把萧桐的脑袋,萧桐却只顾揉着眼睛犯困。 累了么?莫夕原问。 萧桐点头,委屈道:不想出来玩,我想,睡觉。 你不喜欢户外? 吵,热,还有,小孩儿。 萧桐眼睛都揉红了,还在揉,莫夕原怕她眼睛感染了细菌,把她的手拉下来,放在自己手心里,拿帕子擦干她眼角揉出来的一点眼泪,那我们以后就不出来了。 莫夕原的帕子带着浅淡的香气,温柔又安定人心,萧桐听话地被她牵着走,愣愣地问: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莫夕原手握紧了她,浅浅地笑,因为你是我的傻妹妹啊。 莫夕原叹气,我把我妹妹弄丢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要牵紧一点,千万不能再让坏人拐跑了。 萧桐想,这梦真美。 好像自己真的有一个这样爱着她,牵着她的姐姐似的。 萧桐是真的累了,回到病房就睡下,中午吃饭都叫不起来,赵阿姨和刘阿姨急得没法,一面是真的担忧萧桐身体,一面也是担心在莫夕原面前不能好好表现,还是莫夕原制止了她们,把她们请了出去。 刘姨赵姨,萧桐想睡就让她睡会儿吧,把午饭温着,等她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吃。 小姐,萧桐本来胃就弱,一顿不吃,说不定晚上得胃疼的。 不碍事,她今天累着了。莫夕原道,另外,以后不用每天让萧桐去花园散步了,她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做的事你们别逼着她做。 这我们也是关心萧桐身体。刘阿姨赵阿姨以为莫夕原再变相指责自己工作不尽心,不甘心地辩解,莫夕原知道她们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陪着笑解释几遍,两位阿姨才释怀,高高兴兴出去做事。 晚上七点多,景行忙完工作赶了过来,莫夕原还在,萧桐睡了一下午,终于醒了,两人正一起吃晚饭,萧桐一眼看到景行,忙挥手招呼她,阿行快来,吃鸡腿,特香! 景行放下包先去洗了个手,挨着萧桐坐下,失礼,我不知道莫总今天也这么有空来看萧桐。 忙里偷闲。莫夕原给景行拿了个碗,是我要谢谢景小姐,这些年对萧桐的照顾。 景行心下疑惑,不知莫夕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附和着打哈哈,她以为莫夕原只在这坐一会儿就要走了,没想到莫夕原硬是留到了深夜,和她一起哄着萧桐睡着,又一块下楼。 我今天没开车过来,景小姐送我一程吧。 我对去莫总家的路不熟。 没关系,我给你导航。 车小,怕委屈了莫总。 莫夕原似笑非笑,景小姐是在说我胖? 没有景行算是服了莫夕原四两拨千斤的功夫,管你怎么冷面相对,她就是那么温润地噙着一抹笑,让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景行才道:莫总想说什么就说吧。 景小姐真是聪明人。 过奖。 景小姐和萧桐认识多少年了? 快七年。 景小姐和萧桐同乡,怎么才认识七年? 上榕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哪能家家户户都认识,我和萧桐是老乡不假,但之前的确不认识,是后来在一起工作才知道原来都是上榕的。 这样啊。莫夕原若有所思,这么说萧桐从前的事,景小姐也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早告诉陈落了。景行打着转向灯左拐,莫总问了这么多,也该我问莫总了吧? 景小姐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突然对萧桐这么感兴趣? 莫夕原笑道,因为我昨天才知道,萧桐是我妹妹,亲妹妹。 景行方向盘没握住,车打滑了一下,差点撞马路牙子上,还好她眼疾手快给拉了回来。 景小姐别紧张。莫夕原轻笑。 妹妹妹?景行纠结着眉头确认一遍。 对,有血缘关系,亲生的那种。 景行吞了口唾沫,心有余悸,还好,对莫夕原的恶意没表现得十分明显。 毕竟自己看上了人家妹子,要是景行早知道,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那么冲撞这个未来姐姐 萧桐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莫夕原问。 她天分很高,这几年已经跻身世界一流设计师的行列,可惜 可惜也许以后再不会有惊艳世界的作品问世了。 莫夕原已经读懂了景行的后半句,没有再问。 莫夕原怅然,我居然错过了萧桐那么多年。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说话间车已经停在莫家本宅的大门前,景行先下了车,替莫夕原拉开车门,莫总,我对萧桐有信心。 我也有。莫夕原下车,对景行微微一笑,景小姐,谢谢你送我回来。 您叫我阿行就可以。说罢,景行跟莫夕原道了再见,很快驱车消失在夜色里。 莫家管家早已把园内通行车停在本宅门口,莫夕原上了车,靠着真皮椅背,暗暗地想,日子还长,可是萧桐恐怕等不了那么久了,自己的母亲更等不了那么久。 第67章 活该 回到主宅,莫夕原先去楼上看自己的母亲。 莫夕原母亲名为许桐, 年轻时是个样貌出挑的美人, 和莫夕原的父亲未婚同居,有了莫夕原。那时莫家还是莫夕原的爷爷当家, 莫父是莫家二子,根基不稳, 莫老爷子身体不行了, 莫夕原的父亲一心想着夺权, 就舍弃了莫母回了江禹。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让整个家族在当地抬不起头来的大罪,许家未免家族蒙羞,搭了一堆嫁妆把莫夕原的母亲随意嫁了当地一个混子,外号陈赌鬼, 那人就是萧桐父亲。 莫母不足月生了莫夕原,陈赌鬼自觉被人戴了绿帽子, 就要摔死莫夕原, 还好陈赌鬼的娘心善, 瞒着陈赌鬼悄悄保住了莫夕原一命,对外只说是个女儿,没法传宗接代, 掐死了。又一年,莫母生了萧桐, 萧桐刚足月,莫母就拿着萧桐奶奶给的盘缠,带着莫夕原跑了, 连个名字都没给萧桐留下,只临走时在萧桐右肩深深咬了一口,以便日后相认。 陈赌鬼跑了老婆,嫌丢人没好意思跟人说,别人问起,他只说他老婆死了,难产死在家里,谎话说多了竟然自己也相信起来,描述的也越来越绘声绘色,于是街坊邻里深信不疑,都说陈赌鬼克妻,萧桐克母,两个灾星克死了莫母。更是连莫母的死状都传得生动,好像他们亲眼所见似的。 再后来莫夕原的父亲得到莫家大权,找回妻女,那时莫夕原不到两岁,可惜莫母已经落下病根,身体也衰弱起来,靠着各种补药吊到今日,已是强弩之末,药石无医。莫母一生历经坎坷,活到今日没别的念想,就想见一见当年自己没法带走的小女儿,只是找了这么些年小女儿的下落依然不明,莫母近年来已不报什么指望,只求她别记恨自己也就行了。 妈。莫夕原进了母亲卧室。 莫母还未睡,拿着一缕胎发对着台灯细细端详,见莫夕原进来,把那缕头发收进床头柜中,捂着嘴咳了一声,夕原回来啦,累么?我让厨房给你预备了莲子羹,待会儿让他们端一碗到你房里去,安神的。 谢谢妈。莫夕原看了看柜子,妈,刚才你拿的是什么? 你妹妹的胎发。要不是当年临走前狠心剪了一缕头发贴身带着,这么些年,我连点念想也没了,也不知你妹妹现在在哪儿,有没有受人欺负。莫母说着,抹起眼泪来,我这辈子是见不着她了,夕原,你日后找着她,替妈跟她道声歉,就说妈妈对不起她,让她别记恨妈妈。 妈,你别这么说,你身体好着呢,肯定有找到妹妹的时候的。 你别安慰妈了,我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能捱过这个冬天,也就差不多了。夕原,我这阵子老做梦,梦见你妹妹回来了,今年我们一家人一起过了个团圆年。莫母啜泣道,要是真能过个团圆年,我死也无憾了。 妈 母亲这些年受的苦莫夕原看在眼里,她对妹妹的日思夜想莫夕原也全都知道,莫夕原本打算等萧桐病情好转一些再把找到妹妹的消息告诉母亲,如今看来是等不到那时候了,莫夕原犹豫再三,终于告诉了母亲实情,妈,妹妹找到了。 你说你说什么?莫母神色激动,握住莫夕原的手,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你再说一遍夕原,你不是哄妈妈开心吧?你妹妹你妹妹真找到了? 找到了。 什么时候找到的?她现在在哪儿?夕原,快带我去看看她,快带我去看看我的小女儿莫母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叨阿弥陀佛,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妈对不起你妈当初不该丢下你 念叨着念叨着,莫母捶胸顿足哭了起来,一口一句对不起小女儿。 她身体不好,莫夕原怕她再苦伤了身子,劝了好一阵,莫母总算止住哭,擦着泪问:你妹妹,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萧桐,和你同名。 是她奶奶心善,怕我找不着她,才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莫母说着又哭起来,可我还是没找着她,萧桐萧桐是我对不起她。 莫夕原也忍不住有些哽咽,母女俩对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莫夕原父亲回来,娘儿俩才擦干眼泪装作无事发生。 知道小女儿还活着,莫母的病似乎一下子好转不少,一大早起来精神头也比往日好多了,她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却让人给自己梳了头,又让莫夕原给自己挑了一身衣裳,打扮得妥妥当当,依稀还能看见三十年前的美人风采来。 第45章 妈,打扮这么隆重是要上哪儿去呢?莫夕原笑着问。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看你妹妹。莫母一脸喜气洋洋地回道。 莫夕原脸上的笑一僵,今天? 是啊。察觉出莫夕原神色有异,莫母小心翼翼地试探,今天不合适么? 今天 是不是你妹妹心里恨我,不愿认我?莫母惊惶道,夕原,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我我不告诉她我是谁成么?我就想看她一眼,我就想看看我的女儿 不是不是,妈,你别多想,萧桐她不恨你,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现在病了,妈,我带你去,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莫母喜出望外,好好!只要能见你妹妹一面就行! 只是莫母没想到,莫夕原说的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直到车开到二院门口,她才明白过来。 你妹妹萧桐她怎么了?你说的病了,是什么病? 莫夕原领着她妈进去,边走边安慰,妈,您别急,萧桐之前受了些刺激,精神不太好,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她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这话根本不起效果,还没见着萧桐,莫母已经又哭了一遭,直到站在萧桐病房外面,她才在莫夕原的劝慰下平静了情绪,止住了哭。 她们来得早,进去时萧桐还在睡,刘阿姨去准备早饭,只有赵阿姨守在病房照料,赵阿姨一见来人,吓得赶紧去搀扶,夫人哎,您老身体本来就弱,还来医院干什么?等会儿染了什么不舒服回去,先生不知要怎么怪罪我们! 莫夕原扶着莫母坐下,道:赵姨,这里没你事了,你先出去吧,我妈就是想来看看萧桐。 好好好,小姐、夫人,那我走了,有事你们叫我。赵阿姨说着退了出去。 莫母这才敢把身子往前倾了倾,离萧桐更近一些,沿着萧桐的额头眉眼,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看。 像,真像。莫母摸着萧桐眼睛道,你们姊妹两个的一双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莫母抛弃萧桐时萧桐才一个月大,过了三十年,早记不清萧桐的长相了,可今日一看,却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好像自己这三十年梦里已经把萧桐一点点长大成人的模样经历了一遍,眼前这人,和她脑海中想了三十年的女儿分毫也不差。 可怜我的萧桐,在外面受了许多苦,身上瘦得一点肉都没有了。说着眼里又有些湿意。 她们的说话声吵醒了萧桐,萧桐迷迷糊糊睁眼,正瞧见一个陌生的老妇人坐在自己床边哭,凄凄切切,吓得萧桐一愣。 萧桐,你醒了。莫夕原赶紧笑着跟萧桐解释状况,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母亲,她今天来医院检查身体,听说你是我朋友,于是想来看看你,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哦萧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坐起身来,阿姨好。 哎,哎莫母看着她,不知该笑该哭,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是叫萧桐是吧?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妈,你别吓着萧桐。莫夕原说着倒了杯水给萧桐,萧桐你别介意,老年人就是这样,情绪比较容易激动。 没什么,我奶奶也这样。萧桐喝了口水,掀开被子起床洗漱,洗干净睡意,想想屋里有外人,顺便在浴室扎了头发,换了身稍微正式一点的衣服才出来,阿姨吃早饭了么? 在家吃了一些。莫母红着眼睛道,好孩子,你饿了吧?夕原,快,让她们赶紧把早饭端上来。 好。莫夕原应了一声,吩咐外面的赵阿姨准备早饭,不一会儿,两位阿姨就端了一桌早点进来。 由于今天莫母也在,所以早餐便格外隆重,中式西式的点心香肠应有尽有,几乎是半个早餐版的满汉全席,莫夕原和她妈早上在家也没吃什么东西,于是和萧桐一块吃,吃完早餐,莫母又拉着萧桐嘘寒问暖,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问她这些年过的好不好,问她结婚了没有,有对象没有。 萧桐不习惯陌生人这样热切亲昵的态度,刚开始还能礼貌应答,到后来只觉得这位老妇人问的东西越来越隐私,实在有点关心过头,干脆打开电视来看,附和着答两声,明显的心不在焉。 萧桐,改天去阿姨家里坐坐好不好?阿姨给你做几个拿手菜,长这么大你还没吃过我做的菜呢,我做的干烧虾你夕原姐姐最爱吃了,你去家里,阿姨也给你做,啊? 这话已经亲昵得让萧桐反感,萧桐连电视都懒得看了,拉着脸道:我不爱吃虾,您还是做给莫夕原吃吧。 那你爱吃什么?告诉我,我都给你做。 我什么都不爱吃,阿姨,我和你非亲非故,和莫夕原也算不上什么朋友,谢谢你的关心,请回吧。 萧桐的口气让莫夕原一下子怒起来,萧桐,你怎么能这么跟她说话! 没事的没事的,萧桐你别生气啊,是阿姨唐突了,那你今天好好休息,阿姨改天再来看你。莫母把一脸怒气的莫夕原拉了出去,走走走,别生气,是我们今天来的不是时候,没打声招呼就来了,难怪萧桐不适应 莫夕原憋着一肚子不满,让司机把母亲载回去,转身就去找萧桐质问,你怎么能对她这么说话! 萧桐一脸无所谓,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你知道她是谁么! 先前不知道,现在猜也能猜出一点来。萧桐随意地笑了一下,难怪前阵子好端端地体检了两回,原来是做这个用途。 你莫夕原显然没料到萧桐现在这么清醒,结巴了一下,你说什么? 之前那次莫名其妙的体检,还有你无端问起我母亲的事情,我和你非亲非故,你关心我也就算了,竟然连我母亲也关心上了,莫夕原,我只是精神出了点问题,又不是失忆,更不是智商下降了,这么多事串在一起,就算猜,也猜出来了。 你猜出什么了? 我想起来了,还有昨天你说,我是你妹妹。萧桐捂着眼睛苦笑,哎呀,这可真够尴尬的。 莫夕原哭笑不得,无话可说,她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忧虑,萧桐这么聪明,不用点透就能把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可萧桐这态度,看起来可不是愿意和母亲相认的样子。 莫夕原道:母亲她这么多年一直很想你。 是么。萧桐点头,显得有点漠不关心。 她当年也是迫不得已,这么多年也一直在后悔当初丢下了你,你该给她一个机会。 原来当初是她主动丢下我的。萧桐了然,当然了,就我父亲那个德性,如果我是她,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萧桐 她叫什么名字? 什么?莫夕原一愣。 你的母亲,她叫什么名字? 莫夕原道:许桐。 萧桐嗯了一声,知道了。 萧桐想,难怪奶奶说自己的名字是母亲给的,原来不是她的母亲临终前给了她一个名字,而是她母亲连个名字都没为她取就把她扔了,于是奶奶把她母亲的名字给了她。 萧桐年幼时曾幻想,如果母亲仍在,自己的人生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后来她大些,又想,自己要好好的,连母亲的那份人生一起活下去。再后来,萧桐跌进地狱里,她想,等自己死了,还是不要去见母亲的好,自己这种人,何必给母亲蒙羞。 现在,她才明白,原来母亲仍在,一切也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她作为一个不被期待的生命降临人间,所遭遇的一切,不过是自己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多写点,明天少写点,啦啦啦 第68章 保护你 莫夕原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当然理解不了萧桐的心情。她虽是在外头出生的私生女儿, 但她父亲就她这一个孩子, 她两岁回到莫家就是莫家的唯一继承人,人人捧着她哄着她, 众星拱月。她被按照莫家继承人的标准培养起来,吃穿用度都是最好, 父母关爱触手可得, 所以即使她知道萧桐从小长这么大一定受了许多苦, 不说其他,光是在俞轻寒这里吃的苦头,就已经够莫夕原自责一辈子,但她并不能感同身受。她不是萧桐, 所以她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在莫夕原的认知里,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天下也没有恨父母的孩子, 母亲当初抛下萧桐, 这是母亲的过错,却也是母亲不得已而为之,况且母亲后来的日子里, 没有一天不为自己当初做过的决定后悔,没有一天不想念萧桐。 莫夕原是看着母亲日思夜想萧桐到今日的, 如今母亲病入膏肓,只想见一见萧桐而已,萧桐却连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都不愿满足, 宁愿母亲宁愿母亲死不瞑目! 莫夕原对萧桐道:我从前不知道,你这么恨母亲。 我不恨她。任何人在她那时的立场,做的都不会比她更好。萧桐只是笑笑,道,可不恨和接受之间差得远呢,谁说不恨就代表接受?世上哪有这么非黑即白的事情,莫夕原,你又不是小孩子,不会不知道这些。 萧桐态度坚决,莫夕原无法劝服她,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你不必接受她,只让她有空时来看看你,这也不行么? 抱歉,我并不需要再多一个人来同情我的人生。 她不是同情你。她只是想爱你。 爱?萧桐有些微愕然。 爱这个东西,奢侈又玄妙,萧桐曾经那么渴望,求而不得,可惜现在她不想要了。 萧桐当了一辈子穷人,穷人的世界里缺少很多东西,只有一样从来不缺,那就是自知之明。得不到的东西,干脆连幻想也一并刨除,没了念想,就再不是什么必需品。 萧桐仰声大笑,她明知自己情绪不能激动,却怎么也止不住笑声。 她在嘲笑莫夕原,嘲笑莫夕原一把年纪还这么幼稚。她嘲笑莫夕原,又羡慕莫夕原。 被爱着的人才有资格幼稚。 还好她现在不需要了。 莫夕原不懂萧桐为什么笑,但她听出了萧桐笑声里的嘲讽,她微微有些恼怒。 可是萧桐笑声那么激烈,连肩膀都开始跟着抖动起来,她的身体越发单薄,跟着笑声在空气里发抖,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架,那笑声撞击莫夕原的耳膜,震得她胸口闷痛,喘不过气来。 如果我早点找到你就好了。莫夕原坐在萧桐身边,捂着闷痛的心口,叹息声很低,却一点不漏地传进萧桐耳朵里。 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呢。萧桐停了笑,后脑勺靠着床头,盯着天花板,神情漠然,我始终是那个被丢弃的。 早点找到你,在你对这个世界失望之前,至少让你知道,有人真心实意爱着你,真心实意希望你好。莫夕原歪着头看萧桐,萧桐,我花了十二年的时间来找你,不是为了母亲,是为了我自己,不是找回母亲的女儿,是找回我的妹妹。 萧桐转过头去,不看莫夕原,可不一会儿,莫夕原就发现她脸上有液体掉下来,落在枕头上,浸湿了一大片。 萧桐哭了。 不是情绪失控歇斯底里的恸哭,也不是惊吓过度蜷着身子的抽泣,她转头不看莫夕原,眼泪无法抑制地从眼眶里落下来,最后只好把脸埋在枕头里,默默地流泪。 像极了在外面受了欺负,跑回家里来委屈的小姑娘。 长久以来,莫夕原第一次觉得萧桐如此鲜活,可怜又无助,再不是那个用硬壳把自己裹起来的木头人。 莫夕原趴在萧桐枕头边,慢悠悠地摸着她的头发,慢悠悠地安慰,我的傻妹妹 萧桐伸手抓着她的衣领,把自己的头埋在她的领子间,一动也不动。 很快,莫夕原觉得领口浸透了温热的液体,她把萧桐抱在怀里,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就让这个在外头漂泊了许久,被人欺负了许久的妹妹在自己怀里尽情地委屈,尽情地哭。 我的萧桐啊,在外面吃苦头了。 是姐姐不好。姐姐没找到萧桐。 姐姐不在,萧桐多怕啊。 萧桐不怕,以后姐姐保护你。 第69章 变质 从那天起,莫夕原不再强迫萧桐接受她母亲, 也没再在萧桐那儿提过她母亲, 萧桐依旧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就如她自己所说, 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越来越失去了神智不清时候的一点天真, 发自内心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萧桐又开始做噩梦, 她不再像最初时的那样整夜的无意识地闭不上眼睛, 她每晚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却无法真正入眠,迷迷糊糊睡过去一会儿,不过一两个小时必定惊醒, 醒来时一身冷汗。她的精神甚至比最神智不清的时候还要萎靡,眼底的青黑看得景行心疼。 景行给萧桐熬各种安神汤, 也不知她从哪儿找来那么些食谱偏方, 一天一碗不带重样的, 可惜效果甚微,也找了中医西医给开方子,西医无外乎安眠药、镇定剂之类的, 这些药吃多了恐怕会伤了身体根基,不能多开, 剂量不够,收效甚微,中医讲究个慢慢调理, 短时间更无法见效了,急得景行直挠头。 萧桐病中,景行对她的照顾她都记在心里,她和景行六七年交情,从同事到现在的挚友,景行为自己做的一切,说不感动是假的,景行几乎是萧桐现在唯一信任的人,可感动归感动,萧桐对景行更多的是亏欠和愧疚,她这些年来活得失败,亲人早已离去,事业已经终结,爱人也是假的,仅有的朋友就是景行。 自从奶奶走后,从没人对萧桐好过,景行是唯一一个对萧桐好的人,朋友之间做到景行这个份上,萧桐真不知怎么才能还得完景行的情义,所以现在景行来医院看她,她都惶恐不安,心里暗暗记着欠景行的债又多了一分。从前她住景行那里,虽然也是靠着景行的照顾,但好歹自己还能打扫个卫生,做个饭,帮景行照料房子,也不算全然无用,哪像现在,自己是废人一个,除了占用景行的时间,拖累景行的生活,其他一点忙也帮不上。 第46章 萧桐和景行并肩作战六年,知道景行身上的工作多忙,有时候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天天往医院里跑,工作那边肯定焦头烂额了。 阿行,我在医院好好的,刘阿姨赵阿姨很体贴,你不用天天往这跑。萧桐吃着景行炖的补品,劝道。 我知道刘阿姨赵阿姨体贴,也知道你在医院挺好,我就是想找机会来看看你。景行笑着安慰她别多想,又道,萧桐,我现在每天努力工作的动力就是干完活下了班可以过来看你,你不会连我这点念想都要剥夺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桐急道,我是说你家离医院挺远的,你又要每天给我做吃的送过来,又要顾着工作,这样下去身体要吃不消的,我这边很好,你有时间过来,我宁愿你在家里多睡两个钟头,别把身体累垮了。 萧桐,你这是关心我么? 我当然关心你,阿行,你是我朋友。萧桐郑重地说,我这些年混成什么样自己心里也清楚,混到今天这副德性,要说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事,那就是能认识你,所以我更不愿因为我耽误了你自己。 景行的记忆里,萧桐还是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表达自己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她听得高兴,又为萧桐的那句朋友有点难过,还是笑了起来,靠得萧桐更近了一些,气息几乎喷在萧桐脸上,跟你在一起,一点也不耽误。 景行话语里的感情已经超过了朋友间的界限,即使是挚友,这话说的也太暧昧了些,萧桐听得异样,不知该怎么接话,心上像压了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只好别过头去不敢看景行。 景行心思细腻,自然知道自己这话过界了,也知道萧桐察觉出了什么,可她在萧桐身边守了这么久,看着萧桐陷入绝境,又渐渐从绝境里走出来,她不想一辈子以朋友的身份陪在萧桐身边,萧桐现在不能接受一份新的感情没关系,景行可以等,但至少景行得让萧桐一点点知道自己的心意,让萧桐一点一点接受自己。 还好,萧桐只是逃避,她并没有全然拒绝,景行想,自己至少不是全无希望。 萧桐现在脑子比从前清醒一些,能理出一些逻辑,又不十分清楚,比如她能感觉到自己和景行之间维持了七年的交情开始变质了,变成什么样了?最终又会变成什么样?萧桐不清楚。 她绝不敢把自己和景行之间的关系往恋人那方面想的,那就太惊悚了,莫说萧桐前半辈子的爱恨都给了同一个人,就是没有那人,萧桐最可能的结局也不过是孤独终老,她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找到一个爱人的。 再说景行对于萧桐,是挚友、知己、亲人,是萧桐唯一可以信任的那个人,却绝不是爱人。 景行值得一个真正好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那人一定和景行一样优秀,势均力敌,足以配得上她。所以萧桐希望景行有自己的时间,而不是一直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已经不再纯粹的朋友关系让萧桐压抑不安,她只好开始躲着景行,景行来医院的时间一般比较固定,萧桐就总挑这些时候去散步,或者去接受治疗,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为了躲景行,却整日在医院里游走闲逛,漫无目的,只要不碰到景行就可以。 这个方法奏效了一个多星期,后来景行改了探望时间,萧桐无处躲避,只好装睡。 萧桐闭着眼睛,能感受景行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保持脸上平静,心却跳得厉害,尤其是景行临走前还在萧桐额头亲了一下,萧桐简直要汗毛倒立。朋友之间会亲吻额头么?萧桐没有别的朋友,但她知道自己和景行的关系绝对不正常了。 萧桐没有办法,只好去求助陈落,陈落是心理学专家,又和景行是同事,对目前这种诡异的关系一定有解决办法。 萧桐?今天刮的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来了。陈落正准备吃午饭,看见萧桐,放下手中的三明治,微微一笑,难得你今天主动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有。萧桐点头,把自己和景行的问题一五一十跟陈落说,连之前她病中发生的能回忆起来的事都说了,说完之后紧张地看着陈落。 陈落无奈,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 阿行她,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是不是喜欢你? 臆想一个人还是自己的好朋友,喜欢自己这种人,这样的想法让萧桐颇为难堪,她艰难地点点头,双手握拳放在大腿上,紧张地等着陈落的宣判。 陈落笑道,萧桐,你真是个聪明人。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萧桐脸色发白,喃喃道:不,不可能,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我和景行多少年的老同学了,她那个人,责任感强,同情心又爆棚,你简直完美满足了她的责任感和照顾欲,我看看陈落在萧桐脸上左右打量了一番,嗯,长得也不差,这么完美契合的人出现在她身边,她不喜欢才是怪事。 不,不能这样。萧桐崩溃地摇头,她不能喜欢我,阿行还有大好的前途,她不能喜欢我。 萧桐自己余生的痛苦已经可以预见,景行那么好的人,绝不能跟她绑在一起,陪她一起下地狱。 陈落,你是医生,你救救阿行,她不能喜欢我,你救救她吧。萧桐哀求陈落,可陈落只是更无奈了。 我只是个医生,医生不是万能的,萧桐,能控制人喜欢谁不喜欢谁的,那叫丘比特。 萧桐现在满脑子都是景行要跟自己绑在一块下地狱了,哪里还有心思和陈落开玩笑,她急得快哭出来,就差跪在地上给陈落磕头,可陈落也毫无办法。 最后萧桐急得喘不上气,眼看就要犯病,陈落才揉着太阳穴道,萧桐,放心吧,如果我的猜测正确,景行大概率不会喜欢你的,或者说她还喜欢你,但是不会缠着你了。 你说的是真的? 我从不说假话。 那就好。萧桐一颗心落地,那就好。 只要景行不傻傻地耗在自己身上就行,她那么好的人,萧桐只愿有人能真正爱她,她也爱那个人,然后两人和和美美过一辈子,这就再好不过了。萧桐有自知之明,景行一定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可那个人绝不是自己。 萧桐,陈落问,十二年前,上榕县,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桐全身的血液冻住,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没什么,只是十二年前上榕中学有个学生被撞死了,那人和我家有点亲缘,凶手到现在还没抓住,眼看着都快过了法律追诉期了,我就碰碰运气打听打听,看你知不知道情况,也算为他尽了一点力了。 原来是这样。萧桐长舒一口气,我不知道,从没听说过这件事。 陈落又随意问了萧桐几句,最近药是不是按时吃的,睡眠情况怎么样,幻觉有没有减轻。 萧桐看着周围,她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不是幻觉,可它们就在那里,不远不近跟着,那么真实,萧桐实在无法相信这是幻觉。 萧桐走后,陈落才又拿起她的三明治开始吃。 她机械性地咀嚼,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的是上榕县十二年前的一件旧事。 这件事原就是个极隐秘的谣传,捕风捉影,一点证据也没有,知道的人极少,甚至连当事人存不存在都没人清楚,陈落从前念书时路过教师办公室,偶然听两个老师隐晦地说过几句,之后再没别的人提起过。 今天萧桐提起景行,陈落才突然想起来。 这么一串,所有事就都说得通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一直不在家,没法码字,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第70章 绝境 莫夕原来时,萧桐又在发呆。 不是游离天外的呆滞, 萧桐眼睛聚焦在某个角落里, 像在和什么东西对峙。 陈落说过,萧桐有严重的妄想症, 可莫夕原看那样子,不像妄想症, 倒像她的确能看见某些东西, 常人不可见, 于是统统当作妄想。 当然这想法被她转瞬推翻,她笑了一下,笑自己怎么也跟着萧桐胡思乱想上了,摇摇头甩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才走进去。 萧桐听到门口的动静,视线转过来, 看到莫夕原, 从床上下来, 给莫夕原倒了杯水。 她现在已经没有从前那么讨厌莫夕原了,但那天在莫夕原面前失态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丢脸,所以面对莫夕原时总有些不知所措。 吃晚饭了么?莫夕原问。她抬眼看了看墙上挂钟, 七点刚过一刻。 刚吃完,赵阿姨才把碗筷收走。 哎, 早来十分钟就好了。莫夕原半真半假地抱怨,我开完会就赶过来了,还没吃饭呢。 我让赵阿姨再给你做点儿。说着萧桐就要出去找赵阿姨。 不用了, 我逗你呢。莫夕原笑着拉住她,眼看着到年底了,这段时间天天忙,好不容易偷个闲,你陪我聊聊天吧。 萧桐看看台历,原来已经十一月了,今年入秋晚,前两天天才凉下来,舒爽宜人的天气,萧桐怕冷,已经换上薄羊毛衫,去年的衣服今年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看着像大了好几号,莫夕原瞧着心疼,让莫家的裁缝给萧桐量了尺寸,重新做了几身,这回倒是合适了,只是穿在身上愈发显得单薄。 莫家裁缝的手艺到底不如你自己的好,做的这几身还不如你原来的好看。 萧桐一听笑了,我从前的衣裳也是买现成的,哪有那么些闲工夫自己做衣裳穿。 是么?我看你从前的发布会,模特身上的展示品倒是精致。 一年半载几百个人心血才得那么几套,不精致才是怪事。 莫夕原是个会聊天的,三两句话把话题带到萧桐专业领域,萧桐话匣子也打开了,两人有说有笑,长相又有几分相似,远远看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气氛热络了,莫夕原才叹道,转眼一年又过去了。 不知道今年冬天会不会下雪。 莫夕原问:你喜欢雪? 萧桐摇头。 她不喜欢雪,不喜欢冰,也不喜欢冬天。她小时候太穷,家里的房子四处漏风,到了冬天就别想睡安生觉,童年的记忆扎根太深,所以即使后来终于宽裕起来,她对冬天的恐惧憎恨也早已深入骨髓。 莫夕原道:我也不喜欢,萧桐,不如今年我带你去南方过冬吧。 不想去。 你不喜欢南方? 不是,这里挺好的,有暖气,不冷。 好是好,终归是医院,难道你还要在医院里过年么? 萧桐其实觉得无所谓,她往年过年也都是一个人,在医院或是在别的地方又有什么区别。 莫夕原道:好吧,既然你喜欢这里,那我今年就陪你在这过年。 萧桐诧异,莫家怎么办? 莫家有我父亲,不会有事的。莫夕原顿了一下,才道,再说,这是我终于找回你的第一个年,我想和你一起过。 真是非常值得纪念的日子,萧桐都听得心动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找了我很久吗? 很久,久得我都快放弃了。 放弃了还好些。 胡说。莫夕原一脸严肃,要是真放弃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哪有这么严重。萧桐哂笑,你和我不过半个血缘关系,她都能放弃我,何况是你呢。 她没有放弃你。 萧桐不置可否,反驳的话都懒得再说。 母亲当年差不多算是被强卖给那人的,你父亲的人品你比我清楚,在那种情况下,没人能做的比她更好。 她把你带走了。 她这些年来也一直很懊悔。 萧桐笑了,讽刺道:莫夕原,我前三十年都没有母亲,那么后三十年就更不需要母亲了。 莫夕原道:她快死了。 萧桐沉默许久,我很抱歉。 萧桐觉得自己的心真是越来越冷硬了,要是一年前,她怎么着也得去看那个女人一眼,即使不相认,也去送她最后一段路,现在,萧桐心里波动都很少了。 话已至此,再无说下去的必要,莫夕原临走前对萧桐道:萧桐,快点好起来吧。 萧桐靠在床上淡淡地想,快点好起来,这五个字说起来可真容易。 这么容易的五个字,让萧桐挣扎了十几年,越陷越深。 莫夕原当然也不是说说而已,她对萧桐的调查从来没有停止过,知道了本名,知道了萧桐在上榕县的关系网,调查起来就比从前无头苍蝇似的乱找容易多了,不过半个月,事情就有了眉目。 莫夕原拿到那份详细资料,翻开第一页,手就握成了拳头。 这次手下送上来的资料比上次详实可信得多,文字、图片、口供,还有警察的现场取证,天知道莫夕原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把那份报告撕成碎片,等翻完最后一页,她的骨头缝里都是凉的。 萧桐出事的日期莫夕原记得,正好是自己在英国的时候。 那年冬天,英国天气格外阴冷,莫夕原和俞轻寒坐在壁炉边,分享同一张毯子,看同一本书,岁月静好,时光悄然溜走。 那年,俞轻寒足足在自己那里待了半个月才回国,自己亲自送她上的飞机,同时给她的还有那本只看了一半的书。 那年,萧桐的世界崩塌了。她独自一人陷入绝境,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身边连一个真心爱她的人都没有,甚至连虚情假意的俞轻寒都不在。 莫夕原想杀了自己,也想杀了俞轻寒,她前几天还想着要陪萧桐好好过个年,还让萧桐赶快好起来,现在,她连再见萧桐一面都不敢了。 推萧桐下地狱的手,其中一只就是莫夕原自己的。 莫夕原浑身发抖,她拿着那份东西去找陈落,手抖了好几次才把车钥匙插进锁眼里,她是个意志坚强的人,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 等她终于带着那份资料走进陈落的办公室,把它放在陈落面前,莫夕原几乎虚脱,A4纸被浸湿了大半,全是莫夕原手上的冷汗。 第47章 陈落疑惑地打开文件,只看第一页就了然了。 陈落早已猜中情节,所以没显出什么惊讶来,可她一页页往后翻,越翻越触目惊心,最后咬牙切齿,把文件夹摔在桌上。 人性丑恶,陈落早已知晓,真的亲眼所见,才知道人能恶到什么地步。 轮奸。 纸上冰冷两个字,组成世间最恶毒的词语之一。 伴随其中令人发指的暴力手段,为了取乐拍下的照片,绝望空洞的眼睛,警察取证时再次剥开记忆的血肉淋漓,还有全无职业道德的心理医生审讯式的治疗。 什么事能毁了一个人呢? 陈落以前对萧桐是有些鄙夷的。她尊重每一个病人,但内心深处,她对萧桐这样,为了某个人就把自己逼入绝境的人是看不起的。 难怪萧桐病态地怕黑,难怪萧桐会产生那样难以治疗的幻觉,难怪萧桐消极抵抗心理疏导,甚至对穿白大褂的人都充满恐惧。 难怪萧桐抓着俞轻寒,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陈落想,如果自己是萧桐,只怕立时就去死了。 萧桐在这充满恶意的世上孤独地、艰难辗转地又生存了十二年。 陈落总觉得萧桐早没了求生意志,生不如死。 萧桐从来也没放下过活下去的希望,她被人逼下了悬崖,依然抓紧山石藤蔓,一点一点想爬出来。 只是十二年来,一个真心愿意救她的人也没有。 连她想拼命抓住的俞轻寒也不是的。 第71章 补一段 长久以来,萧桐总是反复地、持续地做同样一个噩梦。 漆黑阴暗的屋子, 屋顶高得遥不可及, 最顶上有一扇小小的天窗,透出一点微光。 萧桐被反手绑在屋子角落, 赤裸的。 身上很疼,血迹干涸, 蟑螂爬过她的身体, 又爬远。 她以为自己死了。 接着门被踹开, 刺眼的光亮透进来,人群也拥挤地涌了进来,萧桐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围着她笑, 笑声刺耳,萧桐想躲, 但无处可藏。 紧接着, 光亮消失了, 萧桐眼看着那些人长出尖牙,长出利爪,瞪着血红的眼睛, 吐着长舌头,一步一步朝她爬了过来。 这些魔鬼掐着她的脖子, 撕扯她的皮肉,新鲜的血液顺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再次淌下来,黑暗中晕染出一片红色。蟑螂和老鼠闻着血腥味爬过来, 密密麻麻地爬在她身上吸血,在这顿饕餮盛宴中分一杯羹。 疼痛剥开她的皮肉,扯出她的五脏六腑,敲开她的骨头,吸食她的骨髓。她的身体在空气里发抖。 她不能呼吸,不能动弹,也不能叫喊。 然后她睁眼。 曾经萧桐会惊醒,她会惊得坐起来,满身大汗,像被人从水里捞起来的。后来她似乎习惯了,窝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睁开眼,好像刚好醒来一样坦然,冷汗依旧会浸透后心,湿透整件睡衣,她也依旧会急促地喘息,不过没任何人能看出来。 当年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太过难堪的记忆被大脑保护性地故意模糊,只有疼痛沿着身体的每一根神经被记录下来,一天比一天更加深刻。 萧桐睁眼时,下意识看向角落,果然看见那些东西还在,它们已经跟随了萧桐十多年,可看到时,萧桐依旧忍不住发抖。 要是那天没有出去就好了,萧桐想。 她每天起床总有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的发呆,旁人都以为是发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梦中疼痛的延续,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在疼,动一下就是撕心裂肺,她疼得不敢动,只好呆坐着等疼痛自己消失。 时间才早上六点,过了一个半小时,刘阿姨端来早饭,已经入秋了,天气很凉,刘阿姨开门时带进来一股冷风,萧桐打了个寒颤,裹紧被子。 萧桐醒了呀,快刷牙洗脸吃早饭,阿姨早上刚包的馄饨,你最爱吃的荠菜馅儿的。 萧桐听话地下床洗漱,吃了半碗,再吃不下。 怎么吃这么少,胃就跟小鸟似的。刘阿姨叹口气,收了精心准备的饭食,退了出去。 萧桐也觉抱歉,辜负了刘阿姨的一番心意,可她刚做了一场噩梦,实在吃不下东西,还好刘阿姨早知她的食量,即使萧桐只吃了半小碗也不会怪她。 今天景行会来,萧桐自从知道景行心意后,不愿与她见面,一直躲着,今天也是一样。 她穿了件羊毛衫,觉得还有点冷,又在外面套了件呢子大衣,这才出门。 秋天花园没什么好景致,人倒是很多,萧桐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了一上午,快吃午饭时赵阿姨打电话来寻她。 萧桐,你在哪里啊?快回来吃午饭吧。 阿姨,你们先吃吧,我在陈医生这里。萧桐没胃口,随口撒了个谎,她最近的确时常去找陈落,所以赵阿姨没疑心,只让萧桐在陈落那里记得吃饭,就把电话挂了。 萧桐在花园待腻了,双手插兜到处闲逛,逛着逛着竟然真逛到了陈落办公室附近。萧桐进去找陈落,但陈落不在,像是刚走的样子,杯子里的咖啡还冒着热气。萧桐找张椅子坐下,转着脖子四处看,眼睛不经意瞥在陈落的办公桌上,那是一个透明文件夹,里面夹了一沓A4纸,封面一张写了萧桐名字。 萧桐好奇,料想大约是自己的诊断记录之类的,便拿过来看。 只翻开第一页,呼吸滞住。 已经模糊到无法辨别的记忆涌进大脑,萧桐像是被摊开了任人围观。 被发现了,萧桐恐惧地想,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个地方,摆脱了所有认识她的人,如今却又被发现了。 那些嘲弄、同情、审视的眼神,如今全都要重新经历一遍。 文件夹从她手里滑落到地上,萧桐弯腰去捡,她喘不上气来,只好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气。 逃走。 萧桐脑海中只剩这个念头。 哪里都好,逃到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她的秘密已经暴露了,她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每个人都会知道她的那段过去,每个人看向她的眼神都会变得异样。 萧桐受不了那样的眼神,她只想当个正常人。 作者有话要说:想到一万字的榜单,明天还要写4000字就头疼,今天先补一段,这样明天能少写点 改几个字 第72章 因果 记忆被唤醒,疼痛感就愈发清晰, 萧桐跪坐在地上, 连指尖都在刺痛,她分不清自己在梦中还是现实, 只看见周围的事物渐渐扭曲黑暗,她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又被关进那间暗无天日的房子里。 放我放我出去。萧桐四肢并用, 张皇失措地爬到门边, 用力拍打那扇死死关住的木门。 谁都好,求求你了,放我出去 萧桐的手掌通红麻木,门纹丝不动。 那些吃人血肉的魔鬼又围上来, 抓着萧桐撕咬,萧桐抓着门把手, 眼神空洞地畏缩抗拒, 嘴里喃喃念个不停, 全是救救我。 她在那间密闭的房子里困了十几年,渴望有人能打开那扇门,把她救出去。 没有。 没人能救她。 救救我吧。萧桐绝望地想, 就算是可怜也好,谁来救救我。 她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 世人都说善恶有报, 萧桐回想自己前半辈子,虽没做几件善事,但也没存过害人的心, 也没害过任何人,她不过想活着,怎么活着也能这么难。 每个人都要在她身上踩一脚,陌生的熟悉的,每个人都恨她不早点死,每个人都巴望着能把她踩到地狱里去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萧桐十指抠进岩壁缝隙里挣扎求生,这些人,打着救她的名号,生生掰断她的手指把她往深渊里推。 活着怎么这么难。萧桐抱着头痛苦地想,这么简单两个字,怎么到自己这里,就难于登天呢,她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些人非得让她死不可,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留。 我不想死。萧桐神经质地自言自语,逃走,逃走 好像事到如今,逃走成了她唯一的出路。 不知道逃去哪儿,也不知道怎么逃,萧桐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陈落的办公室里寻找出口,她早已失了理智分寸,满脑子都只有一个逃字,像只被人关进玻璃瓶的小虫子,不管怎么转也找不到出口,最后只能筋疲力竭得任人宰割。 萧桐甚至已经想到那些人会怎么对付自己了。 装作关心她的样子,一点一点把她的伤口全部挖出来,摊在太阳底下津津有味地评头论足。 太可怜了。 能干出这种事来,那些人简直禽兽不如! 嘘,听说那几个男孩上头有人顶着,什么事干不出来?又不是第一次了,说不定拘留几天就放出来了,哎,只是可怜这个女孩子,一辈子算是完了。 也不能这么说,一辈子可长着呢。 怎么不能?被人玩儿成这样,还有谁敢要?你敢要么? 去你的,好端端你说我干什么? 萧桐躺在病床上被人肆意摆弄翻转,那些人管这叫什么? 验伤取证,为了还她一个公道。 他们一个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眼里闪着红光,萧桐觉得这些人和那些魔鬼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穿了一身白皮,于是侮辱也被披上了一层正义的外衣。萧桐已经不想要什么公道了,她只想让他们滚,可那些人像闻到腐烂味道的苍蝇一样,围着她嗡嗡嗡地叫唤,赶也赶不走。 嘴里全是正义公理,可萧桐看到了他们的獠牙。 逃逃走,不能让他们再抓住一次。萧桐在办公室转了几圈,终于把目光锁定在了窗户上。 她踉踉跄跄跑过去,哆哆嗦嗦打开窗户,还没来得及爬上窗台,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陆续的交谈。 有人! 萧桐不想被人发现,她此时已经不能相信任何人。 她赶紧把窗户关上,环顾四周,把掉在地上的文件夹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做好这一切,她匆忙缩进靠近内室的柜子里躲了起来。 门果然被推开,走进来的是陈落,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景行。 阿落你帮我想想分析分析,萧桐现在老躲着我是为什么?逃避?害羞?还是她彻底讨厌我了?我有那么可怕么? 萧桐现在还没准备好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你肯定是做了什么事吓着她了。 我没有啊。景行大呼冤枉,我就是那天情不自禁,话说得稍微暧昧了一点点 一点点? 好吧,也许不止一点点。 陈落笑道,我和你认识那么多年,还从没见你这么喜欢过一个人,看来萧桐真的是个很值得喜欢的人。 不知为什么,景行觉得陈落的笑容里有点意味深长的悲凉。 当然值得了。景行骄傲地说,我不仅要喜欢她,还要对她很好很好,让她的病好起来,然后跟我说,她也喜欢我。 慢慢来吧。陈落道,陈年的伤口,哪有那么容易愈合。 景行苦恼道,也只好这样了。她视线落在办公桌上,看到桌上一份文件,封面还写着萧桐的名字,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没什么,萧桐下一阶段的治疗方案,说了你也看不懂。陈落微微一笑,脸色自然地把那份文件收进抽屉里。 萧桐的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陈落也从来没打算把这事告诉第三个人哪怕是景行也不例外。 莫夕原把这份文件交给陈落,她熬了个通宵把文件内容仔细看了一遍。陈落很少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看这份文件时却无数次愤怒得想掀桌。她终于理解俞轻寒为什么不愿说这件事,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愿意再次提起。 可是伤口想要愈合,就必须先得把腐肉挖出去,任它溃烂流脓,萧桐的病情只会越来越糟,陈落对着文件看了一整夜,连夜修改治疗方案,甚至没注意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她关了电脑显示器,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醒醒神,顺便去给萧桐做例行检查,谁知半路遇到景行,于是便又回了办公室。 对了,眼看着快过年了,今年你打算回上榕么?景行问陈落。 大年三十的飞机。陈落反问景行,你呢? 我不回去,我爸我妈来我这过年。景行道,嘿,难得你们做医生的过年还能放假。 医生怎么了?医生也是人!陈落笑骂,再说我都五年多没回去了,今年再不回去也说不过去。 景行想想,好像自己也很多年没回过上榕了。 我不想回去。景行撇撇嘴道,那地方太脏。 陈落知道景行说的是什么,十几年都过去了,没想到你还记着这事。 今年过完正好十二年。景行看着窗外幽幽道,这件事我能记一辈子,阿落,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不是你的错。陈落给景行倒了杯水。 我本来可以救她的。景行双手捧着马克杯,食指沿着杯壁摩挲,我亲眼看见那几个畜生把她拖走,可我没去救她。 景行看着陈落,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我逃走了。 她道:我是个懦夫。 你那时才十几岁,你只是害怕。陈落道,害怕并不可耻。 可我本来可以选择报警,或者跟人求救,或者别的什么。我能救那个女孩子,可我什么也没做。景行握紧马克杯,那几个畜生,我知道他们是谁,他们隔天就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学校里上课,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可那个女孩,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他们后来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却不是因为我!景行神情激动起来,她梗着脖子,把马克杯重重摔在桌上,我是个胆小鬼,我连指认他们的罪行都不敢! 景行永远忘不了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她走出校门,亲眼看着那几个畜生拖着一个女孩上了面包车,那天夜里很冷,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景行是唯一的目击者。 第48章 景行能做些什么的,但她什么也没做。 那几个混混景行认识,都是上榕县里得罪不起的人家,景行那时才高二,她还要高考,考出这个偏僻小城,根本得罪不起这些人。 景行的良心为这事煎熬了十二年,即使不久后那几个混混就被抓了,她也依旧无法原谅自己,一念之差,她毁了一个女孩子的一生。 后来景行为了弥补良心的谴责,开始做慈善、做公益,她尽力帮助生活中的每一个人,好像帮助别人是她与生俱来的责任,但她仍旧填不满良心上的窟窿。 陈落。景行问,后来那个女孩有消息么? 陈落喉咙动了动,她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把手背在身后,握成了拳头,在上榕县,没有。 陈落没说谎,她只是隐瞒了部分事实。 那个女孩在上榕县的确没有消息,后来她在江禹市被找到了,后来陈落才知道那天晚上景行没有救的女孩就是萧桐。 所以陈落知道景行不会纠缠萧桐,景行的良心不会原谅她自己,她是萧桐一切悲剧的□□的一部分,她若知道,怎么敢再去喜欢萧桐。 只怕连在萧桐面前出现都不敢了。 陈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此时却觉得这一切真有种因果报应的味道,景行当年的一念之差,葬送了她爱情的可能,即使后来再怎么弥补,对萧桐再好,也都无济于事。 作者有话要说:赶稿完毕,沉迷初音不可自拔。 改错字 第73章 聪明 景行因为萧桐的躲避而心情低落,陈落也闷闷想自己的事, 两人各怀心思,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过了几分钟, 又被一阵电话铃打断。 响铃的是陈落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只能用医院配的电话座机打, 陈落接起来说了声你好,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 陈落皱着眉道:萧桐不在我这里。 事关萧桐,景行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眼睛紧盯电话,小声问:萧桐出什么事了? 陈落示意她等会儿, 才对电话里说:刘阿姨你慢点说,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电话那边大嗓门地吼起来, 景行隔着老远都听着点声音, 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电话里说不清楚, 陈落说:知道了,马上到。说完放下电话,立刻往外走。 景行也跟着往外, 边走边问:是不是萧桐那里出事了? 陈落道:刘阿姨说萧桐不见了。 不见了?她不是在医院么?能跑到哪儿去?再说她现在病情已经平稳多了,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呢?景行焦急起来, 追着陈落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是不是萧桐病情又恶化了? 现在还没确认是失踪,别多想, 先去看看情况。陈落比景行冷静得多,边走边安慰她,步伐迅速沉稳,大概是她表现得太镇定,景行受了感染,也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跟着陈落往萧桐病房赶。陈落说的对,现在什么都还没确定,自己不能光凭刘阿姨的一句话就慌了神。 她们走后,萧桐才从狭小的柜子里钻出来,她一刻没停,一出来就去开窗户,翻着窗户爬出陈落的办公室。 不能走正门,前门全是摄像头,陈落她们已经发现自己不见了,过不了多久就会通过监控查找自己的行踪,现在从前门走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陈落办公室的窗户外是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丛,其中有一个监控死角,因为这片灌木丛平时极少有人经过,所以一直没人注意到这个监控死角,萧桐也是之前无所事事在花园里溜达时偶尔发现的。 萧桐猫着腰,手脚并用,沿着灌木丛树根底下摄像头照不到的那条小道慢慢往外爬,她现在顾不得想其他,一心一意只想逃出这个鬼地方。 萧桐的意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她在二院待了几个月,尽管并非自愿,每日的日常散步也让她对这里的所有环境都非常熟悉,她甚至已经在脑子里迅速规划出了一条避开摄像头逃出二院的路线。 萧桐孤立无援,她以前还能信任景行,现在对她来说,景行也不可信了。 原来景行一直知道她的秘密,原来景行当时就在那里,原来自己本来可以不用经历那段噩梦一样的记忆。 谁都不能信,谁都不可信,世上哪有人会对你好,他们不过是在等着这一刻,等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把你的不堪赤裸裸全都展示出来,放在太阳底下任人围观,好奇心和同情心都满足之后,说不定还要假惺惺掉几滴眼泪。 萧桐从前总想着要依靠谁,要靠着别人拉她一把,把她从悬崖峭壁下拉上来。 那些她以为能拉自己的人,之所以站在悬崖边看她,不过是想等她快爬上来的时候,再找机会把她一脚踩下去。 现在萧桐觉得自己终于看清真相,于是躲开所有人的视线,谁都不靠。 到最后,只能靠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景行和陈落赶到萧桐病房时,刘阿姨和赵阿姨正在病房里急得团团转,看见她们进来,好像看见了救星,赶紧迎上去,陈医生,景小姐,这可这可怎么办啊! 你们别急,慢慢说,萧桐今天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她失踪的? 能不急吗?小姐把萧桐交给我们俩照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照顾妥当了,现在现在人没了,我们可怎么跟小姐交代哟!刘阿姨急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昏过去,幸好赵阿姨眼疾手快扶住她,掐着她的人中把人又给救回来。 刘阿姨靠着椅子虚弱地说:陈医生,您可得帮帮我们,一定得把萧桐找到喽,你说这孩子,出去也不跟人说一声,真是急死我老太婆了! 啊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了!赵阿姨推了她一把,对陈落道,陈医生,上午是我照顾的萧桐,她今天早上起来精神头不大好,吃的也比平时少些,吃完了说要去逛逛,本来我想跟她一块儿去,结果她不让我陪,我就去洗衣服去了,中午打电话叫她回来吃饭,她说她在您那里,结果谁知道刚才我们打电话给您,您说她不在,我和老刘一想,这才觉得不好,这不,马上把您找来了。 景行抢着问:那她说自己去哪儿了么? 没有啊,她要说了我们还能这么急么! 你们去找了么? 找啦,都找啦,厕所、花园、图书室,能找的地方全找遍了,就是怎么也找不着人! 景行一听也着急起来,转头问陈落,现在怎么办? 调监控。陈落转身就走,二院到处都是摄像头,萧桐只要还在医院就一定能找到。 景行跟着陈落去了监控室,整个二院装了几百个摄像头,一个一个看不知道得看到什么时候去,陈落直接让监控室的人把萧桐病房门口的那个摄像记录先调了出来,沿着萧桐的行动路线往下找,最后陈落发现萧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看看时间,萧桐是在陈落回去之前进去的,可一直到她们出来,再没有看到萧桐从办公室出来过。也就是说,要么萧桐早在她们回去之前就找别的路逃跑了,要么萧桐一直躲在里面,听完了她们的所有对话。 萧桐一直在你办公室?为什么我们没看到景行的话说到一半,意识过来,她有可能一直躲在里面?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落不说话。 她想起办公桌上那份文件,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拔腿就又往自己办公室赶,这次的步伐就急促多了,也凌乱多了,甚至有些粗鲁地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景行连追带跑,差点赶不上她。 陈落,萧桐她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可陈落一句话也没回答她,只顾着自己埋头往前冲。 等她大力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了,陈落快步走到窗边,窗户是关着的,但没有锁上,陈落记得自己昨晚从里锁上了窗户,再也没开过锁,这扇窗户只能从里锁上,从外面是锁不了的。她打开窗户,弯腰在窗户外面的墙根底下看了看,灌木丛里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萧桐是从这里跑的。陈落道。 跑?她为什么要跑?景行激动地问,陈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萧桐。陈落一脸严肃,阿行,你相信我,萧桐现在的精神状况很糟糕。 景行当然相信她,除了她还能相信谁呢?景行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萧桐的情况都已经开始稳定好转了,怎么突然一下子,陈落又告诉她,萧桐的精神状况很糟糕? 景行焦急而颓然,她担忧萧桐此刻不知身在何处,又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走近过萧桐,对萧桐的事一无所知,她感到灰心丧气。 刘阿姨和赵阿姨不敢耽搁,把萧桐失踪的消息告诉莫夕原,莫夕原很快带着人赶到,她的人迅速封锁了二院所有可能的出口,在医院里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到了晚上依然一无所获。 再找。莫夕原冷着脸道,医院就这么大,她只有两条腿,能走得了多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景行揪着一颗心,听到没找到人的消息,坐立难安,叹口气,无奈地笑出声来,从她病中,我一直拿她当孩子照顾,竟然忘了,萧桐啊,真是该死的聪明。 萧桐的确聪明,尤其当她的大脑足够冷静且清醒,知道所有人都不可依靠的时候。 莫夕原带着人在医院里地毯式搜索时,她已经躲在医院的垃圾车里,被悄无声息地运了出去。 避开众人耳目并不难,从灌木丛一直往后山走,一路都很寂静,萧桐为了逃跑方便,翻出陈落办公室后又悄悄从别的办公室窗户里顺了把剪刀出来,她的头发过长,爬出灌木丛就已经被树枝刮了几遍,严重拖累她的速度,于是她拿着那把顺出来的剪刀,三下五除二把一头长发全剪了,剪得狗啃了似的,剪刀和头发全部扔进垃圾桶里,连带着她穿出来的大衣羊毛衫也扔了,顶着一头凌乱的短发,穿着病号服戴着口罩,坦坦荡荡就去了后山,医院精神不正常的人本来就多,她这么大摇大摆走出去,途中连一个疑心的人都没有。 后山是医院垃圾集中回收场,每天早上有垃圾车定时来处理垃圾,萧桐混在一堆垃圾里出了医院,后来又带着一身臭味从垃圾场走出来,她走在路上,就像个乞丐,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连个正眼瞧她的人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想着依赖谁,靠自己你才是女王=。= 嗯,发现有人误会了,我只是写着写着突然有这种感慨而已。 大家不要误会我的意思,虽然萧桐是只有靠自己了,但是并不会走上女王之路 第74章 黑暗中的眼睛 萧桐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她没有手机,没有钱, 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病号服,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短发, 一直走到太阳高高悬在头顶时,才停下来。 天气很热, 她又累又饿, 口干舌燥, 近乎虚脱。她想了想,干脆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不走了。 往前一点就是一个公交站台,今天工作日,现在这个点大多数人都在上班, 需要出来坐公交的不多,但也有, 陆陆续续地从萧桐面前来往走过, 都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机, 表情极为专注,根本没几个人正眼瞧萧桐。 他们不拿正眼看萧桐,萧桐倒是观察他们观察得很认真。她坐在路边, 双手抱膝,下巴磕在膝盖骨上, 抬着眼睛打量这些从她面前往来走过的陌生人。 各个都只盯着自己手上那块狭小的屏幕专心致志地看,表情麻木,行尸走肉一样。 萧桐认真地看每一个人, 每一个人都是同样的举着手机的动作,同样的面无表情,她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走在街上的这些不是人,而是一台台被人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按部就班行动,而控制他们的就是他们手上拿着的小玩意儿。 萧桐三十年来那么拼命地想活下去,再苦再难也没击垮她,如今,看着这些行尸走肉,萧桐却突然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像这样麻木地活着有什么意思呢?看看这些人,和浑浑噩噩的蝼蚁也没什么区别。 所有那些一直以来支撑着她的东西顷刻之间崩塌,她那么努力想逃出来,逃出来之后才发现活着真没意思。 人迟早是要死的,活着不过是为了迎接死亡。 想到这里,萧桐筋疲力竭。她连坐都懒得坐了,干脆身子一歪,躺在草地上。她从前有洁癖,但凡自己用的东西,恨不得用消毒水洗五遍,直到洗得发光不可,可她现在却什么也不在乎,带着一身垃圾桶的恶臭,大剌剌躺在路边的干草上,标准的流浪汉模样。 萧桐躺在草地上,想到了什么,转头,果然看到那些东西还在跟着她,只是它们见不得光,只敢远远躲在黑暗的阴影下面,吐着舌头窥伺萧桐。 萧桐能甩掉陈落莫夕原之流,却甩不掉这些怪物。 跟吧,跟吧。萧桐嗤笑着想,等自己两眼一闭双腿一蹬死翘翘了,它们就是想跟也跟不了,估计那时候才是解脱。 秋日阳光极好,萧桐懒洋洋不想动弹,就这么在路边干躺了一下午,傍晚时分,人们渐渐下班,路上来往行人也多了起来,在萧桐看来,不过多了几具行尸走肉,和白天也没多大区别。 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儿,拿石头往萧桐脑袋上砸了一下,嘿小子,你哪儿来的?这地儿是你爷爷我的地盘,麻溜给老子滚一边去! 萧桐睁眼看他。 这小孩剪了个寸头,脸黑黢黢的,也不知是没洗干净还是本来就这么黑,左手拿着根竹竿,右手拿着个不锈钢碗,那不锈钢碗也不知多久没洗,上面一层黑泥,都看不出原来的光泽了。 萧桐再往下看,他左腿从膝盖处被截肢了,裤管系了个死结,空荡荡吊着,随着身体动作诡异地晃动。 小孩也在打量她,这人可真怪,出来要饭还那么清高,好手好脚的,衣服上没补丁就算了,连讨饭碗都不拿,就这能要着钱就算怪事了,现在人都精着呢,嘴不甜的不会哭惨的哪能讨着钱。 你新来的吧?怎么连点规矩都不懂?我叫你起开!小孩又大声喝斥萧桐。 萧桐这才慢悠悠站起来。 她本身并不矮,虽然瘦,也比常年要饭营养不良的小乞丐看起来壮实多了,她站在小乞丐面前,那孩子只能仰头看她。 第49章 小乞丐没料想萧桐长这么高,心里有点发怵,吞了口唾沫,不自觉后退半步,强撑着气势恐吓道:干嘛!你想打架啊! 萧桐压根没打算理他,直接走到草坪深处,继续坐着发呆。 小乞丐见自己把人吓跑了,很是得意,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没有再去招惹萧桐,把自己腰间别的小蜜蜂往地上一扔,刚打开开关,劣质喇叭就开始卖力工作,浑浊不清地放歌,流浪滴人在外想念你,亲爱滴妈啊妈 喇叭响起,给死气沉沉的街道增添了一丝活力,来往行人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侧目看路边这个只有一条腿的脏兮兮的小乞丐。 叔叔阿姨,给点钱吧,两天没吃饭了小乞丐拿着碗,不管谁来了都磕头作揖喊叔叔阿姨,他演技逼真,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果真打动了不少人,天还没黑透呢,碗里五毛一块的纸币就已经堆成一座小山,偶尔还能看到一张十块的。 估摸着也有几十块钱了小乞丐拄着竹竿一瘸一拐回到路边坐下,正是萧桐之前坐的那个马路牙子,把钞票一张张理好,大的在下小的在上,理清楚之后又数了一遍,整整四十三块钱,其中有两张十块的大票子! 他喜滋滋把钱揣进胸前贴身的口袋里,扣上搭扣,才又想起了萧桐来,转头一看,萧桐还坐那儿发愣呢,动都没动一下。 小乞丐想了想,走过去,居高临下地问萧桐,哎,你从哪儿来的? 萧桐没理他,他又问,看你这样也不像要饭的啊,你在这干啥呢?该不会是钱包被偷了吧? 萧桐仍旧没理他。 小乞丐怒了,问你话呢,怎么那么不懂规矩啊?找揍呢吧? 萧桐这才看他一眼。 该不会是个傻子吧?小乞丐咕哝着,一屁股坐在萧桐旁边,问她:你家在哪儿你还记得不? 萧桐摇头,我没有家。 不可能!谁都有家!小乞丐笃定地摇摇头,你看我这样,在桥洞底下还有个狗窝呢,你没家?没家你怎么长这么大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以为你是孙悟空呢? 我没有家。萧桐抱紧膝盖,不再看小乞丐。 小乞丐看她可怜,摸着自己胸口的一沓票子,思前想后很久,终于一咬牙一跺脚,从那里面翻出两张五毛、一张一块递给萧桐,喏,做个公交车够够的了,你赶紧回家吧,别在这儿妨碍我做生意。说着,又背着他的大喇叭收音机去人行道上乞讨去了。 回家。 萧桐拿着那几张皱皱巴巴的票子想,自己似乎是有个房子,那房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在那里的,只是已经很久没回去了。 为什么不想回去呢?萧桐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现在除了那里,好像也没有其他能去的地方。 那就回去吧。 萧桐慢慢站起来,裤子上粘了好几根草,她也懒得管,拿着小乞丐给的两块钱,在公交站牌前面研究了半天,终于研究出了回家路线,上了一辆公交车准备回家。 她身上实在太臭,在公交车上熏得她旁边的人个个都捏着鼻子赶紧下车,她自己却恍若未觉,耳朵一直注意听到站提醒,等喇叭里冰冷甜美的女声念出自己目的地的名字,便挤开人群飞快冲下车,凭借模糊的记忆往家里赶。 天已经黑透了,围绕在萧桐周围的怪物肆无忌惮缠上来,在她耳边桀桀地笑,萧桐加快脚步,几乎是在夜里狂奔,一路跑进小区,回到自己家门前,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从储物柜后面狭小的缝隙里拿出备用钥匙,开门进家。 这个房子久未有人居住,萧桐一打开门,扑面而来就是一股灰尘味儿,她开了灯,房子里的一切都没变,和她走时一模一样,只是地板桌椅都笼了一层灰,看着很荒凉。 萧桐懒得理会这些,她径直进了卧室,进去的时候脑子里闪过几个让人厌恶的片段,皱着眉拿了几身干净衣服出来,出来后立马把门带上了,好像慢一秒钟就会沾染什么脏东西。 萧桐把自己全身上下都仔仔细细洗了一遍,洗完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自己头发还是太长,于是拿了把剪刀把头发又剪短了一些,这下真像被狗啃了的了,不过她自己倒不在乎,把碎发沿着地漏冲干净,出了浴室。 她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收拾东西,衣服、鞋子,还有最重要的银行卡,两套衣服一双鞋,几张银行卡全带在身上,多余的东西通通不要了,这地方不能多待,他们马上就会找来,萧桐得赶紧走。 她拿了个双肩包把衣服鞋一股脑塞进去,银行卡也全部塞进去,背着包就往外走,一刻也不耽搁,她生怕有人会追上来,下楼时手脚都在哆嗦,还好出了电梯什么也没有除了夜色里的怪物。 萧桐趁着天黑跑出小区,怪物跟在她身边一起跑她也顾不上了,此刻她只想逃离这座城市,逃得越远越好,最好逃到一个谁都找不到她的地方去。 但这只是妄想,萧桐太过专心于逃跑,没发现夜色里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那是一双人的眼睛。 贪婪尖锐的倒三角眼,眯成一道缝,在黑暗中摩拳擦掌。 作者有话要说:写剧情的时候脑速飞快,一小时三千字,写感情的时候绞尽脑汁,三小时一千字,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以后应该专注剧情文,抛弃狗血文了(并没有)。 另外,有读者问什么时候完结,emm,大概你们也看累了这篇文了吧。 不远了,十万字以内应该能完结,也就是十月份的事了。下章之后就是虐攻。 重点来了!重点来了!十月份完结本文后,11月会开新坑! 新坑《绽放》,点击作者专栏可进新文页面查看 and 收藏。 一个衣冠楚楚怪阿姨亲手拱了自己养的小白菜的故事,各位读者动动自己发财的小手,给新文加个收藏吧,看不看都点个收藏呗,新的榜单位置就靠你们动动手指了!(跪) 第75章 死亡女神 萧桐背着旅行包一路狂奔,很快跑出小区大门。 飞机火车买票都需要身份证登记, 容易暴露行踪, 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萧桐的目的地是离小区最近的长途汽车站, 坐地铁就能到。 萧桐没能到长途汽车站,事实上她刚出小区, 转了个弯, 就被旁边巷弄里伸出来的一双手捂着嘴拖了进去。 那是一双黝黑肮脏的手, 入鼻是烟酒与汽油混合的气味,令人作呕,借着微弱的路灯可以看到粗糙的指甲缝里洗不干净的黑泥。 那人力气极大,手死死捂在萧桐嘴上, 萧桐瞪大眼睛,她本能地伸出两只胳膊向后抓挠, 脚不停地乱蹬, 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喊, 可她嘴被捂住,喊叫呗汽车喇叭与引擎的呼叫声掩盖,微弱得几乎没有。 她被那人一路拖着走, 穿过深秋夜里僻静阴暗的公园小道,一直到光线阴暗的公园角落, 绑架者才一把将她甩了出去,动作粗暴。 萧桐的头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那块石头异常尖锐, 血很快沿着她的额角滑过侧脸,可萧桐已经顾不上了,她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浑身颤抖地问:你是谁? 她的声音也在颤抖,她应该表现得强硬一点,无所畏惧一点,最好能把这个来历不明的暴徒震住,可她控制不住地发抖,十几年来的恐惧全部真实地涌上心头,比她噩梦里的还要真实百倍,萧桐连腿肚子都在哆嗦,牙齿咯咯打颤,差点话都说不出来。 你他妈的臭婊子,连你男人都认不出来了?绑匪侧着头吐了口浓痰,掐着萧桐的脖子把她从黑暗里拽出来,脸凑得极近,浑浊恶臭的呼吸喷在萧桐脸上,就为了你这么个婊子,老子他妈的坐了十几年牢,我是谁?你好好看看老子是谁! 借着月光,萧桐看清了那张脸。剃着光头,脑袋顶上一道疤,眉毛稀少,一双倒三角眼,眼珠凸起,里头全是红血丝。 那张脸和萧桐记忆中的魔鬼面孔重合起来,萧桐全身冰凉,恶狠狠地磨着后槽牙,是你是你! 她两只手朝那人脸上抓过去,恨不得能咬死眼前这人,剥他的皮,喝他的血! 可她实在弱小,光头男人轻蔑嗤笑,又把她摔在地上,居高临下地嘲笑,哟,看来当初是被老子玩爽了啊,记了老子这么多年。 光头蹲下来,龇着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看着萧桐邪笑,看不出你这个小表子后台够硬的,把我弄进去了,还把我那两个兄弟弄死在牢里,连我爸的局长也给弄没了。我出来才知道我们家从那之后一路走背字儿,背到现在,都是你这个贱货搞的鬼。没想到啊小杂种,挺有手段,压得我们家这么多年抬不了头。 萧桐不说话,咬牙看着他,手里抓着一块石头,尖锐锋利,就是刚才戳在她脑袋上的那块。 老子在牢里蹲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忘了你的滋味,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没想到你这小表子挺有能耐,这么多年还混成知名设计师了?光头舔了舔嘴唇,眼里闪过一丝邪光,设计师好啊,设计师干起来更带劲儿!他说着,就往萧桐身上一扑! 萧桐早有准备,见他一扑上来,连忙举起手里的石块往光头脑袋顶奋力一砸! 她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的,这一下使了十二分力道,光头闷哼一声,一个踉跄摔在她身上,半天没动弹。 萧桐扔了石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以为光头死了,结果他又晃晃悠悠爬了起来。 光头手往后脑勺上一摸,凑到眼前看了看,一手血。 这血似乎点燃了他的兽性,他在黑暗中阴森森地笑了一下,激动而兴奋,血液沸腾地龇着牙,又向萧桐压了下来。 光头的理智已经全被烧毁,血液和疼痛刺激着他的大脑,萧桐在他手底下反抗,微弱的力道此时对他来说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他像头野猪一样拱在萧桐身上撕扯她的衣服与血肉,萧桐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此刻也在黑暗里眼珠子通红,像一头野兽。 萧桐和他扭打在一起,慌忙间,手摸到了光头裤兜里的一个坚硬的物体,冰冷的金属质感,她很快意识到那是一把瑞士军刀。 刀被使用了很多次,轻轻一甩就能甩出刀刃,萧桐理智的那根弦早就断了,她瞪着血红的眼睛,一把把那把刀掏出来,刀尖向下高高举起,刀刃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冷光。 这一秒,萧桐的所有抵抗都消失了,她眯着眼,盯着刀尖反过来的惨白色的金属光忙,刀刃上也有一双同样的眼睛在看她。 那是刀刃里,她自己的倒影。 光头见萧桐不再抵抗,以为她已经认命,大喜,于是腾出一只手来拉开自己的裤子拉链。 他的手指刚碰到拉链锁头,突然,所有的动作全部顿住。 光头眼眶睁大到极致,瞳孔剧烈收缩,他的所有动作停在这一刻。 萧桐的动作也停在这一刻。 她的手握着刀柄,太过用力,手背暴起青筋,好像血管要从皮肤里炸裂出来。她激烈地喘气,老式拉风箱一样呼啦呼啦地响,在寂静的黑暗中格外明显,她握着那把刀子,刀柄在空气里,刀刃深深扎进光头的后心里,一点缝隙也不留! 萧桐直视着光头男的眼睛,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黑夜里露出一点白森森的牙齿。 然后,她拔出刀子。 血在空气里飞溅成艳红色的花瓣,洒落在萧桐脸上。 月光下,星星点点落在萧桐脸上的红色液体,衬得她的皮肤格外白,呈现出一种玉质的、半透明的光泽,甚至能反出一点温柔模糊的月光,她在月光里微笑,温柔的、决绝的、肆意的微笑,好像她是掌控死亡的女神,美得摄人心魄。 光头眼睛睁得极大,恐惧地把萧桐惊心动魄的艳丽全部印在眼睛里,然后身体一歪,倒在萧桐身上。 萧桐把压在自己身上已经不能动弹的光头男推到一边,她跪在光头男身上,举起那把刀子,面无表情地一下一下扎在男人身上,从心脏的位置狠狠戳下去,再拔出来,血花四溅。 光头男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萧桐扔了刀子,仰躺在那个男人身边,突然咧开嘴,哈哈笑了起来,一阵冷风吹过,把她的笑声传得极远,如同黑夜里游荡的女鬼,找人索命。 后来,她笑够了,痴痴地盯着月亮看。 突然,她一个哆嗦,好像醒了过来。 萧桐迷茫地眨眨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她抬起手掌对着月光看了看,那只手沾满了红色的液体,已经是半凝固状态,可还是顺着手指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我杀人了。 萧桐看着旁边一动不动的男人,心里一惊。 染血的手开始发抖,然后是身体,最后,萧桐连嘴唇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满地的鲜血让她恐惧异常,她连坐都坐不稳了,身体瘫软得不能动弹。 怎么办?怎么办!萧桐茫然无措地看向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她的眼眶很快掉出大颗大颗的眼泪,她颤抖着爬到不再动弹的男人身边,哆哆嗦嗦从男人身上翻出手机,还好,这个男人刚出狱不久,身上带着的还是老式的翻盖手机,萧桐脑海一片空白,本能地按下一串号码。 11位数的手机号,已经刻在萧桐的本能里,不用任何思考就能按出来。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萧桐握着手机,急得直哭。 快接啊她哽着嗓子求救,快接啊! 电话终于被接通,那头是一个疑惑的女声,请问哪位? 俞轻寒萧桐握着电话嘶吼,俞轻寒 萧桐?俞轻寒一秒就听出了萧桐的声音,萧桐你怎么了? 我杀人了。萧桐跪坐在草地里,牙齿打颤,频率极高地大口喘气,哆哆嗦嗦地说: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电话那头一阵骚动,过了几秒钟俞轻寒才问:你在哪? 蓝祠公园。 周围有人看到么? 没没有。萧桐舔舔干涩的嘴唇,环顾四周,这里就我一个人。 等我十分钟,马上到。说话间俞轻寒已经换好了衣服。 她被她哥关在俞家几个月,这些日子安静本分哪也没去,看守的保镖有点放松警惕,加上俞轻寒对俞家极为熟悉,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翻出去,半点没惊动保镖。 俞家本宅不在闹市,周围也没有公共交通,俞轻寒想从车库偷一辆车开出去,她没有惊动保镖,却惊动了管家。 第50章 小姐,先生说让您在家修身养性,不许出门。 管家,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做,如果去不了,那我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俞轻寒握紧车钥匙,也会恨我大哥一辈子。 她的眼神几乎冒出火光,管家从没见过她这样,被她吓了一跳,只好给她放行。 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动机轰隆咆哮,车子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我高估了自己,本来以为这一章可以写完这个剧情,后来发现这个剧情点的细节实在有点多,明天继续吧 第76章 嘣! 车速开到最高,方向盘在俞轻寒手上直打飘, 可她没有食言, 真的只用了十分钟,就从市郊开到了地处市区的蓝祠公园。 萧桐的电话一直没挂, 俞轻寒停了车就问萧桐地理位置,萧桐断断续续讲不清楚, 俞轻寒边往公园深处走边寻找, 还好她对这个公园极为熟悉, 很快找到了萧桐。 人迹罕至的公园角落,路灯经过层层树荫落下去,变得无比昏暗,俞轻寒隔着两排围栏和一条石子路, 可以看到远处老榕树底下影影绰绰有一团黑影,像一个人蹲在那儿。再往旁边看, 似乎边上还躺了一个人, 不知活着还是死了。 我看到你了。俞轻寒村俗对着手机说了一句, 然后挂断。 俞轻寒飞快地跑过去,横越两排半人高的栏杆,穿过灌木丛和石子路, 停在萧桐面前,带着些微急促的喘息, 还有裤腿沾染的枯草与泥土。 萧桐坐在老榕树旁边,抱着膝盖打哆嗦,头发只有一寸来长, 短而凌乱地顶在头上,她的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露出锁骨和手臂上大片苍白的皮肤,在月光下瑟瑟发抖。 俞轻寒脱下自己的风衣,裹住了萧桐的身体,把她抱在怀里。萧桐瑟缩一下,似乎惊醒一般,抓着俞轻寒的胳膊又抓又咬。 萧桐,是我。俞轻寒用力抱紧她,贴着她的耳朵,催眠一样地低声耳语。 萧桐动作停住,抬头,看清俞轻寒的脸,然后愣怔在黑暗里。 俞轻寒,我杀人了。萧桐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她指着不远处躺在血泊里的光头男人,愣愣地说,我杀了他。 萧桐不怕,有我在呢。 萧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声音颤得几乎连不成句子,俞轻寒听出了萧桐声音里强压下来的恐惧,她捧着萧桐的脸颊,手臂收紧,想把萧桐勒进自己的心脏里去,我在这里,没事的,没事的 俞轻寒的声音冷静而坚定,萧桐耳朵贴在她胸口上,听她心脏有力的跳动,似乎自己也慢慢平静下来,她趴在俞轻寒怀里,眼睛落不到实处,我杀了他,一刀一刀扎进去,喷出来的全是血。 萧桐,你做的对。俞轻寒抱着她,一遍一遍轻吻她的头顶,你做的对,是他该死。 我该怎么办?萧桐茫然地抬头,举着自己沾满血的手,俞轻寒,我该怎么办? 俞轻寒不做声。她抱着萧桐,眼睛却一直在看倒在地上的男人。 那人躺在血泊中,凝固的血液在暗处呈现出乌黑的颜色,他看起来伤得很严重,俞轻寒也没法确定人死了没有。 俞轻寒把萧桐安抚平静,这才走到那个男人旁边去。 男人眼睛睁得很大,眼珠几乎瞪出眼眶,俞轻寒半蹲下来,伸出两根手指在男人鼻间探了探,呼吸已经停了,她环顾四周,心里咯噔一下,眼色也沉了下来。 小路对面有个摄像头,正对着男人死亡的方向,那摄像头此刻正冲着俞轻寒一眨一眨地闪着红光,表示它功能完好,作业正常。 俞轻寒只慌张了两秒就立刻冷静下来,她拿出手机准备给俞轻明打电话,号码已经拨出去,嘟了两声后俞轻寒给挂了,她想了想,转而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此时莫夕原还在满世界找萧桐,搜寻团队终于在医院后山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现在正在扩大搜索范围,莫夕原手机响的时候她正在听其中一个搜寻队的组长报告情况。 莫夕原示意那位组长稍等,走到僻静处拿出电话一看,原来是俞轻寒。 她和俞轻寒已经几个月没有联系,这时俞轻寒打电话过来,八成是为了萧桐,莫夕原不敢耽搁,立马接通,还没开口,那边的俞轻寒就道:我找到萧桐了。 莫夕原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赶紧问:她在哪里? 蓝祠公园。俞轻寒道,她出事了,死了个人。 一听死人的消息,莫夕原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怎么回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带几个可靠的人过来。 好,马上道。 结束通话,莫夕原立刻组织人准备处理方案,而另一边的俞轻寒收了电话之后,在尸体旁边站了许久。 俞轻寒认识这个男人,就算这人化成灰她也认识。 当初审判时俞轻寒也在,那人言语里忏悔得恳切,却在被押回去的时候朝俞轻寒的方向比了个中指。 这人是当初伤害萧桐的三个人之一,另外两人早已病死狱中,这个人被判了十五年,在狱中还因为表现良好获得了减刑。 毁了一个人一辈子的代价有多大? 答案是十五年,只要你表现良好,甚至还可以更少。 施暴者可以获得宽恕,出狱后可以继续施暴,而受害者却要背负着罪恶感活一辈子,多么可笑。 俞轻寒看了眼旁边的刀子,那上面沾满了血,连刀柄都沾着血,如果不是碍于监控,她甚至想再在那人胸口补上几刀,不,几刀怎么够,千刀万剐都不够,这么轻松就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起风了,萧桐裹着俞轻寒的风衣,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她靠着树干,小声地呼唤俞轻寒的名字,在风中格外飘忽,差点被风吹散。 俞轻寒走到萧桐身边,和她并肩坐着,地上太潮,于是俞轻寒把萧桐捞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冷么? 萧桐点头。 俞轻寒便用双臂裹紧萧桐,好点了么? 他死了么?萧桐问。 死了。 萧桐没再说话,接下来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已经快到秋末,公园里连昆虫都很少了,除了风吹过树叶,带起一阵沙沙的响动,其余声音一点也听不到,静得可怕。 很久之后,萧桐才问:俞轻寒,我会死么? 俞轻寒下巴靠在萧桐肩膀上,瞎说什么呢。 我杀了人,怎么可能不死。 那是他罪有应得。 我不怕死,反正活着也没意思。萧桐道,可是因为这个恶魔而死,我不甘心。 别怕,你不会有事的,有我呢,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俞轻寒把头埋在萧桐的肩膀里。 我没怕。萧桐身体在发抖,可脸上却在笑,我亲手杀了那个人,我只觉得高兴。 我真高兴啊,真的。萧桐脸上笑容愈发扩大,十二年了,我第一次这么高兴。 俞轻寒低着头,默默把萧桐搂得更紧。 你别不信。萧桐像是在和俞轻寒对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你看,连那些一直监视我的魔鬼,连他们都消失了。萧桐伸手指着前方暗黑的阴影里,这里死了一个。她又指像另一边的阴影,这里又死了一个。 萧桐两只手聚拢起来,又在空气中展开,做了一个爆炸的姿势,嘣! 萧桐从俞轻寒怀里出来,看着俞轻寒的眼睛,兴高采烈,那些东西,它们一个接一个地炸开,炸成一团又一团的血雾,你看见了么? 俞轻寒点头,声音沙哑,看见了。 萧桐极认真地看了俞轻寒一眼,接着失望地转过头去,你没看见。 我早知道的,你们都看不见那些东西,所以你们体会不了我的心情。萧桐脸上露出颇为遗憾的表情。 俞轻寒梗着嗓子道:抱歉。 萧桐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可惜,这样美的景象,你们却看不到。 可俞轻寒却不是为这个道歉。 她在为自己道歉。 抱歉,你遇到危险,我没能救你。抱歉,你被恶魔包围,我却成了恶魔的一员。抱歉,这些年对你的伤害。抱歉,我现在仍然奢望,你能重新爱上我。 道歉有用的话,萧桐这十二年来的痛苦又算什么呢? 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玻璃碎了尚且能弥补,人心碎了,再怎么也补不回来。 习惯真是可怕,萧桐依赖了俞轻寒那么多年,就算已经死心了,事到临头,潜意识里想到的居然还是她。 还好,一切习惯都还能改,还好,时间也还来得及。 世上众人都不可靠,即使是亲生父母也不可靠,又何况一个外人。 人生在世,来也一人去也一人,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当年那人毁了萧桐一生,如今萧桐结果了他一条命。 自己的仇自己报,自己的债自己还,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事。 往后的路萧桐也可以自己走,再不需要任何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莫夕原终于赶到,跟随她而来的还有几个便衣警察,小心低调地把现场围起来不造成二次破坏,又把俞轻寒和萧桐一起带回警局做笔录。 你疯了?把警察找来干什么?俞轻寒带着萧桐坐在景行车上,车里就她们三个人,一上车,俞轻寒就质问莫夕原。 这是命案,莫家处理不了,俞家也处理不了,交给警察是最好的选择。 那萧桐怎么办?你真打算送她去坐牢? 我已经找律师咨询过,萧桐这事大概率属于正当防卫,再说她有医院的诊断书,就算是防卫过当,大概率也不会出事。再说萧桐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近这段时间江禹这地方太平得有点过头了,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莫家和俞家这个节骨眼上把这么大的案子私下处理了,被那些小报苍蝇捅出来,不知道又要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对萧桐更不利。 俞轻寒琢磨琢磨,觉得莫夕原说的有点道理,可她一口气堵在胸口没发出来,闷得难受,不想搭理莫夕原。 莫夕原却道:俞轻寒,谢谢你。 谢我干嘛? 找不到萧桐的那一刻,我都快疯了。莫夕原道,我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她再出事了。 俞轻寒转头看向窗外,路灯在她脸上快速闪过,她表情明明灭灭,看不清在想什么。 我找你,只是为了萧桐。 她们聊了很多,反而是萧桐,作为当事人,一路上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自写文以来,我一直在收获人生中所有最大的恶意。 我写文是为了什么? 我热爱一切狗血、虐身虐心、渣贱梗,然而写的作者并不多。尤其是现在,这类文越来越少了,我反反复复看老文,有一篇我非常喜爱的甚至看过二十多遍。可是老文也有看腻的时候,当我快断粮了,我做了一个决定,自己写。 诸君,我热爱狗血文,我爱渣贱梗、爱而不得梗、白月光梗、替身梗、强取豪夺梗、鬼畜梗,还有其他很多狗血梗。 我不止一次说过我热爱狗血文。 为什么? 当然是狗血文看起来爽了,你们一些热爱其他梗的读者,我有问过你们为什么么? 我写文,那么我的受众是哪些人? 这个问题我早有答案那些同我一样热爱狗血文的人。也许很少,可我不相信没有,如果真的没有,那么我就写文只满足自己。 可自从我开始写狗血文,我才知道为什么现在没有这样的文章可以看了,或者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热爱的大大要么纷纷转型,要么封笔不写。 那些谩骂嘲讽、鄙夷不屑,真的可以摧毁一个人的热情。 我想这也正是那些谩骂嘲讽者所希望的。 因为他们不喜欢,所以他们希望这种类型的文章最好能在世间灭绝,美其名曰排雷。他们打击得越厉害,就会有越多这类型的作者胆怯退缩,这样的文就越来越少,正中他们的下怀。 尤其是当一个作者还是小透明的时候,逼得她再也不写文简直易如反掌,只需要几句话,就能让她的信心毁坏殆尽。 本来作者是没有义务在所谓文案标什么排雷的,为什么现在大多数作者都选择这么做呢?当然是因为有些人自诩网文小卫士,一心要维护网文界的道义,凡是不合ta心意的梗,ta一定要狠狠地吐槽,骂退所有其他想写类似梗的作者才好,这叫杀鸡儆猴。 只是恰好,今天我就是那只鸡。 所谓的对文不对人都是屁话,那些小卫士们,你们扪心自问你们真的是对文不对人? 我今年断更过很长一段时间,有读者问过为什么,我也回答过原因,现在在这里,我再非常不正式地再统一回答一次。 因为我心态崩了。 我以为我是圈地自萌,但是我没想到有这么多的人会到我圈好的那一块地里面来骂我。 我终于理解了我热爱的大大们再也不写狗血文的原因,这条路真的很难走下去。 还好,我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坚持。 我喜欢狗血文,什么渣贱、误会、替身、白月光通通都是我喜欢并且想看的,如果没人写,那么我就自己写。 世上的一切梗,只要在国家律法允许范围之内,那么作者都可以写,不因读者的意志为转移,望周知。 这个梗也槽那个梗也槽,您这么闲,怎么不去当太平洋警察呢?嗯? 狗血我会继续写,想写什么梗我也会大胆的继续写,别以为世上有任何恶意可以击倒我。 当我不写狗血了,一定不是被嘲讽和恶意吓退的,而是我口味改了,不喜欢狗血转而喜欢别的类型了。(这么一想,可能我家大大不写狗血文了也是因为转型了吧,题外话不说了T T) 谢谢你们看完我这么长的废话,中心思想就是:我就喜欢写狗血,看了文案排雷之后依旧点进来的你,我默认你是我的同好,如果你只是个恶意的嘲讽者,那么我的文能气死你我也觉得很开心。 第51章 我就是我,一个写狗血文的暴躁老哥,你骂我,我就骂你,我不光要骂你,我还要挂你,望周知。 来自表面强撑硬说自己不care实际非常care的作者 第77章 走向光明 去公安局做了笔录,办了保释, 出来的时候俞轻寒和莫夕原一左一右, 两辆车停在面前,她们不约而同地向萧桐看过去, 似乎在等着萧桐做决定。 萧桐想,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 警察局进去又出来会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注1) 萧桐俞轻寒欲言又止。 萧桐转头看看她, 对她笑了一下,客气道:俞轻寒,今天谢谢你了。 跟我还说什么谢不谢的。俞轻寒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脖子,都快天亮了, 跟我回家吧,兴许还能赶上睡个回笼觉。 不必了。萧桐依然保持着标准客套的笑容, 颔首对俞轻寒道歉, 真抱歉, 把你牵连到这起命案里来。 你胡说什么?是那人该死!我只怪自己来得太晚,没能再给他几刀!俞轻寒恶狠狠说道,又急急忙忙想去抓萧桐的手, 萧桐,你不用跟我道歉, 你今天给我打电话,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真的!接到你的电话,我我都快乐疯了!萧桐, 我 俞轻寒情绪有点过度激动,萧桐向侧面跨了半步躲开她伸过来的手,莫夕原顺势挡在萧桐前面,阻断了俞轻寒与萧桐的交流,俞轻寒,请你自重,我妹妹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 莫夕原你让开!这是我和萧桐之间的事,关你什么 俞小姐!俞轻寒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桐打断,她侧身站在莫夕原后头,不愿与俞轻寒面对,高声道:俞小姐,关于过去对你十几年的纠缠骚扰,我很抱歉,我们之间的事,我想我从前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早已毫无瓜葛,今天再次把你扯进来是我的过错,关于您的精神赔偿问题我会找律师跟您的律师谈,至于其他算了吧。 萧桐抹了把脸,苦笑,俞轻寒,你我都不年轻了,我前三十年把自己活成了一滩烂泥,至少人生后三十年我想安稳一些,过点属于自己的日子。 未必你的日子里就不能有我!俞轻寒急切地朝萧桐迈过去,却被中间隔着的莫夕原稳稳拦了下来。 怎么能有你。萧桐摇摇头,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道,俞轻寒,除了开始那几年,后来的时间里,我的梦里只要有你出现,无一不是噩梦。 这些话冷静得近乎残酷,简直像在剜俞轻寒的心脏,俞轻寒胸口疼痛难当,嘴里苦涩,却连萧桐的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是俞轻寒自找的。 不是俞轻寒的漠视,萧桐的病情也不可能一步步走到这个田地,但凡她对萧桐稍微上点心,萧桐绝不会把自己逼成这样。 那些人把萧桐推下地狱,而俞轻寒生生掐断了萧桐唯一的出路。 俞轻寒心痛难忍,她咬着牙根,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她几乎是乞求地跟萧桐道歉,萧桐,我真的知错了,我可以改,你对我哪里不满?只要你告诉我,我通通都能改,我会对你好,我会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你不用再时时顾及我的感受,你甚至可以不用理我,只要你肯跟我回家。萧桐,这次换我照顾你,换我对你好,我从前错了,大错特错,我都会改,只要你肯再给我一次机会。 俞轻寒说到最后,自己都觉无力,只能重复地呢喃,只要你肯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我改不了。萧桐淡淡地讽笑,说出来的话坚定又决绝,俞轻寒,光是梦到你就已经让我怕得直发抖,你让我怎么面对余生的每一天都有你?我会疯的。她在莫夕原背后,俞轻寒看不清她表情,只听到她一声悠远沉重的叹息,发疯的日子可真难熬,我已经没力气再经历一遍了。 俞轻寒红着眼睛,强忍着泪,她那么高的个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连伤心都显得格外可怜,莫夕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俞轻寒?一时也看得有些不忍。 可萧桐看不到俞轻寒的表情,她心底是冰凉的,说出来的话也格外冰冷,俞轻寒,我恶心我自己,可我更恶心你。 这句话给了俞轻寒致命一击,她的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稳,莫夕原忍不住伸手去扶她,手刚碰到她的一瞬间,被她大力甩开,萧桐,你恶心我,我认了,是我活该。 俞轻寒抬起手背往眼睛上擦了一下,眼眶更红,声音也哑了起来,可我一定要对你好,我说到做到。 我希望的好就是只有我一个人安安生生过日子。萧桐冷笑,多谢俞小姐成全。 俞轻寒还要再说什么,被莫夕原打断,俞轻寒,我妹妹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请你自重。 莫夕原话出口虽然冷硬,实际也是不想俞轻寒再继续这么干耗着了,萧桐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俞轻寒继续纠缠下去,不仅是对萧桐的困扰,对她自己来说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说罢,莫夕原示意俞家的保镖上前,把你们二小姐安全送回去,她出来的太久了。 俞轻寒僵硬地站在原地,她心碎成了无数碎片,再也粘不回来,任由保镖把她半拖半拽地弄走,眼睛一直盯着萧桐看,直到车子开走,直到萧桐消失在她视线中。 她不要我了。俞轻寒抱着双腿窝在车后座里,头埋在膝盖里,很快两只膝盖便染上了大片的潮湿,俞轻寒的肩膀轻轻颤抖,啜泣在闭塞的车子内分外清晰,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萧桐冷静生硬的拒绝让俞轻寒前所未有地绝望。 萧桐病中的抗拒,俞轻寒还能为她辩解,她神智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她清醒,她会接受自己的。可萧桐清醒地说出那些话,简直把俞轻寒心脏扎得千疮百孔,萧桐清楚明了地跟俞轻寒划分了界线,告诉俞轻寒她们之间再无可能。 何止再无可能,萧桐连见到俞轻寒都不想了。 俞轻寒躲在车子里,抱着膝盖痛哭,铺天盖地的绝望,让她窒息。 可这绝望,比不上萧桐曾经经历过的十分之一。 俞轻寒被带走后,萧桐终于支撑不住,扶着莫夕原的后肩踉跄一下,还是莫夕原眼疾手快撑住她,才不至于让她一个跟头栽下去。 没事吧?要不要去看医生?莫夕原问。 不用了。萧桐虚脱着摆摆手,松开莫夕原后自己站稳,眼睛突然闪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 莫夕原点头,扶着萧桐,把她往自己车上带,走吧,我送你回家。 萧桐甩开莫夕原的手,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可以。 跟我你还逞什么能!你这个样子,自己能回得去么?莫夕原心急,吼了萧桐一句,吼完之后萧桐半天不说话。 莫夕原自觉话说重了,正要跟萧桐道歉,没想到萧桐嘿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莫夕原把萧桐塞进副驾驶,又替她系上安全带,自己才从另一边坐进驾驶室里。 萧桐靠着车椅后背笑了许久才道,原来这就是有姐姐的感觉啊。 莫夕原系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 会在我犯事的时候第一时间冲出来保护我,又会在我犯傻的时候劈头盖脸把我骂一顿。 这是第一次,萧桐亲口承认,莫夕原是她姐姐。 莫夕原听得心里柔软,也跟着她浅浅地笑起来,是啊,不仅得护着你,还得管着你,你不听话的时候,我还得打你屁股呢。 切。萧桐轻轻地、不屑得笑,你不就比我大一岁么? 那我也是你姐姐!莫夕原腾出一只手来,在萧桐头上揉了一把,啧,怎么把头发剪得跟狗啃了似的?待会儿吃了饭,带你找个理发店好好修修,这么漂亮的姑娘顶着一个鸡窝头算怎么回事儿? 萧桐任她摸了一会儿,才把她的手拂开,差不多就行了,真当我是金毛呢? 你要是金毛就好了,又乖又听话,哪用我操心。莫夕原笑得眼睛都弯起来,笑了一会儿,表情又沉下去,她叹了口气,过了好长时间,才对萧桐说:萧桐,对不起。 萧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不该私自调查你。莫夕原又道,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有些事你不愿说自然有你不愿说的道理,打着对你好的旗号,干着伤害你的勾当,我和凶手没什么两样。 关于这事,你的确做错了。萧桐点头,淡淡道,你做错了,我自己也做错了。 莫夕原有点惊讶地看她。 我看到那份资料,你知道我第一感觉是什么么? 害怕? 萧桐点点头,我拼命把那些事藏起来,我到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我、没人知道我过去的地方生活,我甚至不敢回上榕县祭拜我奶奶,因为我不敢让人知道那些事,我嫌自己恶心。又脏又恶心。 对不起。莫夕原再次道歉。 萧桐只轻声笑了一下,又接着说:我怕你们看到了那些东西,也看不起我,嫌我恶心,或者来可怜我。什么可怜?本质不还是恶心么? 你误会了!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今天之前,我是想逃跑的,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去,假装成正常人,开始新生活,然后我就遇到了那个男人,当年的凶手之一。 萧桐,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不会再逼你了。莫夕原明显地感觉到萧桐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她原想送萧桐回家,此时却悄悄调转车头,往二院的方向开去。 不,我要说。萧桐道,当年行凶的是他们,犯罪的是他们,为什么被人指点的却是我?甚至那个犯罪者,十二年后出来,还能找到我,骂我表子,想再次犯罪,好像我是做错事的那一个。 理通了这一层,萧桐只感觉这个逻辑真是荒唐,她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犯罪者竟然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指责受害人,为什么?就因为我曾经被他们强奸了,我活该就脏了?谁都能嫌弃我,谁都能假装怜悯地踩我一脚? 她说得愤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竟都开始抖了起来,世上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萧桐,你没错,你做得很好,世上没有谁有资格指责你,也没有谁有资格怜悯你,你很棒,没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直到那把刀扎在那个男人心口上,直到他眼睛里出现恐惧又不可思议的表情,我突然明白一件事,为什么受指责的永远是我?因为我自己都在瞧不起自己,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脏了,我觉得自己是可耻的、可以任人唾弃的,如果连我自己也这么想,那些人当然愈发肆无忌惮了,是我把自己推到过错的那一边了。 可是我没有错。萧桐道,当初那个夜晚里出门不是我的错,后来被警察和心理医生逼问不是我的错,甚至昨天,插进那个男人心口的那一刀也不是我的错,我唯一的过错,就是这么多年来,连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连自己都不保护自己了,当然谁都能来踩我一脚。 萧桐情绪激动,可是却很清醒,莫夕原暗中观察她的表情,试探着问:你真这么想? 当然了。萧桐眼睛发红,鼻头发酸,可还是在笑,姐,你知道么,我杀那个人的时候,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后悔,我只觉得解脱了,我杀了缠绕在我身边十二年的恶魔,他害了我那么多年,终于让我亲手了结了他。 我再也不怕那些躲在角落里的魔鬼了,可我不再害怕的时候,他们也不见了。 你现在不会出现幻觉了?莫夕原问。 是了,你们总说那些东西是幻觉,我以前不信,原来真的是幻觉。萧桐歪头看莫夕原,姐,这是不是说明,我的病开始好了? 我也不知道。莫夕原把车停在路边,认真地注视着萧桐,萧桐,从现在开始,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你是个人格独立完整的人,不是谁的附属品,没有谁有权替你做决定。现在这条路是回二院的,萧桐,你愿意回去跟我做检查么?即使这可能会把你过去遭受的痛苦全部暴露出来? 回去吧。我不怕,再也不怕了。萧桐道,姐,我想开始新生活,我想好起来。 好。莫夕原发动车子,往二院开去。 前方,经历了黑暗,红色的太阳终于升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1:根据作者查阅的资料显示,大陆的保释应该不适用于犯罪性质恶劣、情节严重的犯罪嫌疑人,而且保释流程也没有这么简单。我没有查到什么才算性质恶劣、情节严重,但萧桐的案子涉及人命,应该也在其列,文中为情节需要,省去中间的复杂流程,请大家不要当真。 - 昨天没说完的半句话,今天想说。 自写文以来,我收获了人生中最大的恶意,也收获了人生中最大的善意,谢谢你们的安慰与鼓励,让我真正有了信心。 另:这一章是我写了77章以来最开心的一章,坏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受害者走出阴影,开始新生活,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了。 其实故事到这里,和萧桐的苦难有关的剧情都已经全部写完了,主要剧情也都写完了,之后就是交代一下配角的感情归属、萧桐的新生活,以及俞轻寒痛苦的开始了。 第78 我不想 因为案发当晚有监控,从萧桐被拖进小树林到警察赶到, 一切事实清晰明了, 加上光头男人还在狱中时他父母就亡故了,亲戚朋友避他还来不及, 连给他收尸都不愿意,怎么可能还会大老远从上榕县跑到江禹市来为他打官司, 这个案子从搜证到判决都很迅速, 元旦前下了一审判决书, 判的防卫过当,判了萧桐两年刑。 不过莫家的律师团也不是吃素的,后续的上诉中,从生理心理社会学各个角度, 论证了萧桐之后补的那几刀完全是出于害怕做出的应激反应,他们甚至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动用舆论向检察院施压, 不过莫夕原不希望这事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迟迟没有做决定, 但律师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改判,再说死者之前有案底,二次犯罪, 法官都更偏向于萧桐这边,最后判了萧桐正当防卫, 当庭无罪释放了。 第52章 那天正是小年的前一天,离萧桐那晚出事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了。 萧桐的头发在这四个月里长长了一些,遮住一点耳尖, 乖顺地贴在头顶,她戴了一顶毛线帽子,把刘海压住,零零碎碎地遮着眉毛,加上她的脸本来也挺小的,这么打扮,衬得她年龄尤其小,竟然还有那么点不谙世事的少女的天真。 莫夕原知道她怕冷,替她把帽子往两边拉了拉,盖住耳朵,又把她脖子上的围巾围得密不透风,被她这么一弄,萧桐最后只剩两个眼睛露在寒冷的空气里,莫夕原笑她:跟个小孩儿似的。 萧桐把莫夕原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大冬天的,外面还下着雪呢,这人就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毛衣,外加一件浅灰色的呢子大衣,可站在雪地里就跟没事人似的,精神奕奕。 萧桐再怨念地看看自己,保暖衣、羊毛衫、羽绒服,还有围巾、帽子、手套,该有的装备一样不落,一阵北风吹过来,她还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怎么不冷?萧桐一边问,一边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 废话,我都锻炼了二十多年了,你能跟我比么?莫夕原笑道,从明天开始你跟着我每天早上起来跑步,瞧你都裹成什么样了?身体太虚,必须得加强锻炼了。 啊?萧桐眉毛都耷拉下来,这么冷的天,外面还下雪呢,姐,你饶了我吧。 现在饶了你,等你五十岁之后,关节炎颈椎病这疼那疼的大病小病可饶不了你,必须给我锻炼。 萧桐苦着脸不再说话,司机已经把车开出来,就停在检察院门口,她们走到车边,司机拉开后座车门,莫夕原先上车,萧桐正要进去,眼睛往马路对面瞟了一眼,顿在车门边上。 怎么了?莫夕原顺着萧桐视线看过去,马路对面一个穿黑风衣的女人,倚着她旁边的那辆黑色轿车,车顶和她的头顶、肩膀都落满了雪,也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了。 是俞轻寒。 自从那天之后,又过了将近四个月未见,萧桐离俞轻寒的距离有点远,看不清俞轻寒模样有什么变化,只看出来她的发型变了,好像也剪了个短发,大概刚好扫脖子的长度。 俞轻寒的眉眼其实有几分凌厉,和她大哥俞轻明一样,遗传自他们的父亲,这样的眉眼配上短发,颇有种肃杀的味道,显得俞轻寒整个人都成熟了不少,终于像一个三十岁的女人。 要过去么?莫夕原问萧桐。 萧桐回过神来,然后摇摇头,上车,关上车门。 不了。她说,没必要。 该说的已经说清楚了,该了结的也都通通了结了,现在,她和俞轻寒的任何见面都是多余。 萧桐对俞轻寒的爱早已消磨干净,如果说她现在还对俞轻寒有什么感情,那大概就是厌恶和漠然,最多还有一点点的恨。 不知道哪个神棍说过,有爱才有恨,并且这句话一直被无数痴男怨女奉为恋爱圣经,好像这句话深刻得直击他们的灵魂。 压根就是胡扯。 照这么解释,天下的所有受害者还都得爱上凶手不成? 爱和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连产生的机制都不一样,对有爱才有恨这句话感同身受的痴人,不过是因为他们在相爱的过程中通过别的方式产生了恨意,而爱还没有消耗完罢了。 等到只剩相互怨恨的时候,巴不得老死不再相见才好,这时候跟他们说有爱才有恨?玩蛋儿去吧! 萧桐觉得自己现在对俞轻寒就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爱早已消失,只剩厌恶和恨,看她一眼都嫌辣眼睛,只愿老死不相往来。 萧桐现在的病情也基本稳定下来,不用再整天在医院里干耗着,两个月以前都已经出了院。她出院之后去结账,才知道俞轻寒把她住院期间所有费用都付了,萧桐不愿欠她,要了账单,她住院时间太长,又是最顶级的豪华病房,加上一对一私人治疗,七位数的账单,萧桐拿到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还好她这几年花销不大,也不会理财,钱就在卡上,随用随取,总算还付得起这笔钱。 萧桐委托莫夕原把钱还给俞轻寒后,手上剩的钱也不多了,她这段时间还盘算着和中设公司解约的事,违约金不是笔小数目,萧桐盘算来盘算去都凑不齐这笔钱,最后决定把房子卖了。 她和俞轻寒在一起的这些年,唯一干的一件聪明事儿就是买了这套房子,这几年江禹市房价疯涨,寸土寸金,萧桐这房子价格比她当初买时翻了几番,她这房子房型结构又好,据说还是哪所名校的学区房,估计出手不是什么难事,就是住了这么些年,房子里东西多,收拾起来可能要花些时间。 萧桐现在没有工作,每个月的康复治疗开销也不小,钱只出不进,就是金山也能吃空,所以她现在花钱都精打细算得很,还好她一个人,除了每个月的治疗费用外也没什么地方需要花钱。 原本连诉讼费律师费这些萧桐都想跟莫夕原算清楚的,不过被莫夕原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质问萧桐是不是故意给她心里找不痛快。 萧桐想想,咧嘴笑了一下,她明白莫夕原心里的负疚感,虽然萧桐觉得这种负疚感很没必要毕竟当初扔了萧桐的又不是莫夕原,萧桐也并不恨莫夕原。于是给莫夕原诉讼费律师费的问题萧桐就没再提了,就莫家的那个律师团,提了萧桐还真不一定能还上。 以后怎么办呢?萧桐没想好,不过她现在看得开,总不至于饿死,先把房子收拾收拾卖了,跟中设解约,彻底断了和俞轻寒的联系总没错。 萧桐?萧桐! 莫夕原的呼唤让萧桐回神,她眨眨眼睛,转过头来,啊?怎么了? 我说明天过小年,我得回莫家,不能陪你,你自己一个人行么?还是和我一起回去? 这有什么不行的,又不是三岁小孩。萧桐失笑,往年的大年小年她都是一个人,过了十几年了,也不差今年这一年。 抱歉,莫家每年小年惯例是宗族祭祀,这是大事,今年又是我主持,实在走不开。莫夕原跟萧桐保证,除夕!除夕我一定来陪你。 别介。萧桐摆摆手,除夕那天我不在江禹,你能陪我,我还陪不了你呢。 不在江禹?你去哪儿? 回上榕。萧桐道,我奶奶就是除夕走的,我都多少年没回去祭拜过她了,今年想回去看看。 萧桐说的合情合理,莫夕原也不再追问,只提醒她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司机把车开到萧桐的房子附近,萧桐眼尖,车子一拐弯她就赶紧叫停,麻烦这个路口停一下。又对莫夕原道:我去超市买点吃的,这雪估计明天也停不了,囤点菜,省得明天出门。 好,到家给我来电话。 嗯。萧桐下车,那么,明年见? 莫夕原笑了一下,也道:明年见。 路上很冷,萧桐跺了跺脚,一路小跑进了商场,大开的暖气让她活了过来,等身体回了点温,她才从旁边的手扶电梯上到二楼超市买东西,去推车的时候,恰好碰到俞轻寒,萧桐嘴唇抿了一下,只当没看见,推了辆购物车就进了超市。 俞轻寒也跟了进去。 萧桐直直走过零食饮料区,看都不看一眼,凭她现在的经济状况,她负担不起这些。 她走到蔬菜生鲜区的时候停了下来,她来的刚好,鸡肉猪肉都在打折,萧桐一样买了一点,又买了点蔬菜和豆制品,准备做点炸酱,拌面拌饭都挺方便。买完菜,她又去粮油区买了一把面条、几斤米,还买了一壶油。 萧桐在前面推车采购,俞轻寒空着手在她后面跟着,忽然萧桐前面跑过两个小孩打闹,眼看着那两个小孩就要撞到她购物车上,萧桐赶紧停住脚步,把推车往后拉了一把,俞轻寒看不见前面的情况,脚步没收住,正好撞在萧桐后背上。 萧桐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俞轻寒一脸慌张,对、对不起。 萧桐不知道俞轻寒想干嘛,把头转回来继续推车往收银台去,结账的时候,俞轻寒抢先把那一壶油和一个购物袋拎起来,我帮你拿。 萧桐有些生气,皱着眉道:不用,给我。 俞轻寒不听她的,拎起来只管埋头往前走,走出去老远,才回头看看萧桐有没有跟上来。 萧桐忍着气付了钱,抬腿去追俞轻寒,俞轻寒总是走得比她快那么几步,等到进了小区,上了楼,到萧桐家门口,俞轻寒才停下来,把东西放在一边,自己也站在门边等萧桐。 我没有钥匙。俞轻寒委屈道。 她当然没有钥匙,萧桐重新回来住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了锁。 萧桐掏钥匙开门,把买的东西全部拿进玄关的置物架上放好,俞轻寒也想进来,却被萧桐拦在门外,今天谢谢你,以后请别再来了。 我明天过小年。 知道了,谢谢提醒。 我想和你一块过。 我不想。萧桐说完关门,一点犹豫都不带。 俞轻寒急忙上前,那门嘭地一声,贴着俞轻寒鼻子关上,震得俞轻寒耳朵都在发麻。 她在萧桐门前站了很久,站得脚底都麻了,门再也没有打开。 第79章 火车 俞轻寒在萧桐门前等了一夜,又等了一个白天。 直到腊月二十四的傍晚, 萧桐准备出门扔垃圾, 门一拉开,她立刻感觉又什么东西大力地推了进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半个身子都歪进玄关的俞轻寒。 俞轻寒在门外等了一夜一天, 正盘着腿, 后背抵着门坐着, 她实在有些累,靠着门打盹,实在没想到萧桐会在这时候开门。 出丑只是一瞬间,俞轻寒立刻爬了起来, 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抚平衣服上被压出来的皱印, 站在萧桐面前, 因为萧桐开门的举动咧开嘴直笑, 阳光明媚的样子。她剪了个干净利落的短发,却因为这一个笑容看起来格外傻。 萧桐压根不看她,除了刚开门时一瞬间的惊慌, 之后的态度就像对待空气一样无所谓,随手带上门, 下楼扔垃圾,俞轻寒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再次关上门, 让俞轻寒碰了一鼻子灰。 这当中一句话也没说。 俞轻寒脸上的笑垮了,眼神也黯淡下去。 走廊里刮过一阵穿堂风,她冷得抖了一下。 不仅身体,似乎心也被冻僵了。 快七点的时候俞轻明给她打电话,电话铃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刺耳。俞轻寒靠着萧桐的门,连接电话的力气都没有,电话铃戛然而止,过了不到一分钟,又锲而不舍地响起,俞轻寒拿起电话,有气无力地接了,那头俞轻明沉默几秒钟,才沉声道:我不管你在哪,今天是小年夜,你总该回来。 知道了,马上回去。俞轻寒随口应着,支起身体,拖着步子摇摇晃晃向电梯口走,离开之前特意又回头看了眼萧桐的家门。 那门紧闭着,连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俞轻寒疲惫地抹了把脸,终于走了。 俞家不像莫家,莫家是在江禹市发展了多少代的大家族,盘根错节,旁系极多,年底祭祖时,光是开进本家的车都要排到好几里之外,而俞家从俞轻寒太爷爷手上才起家,一直人丁不旺,到了俞轻寒这一辈,就她和她哥两个人,过年一般都是他们父子三人,外带一个老管家,其余的杂役看护之类的早在发了年底奖金之后就各回各家了,偌大的一个宅子竟然比平时还要冷清。 饭是常去的一家酒楼送过来的,宅子里没人,也没了那么些规矩讲究,管家和他们同桌吃饭,饭桌上静悄悄的,一句话也没有。 你今年都三十了吧?突然,俞轻寒的父亲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盘子里,随口问了一句。 是啊。俞轻寒道。 也该成家了。 俞轻寒放下筷子喝了口水,大哥都不急,我急什么。 俞父轻声一笑,你哥还等着莫家的女儿呢。 俞轻明一直闷头吃饭,听到这,眼睛一闪。 俞轻寒知道他与莫夕原这些年的纠缠,也知道莫夕原现在什么态度,再想想自己,心里堵得难受,叹了口气。 轻明,你自小就有分寸,你的事我不多插手,不过俞家需要一个继承人,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试管代孕也好,找个女人结婚也好,总之不能让俞家的血脉断绝了,不然我百年之后也没脸去见俞家的列祖列宗。 是的,父亲。 还有你,小寒。俞父转向俞轻寒。 俞轻寒有几分怕她父亲,一听父亲叫她,立刻放下碗,正襟危坐。 你这些年在外头玩得疯,我也听过些风声,我懒得过问你的事,只是你今年都三十了,我不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总得找个人定下来,收收心,老这么玩下去不是办法,我老了,看不了你几年了,你哥也总要有自己的家庭,你再这样,让我以后下去见了你母亲该怎么说? 俞轻寒抬头看她父亲:您您早知道我喜欢女人? 我老了,理解不了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听说你这些年一直跟一个小设计师处得挺好的?能处就接着处吧,你什么德性我最清楚,人家能跟你这么多年,也是个好孩子,改天带她来家里吃个饭,或者让她过年来家里一块儿过吧,人多热闹。 俞父说完,自己先笑了,你比你哥有本事,你哥的媳妇儿还没着落呢,你先给我带个媳妇儿回来了。 管家也附和着笑了一下。 可俞轻寒听完,低头扒饭,眼眶有点湿润,所有人都知道萧桐的好,只有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等她终于知道,她也早就把萧桐弄丢了。 俞轻寒和萧桐的事俞轻明知道几分,他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没有出声,默默吃了饭,又要回公司去。 这么晚了还要走?俞父站起来送他,管家也跟着起来。 嗯,有个案子,政府工程,一定得拿下来。 政府的案子不是一直是俞家在做么?有变故? 最近莫家和津岭徐家走得很近,看样子是想联手徐家把这个案子吃下来。 津岭?俞父眯着眼睛想了想,徐家内斗了十几年,早就外强中干了,怎么突然和莫家联系上了? 第53章 年前徐家变故,徐老爷子死了,徐家几个叔伯被徐家那个私生女肃清了,现在徐家她主事,颇有点手段,她和莫夕原联手,俞家说不定真要落了下风。 私生女?怎么从没听过? 她低调得很,我也是年前才知道。 嗯。俞父沉吟,宁多个朋友莫多个敌人,再说徐家和我们家的关系素来不错,这个案子太大,我们能拿下来最好,拿不下来和他们两家合作开发也未尝不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做人不能太绝,做企业也一样。 知道了,父亲。俞轻明穿上大衣,我出去了。 路上小心。 好。 等俞轻明走了,俞父才问管家,津岭徐家现在主事的是谁? 是已故的徐老爷子的大女儿,好像叫徐溪晚,可年轻着呢,今年才二十五,比二小姐还小几岁。她母亲身份不太干净,徐家硬是等她十五岁,母亲亡故了,才把她认回来的,听说之前一直在国外,前两年刚回国。 俞父点头,感慨道,我老啦,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真是后生可畏。 可不是么,不过老爷您也别忧心,咱们先生本事大着呢,有什么是他对付不了的。 他们两个老人家又开始谈起各家后辈,俞轻寒不想再听,一个人吃完饭先回房了。 相比之下,萧桐一个人过节就轻松多了,一个人也不讲究什么过年气氛,做了个炸酱,下了点面,这就算小年饭,吃完饭把厨房餐厅全部收拾干净,她又开始打包自己的东西,她已经把房子委托给了中介,估计年后就有人来看房,现在不收拾,年后就来不及了。 萧桐爱整洁也爱干净,或者说她有点强迫症,什么东西放哪里,记得分毫不差,收拾起来也很快,就是这房子被俞轻寒住过一段时间,有些东西位置乱了,大体上也不影响萧桐的进度。 偶尔翻出来一本相册,萧桐打开,全是俞轻寒的照片,夹杂着一两张自己和她的合照。 有单反照的、手机照的,也有拍立得照的。 笑着的俞轻寒、严肃的俞轻寒、生闷气的俞轻寒、不耐烦的俞轻寒 每一张照片旁边都标注了拍摄时间,萧桐不爱给自己照相,却很爱拍俞轻寒,仿佛俞轻寒的每一个表情她都要保存下来,如今再看这些照片,恍若隔世。 萧桐随意翻了几下,想,自己是真的放下了,如今看这些照片,心里连一丝悸动都没有了,她把照片扔进写着垃圾两个字的纸箱子里,毫不犹豫。 收拾到晚上十点,萧桐揉揉自己的脖子,准备洗漱睡觉,她虽然不再怕黑,也不再出现幻觉,可依旧睡她的小书房,主卧里全是俞轻寒的气味,即使萧桐把那间卧室的床单被褥全洗了一遍,又进行了一次全面消毒,可她仍然接受不了。 萧桐有洁癖,受不了其他人的味道。 俞轻寒照旧每天来,萧桐进出进出总能看到她,虽然不影响日常生活,可是真够烦人的,还好她再也没像那天晚上一样一待一整夜,她现在总是白天来晚上走,比打卡上班还准时。 萧桐买了腊月二十八回上榕的火车票,小地方没通高铁,春运期间机票又实在太贵,火车成了最佳选择,只是她买票有点迟,连硬座都没买到,站票站二十多个小时,真不知吃不吃得消。 萧桐多少年没坐过火车了,直到进了候车室才知道什么叫人挤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还好她在上榕待的时间不长,带的东西也不多,否则连怎么挤上车都不知道。 一上车萧桐就后悔了,硬座车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喝酒的吵架的打牌的,烟气酒气混合着各种不知名的臭味儿,差点让萧桐窒息。 萧桐不喜欢和人身体接触,可上了铁皮车厢就不由她了,莫说身体接触,车厢里人挤得能把她直接贴门上去,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萧桐头皮发麻,抱着自己的旅行包,贴着车门,努力把自己往里缩,想腾出一块和人保持距离的空间来,可她越往里缩,那些人就越往里挤,没办法,萧桐只好把注意力全放在窗外,用心感受夜里的风景,虽然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萧桐是晚上九点上的车,十点多的时候,车厢依旧人声鼎沸,到了十一点,乘客都昏昏欲睡,车厢终于安静下来,萧桐一动不动挤在角落里站了两个小时,脚都站麻了,小幅度地动了动腿,换个姿势继续靠着门站着。 快到夜里一点的时候,她终于也有点坚持不住,靠着门迷迷糊糊打瞌睡,也不敢睡熟,恍惚之中,她觉得周围的空气清新起来,似乎有人替她隔出了一大块空间,周围的空气不再那么污浊不堪,甚至还有一丝青草的清新,萧桐睁开眼一看,只看到俞轻寒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还冲着她笑。 吵醒你啦?俞轻寒笑着挠挠头,我只知道你买了这趟车,可不知道你在哪个车厢里,从1号车一直往后找,好不容易才找到。 萧桐想,真是阴魂不散。 第80章 二位不是一起的么 萧桐压根不想问俞轻寒为什么会在这里这种低级问题,她的睡意在和俞轻寒目光相交的一刻就全散了, 被困在俞轻寒双臂之间的感觉也并不比被人群拥挤着的感觉更好受, 萧桐漠视俞轻寒的笑眼,低垂着眼睛, 淡淡地说:俞轻寒,到底我的哪句话说的不够清楚, 以至于让你产生了我们还在一起的错觉? 你说的很清楚。我们结束了。俞轻寒歪着头笑, 所以现在我要重新追求你, 直到你再次接受我。 以打搅我的生活为前提?萧桐冷笑,这样只会让我更厌恶你。 萧桐现在对俞轻寒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话说出口根本不在乎俞轻寒的感受,还好俞轻寒已经被她的态度刺伤过多次, 已经习惯了,听萧桐说完, 还能保持脸上笑容不变, 对萧桐嘘寒问暖, 不说这个了,萧桐,你饿了没有?这车厢里什么味儿都有, 大概你也吃不下什么主食,要不要吃水果?葡萄怎么样?或者草莓?我记得你最爱吃草莓了, 就是这时候没到季节,可能不够香 俞轻寒你够了没有?萧桐打断她,看到你这张脸, 我什么也吃不下,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俞轻寒嘴巴还保持微微张开的状态,浑浊嘈杂的空气在那一刻凝固了,她的心脏被一只手攥着狠狠掐了一把,痛得她几乎弯下腰去。 俞轻寒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那就那就不吃了,还有二十多个小时呢,要不你先睡一会儿?你要是累了就靠着我睡,那车门太硬了,还不安全 靠着你我更睡不着,你要真想让我睡个好觉,不如在我眼前消失,这样我才是真感谢你。 又说傻话了。俞轻寒这次有了准备,萧桐的话让她没那么疼了,她低头看着萧桐,神情依旧温柔,你跟我怄气,可别跟自己怄气,睡吧,睡好了明天才有精力继续防着我,否则天一亮,车厢里吵吵嚷嚷,想睡觉就更难了,你睡不好就容易头疼,我还记着呢。 萧桐看着俞轻寒的那张脸,就在心里冷笑。 此时此刻,俞轻寒心里一定特感动,觉得自己特深情,简直是绝世好情人,记着萧桐一个睡不好容易头疼的毛病就恨不得摇着尾巴来邀功了,仿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萧桐压根不想提从前的事了,可她看俞轻寒这张自我感动的脸孔就忍不住不忿,忍不住用话去刺她:我十几年压根没睡好觉过,头疼了十几年了,多谢您现在的关心。 所以以前的我就是个混球,我心里明白着呢。俞轻寒一脸理所当然,没有半点尴尬,但我现在改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整个世界的唯一中心,保护你就是我的责任,关心你就是我的天职,你开心所以我开心,你难过我也跟着难过,你 俞轻寒唠唠叨叨吵得萧桐心烦,就眼前这个局面,躲也躲不过去,萧桐干脆闭目养神,好堵住俞轻寒那张嘴。 俞轻寒看萧桐闭上了眼睛,果然老实闭嘴,她很久没有和萧桐有这么近的距离了,萧桐的脸就在她眼前,萧桐的气息就在她鼻尖,俞轻寒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怀念从前那些伸手就能抱紧萧桐的日子,怀念萧桐主动依偎过来的夜晚,天知道现在萧桐浅色的嘴唇距离俞轻寒不过十公分,俞轻寒只要一歪头就能亲上去,可她再也不敢了。 俞轻寒装作死皮赖脸甩也甩不掉的样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她和萧桐之间仅剩一线机会,而且那条线脆弱不堪,动作稍大都能扯断。 都是她自找的,她从前自以为是惯了,以为萧桐不过她人生中一个过客,萧桐走了,还有张桐、李桐、王桐来替代,谁知道萧桐是她的心脏,心脏都可以替换,可萧桐不行,换了萧桐,俞轻寒的人生都被打乱了,日子根本没法过,只有萧桐能让她心安。 要么说人都有些贱性呢,俞轻寒苦笑,人在时不珍惜,人走了才懊悔。 俞轻寒就这样乱七八糟想了一夜,萧桐倒没她那么多心思,她现在心里压根就没有俞轻寒了,除了俞轻寒的死缠烂打让她头疼,其余她根本不在乎,靠着车厢迷迷糊糊也睡了一夜,不足以抵消所有疲惫,好歹能撑一会儿了,只是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又是俞轻寒,让她未免有些不快。 醒了?先喝口水吧。俞轻寒手上拿着已经拧开的矿泉水,刚才我看了,这节车厢的热水自来水都空了,没办法,你要饿了就先吃两口压缩饼干垫垫,下一站我已经让人送了吃的过来 不用。萧桐挥开俞轻寒递过来的水,拉开自己的旅行包拉链从里面找东西。 整洁惯了的人,连背包都是整整齐齐的,每一样东西都用密封袋装好,贴了标签,想拿什么一目了然。 你是要先漱口吧?俞轻寒恍然大悟,赶紧又拿出了漱口水,这车上水泄不通,你就先讲究一下,用漱口水吧,等下了车到了酒店就好了,到时候再好好清洗休整一下。 俞轻寒刚要给萧桐拧开漱口水的瓶盖子,萧桐也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瓶来,不劳您费心,我自己有。 说完萧桐漱了口,又拿了几张纸巾,吐了漱口水,找了个空的密封袋出来,把纸巾扔进去,又用一次性消毒湿纸巾擦了脸,把湿纸巾也扔进去,才把密封袋封好,确认了两遍袋子不漏之后,把它叠整齐放进背包外侧的防水夹层里。 她做这一切时淡然自若,只当俞轻寒不存在,完事后又看向窗外欣赏风景,俞轻寒手上东西举了半天,悻悻又放回自己的包里,嗫嗫地道:那些东西都是新的,我没用过,你不用这么嫌弃。 这种完全弱势的姿态,可真不像俞轻寒。 萧桐只是看窗外。 火车隆隆地开了一个白天,又一个夜晚,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总算到达目的地,下车时萧桐冻得一哆嗦,赶紧拉好了羽绒服的拉锁。 俞轻寒也跟着挤下车,站在萧桐旁边感慨,十几年没回来了,连上榕县这么个小地方都翻天覆地了。 这里的确变了很多,曾经垃圾遍地治安混乱的小火车站经过一番改造翻修,顶高篷亮,大块的大理石地砖晃着明亮的吊灯,到处都有穿着制服的执勤警察站岗巡逻,到哪儿坐公交、到哪儿打的、酒店往哪儿走都有标示牌标得清清楚楚,萧桐下车一阵恍惚,还以为自己下错了站,认认真真确认了好几遍,确定是上榕站,这才放心。 已经过了十二点,这天已是除夕,上榕不比江禹,这时候路上漆黑一片,除了火车站旁边几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和小餐馆,以及等着拉客的几辆的士,车上基本上见不到什么人。 火车上干什么都不方便,萧桐二十多个小时水米未进,饥肠辘辘,当务之急是找饭馆填肚子,旁边倒是有几家小餐馆,可是店里面那几张已经黑得发亮的桌子和摆在路边连个罩子都没有的菜码就已经让萧桐望而却步,她想了想,转进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袋压缩饼干、一瓶矿泉水,顺便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还没停稳,萧桐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她本意不想和陌生人坐一排,可她更不想和俞轻寒坐一排,而以俞轻寒死皮赖脸的架势,她一定会挤上车。 萧桐太累,没心情嘲讽俞轻寒,她一心只想快点去酒店洗澡睡觉。 果不其然,俞轻寒厚脸皮跟上了车,萧桐撑着头,报了个地点,只让司机快点开。 萧桐再怎么省钱也不敢住五十块钱一晚的私人小旅馆,她定的是上榕唯一一家星级酒店的标间,这会儿是过年边上,上榕又没有什么旅游景点,住的人应该不多,可萧桐没想到的是过年期间上榕县搞了个什么国际冬泳比赛,周边又只有这么一家说得过去的酒店,于是房间就被订满了。 不过她是这家连锁酒店的金卡会员,前台免费帮她升级成了豪华套房,这是最后一间,所以俞轻寒再去问的时候,漂亮的前台小姐明显愣了一下,二位不是一起的么? 不是。萧桐答得干脆。 抱歉这位小姐。前台小姐彬彬有礼地给俞轻寒鞠躬,刚才萧小姐订的这间房是本酒店的最后一间,您看您是不是 萧桐俞轻寒可怜巴巴地看萧桐。 萧桐眼皮都没抬,只跟走过来帮她拿行李的侍应生道:麻烦带我去房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好的,萧小姐您这边请,请小心台阶。 俞轻寒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萧桐消失在电梯门后面。 萧桐不管俞轻寒晚上怎么解决住宿问题,她洗漱上床,一夜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萧桐绝对是我写过的所有文里,最痴情也最绝情的受,没有之一。 第81章 新年快乐 实际俞轻寒哪也没去,她就在酒店门口守了一夜, 她自认十分了解萧桐的个性, 认定了萧桐会心软,其实并没有, 萧桐第二天早上才出来,完全不理俞轻寒。 俞轻寒眼神黯淡一下, 打起精神追上萧桐, 问萧桐今天准备去什么地方。 萧桐只当没听见她说话, 低头看手机,跟着导航上了一辆公交车,俞轻寒也挤了上去,车子摇摇晃晃一路往前开, 直到终点站萧桐才下车,又按照导航指示, 拐过几个弯, 终于停在一个墓园前。 说是墓园, 其实没人看守,就跟野地差不多,平常来的人就不多, 今天年三十,阖家团圆的大好日子, 更没人会来这儿找晦气了,又是冬天,别说人, 连鸟雀都看不到一只。 第54章 刚下过雪,道路泥泞,萧桐换了橡胶靴子,如履平地。俞轻寒就没那么轻松了,深一脚浅一脚,一双小牛皮的马丁靴沾满泥巴。 进了墓园,俞轻寒大概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关注脚下,比起之前安静很多,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直到萧桐停在某块墓碑前,俞轻寒也跟着停下。 墓碑比萧桐想象中的新一些,碑上贴了一张黑白照片,是萧桐的奶奶,周围大多是拱起的坟包,她奶奶这里用石砖水泥砌了一下,显得气派一些,墓碑前还放了一束菊花,花还新鲜开着,明显是刚放的。 萧桐十几年前的记忆还在,她奶奶当年的坟也不过是个土包而已,萧桐转头看俞轻寒。 俞轻寒陪着笑解释:当年我们走了之后,我找了个人每年替我们来祭拜奶奶,有一年雨水多,那人跟我说好多坟都被冲了,于是我让人把奶奶的坟重新修了一下,看起来那人还挺守信用,这花应该也是他买的。 谢谢,费用你列给我,之后我打到你账上。 你非得跟我分得这么清么?当年奶奶对我很好,就当是我对她一点心意不行么? 我奶奶一生不占别人一针一线,她泉下有知也不会接受的。 萧桐,大过年的你也非得气我么? 萧桐哂笑,我跟你说事实,你只当我在气你。 俞轻寒赌气:费用我记不清了,你想跟我划清界限你就自己算吧! 也行。萧桐应道。 萧桐在墓园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她把奶奶的墓擦了一遍,才对着墓碑给她奶奶鞠了一躬,奶奶,这么多年没来看您,您一定生我气了。 嘿嘿,您一定想,真是白疼我那么大了。 大过年的您就别生气啦,以前我不是怂么,连来看您一眼都怕,您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一定经常来看您,大假小假大节小节一个不落,直到您烦我为止。 好啦,大过年的,我不打扰您过年了,改天再来。 萧桐说完就走了,没提自己不在的这十二年一个字。她这十二年过得窝窝囊囊的,不想说出来让她奶奶也跟着一块儿窝囊。 俞轻寒也跟着给萧桐她奶奶鞠了一躬,奶奶,从前是我混球,您放心,从今天起我对萧桐有一点不好,您老就上来亲自把我带下去!说完又连鞠了几躬,才踉踉跄跄跟上萧桐离开的步伐。 萧桐出墓园时遇见一人,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景行?好巧。 景行手里捧着一束花,看到萧桐,也有点惊讶,的确巧,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离家那么多年了,也该回来看看。萧桐微笑,这大过年的,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来景行苦笑了一下,我本来是想替你来看看你奶奶,没想到正好迎面碰上你了。景行看到萧桐身后跟着的俞轻寒,不由冷哼一声,还有她。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去看过奶奶了,你不必再去一次。萧桐笑道,好久不见了,一起喝一杯? 好啊,正好我的车停在外面。景行看看手里的花,可是这个怎么办? 萧桐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俞轻寒,那就拜托你把花带给我奶奶了? 俞轻寒神情阴翳,站在那儿半天没动,最后才把景行手里的花抢过来,好! 她抢了花,又艰难地转回去,原路返回,深一脚浅一脚重新走向墓园深处。 萧桐笑笑对景行道:走吧。 景行眼神在她们身上来回跑,不敢确定她们之间的关系,直到上了车才问萧桐:你们和好了? 怎么可能。萧桐荒唐笑道,一个人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一次就已经够傻了,我在那个坑里跌倒了无数次,花费半条命才爬上来,现在还往里跳?我又不是傻子。 景行迟疑着问:那俞轻寒现在 死缠烂打呗。萧桐撑着下巴看窗外,随她去吧。 景行不再追问。 一路无话。 景行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和萧桐无话可说。 上榕县适合喝一杯的地方不多,好在景行回来得比萧桐稍勤快一些,知道靠近广场的街角有一家不错的咖啡厅,是一对颇为小资的夫妻开的,过年也营业。 景行要了杯黑咖啡,萧桐不爱喝咖啡,要了杯热牛奶,不忘嘱咐年轻的老板娘多放糖。 咖啡和牛奶都上来之后,景行才问:你最近好么? 凑合。萧桐喝了口牛奶,仍觉不甜,把景行盘子里的方糖也加进自己的牛奶里,等和中设解了约,我就真正自由了。 违约金不是小数目,要帮忙就跟我说,别客气。 放心吧。萧桐笑道。 景行心不在焉地搅着杯子里的咖啡,两人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早在两个月以前,景行已经知道,萧桐就是自己当年见死不救的那个女孩,而萧桐也早已景行是当年的目击者。 懊悔自责于事无补,很长一段时间,景行都无法面对自己,更无法面对萧桐她最虚伪阴暗的那一面在萧桐面前简直无所遁形。所以景行和萧桐这几个月基本算是断了联系。 绝望和放弃很简单,就像景行,之前再怎么喜欢萧桐,得知真相后,在萧桐面前除了尴尬羞愧难堪之外就再没办法想其他了,当初那些爱恋自然也畏缩下去。 萧桐看她那样儿,先笑了,嘿,大过年的开心点,过去的事我都释怀了,你有什么好抓着不放的。 你你不恨我么? 挺恨的。当年哪怕你打个幺幺零,可能我的人生都会大不相同。萧桐话锋一转,可是你这些年也帮了我很多,尤其是我崩溃的那段日子,阿行,没有你,我真的走不出来。 萧桐耸耸肩,所以算啦,功过相抵,咱们就算扯平了吧。 那我们还能做朋友么? 恐怕不行。萧桐歉意地笑道,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要脸,但是抱歉,我没办法和想追我的人做朋友,我知道无谓的希望有多痛苦,所以我不能用同样的方式伤害别人。 景行不甘心地问:一点余地也没有? 一点余地也没有。萧桐拒绝得笃定,眼神里只剩云淡风轻,我已经失去爱别人的能力了,也失去了接受别人的爱的能力。 往后,我只想爱自己。 来时一人,去也一人,谁都不可靠,谁也不值得爱,爱别人太痛苦,不如爱自己。 每个人都只是他人人生里的一位过客,景行知道,陪萧桐到这一站,自己该下车了。 景行接下来的旅程,再不会有一个叫做萧桐的人,那人很好,景行想爱她,可在自己还不认识她的时候,就已经把她错过了。 人生如此,一念之差,以后的所有努力就都成了泡影。 连纠错的机会都没有。 景行只好认了。 萧桐,祝你以后的日子里,能获得一个人的幸福快乐。 谢谢,我会的。 以后能去看你么? 还是不要了。萧桐道,景行,你这么好,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萧桐 新年快乐。 景行喉咙发紧,舌尖干涩,她心中百转千回,出口,不过也是四个字:新年快乐。 萧桐喝完自己杯里的热牛奶,把钱垫在杯子底下,先走了,独留景行看着对面的空杯子发呆。 过了不知多久,陈落打电话给景行,景行,在哪儿呢?快点儿,年夜饭快开始了,就等你上桌呢! 电话里吵闹异常,鞭炮声、电视声,还有小孩子的大笑大叫,景行示意老板娘结账,把钱也放桌上,匆匆向外走去,在路上了,马上回去。 阿行姑姑,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电话里出现一个小孩的声音。 臭小子,就知道要红包,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啊?考不好姑姑可没红包给你! 瞧你姑姑这小气劲儿,没事没事,你姑姑不给,我给你双倍的。 嘿陈落,你说谁小气呢? 哈哈哈哈 过年的气氛太欢乐,就算有多少的伤心失落,也能冲得一干二净。 景行不是抓着过去不放的人,即使怀着对萧桐的不舍愧疚,她也会继续向前走去。 除夕夜萧桐是在宾馆里吃着压缩饼干度过的,她刷了会儿微博,都是春晚相关话题,没什么意思,切了个视频软件看动画片,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萧桐懒得开,只当没听见,谁知那人锲而不舍,敲了十分钟都不带歇的。 谁啊?萧桐终于问了一声。 我。门外是俞轻寒的声音。 萧桐又不想理了。 萧桐,你不开门我就敲到你开门为止。 萧桐的第一反应是报警,后来一想,人家警察大过年的值夜班也不容易,就别给人添麻烦了,只好去开了门。 有事么?萧桐问。 没事,快跨年了,想跟你一起。 好啊。萧桐顺口答应。 真的么?俞轻寒整张脸仿佛都被照亮了,可萧桐压根没让她进门,只拿手机在门口等着,一直等到23:59、00:00. 手机上的时间一跳,萧桐立马道:跨完了。然后又关上门。 俞轻寒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可笑么,和俞轻寒在一起的十几年都没一起跨过年,分开之后反而做到了。 萧桐自己都觉得可笑。 快一点的时候,萧桐接到莫夕原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前两章莫家祭祖那两段,声明一下,我没考据过实际祭祖什么样,多少车多少人都没考据过,为了体现莫家有排面瞎BB出来的排场,看看就好,谢谢读者提出来。 第82章 康乃馨 萧桐已经准备睡觉,来电显示是莫夕原, 她还是把电话接了:忙完了? 嗯。莫夕原的声音略显疲惫, 累死了。 萧桐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莫夕原问:你呢?看过奶奶了么? 看过了,现在在宾馆, 明天回去。 好,用不用接你? 不用了, 你忙吧。 嗯, 好好休息。 莫夕原虽然这样回答, 可萧桐回到江禹的那天,她还是去接了,她自己开车去的,没带什么人, 看到萧桐后立刻朝她挥手,这里! 萧桐没想到莫夕原会来接, 听到声音下意识转头, 看到莫夕原就笑了, 脚步轻快地走过去,不是说不来么? 过年没事,就来了。莫夕原接过萧桐的背包, 放在后备箱里,空手回来的啊?也不知道给姐姐带点特产。 萧桐拉开副驾驶的门, 你现在是莫家当家人,要什么没有?还要我给你带? 妹妹给的和别人给的能一样么?莫夕原和她有说有笑上了车,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道:俞轻寒也跟你去上榕了? 萧桐系安全带,你怎么知道? 后面那辆车是俞家的。 闻言,萧桐抬头在后视镜里也看了一眼,去了,我没理她。 老这么着不是办法,烦不死人也恶心死人,要不要去国外生活一段时间?莫夕原担忧地问,就当是散心了,也好甩开俞轻寒。 不用。萧桐没心没肺地笑,凭俞家的手段,我怕是到了月球也甩不开她,让她跟着呗,跟得越久越容易死心。 万一她跟一辈子呢? 那就跟一辈子呗。萧桐淡淡道,路是公共的,我还能拦着人家往哪儿走么。 就怕走着走着,又走回你心里去了。 萧桐眼睛都没抬,那她不妨试试。 趁着等红灯的空档,莫夕原转头瞥了她一眼。 萧桐眼里是全然的漠视,感情少得可怜。 莫夕原隐隐觉得俞轻寒恐怕真的没戏了。 春节出行的人很多,路上比平常更拥堵,莫夕原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把车开到萧桐的小区门口。 萧桐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的时候,莫夕原忽然道:妈她可能没多少日子了。 萧桐开门的手一顿。 现在在家里躺着,渐渐认不得人了,全靠一股子念想吊着,估计也就这十天半个月的事。 萧桐点头,语气平淡:知道了。就好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事。 我就跟你说一声,免得你以后后悔,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谢了姐。萧桐关上车门,站在车边冲莫夕原淡然一笑,回去注意安全,路上小心。 嗯。莫夕原没说别的,直接把车开走了。 个人的孽个人偿,她们的母亲当年扔下萧桐,不管是不是另有苦衷,也没人逼她做这件事,一切都是她自己决定的,她当初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应该考虑了现在的后果,莫夕原没有资格向萧桐施压,让萧桐承担她母亲犯下的过错。 一报还一报,天理循环,果真不假。 萧桐目送莫夕原的车开远了,自己才背着包,转身回去。回去之后,她把自己锁在睡觉用的小书房里,半天都没有再出来。 那个女人要死了。 萧桐和她仅见过一面,就是那天在二院的病房里,萧桐的印象里母亲早就死了,所以她意识到那个女人是谁的时候,内心居然有一丝慌张。 第55章 那女人和萧桐想象中的母亲形象完全不一样,萧桐的想象里,母亲是个朴素的老妇人,性子急,爱占小便宜,还有点大嗓门儿,但是特别护犊子,就和从前她奶奶隔壁那小胖子的妈一样,也和动画片里胡图图的妈一样。 但是那天那个女人出现在萧桐面前,头发盘得溜光,穿着端庄的旗袍,画了淡妆,脖子手腕上戴的项链手镯也许随便就能抵萧桐几年的年薪,整个人珠光宝气,她是上流社会的富家太太,和萧桐完全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更不是萧桐的母亲。 萧桐宁愿自己母亲是个市井小妇人,平凡而真实。 不过半年功夫,那女人就要死了,萧桐想,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联系,从此就不再有了,她以为自己铁石心肠,可想到这里,心脏仍然隐隐作痛。 萧桐记得自己和莫夕原聊起过母亲,莫夕原说,当年母亲扔了她是真的,可当年母亲为了生她没了半条命也是真的。 生育之恩大过天,这是萧桐从小听她奶奶唠叨到大的话。 去看看吧,萧桐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对她说话,只去看她最后一面,让她安心上路,只当报她的生育之恩。 那个声音一直不停地在她耳边呢喃,好像永远不会停歇,萧桐没法子,只好妥协。 那就去吧。 萧桐隔了几天,捧了束花去莫家拜访。那天正好莫母病情突然恶化,莫夕原走不开,派司机去接的萧桐,等萧桐到了莫家,莫夕原让自己贴身的助理亲自来接,寒暄问候一概省略,助理只负责把萧桐带到莫母房中,然后就一声不响退了出去。 莫母躺在床上,脸上带着氧气罩,听到门口有动静,僵硬地转过头,是小桐来啦?她的声音微弱而沙哑,透过氧气面罩,萧桐几乎听不清。 妈,是小桐来了,过年了,她来看看你。莫夕原好像刚哭过,眼角还湿润着,她擦擦眼睛,笑着朝萧桐招手,萧桐,快过来,好好看看妈。 华丽的房间里充斥着死亡的气味,萧桐临阵胆怯,艰难踌躇,挪了好几分钟才挪到莫母床边。 小小桐莫母嶙峋的手抬起来,向萧桐伸过去,脸上露出久违的喜悦,你来,妈心里高兴 她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又轻又哑,完全不是那天珠光宝气的富家太太。 死亡是最公平的审判者,不管生前再光鲜体面,到了这一刻,大家都是一样的,穷也好富也好,濒死的样子能好看到哪里去。 莫夕原接过萧桐手里的花,让出自己的位子给萧桐,萧桐坐下,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把手递给病床上的妇人。 妈,您看,小桐给您带的花,好看么?莫夕原弯腰把花送到莫母眼前,莫母努力聚焦,使劲看了一阵,才微弱地点头,好看,真好看,小桐有心了 您客气。萧桐打起精神微笑,康乃馨,祝您健康。 小桐妈没想过妈还能找到你。莫母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握住萧桐的手,把萧桐手都攥红了,妈对不起你妈这一生只对不起一个人那就是你 您多心了。萧桐道。 莫夕原也附和,是啊妈,您多心了,萧桐她不怪您的,不然她会来看您么?您安心养病,别激动了,等身体好了,我让萧桐常来看您,啊? 好好不了了莫母眼角渗出泪水,小桐,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妈不想死,妈想再好好看看我的女儿 这是人临终前最后的悲鸣,再强的求生欲在死神面前都不堪一击,莫夕原早就忍不住躲出房门去哭,萧桐也听得不忍,别过脸去悄悄擦了擦眼泪。 莫母抓着萧桐,自顾自哭了好一阵,才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她情绪平缓下来,让萧桐把莫夕原叫进来,等她的两个女儿都到了,莫母一左一右抓着她们两人的手,不忘嘱咐莫夕原:夕原好好照顾妹妹。 莫母一生懦弱,命运全被掌握在别人手中,唯一一次反抗,以弄丢了自己的小女儿为代价,她对世界早没了留恋,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小女儿,她这么多年没有尽到对小女儿的职责,如今只好把小女儿全心全意地托付在大女儿手中。莫夕原是莫母看着长大的,她的秉性莫母再清楚不过,莫母知道莫夕原一定会照顾好萧桐。 妈,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妹妹。莫夕原反抓住莫母的手,贴在自己额头上泣不成声,我一定好好照顾她,再不让她被人欺负,妈,您就您就放心去吧 得了莫夕原的答应,莫母这才点点头,妈这一生,知足了 她面上带着安详的笑,闭上眼睛。 房间里只剩莫夕原的啜泣,和萧桐无声的流泪。 很长很长时间,再没听到病床上的女人说话。 旁边仪器有规律的波纹终于突然变成了一条直线,莫夕原失声恸哭,萧桐也流下泪来。 那个女人走了。 萧桐和世界的最后一丝亲密联系断了。 从此再没有这样一个人,用她的一生去记挂萧桐。 妈萧桐从凳子上滑落,她跪在女人床边,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一个女人用这样的称呼。 第83章 酥麻 莫母的葬礼隆重盛大,萧桐没有去, 她的身份, 去了也是徒增尴尬,况且逝者已矣, 再盛大隆重的葬礼不过是个显示家财的形式,去不去又有什么紧要。 莫家主母亡故, 讣告很快传遍全城, 江禹叫得上名字的家族都派人去了, 莫家和俞家素来交好,莫母的追悼会当然是俞轻明和他父亲亲自去的,俞轻寒提前打听了参加追悼会的人员名单,得知萧桐不在此列, 便没有跟着父兄一同前往,等她父亲大哥都出门, 她才让厨子做了几个清淡小菜, 装在食盒里, 给萧桐带去。 天一直很阴,雪将下未下,沉沉地堆在天边, 乌黑一片,似乎随时能把天压塌, 俞轻寒拎着食盒去敲萧桐的门,半天没人应。 萧桐,我知道你在家。俞轻寒不急, 站在外面高喊,今天天气这样坏,萧桐又不是爱出去玩的人,俞轻寒笃定萧桐一定在。 萧桐的确在,愿不愿意搭理俞轻寒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迟迟不开门,俞轻寒早已料到,隔着门继续自说自话,萧桐,我就是想来陪你聊聊天,没别的意思,你不开门,那我就站在外面说好了。 从哪儿说起呢?俞轻寒支着下巴思索一番,有了,不如就从咱俩刚认识那会儿开始说吧?我还记得那天天可真黑,学校后头那条小路的路灯还坏了,我逃课翻墙头出去,就看到巷子角落蹲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门被一下拉开,萧桐出现在门后面。 俞轻寒,我今天很累,你想胡搅蛮缠也请改天吧。萧桐靠着门框,身上披了张羊绒毯子,表情恹恹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我不是来胡搅蛮缠的。俞轻寒有些委屈,举起手里的食盒,你一定还没吃饭,我给你带了点吃的过来。 萧桐是真的没精力了,没力气讽刺俞轻寒,也没力气驱赶她,她拖着步子转身,没管身后的俞轻寒,摇摇晃晃往里走。 没有拒绝就是接受,俞轻寒心中一喜,赶紧跟着进去,随手关上门,她原本想直接踩进去,腿刚迈出去,还没落地就停了,看着客厅里亮得能当镜子照的地板,老老实实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客用拖鞋换上,还不忘把自己的鞋收进最底下一格的鞋架里。 她早已没了在萧桐面前大大咧咧的资本,甚至现在的她,稍微一个不注意的举动就能让萧桐对她的厌恶加深几分,俞轻寒有自知之明,在萧桐面前恨不能把从前那套大小姐做派收得干干净净,好让萧桐知道,自己真的痛改前非。 客厅里暖气开得非常足,俞轻寒只穿了件风衣都热得出汗,脱下来挂在阳台,撸起袖子直接进了厨房。 她对这里熟门熟路,从厨房里洗了两副碗筷出来,又把她带来的几个小菜摆上餐桌,才叫萧桐吃饭,回客厅时,却看到萧桐歪在沙发里,抱着靠枕发呆。 电视音量开得很大,循环放着动画片,萧桐的心思却始终不在电视上,眼神飘忽,她背上披着毯子,所以只穿了件宽松的白色棉质家居服,领子松松垮垮滑落在肩头,露出大片苍白的皮肤和突兀的锁骨,俞轻寒别过头去,一面心疼,一面觉得口干舌燥。 吃饭吧。俞轻寒走到萧桐身边,帮她把毯子披严实。 不想吃。 多少吃点,刚才我看了一眼,冰箱空了,厨房的垃圾桶里也没有垃圾,你都多久没吃东西了?饿坏了胃,难受的是你自己。俞轻寒拉了拉萧桐的胳膊,再说再说你妈妈知道你不爱惜自己,她肯定也走得不安心。 听到这一句,萧桐的眼珠子才动了动,你知道? 知道。 也是,她身份尊贵,你是俞家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萧桐想,不仅知道,恐怕她的葬礼也成了某些人互相交换关系网的好机会,所谓上流社会,连死都不得安生。 俞轻寒听出她话语后面的讽刺意味,没有接茬,只是叹了口气,轻声说:吃饭吧。 这次萧桐没有再拒绝,走到餐桌边一看,笋丝火腿、莴苣肉丝、芥菜花蛤汤,荤素搭配、清淡爽口,她不禁看了俞轻寒一眼。 俞轻寒口重,嗜辣,这些菜怎么都不像俞轻寒爱吃的。 我猜你也没什么胃口,让厨子炒了几个清淡点的菜,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俞轻寒的表情突然有点尴尬。 和萧桐在一起十几年,连她爱吃什么都不知道,俞轻寒简直想扇自己两耳光。 萧桐落座,道了声谢,拿起筷子,这样很好。 俞家厨子水平很高,饶是萧桐胃口不好也吃下去一些,米饭吃了四分之一,又喝了一碗花蛤芥菜汤才放下碗。俞轻寒食欲倒是很好,一碗米饭还不够,见萧桐吃好了,把她盛饭的碗端到自己跟前,把她剩的米饭,连同那几个菜全扫进肚子里,末了才放下碗,捧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好久没吃这么香的饭了。 俞家的厨子虐待你? 那倒没有,可在家吃饭就是没味儿,不知怎么的,这饭菜一到你这里来,格外的香。俞轻寒说完,还冲萧桐笑了一下。 萧桐后悔自己多嘴问这一句,学乖闭了嘴,不再接俞轻寒的话。 饭后两人都没动弹,静坐着休息了几分钟,萧桐正要起来收拾碗筷,没想到俞轻寒动作比她快了一步,手脚麻利地把碗筷都收进厨房洗干净了,全程没让萧桐沾手。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萧桐看得啧啧称奇,她和俞轻寒认识十几年了,从没见她干过家务,恨不得连洗洁精挤多少都不知道的主儿,现在怎么变这么勤快了? 俞轻寒洗碗,萧桐收拾餐厅,两人脚前脚后收拾完,共着一个池子洗手,按洗手液时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萧桐除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皱眉,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收回手,示意俞轻寒先洗。 俞轻寒只是碰了一下萧桐的手,却好像过了电一般,电流顺着她的指尖流进心脏里,心脏都被电得一阵酥麻。 第84章 爱没有了,回忆呢 俞轻寒。 俞轻寒? 萧桐连叫了两声,俞轻寒才回神, 不敢看萧桐的眼睛, 迅速洗了手,逃一般地回了客厅。 她觉得自己脸颊烫得厉害, 连耳朵都要烧起来,心咚咚咚地跳, 再激烈一点就得跳出来了。 不夸张地说, 现在的萧桐比从前更百倍千倍地吸引俞轻寒, 一个眼神一点触碰都能让俞轻寒的理智沦陷。 萧桐就没俞轻寒那么丰富的情感了,她重新又低下头去专心洗手,细白的手指在水流底下相互揉搓,连指缝都洗得干干净净, 洗完手回客厅,发现俞轻寒占了她之前的位子, 那人甚至抱着她最喜欢的那个抱枕, 拍拍旁边的位子示意萧桐过去坐。 萧桐脸有点黑, 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披上她的毯子,抱了个新的抱枕, 继续看她的动画片。 房子里多了个闯入者,萧桐不得不大打起精神应对, 她眼睛盯着电视,却全神贯注注意着俞轻寒什么时候能走。动画片播了一集,又播了一集, 一个小时过去了,俞轻寒连点要走的迹象都没有,萧桐终于不耐烦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驱逐的意味太过明显,俞轻寒其实一直绷着神经等萧桐的这句话,终于等到,她局促起来,再、再陪你一会儿吧。 萧桐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嫌弃,我不需要。 萧桐俞轻寒的语气近乎哀求,我只在这里陪你一会儿,什么都不做,你放心,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我保证! 俞轻寒,原来你以为我是在生你的气?萧桐蔑着眼睛看她,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俞轻寒心上又被扎了一刀,她苦笑着想,大概是萧桐病好之后嘴巴太毒,自己都被扎习惯了,连疼痛都习惯了,这一刀子扎上来,她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笑,扯着嘴角,跟着萧桐一块讽刺自己,是啊是啊,我当然知道了,你不是生气,只是我这么个惹人烦的东西在你家赖着,碍了你的眼了。 嘿,萧桐,我好歹还有点自知之明,对吧? 萧桐的话被俞轻寒抢了,一时无话可说,假装看电视,只听俞轻寒长长的一声叹息,我只是想,失去母亲,你一定很难过。 这么难过的日子,有人陪着,不管那人是谁,也比一人闷着强。 萧桐有些意外,俞轻寒这样的纨绔子弟,能替别人着想,真是奇怪。 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没有母亲,也不知道失去母亲是什么感觉,不过我小时候,每年我母亲忌日,我大哥都会消失,后来我才发现,他躲在母亲生前住的那间屋子里,抱着母亲的遗像,一待就是一整天。 第56章 我只进过那个屋子一次,很黑,密不透气,大哥一个人待在那里,看起来孤独得要命,我很害怕他会跟着母亲一起走。所以之后的每年,我都去陪他。我怕哪一年他一个人,真的抛下我到我母亲那里去的 即使在一起的时候,俞轻寒也很少跟萧桐说自己的事,萧桐知道她母亲早已不在,听她说时,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于是没再赶她走。 俞轻寒说的对,周围太静,静得好像荒无人烟的旷野,有个人陪着哪怕那人是俞轻寒,也比自己一个人好多了。 你见过她么?萧桐问。 俞轻寒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萧桐说的是莫母。 见过。俞轻寒道,我小时候去莫家玩儿,还吃过她做的糖糕,很温柔和善的一个人,那时我总在想,要是我母亲是她就好了。 我是被她遗弃的。萧桐低低地笑出来,她当年带走了莫夕原,却留下了我。 为什么呢?只因为我是赌鬼、瘸子的女儿?出身不及莫夕原高贵?萧桐的笑声让人心酸,是了,出身低贱,所以连母亲都不配有。 你不低贱,萧桐,错的是他们,你父亲、母亲,还有俞轻寒咬牙,还有我! 我小时候,人家骂我是没娘要的孩子,我还跟人呛声,说我母亲只是去天国了,她才不是不要我,谁知道,真的是她主动放弃我的,人家说的对,我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我居然还有脸跟人呛声,你说好不好笑? 你不是没人要。俞轻寒的反驳如此无力,萧桐连信都不信。 那就让我没有母亲好了,一夕得到,又一夕失去。 萧桐道,我情愿从来没有。 俞轻寒以为萧桐会哭,可她没有。 那女人生她一回,她为那女人流一回泪,已经够了。 俞轻寒。 我在。 谢谢你来陪我。 萧桐俞轻寒心里一阵感动,这是长久以来,萧桐对她说过的最温柔的一句话,她几乎以为她们之间还有可能。 萧桐下一句话直接把她打入谷底。 可是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为什么?俞轻寒不甘心,萧桐,我们之前那么好,你都忘了? 因为我不再爱你了。萧桐说,你的爱从来没有,而我的爱也已经消失,这样的两个人,还怎么在一起。 我有!俞轻寒急切又笃定,我有!我爱你!萧桐,要怎么才能证明我爱你? 可我不爱你啊萧桐长叹,早就不爱了。 俞轻寒长久地沉默。 电视声音巨大无比,她们两人却都很安静,连呼吸都静悄悄的。 很长很长时间以后,俞轻寒才颓然问道:爱没有了,回忆呢? 俞轻寒。萧桐轻蔑道,和你,从来没有好的回忆。 那些回忆,俞轻寒当成宝贝,萧桐却弃若敝屣。它们一遍一遍不停地提醒萧桐,自己这十几年来有多蠢,为一个人渣掏心掏肺,那人不过把自己当成她假想中的情人的替身。 甚至连个真实的人都不是,俞轻寒从前不爱莫夕原,现在也不爱萧桐。 她爱的不过是自己的爱情。 萧桐不想陪她过家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再怎么凑也凑不够2000字了,哎,文思枯竭 对了,明天(周五)不更,反正这周没榜,不用担心字数不够,周末了,让我去吃顿串串香犒劳自己 第85章 真心 俞轻寒走之前跟萧桐说:我不会放弃的。 萧桐一笑置之。 俞轻寒走后,萧桐连她用过的碗筷都一同扔了出去。这碗筷萧桐自己断然不会再用, 一看到它们, 萧桐就想起俞轻寒不知曾经和多少人在一起,她的嘴不知对多少人说过甜言蜜语, 又不知吻过多少人。萧桐一想起这些就心里膈应。 萧桐以前没这些毛病,大概是已经离从前贫穷的日子太远, 这些龟毛的怪癖也越来越多。 正月十五一过, 年就算完了, 萧桐趁着年里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该扔的都扔了,最后她打包出来要带走的只剩两箱衣服。 萧桐收拾屋子时发现了自己藏在小卧室床底下的几大箱速写本,都是她以前闲着没事瞎画着玩的设计稿, 有已经勾线上色的成品,也有寥寥几笔的速记。 萧桐抱着那几个大箱子翻了一下午, 她都快记不起做设计师的感觉了。她的所有灵感都只源于俞轻寒, 当俞轻寒在她心里被移除之后, 萧桐再设计不出任何东西,甚至她看这些已经在纸上留下来的成品都很眼生,要不是每页纸右下角的日期标注,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画的了。 萧桐特意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叫了辆车, 把那几大箱速写本直接拉到焚烧厂烧了个一干二净。萧桐亲眼盯着那些箱子进焚烧炉,连灰都没剩下。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年后不久, 中介带着客户来看房,是个打扮妖艳的女人,萧桐这房子保养得很好,装修也颇有格调,根本不用重装,连叫家政打扫都不用,几乎是签了合同直接能搬进来住,那女人看了喜欢,立马拿出手机打电话,也不知打给谁,不过声音甜腻腻的,齁耳朵,她在阳台打电话,萧桐和中介站在客厅面面相觑。 过了十几分钟,妖艳的女人终于挂了电话,拎着她的小羊皮手袋回到客厅,行了,就要这套了。 中介如获大赦,两个眼睛笑得看不见眼珠子,谭小姐您真有眼光!那您看什么时候签合同? 下午吧,我让助理跟你们联系。 行嘞,谢谢谭小姐,您果然是爽快人!咱们合作愉快,嘿嘿,合作愉快! 嗯,我再转转,你有事忙你的去吧。 好好好,那你们慢聊,嘿嘿,慢聊。 大概这个谭小姐也是有点势力的,中介有眼力见儿,得了她的答应立马开溜,一秒钟都没多待。 谭小姐坐在沙发上四处打量,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萧桐不太会招待陌生人,但也不能把人留在这,只好问了一句:喝水么? 有茶么?谭小姐问。 只有纯净水。萧桐从厨房拿了两瓶,其中一瓶放在茶几上。 谭小姐看了一眼,是那种最廉价的瓶装水,市场价2块钱一瓶,她皱了皱鼻子,拿了起来,我说,你好歹也是个大设计师,就喝这玩意儿?丢不丢人啊? 萧桐意外,你认识我? 那可不,你在法国那场秀我还看了呢,可惜,那款压轴的婚纱被别人订走了。谭小姐好奇地问:不过那场秀之后你就销声匿迹了,小道消息都在传你被包养了,哎,是真的么? 那种八卦的眼神让萧桐没来由地不喜欢,她眼里也愈发冷淡,谭小姐没事就早点回去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别走啊!谭小姐蹬着高跟小跑了几步,双手一伸拦在萧桐前面,你怎么把头发剪了?不过剪了头发倒更好看了,白白净净的,像个学生仔似的。 那位谭小姐离得过近,香水钻进萧桐鼻子里,萧桐皱眉,谁知她得寸进尺,竟然往萧桐怀里靠过来,还好萧桐一个闪身躲开,让她跌进沙发里。 谭小姐也不恼,侧卧在沙发里,撑着头,她眼尾勾了精致的眼线,睫毛也一根根刷得长而卷翘,眨着眼睛看向萧桐,笑了起来,你还会害羞啊?嗨,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这年代笑贫不笑娼,有钱就是爷,你看我不也被人包了么?车子房子、名牌包包,这些东西我工作一辈子都挣不来,瞧瞧,现在不都有了么? 谭小姐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背上,抬着眼睛看萧桐,红唇拉扯出暧昧的笑容,不过那人是个糟老头子,实在让人恶心,我还是喜欢你这种漂亮干净的,哎,不如我包你怎么样?你开个价,嗯一个月五万,够不够? 萧桐真想把这女人撵出去,不过找到这么大方的买家不容易,为了钱,她忍了。 五万已经不少了好吧?你去大学城问问价格,系花也就一个月一万,有两万的就顶了天了。 萧桐不想和这位谭小姐起冲突,硬着头皮扯出一点笑,谭小姐,你要想看房子就继续看,不想看就请离开,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哟,怎么还生气啦?谭小姐有点不高兴,拿起她的小手袋出门去,不愿意就不愿意呗,我就是不喜欢你们这些正经人,假清高。 您说的对,那就这样,下午见。萧桐说完这几句,关上门。 萧桐不喜欢这个谭小姐,倒不是因为她的职业,而是因为她的态度。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萧桐不对别人的人生评头论足,别人也没资格对她的人生评头论足。 那位谭小姐人那样,合同倒是签的爽快,过户手续办好,萧桐暂时住在酒店里,又过了两天,去中设谈解约的事。 莫夕原知道了问她:要不找个律师和你一起去? 不用。萧桐拒绝了,姐,你忙你的吧,我的事自己可以处理。 行吧。莫夕原略有失望,有事打我电话。 等萧桐到了中设才发现是俞轻明亲自接待她。萧桐和俞轻明交集不多,除了年会,其余时候很难见上一面,看到他在会议室,略有惊讶,不过很快敛了表情,她是来谈解约的,和谁谈其实不太重要。 不等萧桐开口,俞轻明道:你要解约,我听说了。 俞轻明直奔主题,倒省了萧桐兜圈子的时间,对,希望俞总成全。 你和小寒再没可能了么? 俞轻明这句话,让萧桐一下子警觉起来,俞总,我今天是来谈公事的,请您公事公办,不要把私人恩怨掺杂进来。 你放心,我放你走。俞轻明把一式两份的解约书推到萧桐面前,违约金就算了,小寒这么多年承蒙你照顾,就算两清吧。萧老师不喜欢欠人情,恰好俞家也不喜欢。 一般后辈或者记者表示尊敬才称萧桐一声萧老师,俞轻明这么称呼萧桐,算是给了她极大的面子了,旁人听了一定受宠若惊,萧桐已经过了大惊小怪的年纪,坦然得很,仔细翻了一遍解约书,两份俞轻明都已经签了字,并且盖了公章,萧桐也分别在两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把其中一份递回给俞轻明,笑道:感谢俞总好意,只是公对公私对私,这笔钱我还出得起,不需要俞家买单,俞总放心,后续事宜我的律师会和中设详谈。 那就这样,耽误俞总时间了。除了解约书还有几份版权文件,萧桐一一签好,把自己的那份文件收好,起身跟俞轻明告别,感谢中设多年培养,那么再见。 你姐姐还好么?萧桐快要出门,只听俞轻明问这一句。 莫夕原和俞轻明的事,萧桐略知道一些,她对俞轻明没什么好感,又有俞轻寒的例子在前,也不觉得俞轻明是什么值得托付的人,只冷淡回了一句与你无关,出门而去,也没再管俞轻明是否要说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呢,在俞轻明心里,俞轻寒排第一,俞家家业第二,他父亲第三,恐怕第四才轮到莫夕原,为了俞轻寒,莫夕原是可以舍弃的,为了俞家家业,莫夕原也是可以舍弃的。这么容易舍弃,就算莫夕原真跟了他,受苦伤心的日子只怕还在后面。 不过莫夕原这样聪明的人,萧桐都能想到这一层,她又怎么会想不到呢?萧桐不再去想莫夕原和俞轻明的事情,她手里拿着解约书,走出中设大厦的那一刻,只觉得连呼吸都是自由的,天高云阔,从此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心情只持续了一秒,萧桐就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循声望去,果然是俞轻寒,萧桐脸上的表情立刻阴了下来。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第一步,就是摆脱俞轻寒。 萧桐你怎么来了?是要重新回来入职么?太好了,欢迎回来!俞轻寒笑容灿烂,向萧桐伸出了手。 萧桐却没有回握,她淡淡笑了一下,俞小姐误会了,只是处理些从前事务,告辞。 从前事务?什么事务?俞轻寒直觉有什么不对劲,萧桐转身要走的那一刻心里一阵惊慌,赶忙拦住萧桐,你这话什么意思? 俞小姐,请自重。 自重个屁!俞轻寒眼睛都红了,你又想跑是不是?你又想躲着我是不是?你说,这次你又想躲到哪里去? 萧桐的情绪一直很冷静,她瞥了眼俞轻寒,连放狠话都显得漫不经心,俞轻寒,别让我讨厌你。 爱一个人就是把自己的真心捧上去给她践踏的,俞轻寒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快被萧桐踩碎了。 那人却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可她从前也是这样践踏萧桐的真心的,不,比这还狠十倍百倍。俞轻寒心疼。 替萧桐疼,也替自己疼。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这个串串吃的有点久 那啥,《过气影后离婚攻略》的广播剧出了,据说是周更,大家可以去听听。 应该是在一个小程序上面连载,具体见我微博吧 第86章 在江禹的一切事务都处理妥当,萧桐手上还剩一些钱, 不多, 她抽空回了趟上榕。 年一过完,车票就好买多了, 萧桐买了早上八点的票,下午三点多快四点时到上榕。这次下车是白天, 又有之前一次探路, 她对上榕的新地形有了大概了解, 说实话上榕现在规划得还不错,当然比不得江禹,不过小区规整、马路宽阔,公园广场都建的有模有样了。 萧桐打算回上榕定居。 其实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上榕这个地方给萧桐的回忆并不算愉快,萧桐完全可以找一个物价低节奏慢、四季如春空气清新的南方小城定居, 但她奶奶葬在这里, 萧桐离开她奶奶这么多年, 如今也该回来了。 第57章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上榕已经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不论街道建筑还是在这生活的居民, 扑面而来尽是陌生感,人人都是面容冷漠, 早就不是那个哪家夫妻打个架不到一小时功夫能穿遍两条街的上榕了,正是这样的陌生感让萧桐重新回来定居的压力小了很多。 萧桐年前就打听好了,这个月二桥路两边有二十多栋门面楼要开售, 每个门面房独门独户,三层独立小楼,一楼是门面,二楼三楼各有两个房间,门面不大,每层楼也就40来平。 萧桐回酒店放了行李就过去看房了,临街的门面,采光很好,不远就是居民楼,也不愁没有客源。 小县城的地不值钱,即使经历过几轮房价疯涨,到如今也不过几千块一平,这么一栋三层小楼40万左右。萧桐在上榕县多待了两天,连看了七八栋,最终敲定了一栋朝东的毛坯楼,她是全款付账,就又得了点优惠,最终36万成交。 萧桐打算回上榕开个裁缝铺子。 她的前半生太轰轰烈烈,见过最肮脏的污秽,也看过最绚烂的繁华,到如今,只想平平淡淡过日子。她本来就是个没什么欲望野心的人,一日三餐粗茶淡饭,知足常乐,这是她奶奶从前常教她的道理,萧桐年纪越大,越深以为然。 订好房子,装修又是个大麻烦,萧桐在网上找了上榕县几家评价不错的装修公司,左研究右对比,看了好几天,最终选定了一家,价格比同行稍高,不过评价很不错,都说师傅们活儿干得很细,于是萧桐预约了那家公司,第二天按他们发给她的地址找了过去,准备实地考察考察。 那家装修公司不在县里,在市里一个大的建材市场里头,公司规模不大,看工位数也就十来个人,萧桐到时老板已在门口等待,老板是个笑眯眯的胖子,比萧桐还矮一些,见萧桐走近,忙上前迎接,请问是萧小姐吧? 萧桐客气地微笑,和他握手,是的,您是陈老板? 萧小姐客气,什么老板不老板的,我就是做点小本生意,他们都叫我陈大胖,您也叫我大胖就行了。 陈老板说笑了。 萧桐跟着陈老板进了他办公室,坐下之后,只见陈老板一直探究地朝她脸上打量,萧桐立刻警惕,陈老板有事么? 啊?陈老板回过神,没事没事,就是看萧小姐有点面熟,可又老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陈老板把注意力从萧桐身上转开,又叫了一个设计师一个会计进来,让萧桐把她要装修的房子大概格局描述一下和期望装修效果描述一下,他们先做个大概估算。 萧桐也是设计师出身,虽然不是室内装潢设计师,但对装修还是有一套自己的构想的,她问陈老板要了几张A4纸,先把房屋结构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又把每层自己想要的效果跟他们边画边说,设计师边听边记,几人花了一个上午才把三层楼的格局全部了解一遍,陈老板报了个大概数字,和萧桐心里预估价位差不多,几人商量着下午下去县里实地看房子。 萧桐跟他约好了下午过去的时间,陈老板送她出公司的时候,才一拍脑门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萧桐么!上榕高中的!对不对? 萧桐心里一个咯噔,你是? 我是陈胖子啊!你不记得了?咱俩初中高中都是同班,我高中还和你一起做过值日呢!你忘了? 陈胖子?萧桐在脑海里想了一圈,还是没想起来。 对啊,你真不记得我了?就是那个上初中还流鼻涕,上高中老是被人欺负的那个,咱俩从初中到高中就一直老被他们排挤,记得不? 萧桐倒是记得自己从小学到高中一直被人排挤,可当真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就是那年,你奶奶脑溢血了,还是我发现了跑到学校里叫你的,记得么?陈老板道,还没记得? 哦想起来了。萧桐恍然大悟,是有这么个人,当年他在学校的时候还没这么胖,不过老实巴交的,看着好欺负,所以班上同学有事没事老指使他,让他跑东跑西的。 可算想起来了!陈老板吁了口气,嘿萧桐,咱班六十多个同学,就数你有本事!高考都没参加呢就被国外的大学录取了,咱们班主任老李教书这么多年了,提起你来是最得意的,国际知名大设计师!电视上都看到多少回了!啧啧,有出息! 萧桐对他们班主任的印象已经不深了,就记得当初自己问他数学题,他老爱答不理的,之后萧桐再也没问过他问题,萧桐还真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他的得意门生。 萧大设计师,怎么好好的法国意大利不去了,又回上榕了?那鸟地方有什么好回的。 我现在不做设计师了。萧桐微笑,回上榕开了个裁缝铺子,等铺子开张了陈老板有空多去捧个场吧。 你开的铺子那我哪儿去得起,你可别寒碜老同学了。陈老板摆摆手,大前年我出差,正好看到你的品牌店,心想着给我老婆带一件,让她也美美,结果进去一看,好么,一件薄外套三万多块,我攒的这点钱还要供我两个孩子将来出国呢,这么贵的衣服我们可穿不起。 提起孩子,陈老板憨憨一笑,都是老同学,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也得好好培养我那俩闺女,争取让她们将来和你一样,不,比你还有本事。 萧桐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都是老同学,还都是当年受欺负的老同学,赶明儿上家去,我让我老婆给你做几个好菜,不是我吹,我老婆做的菜,那可是比饭店还好吃,还有我那俩闺女,双胞胎!嘿嘿,我那老婆有本事,一胎就给我生了俩 陈老板是个热情实诚的人,又见了个当初和自己一样受人欺负的老同学,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萧桐有耐心,面带微笑听他说他现在小日子的幸福,到最后是陈老板自己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了,我这人就这样,一提起我老婆孩子就管不住嘴了,你别介意哈。 陈老板客气了,看来陈夫人是位贤妻,让您这样爱护。 什么贤妻不贤妻的,她脾气暴,性子烈,不过我能挣下这份家业,多亏了她在后面支持我陈老板自觉又收不住,赶紧闭嘴,讪笑,那我下午去你那看房子,你放心,就冲咱俩老同学,我一定把你那儿装修得妥妥帖帖的,保管挑不出错来!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走出陈老板的公司很远,萧桐才渐渐想起陈老板这个人来。 谁能想到,当年那么个老实巴交,甚至有点呆头呆脑的人现在能独自撑起一家公司,还组建了家庭,老婆孩子热炕头,人幸福的时候脸上是藏不住的,就看陈老板提起妻女的得意劲儿也知道他现在的生活有多幸福。 萧桐很羡慕他。 羡慕也没用,别人的幸福是别人的,萧桐的日子终归只能自己一个人过。 萧桐从市里回上榕县,在酒店无事可做,就回了当年她奶奶的老房子一趟。 当年的街坊四邻要么出去打工就直接定居在了别的城市,要么赚了点钱在县里更好的小区买了新房,这一块儿基本成了贫民区,墙上画了大大的拆,土墙烂瓦,只有几户人家门前晾衣绳上挂了衣服,其余人都走光了。 萧桐沿着记忆找到了她奶奶当年的房子,她原以为那房子早就被尘土和蜘蛛网挂满,没想到那房子明显被人收拾过,虽然破败,但院子里很整洁,是有人常住才有的景象。 有人么?萧桐在院子里喊。 低矮的平房里走出一个女人来,身后跟着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女孩稍大些,大概十岁的样子,男孩很小,不过五六岁。 女人见到萧桐显然很惊慌,两个孩子更是害怕抓着女人的衣服,得躲在她身后。 你找谁?女人搂着孩子警惕地问。 请问这是萧艳梅女士的房子么?萧桐微笑着退后一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我是她孙女。 女人叫骂,什么萧艳梅,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这是我老公的房子,你找错地方了,快点出去! 老公?萧桐皱眉,心觉不妙,你老公是不是陈瘸子? 女人脸上的表情明显绷紧了,她搂着孩子,紧张起来,他人都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我说了我没钱!他欠的钱我也不知道!我和他没关系,你们谁欠了你们的赌债你们就去找谁去!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陈瘸子死了? 死了,早死了,被你们这帮讨债的给逼死的,哼,你们逼死了他,又来和我装无辜! 萧桐愣怔,问:这两个孩子是你和陈瘸子的? 你想干什么?难道还想把我的孩子抓去卖了么?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我就不信现在还没有王法了! 萧桐看着这个满脸沧桑的女人,再看看她身后两个胆怯瘦弱的孩子,心情复杂。 按照血缘关系来说,这两个孩子是她的弟弟妹妹。 萧桐就是从他们这么大一点一点走过来的,她知道当陈瘸子的儿女会活得多辛苦。 这位女士,您误会了。萧桐把自己的语气放得尽可能柔和,这套房子目前在我名下,去年我接到了通知,说是要拆迁,分了拆迁房,还有一笔拆迁款,既然您是陈瘸子的妻子,那就是这套房子的合法继承人,我想把拆迁房转到你名下,那一笔拆迁款就算是留给两个孩子的教育基金了,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和我一起去办个过户手续? 女人显然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梗着干瘦的脖子问,真的? 一切费用我来出,反正您也不用花钱,真的假的,您和我去办了手续不就清楚了么。 那我不要房子。女人道,我再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了,你把房子卖了,把钱和拆迁费全都打给我,我拿了钱马上带孩子走,一刻也不多留。 萧桐明白她那种一心想要逃离的窘境,温和地笑了笑,说了声好,女人这才安心下来,脸上甚至有了一丝终于解脱了的喜悦。 要拆迁费不要回迁房的话手续办的更快,萧桐趁着盯自己门面装修的空档,和女人一起去办妥了相关手续,除了拆迁费,萧桐自己又添了十万块钱进去,钱不多,只算给两个孩子的一点心意。 萧桐对她父亲本身就憎恨厌恶,对她这两个弟弟妹妹除了同情之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不过现在还不晚,那女人拿了这笔钱,完全可以找一个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买套小房子,做点小生意,足够她把两个孩子好好养大。 世上的人千百万种,有人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有人注定只能在这个世界挣扎求生,萧桐不是上帝,帮他们一次已是能力范围内的极限,以后怎么走,还得看他们自己。 房子已经开始装修,预计两三个月才能完工,有老同学把关,萧桐不用时常在这儿盯着,就回了江禹,跟莫夕原说了自己的打算。 非要回上榕么?莫夕原思忖道:你不想做设计师,想做裁缝,哪里做不得?上榕也太远太偏了,你一个人在那边,我真不放心。 如果上榕没有我奶奶,那么哪里都无所谓,可我奶奶在那里,那里才是我家。 莫夕原道:江禹也可以是你家,我是你姐姐,我家就是你家。 不,你家是莫家,姐,你心里清楚的。 莫夕原当然清楚,莫家就是莫家,萧桐这样尴尬的存在,就算住在莫家也只能以客人的身份,不然怎么着?全城公告萧桐是莫夕原同母异父的妹妹?这不是明着说莫家已故的主母身世不干净么?莫家百年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好吧。莫夕原叹气,再过个二十年,等莫家下任继承人翅膀硬了,我也离了这个盘根错节的大家族,陪你去开裁缝店去,你先在那边给我探探路。 得了吧,就你?萧桐笑吟吟道,你那手可不是拿针的手,别到时候裁缝没学会,扎了一手的窟窿眼子,洗手的时候,水从掌心进去,手背出来,成了漏壶了。 莫夕原挑眉,行啊萧桐,现在学会嘲笑你姐姐了。 萧桐立马正经起来,没有啊姐,我可不敢! 萧桐现在在江禹没了落脚的地方,她本想租个房子住两个月再回上榕,可莫夕原非让萧桐住莫家,莫家怎么了?能吃了你啊?你就当你是我请来的客人,来做客的,行不行? 我一个人自在惯了,受不了你们这些大家族里条条框框的规矩。 哪有什么规矩,我看你是电视剧看多了。莫夕原笑她,我父亲现在潜心礼佛去了,叔伯亲戚也不住本宅,这么大的宅子只有我一个人住,再说了,你就要走了,说不定这辈子就在上榕定居了,就这么两个月在江禹,多陪陪姐姐也不行? 行吧。萧桐看着莫夕原期待的眼神,勉强答应。 这下萧桐可真成了闲人一个,她也没让自己闲着,趁着还在江禹,逛了几家有名的布行,布行老板都是她从前的熟人,萧桐特意跟他们打了招呼,有上新的及时知会,说不定以后萧桐还要从这里进货呢。自己开店最操心的就是这点,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她这还算运气好的,装修碰上老同学了,否则要操的心更多。 逛了几天布行,买了几块样布和几卷线,萧桐准备给莫夕原绣个手帕,权当给她姐留个纪念了,毕竟自己在莫家白吃白喝这么长时间。 萧桐的绣工不错,纯白帕子上一枝腊梅,素净清雅,莫夕原收到之后爱不释手,似乎隐隐能闻出梅花香来,不禁感慨萧桐真是一双巧手。 萧大设计师亲手设计刺绣的一张手帕,这要是拍卖,能不能拍出个几百万来?莫夕原拿着萧桐绣的帕子打趣。 萧桐不恼,反过来打趣她,都说无奸不商,果然不假,一个个的都掉钱眼里了。 说谁是奸商呢?一年没见,我还不知道萧老师还有这么刻薄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伴随着爽朗的笑声,萧桐和莫夕原停止笑闹,不约而同向外看去,原来是徐亦晴。 亦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莫夕原起身招呼徐亦晴坐,管家早已让人上茶上来,放在茶几上。 第58章 我在家都快闷死了,怎么着也得出来透透气吧。徐亦晴喝了口茶,凑到萧桐旁边小声惊呼,哇!好精致的手帕!萧桐你也给我绣一个吧?求求你了。 一年没见,徐亦晴长高了不少,不过还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心性,又长了张娃娃脸,拉着萧桐的胳膊撒娇,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违和。 莫夕原笑话她,行了,要撒娇找你姐姐去,别缠着萧桐。 谁让我崇拜萧桐呢。哎,萧桐,自从你不做设计师之后,我现在连逛街都没动力了徐亦晴放开萧桐的胳膊,仰躺在沙发上,我姐姐?我姐姐就跟个阎王爷似的,我可不敢惹她。 莫夕原道:让你整天就知道玩儿,名正言顺的徐家继承人,反倒被你姐姐夺了权。 夺就夺呗,反正我也不稀罕当什么劳什子的继承人,整天被人管着学这学那儿,头都快大了,反正现在有徐溪晚呢,我都高兴死了,不用再学那些什么法学经济学的,每个月零花钱又一点不少,嘿嘿,生活美滋滋。 莫夕原想,徐老爷子生前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大女儿徐溪晚是个不受宠的私生女,一直在外头野生野长,可她脾气秉性、办事的手段像极了徐老爷子,甚至比起徐老爷子都要更甚一筹,反而是徐老爷子一直放在身边娇养的小女儿徐亦晴,天真单纯不谙世事,全然不像徐家的种。 也好在徐亦晴对徐溪晚没有威胁,不然徐亦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一个人来的?徐溪晚呢? 在酒店呢,昨晚我带小幸去吃宵夜,就多吃了一口冰淇淋,结果半夜里她就上吐下泻的,我都后悔死了。你是没看着我姐那眼神,就差找个锤子把我捶地下去了,现在人好了点,我姐带她去酒店休息了,让我跟你说一声,说她过两天再过来。 嗯,替我跟你姐问个好,让她不用着急,对了,管家。莫夕原招呼管家进来,你让周医生去看看,刚开春,小孩抵抗力弱,别一不小心又感冒了。 是。 徐亦晴给了莫夕原一个灿烂的笑容,夕原姐,算我替小幸谢谢你啦。 行了,我还有事,你们玩吧。 莫夕原走后,徐亦晴神秘兮兮地冲萧桐八卦,哎,我今天见着俞轻寒了。 萧桐正把针线往盒子里收,一不留神,指尖被针尖扎了一下,立刻渗出血珠子来。 哦。萧桐若无其事地抽了张纸巾擦干手指的血迹,继续收拾东西。 说真的,我从没见俞轻寒失魂落魄成那样过。 萧桐抬眼,你是来给俞轻寒当说客的? 你想哪儿去了。徐亦晴嗔怒,虽然按辈分我是俞轻寒小姨,但是我是坚定地站在你这边支持你的!俞轻寒什么人我又不是没听过,萧桐,你做的对,说真的,就俞轻寒那德性,也就你能忍她那么多年,我要是你,我早把俞轻寒踹了。 徐亦晴长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跟个孩子似的,说起话来又像个小大人,萧桐跟她生不起气,噗嗤笑了,道:不提她了,对了,你来江禹做什么?准备待几天? 莫家二叔过几天五十岁整寿,莫家照例是要办寿宴的,不光徐家,几个大家族的人都来了,对了萧桐,我还以为你和莫夕原是死对头呢,没想到你们关系挺好啊? 嗯,我前段时间病了她帮了我不少。 徐亦晴一副猜透天机的表情,暧昧地冲萧桐眨眨眼,我刚才进门就觉得你们俩之间挺融洽的,反正你现在单身,不如考虑考虑莫夕原?莫家现在的当家人,这些年私生活干干净净,性格人品都没得挑,比俞轻寒好一万倍了。 萧桐看她一脸八卦样,哭笑不得,搪塞道:再说吧。就拿着针线盒回自己房里了。 徐亦晴竟然想撮合她和她亲姐姐?萧桐想想都抖了一地鸡皮疙瘩。 寿宴当天,开进莫家的车络绎不绝,萧桐识趣,头天晚上就准备好了水和吃的,躲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以免碰见哪个宾客解释不清。 莫夕原从早上睁眼开始忙,实在分不出精力去照看萧桐那边了,只吩咐了管家记得让人给萧桐送茶水送吃的,转头又去招待宾客。 俞家是俞轻明和俞轻寒两个人来的,现在俞家和莫家私底下闹得很僵,但表面功夫还得做足,莫夕原客客气气地笑,跟俞轻明寒暄敬酒,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 俞轻寒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见见萧桐,这些商人政客间的推杯换盏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只在宴会开始时露了一面,之后就提着礼服裙角溜没影儿了。 俞轻寒幼时不是在俞家就是在莫家,在莫家宅子里简直和在自己家一样熟悉,她出来时留了个心眼,特地盯着有没有人往主宅送吃的,果然看见厨娘拎着食盒往莫夕原住的主宅走,俞轻寒把高跟鞋提溜在手里,蹑手蹑脚跟上去,眼见着厨娘进了莫夕原卧室隔壁的一间屋子,出来时手中已经没有食盒,俞轻寒等了几分钟,等厨娘走远了,才过去敲门。 谁啊?里面的人问。 俞轻寒光听这个声音,心已经砰砰跳起来。 谁啊?萧桐又问。 俞轻寒不答,只又敲了一下门。 萧桐把额前散乱的短发随意往后梳了梳,赤着脚下床去开门。 萧桐没料到俞轻寒这么轻松就能进莫家主宅,开门看到她那张脸,忍了几下,才忍住了狠狠摔上门的冲动。 你又想干什么?萧桐的两边额角都在突突,她不明白自己是哪句话说的不清楚,又或者自己的哪个举动给了俞轻寒她们俩还有希望的错觉,才让俞轻寒这么锲而不舍,总之她现在看见俞轻寒已经开始生理性厌恶。 宴会没意思,来找你玩。俞轻寒忽略萧桐脸上的不耐烦,露出大大的笑容,想挤进萧桐的房间里去。 萧桐不愿让她进来,可主宅俞轻寒能进来,说不定待会儿还有人能进来,萧桐不想今天给莫夕原惹事,只好开门把俞轻寒放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周末搬家比较忙一点,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第87章 脏 莫家宅子俞轻寒比萧桐熟悉一百倍,她进了房间, 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拿起萧桐床头柜上那本没读完的书翻了翻,看什么书呢? 不过俞轻寒刚随手翻了两下, 就悻悻放下了,那是本法文原版的服装设计专业书, 文字图片一大堆, 俞轻寒能看懂的只有标点符号。 萧桐站在门口, 看着俞轻寒在自己房间里瞎折腾,只觉得脑仁疼,站了半天懒得过去。 还是俞轻寒先发现她不动,放下书冲她招招手, 你那么站着不累么,过来坐, 咱们说会儿话, 你不知道, 这段时间可累死我了 我和你之间该说的都说尽了,现在没什么好说的。 俞轻寒心里一疼,脸上笑容不变, 不要脸地拱到萧桐身边去,你过去, 那我过来总行了吧?再说了,话哪有说得尽的时候,现在没话说, 说着说着不就有话说了么 这人没皮没脸地缠着萧桐,逃不掉甩不开,萧桐看她那贱兮兮的笑,真的没了法子。 除了冷着她,不搭理她,萧桐好像再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了,俞轻寒背后家大势大,萧桐惹不起她,连躲也躲不起。 萧桐侧身绕开俞轻寒,径自走进屋里,拿起她那本看了一半的书,坐在沙发上接着看。 俞轻寒笑嘻嘻跟过去,紧挨着萧桐也坐下,和萧桐挤着一本书看,头都快歪到萧桐肩上去了。 俞轻寒的心思不在书上,她眼睛对着书,余光却一直向上打量萧桐。 她看不见萧桐的脸,只能看到萧桐一点线条清瘦的下巴,还有脖颈锁骨上大片大片雪白的皮肤,白玉一样温润细腻的质地,俞轻寒受了蛊惑一般,下意识抬起手臂,想去摸一摸萧桐秀美的锁骨。 俞轻寒抬手的那一秒,她感觉萧桐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她抬头,正和萧桐目光对上,萧桐眼中充满了屈辱愤恨,还有点鄙夷不屑,好像在说:瞧,我就知道你不过是为了这个。 俞轻寒一个激灵就惊醒了,讪讪收回手,摸摸鼻子,萧桐,你渴么?我给你倒点水吧。 萧桐眼里的情绪藏得很快,等俞轻寒再定睛去瞧的时候,她眼中情绪早消失无踪,萧桐眼睛重新看向书本,淡淡说了声不用。 俞轻寒难受得厉害。她愣愣看了萧桐一会儿,突然,像发了神经似的,一把把萧桐的书抢过来,扔在地上。 萧桐无语,俞轻寒,你有病吧? 萧桐,你别这样对我行不行?俞轻寒蹲在萧桐腿边,抬头看她,萧桐,我难受,真的,从来没这么难受过。 这儿俞轻寒拉着萧桐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萧桐,我这里疼得厉害,你每说一句话,就好像拿刀在我心上戳了一刀,有时候刀尖捅进去还要搅三搅,我真的,疼得受不了了 俞轻寒胸口滚烫,萧桐几次想缩回手,却被俞轻寒按得更紧,压根没有挣脱的余地。 萧桐惊怒:俞轻寒,你放开! 俞轻寒没听见似的,把萧桐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眼神悲凉,自顾自说话:我明知你厌我恨我,我还不知死活,得了机会就往你这跑,被你戳得心脏生疼,萧桐,你以为我没试过离你远远的么?可是见不着你了,我的心里还比从前更疼,疼得我睁着眼睛是你,闭上眼睛也是你,醒着的时候是你,睡着了还是你萧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该怎么做?你教教我,教教我吧你说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我怎么做咱们才能回到从前去?只要你说个法子来,就是要我死,我也认了。 俞轻寒魔怔了似的,神神叨叨说了一大通,连带着萧桐也悲凉起来,俞轻寒,你不过想回到从前,再把我不当人似的糟蹋。 我不是的!俞轻寒抬起头,她觉得自己百口难辩,只能一个劲地否认,我不是的萧桐!我没想糟蹋你,我想对你好,萧桐,以前那个混账俞轻寒早就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只想靠近你,爱你,保护你。萧桐,我改,我通通都改!我再也不让你伤心难过了,以后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只要你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谁来给我机会呢。萧桐转头不看俞轻寒,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擦了一把眼睛,俞轻寒,我让你糟蹋了十年,你都没多给我一个机会,只差一点点,我就死在你手里了。我今天还能活在这儿,还能听你说这些话,这个机会是我用半条命换来的。 所以我知道错了,萧桐,我能改,你信我一次。 你改不了的。萧桐又擦了一把眼睛,深吸一口气,俞轻寒,你有哪怕一秒钟尊重过我一下,考虑过一点我的感受么?你嫌弃我的时候,一面享受我对你的崇拜,一面带了那么多人到我的房子里过夜,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一面和那些人上床,一面骂我脏,俞轻寒,你那么聪明,猜猜谁在门外听了个十成十?你知道我有胃病么?我胃疼到昏过去时给你打电话,你接过一次么?那时你在谁怀里? 现在你玩够了,想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了,于是又想起我来了?是了,谁能有我这么贱,一边被你俞小姐嫌弃是个脏货,一边尽心尽力伺候你。 俞轻寒,你怎么好意思跟我要一个机会。 这些话萧桐原本不愿说的,人要向前看,过去那些事是萧桐心甘情愿,从前眼瞎,现在又絮絮叨叨念着不放真没什么意思,但俞轻寒真的把她逼到了绝境了,萧桐不想提的从前,俞轻寒一遍遍在她面前提起,还是以受害人的姿态,既然如此,索性摊开来说个痛快,看看俞轻寒的脸皮是不是真的铜墙铁壁,这样明明白白说出来她还不知道羞耻。 俞轻寒呆呆得看着她,不说话,萧桐就接着说,你叫我给你机会,可你想过我么?你嫌我脏,嫌了十几年,突然回心转意,就不嫌了?如果今天我给了你机会,咱们重新开始,突然有一天,你又幡然醒悟,重新觉得我脏了,你怎么办?我又怎么办?你想过我么? 俞轻寒被萧桐一番话说的直冒冷汗,她两腿发软,跪坐在地毯上,双唇发抖,几乎哽咽起来,到那时,我认你处置,行么? 任我处置。萧桐冷笑,怎么处置?打你骂你?还是杀了你?何况俞家只手遮天,到时候你早不知哪儿逍遥快活去了,还轮得到我来处置? 如果如果我不要俞家呢?俞轻寒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她爬起来,抓着萧桐的肩膀,俞家给我的一切我全都不要了,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是什么俞家的二小姐,我只是俞轻寒,我只跟着你,我从前对你的,你大可以百千倍报复回来,这样,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萧桐想推开她,我看你是疯了。 我没疯!俞轻寒眼珠子血红,她把萧桐压在沙发上,弯下身子不由分说就去亲她。 萧桐只觉得眼前附上来一个黑影,她慌了,恐惧涌上来,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对着俞轻寒又踢又咬,你放开我!俞轻寒你混账!滚开! 俞轻寒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手已经从萧桐T恤衫下摆里摸了进去。 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萧桐劈着嗓子呐喊,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俞轻寒动作猛然停止,她眼神终于恢复清醒,看着萧桐不知所措,好像被凝固住一样。 萧桐见状,趁机往俞轻寒肚子上踹了一脚,俞轻寒滚下沙发,摔在地上。 萧桐衣衫凌乱,大口呼吸,她看着天花板,一边笑一边哭,看,俞轻寒,你和他们是一样的,我在你眼里,根本不算个人。 俞轻寒捂着肚子,动了动嘴唇,萧 俞轻寒。萧桐捂着眼睛,你比我脏多了。 你比我脏多了你们都是一样的,什么爱不爱的,说的冠冕堂皇,不就是为了上床么?是了,几个小混混都能干的事,为什么你不能干? 第59章 萧桐脱了自己单薄的T恤,赤条条站在俞轻寒面前,女人和女人该怎么做?你教给我,我和你上床我和你上床,你放过我吧。 萧桐的皮肤在空气中发抖,你放过我吧 萧萧桐我我不是这么想的俞轻寒紧张悔恨,语无伦次,我你只当我是个畜生! 俞轻寒抬手猛抽了自己两个大耳光子,抽得自己腮帮子都木了,手掌也又麻又痛,她拿床单把萧桐裹起来,才抱住她,萧桐,我又干了件蠢事。 别碰我。萧桐道,我嫌你脏。 我也嫌我自己脏。俞轻寒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可萧桐,除了我,你还能爱谁呢。 我爱我自己。 那我和你一起爱你。 萧桐不需要。 这么脏的人,从她嘴里说出的那个爱字,萧桐都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说对俞轻寒的讨厌减轻了,emm我帮你们回忆一下 第88章 在莫家与俞轻寒意外相遇的不愉快经历坚定了萧桐赶紧离开江禹市的决心,即使她在上榕的房子还有一个月才装修完工她也等不急了, 只在莫家又多待了几日, 等莫夕原忙完二叔寿宴的事就和莫夕原提了辞行。 莫夕原诧异:这么快就走?再多住几天吧?等我把这些事忙完送你过去。 萧桐知道她是好意,只是莫家也不安全, 俞轻寒就像病毒一样,简直无孔不入。 还要回去办营业执照和许可证之类的, 算算装修完工的日子, 现在回去已经迟了。萧桐笑着解释, 再说了,什么送不送的,姐,你要想我了, 得了空就去上榕,到时候我做东招待你。 说的也是。莫夕原跟着笑起来, 缺什么跟我说, 我让人给你寄过去。 放心吧姐, 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莫夕原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萧桐道: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明天早上的票。 这么急?莫夕原颇有些遗憾,怎么不早跟我说, 咱俩至少还能好好吃顿饭。 萧桐只管笑,拍着莫夕原的肩膀宽慰,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等你去上榕,我烧一顿饭给你吃, 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她刚说完,徐亦晴就从外面进来,笑嘻嘻道:听者有份,萧桐,你这顿饭我可是记下了。 行。萧桐也笑着应和,你只管来,到时我请你吃一样好菜。 萧桐故意说得神秘,徐亦晴好奇,忙问:什么菜? 萧桐狡黠一笑,闭门羹。 好啊萧桐!你现在也学会欺负人了啊?徐亦晴大恼,追着萧桐要给她好看。 她们这打闹玩笑正在兴头上,门外一声轻咳,徐亦晴听了脸色一变,立刻放下手中要打萧桐的抱枕,在沙发边规规矩矩站好,萧桐也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正色往门外看,只见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很年轻的女人,相当有气势,长发披肩也掩不住眉眼间的锋芒,目光深沉收敛,只在眼睛深处露出一点凌厉,只一个眼神就让人忍不住敬畏。 女人手上还牵了个孩子,是个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单薄,不过五官精致,眼睛又大又圆,湿漉漉怯生生的,刚出生的小鹿一样,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萧桐摸不准这女人和这小孩间是什么关系,姐妹?年龄差得也略大了。母女?可这年龄又差得太小了点。大概是亲戚吧。 姐,你来啦。徐亦晴尴尬地笑了一下,那什么,你来找夕原姐的吧?你们聊,我还约了朋友,我先走了,拜拜!说完贴着墙根飞快溜走了,那速度,萧桐看了都吓一大跳。 徐小姐昨晚休息得怎么样?莫夕原上前去,和那女人握了一下手,微笑,小幸的身体好些了么? 已无大碍,多谢挂念。女人回了莫夕原一个微笑。 过来坐吧。莫夕原招呼女人进来,对萧桐介绍,萧桐,这位是津岭徐家的徐溪晚小姐。莫夕原转头又跟徐溪晚介绍,这是萧桐,是我 是夕原姐的朋友。萧桐赶紧接话,怕莫夕原直接介绍自己是她妹子。 徐溪晚对萧桐略一颔首,萧小姐,久仰。 徐溪晚面容年轻,可举手投足间从容淡定,波澜不惊的样子,萧桐从前也见过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竟找不出和一个徐溪晚相似的,不过萧桐也就在心里稍微惊奇了那么一下子,这些世家子弟有他们自己的圈子,萧桐一个外人,压根也没想着接触,今天只是正好赶巧见了这号人物一眼,后半辈子说不定也不会再碰一次面。 如果我没猜错,徐小姐想必是来告别的吧?莫夕原把话头不着痕迹地接过去,小幸的身体未必完全康复,怎么不多住些日子再走? 已经叨扰多日,再打扰下去,未免不像话了。徐溪晚抿着嘴角笑了笑,在江禹这几日,我和小幸承蒙莫小姐照顾,略备薄礼以表谢意,只是津岭一点特产,希望莫小姐不要推辞。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徐小姐,改日我再去津岭拜访。 欢迎。 徐溪晚和莫夕原寒暄几句,牵着那个叫小幸的女孩告辞,她走之后,徐溪晚才放松了肩膀躺进沙发里,松了一口气,翻了翻徐溪晚带来的谢礼,是一份中标书,正是莫夕原联手徐家,和俞家竞争的那个项目。 莫夕原揉着额角边笑边叹气,怪道徐家被她夺了权,和这人打交道,真是一刻也放松不得。 萧桐听莫夕原这么一说都忍不住打听,这位徐溪晚小姐是什么来头?好凌厉的气势。 她是徐亦晴的姐姐,现在徐家说了算的。莫夕原笑,可不凌厉么,五年功夫就夺了她老子的权,百十年也不定能出这么个人物来。 不说她了。莫夕原拉着萧桐起来,你明天就走了,今晚我让厨房多做几个你爱吃的菜,这次不吃,下次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哈哈,那就谢谢姐了。 第二天莫夕原走的比萧桐还早,等萧桐起来时管家告诉她莫夕原已经上班了,吃了早饭,司机送萧桐去火车站。 该带走的东西早就带去上榕,这次萧桐来去轻松,旅行包里只背了几件换洗衣物,高铁缓缓开动,萧桐隔着玻璃看着站台上写了江禹站三个字的牌子不停倒退,最后缩成芝麻大小的一点,这几日积压的不快随着几个深呼吸慢慢被清除出去,连俞轻寒这人都被她抛诸脑后。 人生很长,没必要再为这点小小的插曲生气动怒,不值得。 回到上榕,萧桐先去看她的房子,一楼有两个工人还在施工,陈老板站在一旁监督指挥,不时搭把手和他们一块干,陈老板见萧桐来了,放下手里的活招呼萧桐,不是说两个月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过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二楼三楼都装完了,就是没打扫卫生,有点乱,我带你去看看,你看哪里不好需要改的再和我说。 二楼三楼早不是两个月前毛坯房的样子了,不得不说陈老板真的挺靠谱的,活儿干的很精细,完全是萧桐想要的装修效果,连房间里大块的废料垃圾都被清出去了,而且用的都是环保材料,房间里又经过了很长时间的通风,只要打扫打扫卫生,把地板家具擦干净,简直立马可以直接住人。 萧桐看着装修完成的房间,只觉得新生活向她越来越靠近,心里一阵激动,非常完美,陈老板,谢谢你,我太满意了。 说了好几次别叫老板了,听着怪生的,你就跟从前他们一样,叫我大胖子就行。陈老板憨憨一笑,对了,你刚回来,还没找地儿住吧?先去我那儿凑合几天吧,一楼也快装完了,到时候先叫几个小时工过来给收拾一遍,你再来直接住,这多方便! 陈老胖子,不用麻烦了,我已经订好酒店了。 酒店住着哪有家里舒服,你等会儿,我跟你嫂子打个电话,让她再多加俩菜,咱们这会儿回去正赶上吃完饭,你说这不是可巧么?前阵子还念叨请你尝尝你嫂子手艺呢,今天正好了,真是赶早不如赶巧 胖子、胖子陈胖子话说起来刹不住嘴,萧桐叫了他好几声才把他劝住,胖子,你的好意我真的心领了,今天我行李都放到宾馆了,再回去拿一趟也够麻烦的,改天吧,真的,改天我一定去。 陈胖子看看萧桐,两手的确是空的,没拿行李,那行吧,改天,改天一定去啊?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哎,好嘞。 今天也干的差不多了,那我带着我这两个兄弟先收工,萧桐你宾馆在哪儿?要不要我顺路捎你一程? 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去吧,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再见。 拜拜。陈胖子招呼两个装修工人,兄弟们辛苦了,坐我车吧,我送你们回市里。 太好了,正愁晚上公交车难等呢,谢谢陈老板。两个工人异口同声道谢。 等把三个人都送走了,萧桐舒了口气,自己又在房子里逛了逛才准备回酒店。 出来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了,萧桐注意到旁边一件铺子不知被卖还是被租了出去,也在装修,几个装修工人像是刚忙完,用上榕当地方言吆喝着一块去吃宵夜,萧桐再看那铺子,一楼二楼的灯都是黑的,不过三楼有个房间灯还亮着,不知道有没有人,可能是装修师傅忘了关了,萧桐没多想,只看了一眼就回酒店了。 半个月之后,铺子里外三层总算是全部装修完工,趁着这半个月萧桐跑了几趟工商局,办理开店需要的各种手续,不过铺子完工了手续都还没全部办妥,萧桐趁着空档请人把三层楼的卫生都打扫了一遍,又跑了几市里面几家大的市场添置家具以及所需设备,常用的几种布料也都各进了几匹回来,很快这个四十来平的裁缝铺子就像模像样起来。 这些日子陈老板帮了萧桐不少忙,萧桐为了表示感谢,在市里挺高档一家酒楼订了包间,请他们一家吃了个饭,萧桐也终于见到陈老板一直挂在嘴边的妻子女儿,他的妻子有点微胖,为人热情,两个女儿聪明又懂事,惹人喜爱,果真是极其幸福的一家子。 萧桐,你也没必要谢我,应该是我谢谢你还差不多。席间陈老板说道,多亏了给你装修门面,走过路过的看了,说我们公司装的好,我又在你那片儿接了好几家门面的装修工程,嘿嘿,你这是给我揽了大生意了。 这是你装的好,别人看在眼里,才都来找你,和我有什么关系。萧桐笑着敬了陈老板一杯酒,胖子,这回真的谢了。 嘿嘿,嘿嘿陈老板平时被老婆管着不能喝酒,今天当着萧桐老婆不好管他,他逮着机会喝了个痛快,走时摇摇晃晃,脚步都虚了,萧桐和他老婆两个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上车,他老婆跟萧桐抱怨,你瞧瞧他这个德性,见了酒就跟见着命似的,这么胖了,高血脂高血压,还喝,真是不要命了。 萧桐也多喝了几杯,脸上又红又烫,偶尔一次不打紧,平时嫂子多管着他点,这些慢慢都能养好的。 哎,有时候我真受不了他这人。陈夫人假意抱怨,萧桐还是能感受到她对丈夫的关心爱护的,她又安慰了陈夫人几句,叮嘱陈夫人开车慢些,目送他们离开,自己也慢慢往回走。 已是春末夏初,夜里小风凉快,正好萧桐喝了酒,头有点晕,轻风一吹,舒服极了,竟然边走边哼起歌来。 她回到家,晕晕乎乎靠着门,手在兜里掏钥匙,掏了一会儿,钥匙没掏着,倒是发现好像有什么人老盯着自己。 萧桐对这事警觉,酒醒了一大半,站直身子环顾四周。 晚上十点,周围商铺陆续都关门了,路上行人都匆忙赶路,哪里有什么人盯着她看。 大概真是酒喝多了,产生错觉了,萧桐甩甩头,把钥匙掏出来,准备开门。 钥匙插进锁眼里转了两圈,萧桐不动了。 不对,真的有人在窥视自己。 萧桐猛然抬头向上看,还是没人,只有隔壁那间铺子二楼的窗户没关,窗帘被风吹得一阵一阵飘动。 真是自己吓自己。萧桐摇摇头,回自己家了。 证件全部办完还得一个月,趁着这一个月铺子不能营业,萧桐打了几个样,做了几套基础款的西装、唐装、旗袍,也好开业之后店里有几套能展示的成品。 终于办妥执照,能正式开业,萧桐激动得不得了,头天把一楼门面收拾了又收拾,兴奋得睡不着,到了开业当天,特意在门口挂了庆祝开张的横幅,还摆了两个自己订的花篮,她以为小县城里,人们都是买现成的穿,需要纯手工订制服装的人不多,没想到当天就有好些客人,一个月的工期不到一小时就排满了,来问的人还络绎不绝,为避免麻烦,萧桐只好写了个当月工期已满的牌子挂上。直到下午,来问的人才渐渐少了。 萧桐开这个铺子没想做的多大,她给自己立的规矩就是每月只做两单,排满了就不接,预约之类的根本不考虑。 她开这个铺子原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从前的愿望,赚的钱能维持基本开销就够了,萧桐从前忙忙碌碌也没忙出什么东西来,以后的日子自己做主,何必活得那么累。 不过萧桐也在感慨,看来这几年大家的日子真的是都好过了,纯手工订制价格本来就高,萧桐开出的价格还比正常市场价又高了几倍,她这又是个新店,来订的人听到价格竟然连眼睛都不眨。 可巧的是,旁边那家铺子也是今天开业,之前他们装修的时候萧桐就看到招牌了,是家早点铺子,但是中午晚上也都营业,萧桐下午去那里吃了碗小馄饨,味道挺不错的,主要是用料实在,都是整颗的虾仁,配着精心熬制的高汤,舌头都能鲜掉了。 一天的订单能做一个月,萧桐的铺子还是每天按时开,不时有附近的居民来这儿改个裤脚、钉个拉链什么的,萧桐原本预想的潜在顾客其实就是这些,她把订制服装价格订的极高,因为压根就没想过能接到订制的单子。 第60章 萧桐手上活儿细,即使是改个裤脚都一丝不苟,很快有了回头客,又有老客给她免费宣传,老客带新客,萧桐有点忙不过来,想着是不是得招个学徒工,帮她打打下手什么的,可是她的店刚开不到一个月,下个月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呢,现在招学徒工又似乎有点早。 就这样,萧桐上午接附近居民的散活儿,下午关门专心做订制的单子,四十平的空间既是店铺又是制衣间,第一套成衣的提货日很快到了,订货人拿着单子来拿衣服,萧桐看着人有点面生,奇怪道:那天订西装的是您么?我怎么好像没见过您? 拿衣服的男人明显慌了一下,当当然是我,单子不是在这么?老板你啰嗦什么,快把衣服拿给我,我赶时间! 好的,您稍等。这件西装价值不菲,慎重起见,萧桐查了下簿子,照着之前那人留的电话打过去确认,那边电话通了,是个女人接的,请问哪位?有什么事么? 您好,我是萧记裁缝铺的老板,跟您确认一下,您之前订制的一套西装,是今天一位李志伟先生来取衣服么? 啊?电话里的女人愣了一下,啊!是啊!那是我老公!你把衣服给他就行。 好的,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再见。萧桐挂了电话,把包好的衣服给男人,抱歉耽误您的时间了。 没事,那我走了。 稍等,请您在这里签字,确认衣服您已取走,感谢配合。 男人不耐烦地抓过笔签完字,逃一样跑走了。 萧桐注意到那个男人的指甲缝里很多灰,看起来不像是会穿订制西装的人。 不过人不可貌相,这年头什么人都有,说不定人家身家过亿呢。 电话那边,穿着早点铺子员工制服的服务员把电话递给自己老板,抹了一头汗,老板,下次可再别让我干这事了,我真不会撒谎。 辛苦你了。俞轻寒笑道,这个月给你发奖金。 真的?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作者有话要说:不想起章节名了,就叫第xx章吧。。。 嗯,我掐指一算,这文应该快折腾完了,看了看大纲,正文还有十来章 第89章 萧桐的日子有条不紊,细致的手艺让她在开店初期就积累起了一批回头客, 有时忙不过来, 街坊邻居宁愿排单等上几天,也不愿到另一条街的那家裁缝铺子去改衣裳。 隔壁小区的李大妈经常带着自己小孙子下来遛弯, 把小孙子的校服送到萧桐这里来改了一次,从那以后只要改衣服一定到萧桐这里, 有事没事也常来坐坐, 给萧桐送些自己家做的汤圆、粽子, 弄得萧桐都有点不好意思。 上回李大妈拿着自己儿媳妇儿的衣服来换拉链,正好萧桐手上工作已经赶不完,只好道着歉说自己没时间,和李大妈介绍, 说另一条街上也有个裁缝铺子,不远。 李大妈拿着衣服愤愤道:那家店又配钥匙又做裁缝的, 哪有你专业。老板娘的态度又差, 上次我去改裤子, 拿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裤腿上一大块油印子!我去找他们家理论,老板娘叉着腰骂我是要讹她的钱!气得我两天吃不下饭!要不是以前县里只有她一家裁缝店,谁愿意给她送生意?如今碰上你这么个手艺好又周到的人, 我看过不了几年,那家店就要倒了! 李大妈这么说, 萧桐不好再拒绝,只好道:那您放下吧,不过我现在单子排的有点满, 您这个起码得两个礼拜之后才能完工,行么? 行,反正伟伟他妈妈也不穿这旧衣裳了,那天是准备要扔的,我看看这衣服还是新的,就是拉锁有点毛病,扔了太可惜,这才想起来送过来让你给改改,回头我拣过来穿正好。 萧桐停了手里的活儿,到门口的柜台给李大妈开单子,好,那您把单子收好了,下个月来取。 送走李大妈,萧桐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环顾四周。 不大的门面被各种布料和配件占满,整个店从进货、记账、制作、打扫都是她一个人忙活,原来想的轻松,真的开始做才发现忙不过来。 萧桐原打算再过三个月,等店里生意稳定了再着手计划招人的事,她想了想,还是先写了一份招工启事贴在玻璃门上。 萧桐招的是学徒工,包吃住,但工资开的比较少,县里的年轻人大多数都出去打工了,想招人并不容易,来面试的人也不少,可眼高手低的太多,被电视虚假广告忽悠瘸了,拿萧桐这儿也当培训机构,巴不得一个月入门两个月出师三个月成为知名服装设计师,踏踏实实做事想学点裁缝手艺的根本没有,萧桐招工启事贴出去一个多星期也没招到个满意的学徒,期间倒是发生了另一件事。 萧桐的店被人整了。 有一天晚上萧桐收拾干净店里的东西,锁了卷帘门回二楼休息,没想到第二天下来的时候看到路边站了一群人对着自己的店指指点点,萧桐挤开人群进去一看,自己铺子的卷帘门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用红油漆刷了几个大字: 杀人凶手,不得好死! 那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却几乎占满了整个铁门,油漆顺着笔画弯折处肆无忌惮流下来,像在淌血一样,尤其是那个刺眼的感叹号,简直触目惊心。 李大妈也是围观群众中的一员,手上还拎着刚买回来的新鲜蔬菜,一见萧桐,拉着她忙问:萧桐啊,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萧桐有点懵,自己好像没结过什么仇家,这是什么情况?是哪个青少年无聊的恶作剧?还是哪个小混混□□但是找错了地方?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没有。萧桐摇头,表面轻松地笑道:八成是哪个孩子恶作剧呢。 说完,萧桐又回头,高声对还在围观的人群道:各位,这是哪个孩子恶作剧呢,没事的,大家散了吧张爷爷,您手里的豆浆油条趁热乎的才好吃,家里小孙子是不是还等着吃早饭呢?再不回去油条可都不脆了啊。 哎哟!可不是!我孙子还等着吃饭呢!张爷爷一拍脑门一溜烟跑回家去,引得众人一阵哄笑,有了他带头,大家自然而然也都散了。 只是因为这件事,萧桐今天的生意也倍受打击,往常一个上午就能有好几个客人,今天一天过去了,一个客人也没进门。 小县城就是这样,消息传得比风还快,一有什么八卦新闻,不出半天功夫,整个城就传遍了,还越传越精彩,早上传的还都是萧桐不知惹了什么仇家,有人往她店铺的门上泼红漆,到了下午,全都在传萧桐杀了人,是个十恶不赦的逃犯,畏罪潜逃才躲在这个地方,还有越传越邪乎的趋势。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以后的生意还要接着做呢,反正今天大概率是没生意了,萧桐省去了中午睡午觉的功夫,把今天的单子全部赶完,关店半日,去派出所报警。 警察也很为难,这事一没有证据,二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顶多就是有点扰乱社会治安的嫌疑,始作俑者还很难抓住,不过他们还是出了警,和萧桐一起回店里看了看案发现场,拍了几张照片,简单记录了一下案情就打道回府了,来了跟没来一样,反倒是因为警察来了,居民们谣言传得愈演愈烈,连萧桐杀人分尸藏在自家冰箱里,所以警察才上门搜证的传言都出来了。 萧桐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晚上急的,第二天嘴里就长了个溃疡,碰一碰都疼。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萧桐一早下楼时又发现店门口围了好些人,她心里一惊,赶忙去看,果不其然,卷帘门上又添新内容,这回的措辞更加不堪,什么污言秽语都出来了,萧桐看得眼前一黑,赶紧打电话报警。 警察的处理态度和昨天差不多,倒是闻风而来的记者,添油加醋把这事儿报道了出来,导致后来几天萧桐门前的围观者越来越多,堵得她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警察不管萧桐只能自己管,她不知道这是恶作剧还是有人蓄意报复,不管哪一种,她料想犯人今晚还会来,于是早早地在楼顶上架好了手机,开启录像模式,把恶作剧者的行动全拍下来,自己则躲在屋后头等着作案者,准备来个人赃并获。 果不其然,夜深人静的时候,作案者又来了,那是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的的家伙,身量不高,很受,看不出是男是女,他戴着帽子,围着口罩,手里拿了一桶打开的红漆,漆桶里还放了一把刷子,桶沿上的旧漆都干涸了,明显已经使用过多次。 他拎着漆桶停在萧桐的店门口,把漆桶放下,拿刷子蘸了蘸油漆,抬起手准备往锁着的卷帘门上写新的内容。 住手!萧桐从暗处冲出来,一把抓住作案者,生怕他跑了。 作案者显然没料到暗处竟然有人,被萧桐抓了个措手不及,她想挣脱萧桐的钳制,挣了几下没挣开,情急之下心生一计,把手上拿的刷子朝萧桐一甩,萧桐猝不及防,刷子上的红漆甩到脸上,差点甩进眼睛里,萧桐下意识转头去躲,作案者趁机用力一推,把萧桐推倒在地,自己朝着反方向迅速逃跑,连刷子和漆桶都不要了。 别跑!萧桐被推得摔在地上,手掌与粗粝的路面直接接触,掌心蹭去了一层肉,火辣辣疼,血立刻渗出来。 萧桐顾不得许多,一心只想着今天一定得把这个人抓住。眼下已经惊动了作案者,如果今晚让他跑了,以后再想抓住他就几乎不可能了,可她还没追出去,就从不知道哪儿钻出来一个人来。 别追了。那人拉着萧桐的胳膊肘,抬起她受伤的手章,翻过来,对着路灯看,你手受伤了,不处理很容易感染,先跟我去医院。 不行,让他跑了就前功尽弃了!萧桐打掉那人的手,又要去追,又被拦住。 他跑不了,你放心吧。 你什么意思? 这句话还没说完,萧桐就听到前方一声惨叫,过了几分钟,几个人从黑夜里想她走来,等他们走进了,萧桐才看清,那是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手里还压着一个已经被铐起来的矮个子瘦皮猴。 那个小矮子在警察手里还不老实,戴着铐子还得一扭一扭的直喊冤枉。 别动!老实点!为首的警察警告了他一句,转过来给萧桐敬了个礼,萧小姐您好,我是上榕派出所的民警,我姓吴,不好意思,请二位作为目击证人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和我们回所里一趟,做个笔录。 好。萧桐一点没犹豫,请你们等我一下,我这里还有一段录像,说不定能作为物证,我去拿。 好的,十分感谢您的配合。 萧桐和他们一行人大半夜去了派出所,做完笔录天都亮了,那小矮子原来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女生,叫陈茴,今年刚满十六岁,父母离异,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没人管她,她初中就辍学了,整天在县里瞎混,干点偷鸡摸狗的事混个吃饭钱,以前也被抓住过几次,可由于她是未成年人,派出所的警察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每次都只能口头教育一遍就给放了,现在警察看到她都头疼。 陈茴是个老油条了,根本不怕警察,嬉皮笑脸的,警察问东她答西,磨蹭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才招供。 陈茴和萧桐无冤无仇,至于为什么要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按她的话说,那叫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原来陈茴那天在网吧花光了钱,被老板撵了出来,无所事事在大街上溜达,另一条街裁缝铺的老板娘交给她个差事,让她每天半夜往萧桐店门上写字,写得越难听越好,写一次陈茴就能拿二百块的辛苦费,陈茴一听有这好事,比自己偷东西还得挨揍强多了,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没想到这才写到第三次就被抓了个正着。 呸。陈茴啐道,可真够背的。 审讯的警察听这话都给气乐了,人萧小姐和你无冤无仇,被你这么一闹,又提心吊胆又耽误生意,人家还没说背呢,你倒好意思说背。 原来她姓萧啊。陈茴懒洋洋道,没办法,我没钱吃饭肚子饿啊,谁给我钱我就给谁办事,这就是道理,警察哥哥,要不你给我点钱?那这事儿我以后就不干了。 真是无赖得坦荡荡,连警察都懒得搭理她了。 弄清楚原委之后,萧桐先谢了警察,警察问她打算怎么办,她说当然是走法律程序,法律规定了该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可警察劝萧桐这事儿私了,一来这事儿顶多算个影响社会治安,最长也就拘留十五天,二来萧桐初来乍到,人家都在上榕开了多少年的店了,让他们记恨上,对萧桐更不利,倒不如萧桐客客气气上门和解,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萧桐自己也有益。 可萧桐说什么也不同意,警察同志,国家的法律法规及然定下了,那自然有一番道理,按照法律法规对违法者进行惩处,对受害者进行赔偿,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哪有施害者逍遥法外,受害者反而上门道歉的?萧桐晃晃手里的手机,您的这番话到了网上,您猜网上那些人会怎么评价? 那小警察原是好意劝萧桐,没想到萧桐是个面软心硬的主,再看看她手里显示录音中的手机,脸唰一下就白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后来还是一个有点经验的老警察过来打圆场,说他们一定会秉公执法,才把萧桐客客气气的送走。 都说人年纪越大,越学会和世界和解,萧桐倒觉得自己年纪越大,越学会锱铢必较。 正是这种所谓和解的态度,才让越来越多的恶人在规则之外试探,侵占守法者的权益,自己的权益是争取来的,什么和解、算了、吃亏是福,萧桐现在根本不信这些鬼话,她吃了半辈子亏,也没得来什么福。 萧桐也知道,凭一个自己,哪有什么本事刚才那么嚣张,人家恭敬着她,不过因为她身后还站着个一语不发的俞轻寒。 俞轻寒就是昨晚萧桐被推倒在地后把她扶起来的人,俞轻寒说第一句话,萧桐就已听出来,她好像早就预料到俞轻寒会来,一点惊讶都没有。 倒是俞轻寒一路局促,她是瞒着萧桐偷偷跟过来的,生怕萧桐激烈地赶她走,扶了萧桐以后,除了要送她去医院,其余的话一句不敢说。 俞轻寒这段时间一直默默守着萧桐,萧桐有了麻烦,她不敢亲自出面,只好联系了派出所那边的人处理,没想到一个意外,还是被萧桐发现了,或者说俞轻寒主动暴露在萧桐眼前了。 萧桐并不感谢俞轻寒,她甚至十分心安理得。 第61章 萧桐第一次报警,无果,第二次报警,无果,到了第三次,她没有报警,警察却主动破案。 无果和主动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萧桐不去细究,萧桐做到了一个公民该做的一切,至于是什么让报警无用,又是什么让报警有用,这中间一定有某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出问题的绝对不是作为受害人的萧桐。 萧桐没有车,派出所和她家之间又有些距离,离早班公交车首发时间还早,萧桐只好在公交站牌底下等。 俞轻寒踟蹰着过去,欲言又止,半天才嗫嚅道:萧桐,先去医院吧,你的手 萧桐伸长脖子等车,并不理会俞轻寒。 萧桐俞轻寒挡在萧桐面前,语气略有强硬,跟我去医院。 萧桐只淡淡扫了她一眼,换了个地方等车。 这样的眼神比萧桐从前故意拿话去扎俞轻寒更让俞轻寒心痛,这种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态度,才是真正把俞轻寒当了陌生人,不,比陌生人更可怕,萧桐简直把俞轻寒当成了空气,不管俞轻寒在或不在,萧桐都不关心了,不会可以躲着俞轻寒,更不会刻意不看俞轻寒,只是注意到了就轻飘飘扫一眼,然后该干嘛干嘛,完全不把俞轻寒当回事。 忽视。 恨不可怕,厌恶也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忽视。 俞轻寒想,从前萧桐恨她厌她,好歹也算把她当回事了,俞轻寒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恨也好厌也好,至少能得到萧桐的一点反馈,如今连反馈也没了。 俞轻寒怎么会不知道萧桐恨自己厌自己,可她还非得在萧桐面前蹦哒,说到底,不过是不想萧桐忽视她。恨也好厌也好,那都叫做在意,可一旦萧桐开始忽视,那么俞轻寒做的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正向或负向,再收不到一点回馈。 就好像俞轻寒在萧桐面前变成了一只蚂蚁,有人会在乎蚂蚁做了什么么?不,他们连一只蚂蚁的存在都很难发现。 萧桐俞轻寒慌了,你别吓我,你理我一下吧。 这话要是被从前的俞轻寒自己听到恐怕都要笑死,什么时候俞轻寒变得这么诚惶诚恐,这么小心翼翼,这么这么卑微了?小心到,说一句话都要斟酌,仔细分辨能不能说出口,会不会触动萧桐的逆鳞。 行吧,那就谢谢你昨天帮忙。 没、没什么!俞轻寒高兴得涨红了脸,我该做的!我该做的 嗯嗯。萧桐玩着手机,随口应和。 俞轻寒快哭出来,萧桐,你别这样,和我说句话吧,我怕 说啊,你说呗。萧桐回的是俞轻寒,可眼里看的却是公交车开进来的方向,一看到自己等的那一趟公交开过来,她在钱包里拿出公交卡,完全不在意俞轻寒。 等公交车停住,萧桐上车刷了卡,俞轻寒也跟着上车,她眼里只有萧桐,迷迷糊糊从司机身边走过去,司机是个大嗓门的中年汉子,粗着嗓子提醒,喂,上车买票,不许逃票。司机看俞轻寒和萧桐两人认识,下意识认为她们俩是一起的,于是看了眼萧桐,帮你朋友刷个卡啊。 啊?萧桐看了眼俞轻寒,笑着对司机道,我和她不是一起的,我的票刚才已经刷过了。 那你,买票。司机朝俞轻寒努努嘴。 早晨的首班车,车上人不多,司机嗓门又大,这么一喊全车的人都朝俞轻寒看过来了,俞轻寒摸遍了口袋,她出来得急,没带钱包,又被人当成逃票的,她从小到大从没受过这么多谴责鄙夷的目光,胸中堵着一口气,气急之下愤然下了车,等公车慢悠悠开走了,她才想起来没带钱包还有手机呢,又不是不能手机支付,只是她当时太过窘迫,大脑早就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赶榜,还剩24340字 第90章 大概又是俞轻寒在其中的一番运作,事情水落石出后的第二天, 隔壁街裁缝铺的老板、老板娘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亲自来萧桐店里给她道歉, 同来的还有当地电视台的记者,一辆写着上榕电视台字样的小面包车停在萧桐店门口, 记者还没自我介绍就先把话筒怼到萧桐脸上,要不是萧桐这种场面见得多, 说不定真被整懵了。 记者一连串问了萧桐好几个问题, 不过他并没有期待萧桐的回答, 因为下一秒,隔壁街裁缝铺的两口子就声泪俱下地进到萧桐店里,哭着喊着自己错了,死活求萧桐的原谅。 萧小姐, 现在陈锁匠和李裁缝夫妻二人均已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存在严重过错,请问你现在有什么感想呢?记者带着一脸得意的假笑把话筒凑到萧桐面前。 萧桐也皮笑肉不笑地看他, 首先, 我想纠正这对夫妻一点, 他们的这种行为不是严重过错,而是犯罪,这两者有本质区别, 罪犯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可是他们俩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您难道不该原谅他们么? 萧桐好脾气地继续保持微笑,请您听我说完。 这位年轻记者显然对萧桐没有正面回答非常不满,语气里已经有些不高兴, 好的,您请说。 第二,他们对我店面造成的毁坏,对我名声的损害,以及对我铺子里生意的影响,这些损失我会通过法律途径追回来,这是我和那家裁缝店老板之间的事,与你这位记者无关。第三 第三是什么? 第三,你去问问你们领导,拿了俞轻寒什么好处,再问问他,到底敢不敢把这段话播出来。 这话一出,不论是假笑的记者,还是假哭的那一对夫妻,又或者旁边扛着机器的摄影师,都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这件事背后肯定有人运作,这个事实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偏偏萧桐对着镜头一点面子不给,直截了当挑明,就好像提醒他们,他们每个人不过是穿了皇帝的新衣,如今被人戳穿,竟有种大庭广众下赤裸裸的羞耻感。他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那个伶牙俐齿的记者此刻都说不出什么来。 还有疑问么?没有疑问就请离开吧,不要耽误我做生意。萧桐道,对了,陈先生陈夫人,记得带着你们拿的东西一起走,省的我去扔垃圾。 小县城里人情世故渗透之复杂简直超出萧桐的想象,再加上一个俞轻寒苍蝇似的在旁边捣乱,萧桐连应付一下都不想了。 萧桐话说到这份上,再留下来也是自讨没趣,那一群人带着自己的东西灰溜溜走了,萧桐才算清静。 傍晚的时候,大概俞轻寒已经从电视台方面知道了这些消息,腆着脸上门道歉,萧桐正在吃饭,她晚饭很简单,半碗米饭,一小碟青笋炒肉,就在算账的台子上吃,一边吃一边记这个月的收支账务,月底了,萧桐得算算这个月的营收到底如何。 由于最近这出闹剧,她这段时间一直没什么进项,还好这个月有两单定制单,不然连本都收不回来,血亏。 俞轻寒搓着手进门,拿不准萧桐的态度,陪笑道:萧桐,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萧桐吃了口饭,放下筷子,仔细对着每一笔进账出账,嗯,我接受。 她答应的太容易,俞轻寒愈发不安,真的么?我不信。 这人怎么没头没脑的?萧桐抬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头,不信就不信吧。 就跟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俞轻寒挫败地低头,站在那一语不发。 萧桐白天倒是可以当她是空气不存在,到了傍晚就不行了,俞轻寒一个大活人杵在这,吓人倒是其次,主要是挡着萧桐的光了,搞得她账本都看不清,差点算错了一个数,萧桐只好抬头问她:你还有事么?没事就走吧,你挡着我的光了。 我有事!俞轻寒抢着说。 有你就说啊。萧桐不解,难道你站着把时间浪费了,那话就能自动跑出来? 我我就是想说我饿了,能和你一起吃晚饭么? 不能。萧桐回答得干脆,我只做了我的晚饭,再多一口也没有,给你了,我就得饿肚子。 那你明天多做点好不好?我也想吃 不能。 为什么? 我自己做饭自己吃,怎么不多做一份给你,还要给你个理由?萧桐好笑,想着今天大概是做不成事了,收了账本,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上个月的两套衣服是不是你让人在我这定的? 啊,是是的,萧桐,你没生我气吧? 哦,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定制工艺挺复杂的,劳心劳力,我也不是很想接,如果你不是真的需要,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和你的钱了。 很累么?俞轻寒原来以为自己是好意,没想到是给萧桐帮了倒忙,一副做错事的表情,我就是怕你钱不够花,想着你能多赚点钱,对不起 你付钱我出货,没什么对不起的,告诉你只是我不想进行无意义劳动,就这件事,我打烊了,请出去吧。 这样不卑不亢的自然,比萧桐从前刻意的划清界线可怕多了,俞轻寒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心惊,她已经找不到一个很好的方式去追回萧桐,以前怎么做都是错了,多试几种方法,好歹还有对的可能,可现在怎么做都是无意义的,已经跳脱出了对错,那么连对的可能都已经封死了。 摆在俞轻寒面前的不是黑暗,是光秃秃一堵墙,高不可测,俞轻寒怎么都翻不到对面去。 怎么办呢? 没办法。 俞轻寒只能安慰自己,能守在萧桐身边,她也不再赶自己了,那就很好了,至于以后怎么办?交给时间吧。 看萧桐先心软,还是俞轻寒先放弃。 这一整出闹剧最后以隔壁街裁缝店负担萧桐卷帘门重新喷漆费用、精神损失费和店面损失费以及主谋拘留十五天结束,但是这件事产生的影响并未因此消除,之后好长一段时间,萧桐的店里都没什么生意。 反正她的店面没有门面租金,没生意她也不着急,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坐在前台看书看杂志,萧桐最近喜欢看推理小说,有本杂志上头的短篇推理写得特精彩,萧桐很享受那种跟着主角的视角一起抓住真凶的成就感,看还不过瘾,特地买了数位板,把自己脑海里觉得精彩的杀人手段画出来,她看到杂志后面有插画投稿邮箱,于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按那个邮箱地址投了过去,过了半个月,竟然真的收到了回复,说萧桐画的插画过稿了,杂志社还表明有意向跟萧桐签长期的插画合约。 竟然用这种方式赚到了一笔意料之外的外快,萧桐真是想都想不到,高兴有人认同自己之余,还是回绝了杂志社的邀请,画画这事需要心境,有灵感时一蹴而就,没灵感时抓破头皮也想不出好的素材和构图,如果被一纸合约拘束了,反而失了那种灵光一现时的成就感。 不过这件事让萧桐找到了一个新的方向,她现在虽不爱服装设计了,却依然会有想画些什么的冲动,她索性也不把自己闷在店里了,每周给自己放一天假,背着画板上山下河,画山画水,或者干脆哪也不去,就把画板架在自家门前的马路边上,画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 她出门时,俞轻寒跟着,她把画板架在家门口,俞轻寒就从旁边的早点铺子里搬个圆凳出来,坐在旁边看她画。 俞轻寒的话比从前少了很多,也不再执着于一定要萧桐回应她一点什么东西,大多数时候默默跟在萧桐身后,就像萧桐的影子。 不过萧桐自己真正的影子可不会让她讨厌。 偶尔萧桐把画板架在家门口作画,会吸引一些遛弯儿的、路过的行人驻足围观,很多人夸萧桐画得好,甚至有人开始问萧桐卖不卖画。 一幅画完成,萧桐才微笑回应,抱歉,画不卖。 不卖画?问的人惊奇,你不是以画画为生么?不卖画你喝西北风去? 不是。萧桐指指自己的门面,我是裁缝。 原来是裁缝。周围叽叽喳喳地议论,现在连裁缝画画都这么好看了?不是抢人家画家的饭碗么。 这有什么抢不抢的,人家凭本事能叫抢么?再说这位裁缝师傅都说了,她又不卖画,怎么叫抢人生意? 画画得这样好,不知道裁缝手艺怎么样。 下次你要改衣服,拿到这里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萧桐只当这是路人的玩笑画,没想到过了几天,竟然真的有人因为看过自己画画,特意跑了半个城,把衣服拿来让自己改的。 萧师傅,我这裤子买肥了,可是我喜欢它的版型,不愿意退,就想改瘦一点,送到别家店里,都说怕把版型改坏了,上次看你画画,挺有品味的,又有耐心,知道你是裁缝,这才想起来把这条裤子送到您这,你看看能不能改,不能就算了。 萧桐看了看裤子,可以改,不过您这条裤子工艺特殊,费用会比普通修改昂贵一些。 太好了!我实在太喜欢这条裤子了,能改就行! 好,我给您开单子,麻烦您一个星期后凭单子来取。 那人付了钱,把裤子留在这给萧桐改,一个星期之后来拿,果真版型一点不走样,连连称赞萧桐手艺好,后来又有几个来找萧桐改衣服的,过了几个月,萧记裁缝铺的生意又开始好起来。 萧桐渐渐忙不过来,又把招学徒工的启事贴出去,这回有个来面试的人,萧桐看到她先愣了一下,竟然是几个月前往萧桐店门上写血字的陈茴。 我看你招学徒工,我就进来了。 萧桐坐着陈茴站着,陈茴不自在地绞着手,嘴唇咬得破皮,眼睛一直盯着斜下方看,根本不敢正视萧桐。 学裁缝是个苦活儿,你做不来的。 你小看人,我什么苦没吃过,怎么学裁缝我就做不来了? 挨打不叫吃苦。萧桐头也没抬,挨了打疼一阵子就过去了,裁缝是个枯燥持久的连续性工作,要的是耐性。 我有的是耐性。陈茴不服,要不我先在你这儿给你免费打杂,让你试我的耐性怎么样?我不要钱,你包我吃住就行。 第62章 萧桐拒绝道:抱歉。 陈茴不服气地走了。 萧桐以为这事就完了,没想到第二天自己去开店,就看到陈茴已经到门口了。 早啊!陈茴冲萧桐笑。 你想干嘛? 我说了,给你免费打杂。 我不需要。 你先别急着拒绝,有个打杂的总比没有好吧?你是怕我偷你东西吧?你放心,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再也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了。 陈茴没说之前萧桐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觉得陈茴看着性格就跳,没长性,肯定学不来裁缝,也不想耽误陈茴找别的路的时间,可没想到这个陈茴不撞南墙不回头,及然如此,萧桐也没再拒绝,默认让她在这免费打杂。 反而是俞轻寒过来萧桐这儿串门的时候看到陈茴吓了一跳,她在这干什么? 我是来当学杂工的。陈茴在拖地,上半身支着拖把笑,我已经改邪归正了,从今天起跟着我师父学本事。 萧桐从没认过陈茴是自己徒弟,不过这不是什么要紧事,也就没有反驳。 可是她以前是个小偷啊!俞轻寒提醒萧桐,她万一打着鬼主意,先让你放松警惕,接着再偷你东西怎么办? 这里有什么好偷的。陈茴失笑,一眼过去除了布就是什么纽扣拉锁的,谁稀罕啊,偷出去只怕我想卖都没人买。 萧桐,你别听她花言巧语。 哎,怎么是花言巧语呢?我这是有理有据好不好? 你 她们俩吵得萧桐头大,萧桐曲起手指,用关节敲了敲工作台,轻声道:停。 等两个人一齐停下来看她,她才道:门在那儿,出去吵,不要影响我做事。 俞轻寒和陈茴互相看了一眼,双双闭了嘴,陈茴继续拖地,还不忘对俞轻寒翻了个白眼。 萧桐。俞轻寒继续劝她,这个人你不能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萧桐的缝纫机又开始哒哒哒哒干活了,敷衍地应了俞轻寒一句。 俞轻寒其实说完这句话就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这是干什么呢?不是挖坑给自己跳么?这时候说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真是被气昏了头了。 萧桐倒没俞轻寒想的那么多,现在俞轻寒的话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在意过俞轻寒到底说了什么,只有俞轻寒自己脑补出了一出大戏,再把自己怄得够呛。 萧桐低估了陈茴的毅力,陈茴在这给萧桐白打了两个月的工,手脚干净,除了自己份内事,没动过萧桐一点东西,也没说过什么过分的话,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这点萧桐很欣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陈茴从前要把自己弄成那样。 招学徒的地方多了去了,你为什么非得在我店里做学徒?终于有一天,萧桐忍不住问。 陈茴饭塞了满嘴,含糊道:你要我说实话么? 嗯。 就是我奶奶前几个月生了场病,身体也没从前好了,她说她这辈子没别的愿望,就想我学个手艺能养活自己,别再到处混,她就知足了。陈茴又扒了口饭,我奶奶对我挺好的,我想着我以前是挺混的,不孝顺,至少她这个心愿得满足她,不过我在这儿名声早臭了,没人愿意招我,我就想起你来了,你不刚来么,对我的事迹没那么强烈的参与感,说不定你这还能收了我,我就来碰碰运气。 你想过回去念书么? 没有,我不是那块料,再说念书太耽误时间了,我现在就想学个手艺,攒点钱,能孝敬我奶奶就行了。 这话萧桐听了心里触动,想了很久,对陈茴道:我收你做徒弟了,不过你要好好学,不要再让你奶奶失望了。 啊?陈茴颇为迷茫,你不是早就收我做徒弟了么?和着我之前那么多师父都白叫啦? 算了,萧桐想,自己不跟小孩一般见识。 不过从萧桐嘴里得到的承诺总是更让人放心一些,陈茴领着自己第一个月的薪水,给奶奶买了一盒电视上经常播广告的保健品,给她奶奶都高兴得合不拢嘴了。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有没有效,陈茴就是看好多老头老太太都吃,也想给自己奶奶买点儿吃。 陈茴给奶奶送完了保健品,就背着手大摇大摆走到俞轻寒的早点铺子里瞎得瑟,跟俞轻寒得瑟萧桐终于收自己为徒了,她不知道俞轻寒和萧桐之间的过去,只是看俞轻寒不爽,单纯要气气她,没想到俞轻寒五味杂陈,当时就说不出话来,陈茴以为自己惹了祸,不敢久留,赶快溜回裁缝铺子里去了,也没敢跟萧桐说这件事。 陈茴算是正式在萧桐这里做事,萧桐给陈茴收拾了二楼一间房子,当她的宿舍,房间很大,装修简单,家具也简单,不过就这已经比陈茴的狗窝强多了,陈茴感动得,差点没抱着萧桐痛哭流涕,师父,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好好休息。 这种外放型人格,萧桐真的招架不住。 夜深的时候,萧桐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俞轻寒发来的。 萧桐,你能原谅别人对你的伤害,唯独不能原谅我的么? 萧桐看过就删了。 伤害也分数量级,这是什么傻问题。 陈茴得了萧桐的亲口承认,比从前做事更尽心尽力,每天起的比萧桐还早,给萧桐买早点,一天一样不带重的,第一天陈茴端着早点回来的时候萧桐很是诧异,还问了一句哪来的。 隔壁买的。陈茴把海鲜粥端到萧桐面前,师父,这是你的,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那边那个凶巴巴的老板说你肯定爱吃,我就给你端来了。 付钱了么? 我是那种赊账的人么? 萧桐心安理得吃起来,嗯,以后买早点的钱记着吧,我给你报销。 好嘞,谢谢师父!陈茴也饿了,端着她那碗咸骨粥直吸溜。 下午俞轻寒碰到陈茴,特意把她拦下来问:早上的粥你师父喝了么? 喝了。 她怎么说? 说让我每天买早点的钱跟她报销。 不是问你这个,她就没说粥好不好吃、口味怎么样? 没有。陈茴咂咂嘴,不过我吃着那咸骨粥可真不错,咸骨粥这么好吃,那海鲜粥就更不用说了,肯定好吃啊!哎,你们店里熬粥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啊?你告诉我呗,我也学学,技多不压身嘛! 俞轻寒瞪了她一眼,学你的裁缝去吧! 裁缝怎么了?陈茴反驳,你别小瞧裁缝,我师父也是裁缝!她就比你厉害一百倍!温柔一百倍!好看一百倍!当然最后一句纯属陈茴瞎吹,她师父大概算是普通好看,可早点铺子的那位反正陈茴在电视上也见过不少女明星,能比那位好看的还真没几个。 作者有话要说:赶榜,5660 5895=11555 榜单还剩18445字。 上榕第一桐吹,陈茴。 第91章 时间很快,转眼又到年底。 这一年萧桐摆脱了昨日浮华, 也逃出了旧日阴影, 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守着自己的小店,连店名都随意简陋, 可她这一年来安心自在,这样的自在, 她在镜头与聚光灯下从没感受过。 上榕的冬天比起江禹还要冷一些, 头前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断断续续下到今天,屋外银装素裹,不过室内暖气开得足,竟和阳春三月一样的温暖惬意。 冬天日头短, 天亮得迟,萧桐开店的时间也往后推了许多, 她清早起来, 洗漱完毕开了店门, 抱了杯热牛奶懒洋洋坐在店里看屋外的雪,暖气烘得她半边骨头都软了,瘫在垫得厚实柔软的摇椅里, 就想这么歪着,提不起干活的精神。 师父你醒啦?正好, 快来吃早餐,刚出锅的,可热乎了。陈茴年轻人, 精神头旺得很,老早就起来了,起来先把店里收拾一遍,见萧桐还没下来,就到隔壁店里买早点去。 陈茴一开门,屋外的冷气直往门里钻,萧桐怕冷,赶紧裹上毯子,等陈茴又把门关上,屋里回暖,她才穿着绒拖鞋,慢悠悠跟在陈茴身后,一起去了餐厅。 原本一楼整个都是门面,后来陈茴说,她们两人早中晚三餐都在一楼吃,不如收拾出一个小餐厅来,吃饭也方便些,萧桐仔细一想,觉得陈茴说的有道理,就改了店里格局,在后面隔出了一小块地方,放一张四方形的桌子,算作餐厅。她俩这才不用挤着一方小小的工作台,头抵着头地吃饭。 冬天消耗大,早上只喝粥维持不了一天的工作,于是萧桐喝粥的时候也会就着馒头吃,她吃不了一整个,所以一般都是一个馒头切两半,萧桐吃半个,陈茴吃一个半。 今天早上的粥和平时的味道不一样,陈茴刚打开盖,萧桐还没尝呢,闻着味儿就闻出来了,今天早点不是在隔壁买的? 是在隔壁买的啊。陈茴把青菜瘦肉粥给萧桐,皮蛋瘦肉粥摆到自己面前,又把馒头切好,递一半给萧桐,自己则拿着剩下半个大啃起来,不过隔壁那个漂亮的女老板今天不在,是她们家员工给我拿的早点。陈茴舀着一勺粥喝了一口,哎,美女老板不在,她家顾客都少了一大半。 有这么夸张么。萧桐笑骂,整天把心思放在这些歪门邪道上,我看你多在打板缝纫上下点功夫才是正经,这都多长时间了?走个线都还走的歪歪扭扭的。 哎哟我的师父哎,我真的很努力了好吧?我就是手有点笨,你再多给我点时间嘛,再说大清早的说这么扫兴的话,唉,我吃饭都没胃口了。 萧桐笑道:我看你一口也没少吃。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粥还是一样的粥,可今天的总是没有平时的好吃,萧桐吃了大半碗就吃不下了,放下碗等陈茴吃完,两人一起收拾了桌子,准备开店。 大冬天的没人愿意出门,萧桐店里的生意也冷清很多,陈茴打扫完店里,就跑到后面用平常剩下的布头子和旧衣服练习车线功夫,萧桐则趁着空闲把前两天新进的那批货清点了一遍,清点完之后也去后面,指导陈茴操作。 冬天黑得早,萧桐下午四点就关了店门,今天是陈茴生日,陈茴刚来时萧桐登记过她的身份证,留心了一下就记住了,昨天问陈茴喜欢什么,陈茴满不在乎地笑,哪有什么喜欢的,师父,你要真想给我庆祝,还不如咱俩整几个硬菜,好好吃一顿呢,又热闹又实惠。 那也行,你想吃什么? 真的啊?陈茴没料到萧桐竟然真的上心给自己过生日,又高兴又激动,笑得眼珠子都瞧不见了,那我想吃酱肘子、糖醋鱼、红烧肉 陈茴一连说了七八个菜,都是肉厚油大的,萧桐光听她说都觉得腻的慌,等等,这么多菜你吃得完么? 啊?多么?陈茴想了一下,好像是有点多,那就头三样吧,酱肘子、糖醋鱼、红烧肉。 行,那咱们早点打烊,晚饭吃早点,你晚上也带点菜过去和你奶奶好好吃顿饭,你都两个多月没回去了,她肯定也怪想你的。 唉,师父你不知道,我不回去吧又觉得对不起她老人家,可我一回去,她就不停地叨叨我,我都烦死了,真想拿两团棉花把自己耳朵堵起来。 你就知足吧,还有个人愿意叨叨你,我倒是想被叨叨,可也没这个机会了。 师父你哄我呢,被人叨叨有啥好的。 萧桐也不去与她争辩,只是微笑,看陈茴线又要走歪了,顺势提醒了她几句。 别人的经验终究是别人的,萧桐就算现在跟陈茴说珍惜,陈茴也未必听得进去,只有经历了、失去了,那种滋味陈茴才能体会,或者后悔或者难过,总要自己经历一遍才知道到底是什么。 下午,萧桐往锅里下卤料准备做酱肘子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陈茴,去开门,我这儿手占着呢。 好嘞!陈茴青菜洗到一半,甩甩手上的水,一蹦一跳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吓了一跳。 来人陈茴倒是认识,就是隔壁早点铺子的漂亮女老板,可她的样子着实有点吓人,头发乱糟,脸上惨白,嘴唇起皮,身上还穿着睡衣,乍一看跟女鬼似的,陈茴一个激灵,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你找谁? 俞轻寒靠在门框上,恹恹地喘气,有退烧药么?借我两粒。 你生病了?话一出口陈茴就暗骂自己,这不是废话么,瞧这人蔫头巴脑的样子,又来借退烧药,可不就是生病了么? 谁啊?萧桐把肘子下了锅,盖上锅盖开了火,终于腾出手来,她以为家里来了什么客人,穿着围裙跑到门口看,看到俞轻寒时愣了一下子。 感冒了。俞轻寒病怏怏地看着她,还不忘勉强扯开嘴笑一下,有退烧药么?借我吃两粒。 有。萧桐点头,转身去客厅电视柜抽屉里拿药箱,翻找了一会儿,把退烧药、消炎药、感冒冲剂、温度计都找了出来,用个密封袋子装着拿给俞轻寒,你都拿去吧。 嘿嘿,我就知道你不忍心看我生病。俞轻寒病得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不忘嘴贱,偏要说这一句让萧桐黑脸才行,她接了萧桐手上装药的密封袋,却不忙着走,吸了吸鼻子,在做什么这么香? 你都生病了鼻子还这么灵呢?陈茴惊了,这是我师父再给我卤酱肘子呢,今天我生日,我师父特地给我做的! 陈茴语气里满满的全是骄傲,没注意俞轻寒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俞轻寒捂着嘴压抑地咳嗽一声,也跟着笑,是吗?那祝你生日快乐了,不耽搁你们,我先回去躺一会儿,脑袋疼。 哎陈茴看她这样子,于心不忍,把她叫住,你吃饭了么?要不和我们一起吃吧?说完怕萧桐怪自己自作主张,又回头看了萧桐一眼。 第63章 俞轻寒也看了看萧桐,低着头轻咳,仍是笑,摆手拒绝,算了,你们慢吃吧,这个药,谢了。 说完也不等陈茴再邀请,已经转身走了。 陈茴看着她的背影,恍然大悟,难怪今天早上去买早点没看到她呢,原来是病了,看样子还病得挺严重的,师父,你说陈茴回头去找萧桐,谁知萧桐早就已经回厨房里去了。 陈茴就是木头脑子,也看出来萧桐和俞轻寒之间有问题了,不过看起来俞轻寒对萧桐还是挺关心的,只是不知道萧桐为什么对俞轻寒这么冷淡。 到底是师父自己的事,陈茴不便多问,把这事丢在脑后,继续帮她师父打下手准备晚餐。 上榕气候多变,俞轻寒刚来,没有适应,头天晚上就觉得眼睛有点疼,没有留心,只当是这几天太累了没休息好,谁知道第二天早上头痛欲裂,又浑身发冷,手脚酸疼发麻,全身上下竟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俞轻寒要是在江禹,还能打电话找医生过来给看看,可这会儿她在上榕,认识的人就萧桐一个,眼下突然病了,想喝水都没人能给倒一杯。 俞轻寒晕晕乎乎躺在床上,头很痛,身上很冷,就这样还不忘打电话交代店里的事,挂了电话又偷偷幻想,会不会萧桐发现自己今天没去店里,猜到自己生病了,会来看看自己? 后来证实了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萧桐现在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怎么会特地关心她为什么没去店里呢?俞轻寒想,自己难得有一天不再她眼前晃悠,只怕她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到下午,一天没吃东西没喝水,傍晚时才恢复了点体力,问萧桐借了点药吃。 嘿,不管怎么说,这不是比从前好多了么。俞轻寒苦中作乐地想,至少萧桐看见自己感冒了,还给自己准备了好几样药呢,这就是进步!这么想着,俞轻寒心里一振,连步伐都轻快了一些。 俞轻寒回到自己的住处,意外地发现了一位客人。 阿染?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啊?常林染抱胸靠在门边,挑眉看她,又见她唇色苍白,赶紧上前搀扶,怎么了这是?身上怎么这么烫?不行,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俞轻寒推开她的手,拿出钥匙开门,就是有点感冒,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你那脑袋烫得都能摊鸡蛋了,你管这叫有点感冒?常林染气得忍不住笑,跟着俞轻寒进屋,呵,你这房子,跟狗窝也差不齐了。嘿我就纳闷儿了,你以前不是有洁癖么?怎么会容忍自己生活在这种垃圾堆里? 能住人就行了,穷讲究什么啊。俞轻寒头晕乏力,没心情理会常林染的调侃,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把从萧桐那里拿的药各吃了几粒,盖着被子卧汗。 这话从俞轻寒嘴里说出来可真是稀奇了,俞轻寒自己从前一身穷讲究的臭毛病,常林染记得自己以前老拿这句话挖苦她呢,挖苦了那么多年她都没改,现在倒好,没人挖苦,她自己自觉就改了。不过改得忒彻底,简直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你到底干嘛来了?俞轻寒又问。 前段时间那个案子刚忙完,我准备给自己放个长假,去南边过个冬什么的,这不是想起我还有个老朋友么,特意绕远飞过来看你的,没想到你这人狗咬吕洞宾,这么不领情。 赶紧走吧,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贫。 行行行,不贫了,说正经的。常林染咳嗽一声,发觉好像也没什么正经话可说的,就问:那什么,你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 俞轻寒和常林染一块混了二十来年,从没听过常林染会做饭,不过她一天没吃东西,眼下还真有点饿了,冰箱里也没吃的了,好像还有一把面,你随便弄点吧。 好。常林染拿出手机,打开了外卖APP,你想吃什么面?豚骨拉面?鸡汤面?牛肉面?海鲜面? 俞轻寒想自己果然高看了她,给我叫碗白粥吧,顺便叫两个小菜。 好嘞。常林染点了俞轻寒说的那几样,又添了自己想吃的几样,问了地址,下单。 等外卖的空档,常林染在衣服堆里找了把椅子,在俞轻寒床边坐下,那时我听你哥说你又跑回上榕来了,还以为你已经把萧桐追回来了,正和和美美过日子呢,没想到你是跟在萧桐屁股后面装孙子来了,瞧你现在这样,叫你以前那些小情儿看到了,还不笑话死你。 俞轻寒吸了吸鼻子,什么装孙子,我现在在她面前就是真孙子,只要能把萧桐追回来,别说装孙子,装王八我都认了。 你有现在这觉悟,早干嘛去了?不是我说你俞轻寒,你丫就是贱的,想想你从前怎么对人萧桐的?也就萧桐脾气好能忍,这要换了是我,你骨头早折了两根了,还能让你见天地在我跟前蹦哒? 我倒想让她把我骨头打折两根,只怕她现在打我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常林染和俞轻寒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见惯了俞轻寒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什么时候见过她这样?一时也觉惊奇,不是,俞轻寒,你玩儿真的? 不是玩儿真的,就是真的。反正我这辈子就守着萧桐,她到哪我到哪,我以前做的那些事畜生不如我认了,现在这样是我咎由自取,她能原谅我我高兴,她不原谅我我也无所谓了,只要我还能看着她在我跟前,我就知足了。 啧啧,这话真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俞轻寒苦笑,能放手我早就放了。 说句马后炮的话,我早知道你要在萧桐这栽个大跟头。 早知道你还不提醒我。 我提醒过几遍,你听么?常林染讽笑,你俞轻寒要是个听人劝的,何至于混到现在这步田地,俞轻寒,你顺遂惯了,有个大哥给你保驾护航,你说从小到大你眼里有谁?栽了这个跟头你才会知道,世界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赚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是啊,我现在可算知道了。俞轻寒一声叹息,不过这个跟头栽的,可真够疼的 疼点好啊,疼点长记性。 之后两人再没说话,外卖送到,俞轻寒半躺在床上默默吃完,常林染倒了杯温水给她漱口,又叫了家政把俞轻寒狗窝一样的房子给整理干净。 俞轻寒吃了药睡了一晚上,出了一身汗,第二天早上烧退了,人也清醒了,常林染也准备走人。 我送你?俞轻寒道。 行了吧,要你跟我在这假客套。等你吹风受凉又病了,你哥还不得提着刀来见我?你就在家好好睡你的觉吧。 常林染走后不久,俞轻寒也起床,把自己打理干净,拿着萧桐给她的药送还给她。 萧桐知道俞轻寒生病,可一个晚上一句问候都没有,她能做到这份上,说实话,俞轻寒已经有点死心了。 就像她自己跟常林染说的,现在俞轻寒已经不奢望萧桐原谅不原谅的了,能在萧桐身边,知道萧桐过得好,俞轻寒已经知足了。 俞轻寒到萧桐店里,只有陈茴一个人在,俞轻寒问:你师父呢? 睡午觉呢,你找她有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把药还给她,顺便跟她说声谢谢,及然她在休息那就算了,我下午再来。 她已经睡了半个多小时了,还有几分钟就下来,你等会儿呗,省得待会儿再跑一趟了,大冷天怪麻烦的。 俞轻寒想想也是,就在店里等着。 你在干嘛呢?俞轻寒问陈茴。 陈茴道:看书。 看什么书? 陈茴把她的书举起来:服装打样基础入门。 好好学,你师父很厉害,你可不能给她丢人。 她这么一说,陈茴来劲儿了,书也不看了,凑近俞轻寒八卦地问,哎,你和我师父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啊? 俞轻寒轻飘飘看她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别插手。 谁是小孩?我都满十七了!明年就成年了!陈茴最烦别人拿她年纪小说事,你说说呗,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你是同性恋啊?你放心,我很开明的!绝对不会对你有什么看法!况且我师父那么好的人,你喜欢她很正常嘛,常言道窈窕淑女 闭嘴。俞轻寒被陈茴烦得脑子直嗡嗡,你小小年纪,怎么跟唐僧似的? 我这不是关心你们么陈茴嘟囔,你跟我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喜欢我师父? 陈茴伸长了脖子等着听八卦,没想到萧桐已经睡完午觉下楼了,陈茴,你又偷懒。 世上最恐怖的事是什么?就是你八卦你老板,刚好被你老板听到了。 陈茴后脊背发凉,干笑着找了个理由溜了。 萧桐打着哈欠下楼,问俞轻寒,你有事? 啊。俞轻寒应道,谢谢你的药,很有效。 萧桐看看俞轻寒递过来的袋子,没有接,你留着吧。 嗯? 你别误会。萧桐淡淡地一笑,我不习惯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这些药你还回来我也要扔了的,倒不如给你了,省得浪费。 俞轻寒心里发酸,嘴里微苦,抿出一个似有非无的笑,那就多谢了。 嗯。 萧桐以为俞轻寒说完这个事就走了,没想到她一直站着不动,想必还有别的事,为了让这人能早点滚,萧桐又问:还有事? 有。俞轻寒支支吾吾,就是,那个,又快过年了,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如果回江禹的话,咱俩可以搭个伴儿。 萧桐道:不用了。 为什么?你有别的安排? 萧桐不答,只是看着俞轻寒笑,笑容里一点感情也没有。 俞轻寒知道自己又越矩了,抱歉。 俞小姐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好你的药,再次感谢。 看着俞轻寒的背影,萧桐想,俞轻寒真的变了。 不过这和萧桐有什么关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三月图腾,一个注定要进小黑屋的女人。 第92章 第二天,俞轻寒再去店里, 萧桐已经不在了, 偌大的裁缝铺子冷冷清清,只有陈茴一个人守在前台打瞌睡。 俞轻寒轻轻拍了拍桌子, 陈茴惊醒,您好!欢迎光临!她手忙脚乱地收拾, 擦干净嘴角的水渍, 看清来人是俞轻寒, 停下手上的忙活,对着俞轻寒翻了个白眼,什么嘛,是你啊。 俞轻寒问:今天怎么没去店里买早点? 起晚了。陈茴拿起桌边吃了一半的面包继续啃, 再说我师父也不在,大冷天的谁还愿意天天起大早去买早餐啊。 你师父不在?俞轻寒一惊, 她去哪儿了? 旅游去了呗。 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晚上十点多的飞机, 说是特价机票, 比火车还便宜些。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么? 那我哪知道,她临走前交代我把店里好好打理一下就关门,这不快过年了么, 我准备这两天好好打扫一遍,过两天就关门去陪我奶奶过年了。陈茴今年在萧桐这里打工, 吃住都是免费的,萧桐又每月给她发工钱,特别是昨天, 萧桐特地给陈茴打了个大红包,说是她今年的年终奖,陈茴辍学之后一直瞎混,直到跟了萧桐才改好了。 往年陈茴是不怎么喜欢过年的,她奶奶领低保过日子,年夜饭吃稀粥配咸菜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今年陈茴第一次看着银行卡上有那么一大笔钱,可以买多多的年货,奶奶爱吃的、她自己爱吃的,这么多的钱,足够她和奶奶过一个好年。 萧桐不告而别,俞轻寒心里第一感觉就是惊慌,她怕萧桐跑到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去了,从此自己再也找不着她,听陈茴说萧桐只是出去旅游了,俞轻寒才稍觉安心,之后又是一阵失落,她很想去找萧桐,不过还是克制住了。 萧桐不说,俞轻寒也能察觉。 这一年来,俞轻寒和萧桐的距离终于慢慢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上,就像一根绷到极致的线,线的两头签着俞轻寒和萧桐,只要俞轻寒自己再用力扯那么一点点,线就会绷断,她和萧桐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恐怕都会就此断裂,这是俞轻寒最不希望发生的。 这根线绷得太紧了,总得松一松,给彼此一点喘息的机会。 俞轻寒道:知道了,谢谢你,陈茴。 嗨,别客气,对了,咱俩也认识好长时间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你叫啥? 俞轻寒。 轻寒?哪个轻?哪个寒? 俞轻寒拿了支笔,写给陈茴看。 陈茴拿着看半天,笑了,嘿,别说,你这名字和我师父还挺配的。 她这话里调侃意味颇多,俞轻寒听了,也反嘲笑回去,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文化的。 那是。陈茴先是得意洋洋,很快听出俞轻寒话里的意思,气恼道:喂!你说什么呢! 俞轻寒没再回她,摆摆手笑着走了,她出去很久,陈茴才在桌上发现她留下的一个红包。 红包很厚实,崭新的粉色纸钞,另附一张白纸,上面写了一句话: 谢谢你照顾萧桐。 俞轻寒的字其实很好看,龙飞凤舞,偏偏写到萧桐二字,陈茴竟然看出一点半遮半掩的温柔缱绻来。 那个红包数额巨大,比萧桐给陈茴发的年终奖还多,陈茴不敢收,当时就打算拿去还给俞轻寒,谁知去到店里,店里员工才说她们老板已经走了。 第64章 老板说:如果隔壁的小姑娘来还东西,就跟她说不用紧张,这是她应得得。店里的收银员年纪也不大,学着俞轻寒的腔调,有模有样。 陈茴只好回去,那钱她不敢拿,于是放回收银机里,拿着账本,老老实实记下这笔进账: 20XX年1月15日,隔壁老板红包,进账XXXX元。 其实这时候离大年三十还早,萧桐知道莫夕原年三十要主持莫家各项大小事,得不出闲来,特意提前去了一趟江禹,跟莫夕原提前过年。 莫夕原对萧桐的突然到来很是惊喜,半高兴半埋怨,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这不是怕你公务繁忙么。萧桐笑着道歉,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不管怎么样来了就行,这回打算什么时候走?干脆年过了再走吧,你也陪我好好过个年。 那可不行,我去夏威夷的机票都订好了,在你这待几天就走,忙活一年了,我也该找个阳光明媚的地方,好好晒几天太阳。 你个小没良心的,行吧,去吧去吧,我也不留你了。 莫夕原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心里挺高兴的,看得出来萧桐这一年过得很好,眼里的阴霾没有了,笑容也是发自内心涌起来的。 萧桐是直接去莫夕原公司找她的,因为萧桐来,莫夕原把下午的日程都推了,萧桐早早计划了远游,所以行李带的比较多,莫夕原邀请萧桐去莫家住,萧桐没有推辞。 回到莫家,莫夕原的父亲不在,莫夕原先去给她母亲上了一炷香,才和萧桐一起去餐厅吃饭,席间萧桐问莫夕原明年有什么打算,莫夕原说了几项公事上的安排,最后才说:我明年打算要个孩子。 萧桐嘴里的汤差点没喷出来。 你这什么反应?莫夕原笑着拿帕子给她擦嘴,我也是奔四的人了,要个孩子怎么了。 不是,你要结婚? 没有。 那你哪来的孩子? 找代孕,这几年我父亲身体不好,再说莫家那几个长辈也老拿继承人的事来压我,反正现在想要孩子容易得很,把他们的嘴堵住再说。 莫夕原对待孩子的态度让萧桐一时无法接受,她埋头喝汤,好半天才说:那是个人,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小玩意儿,如果你真的有这个打算,至少得认真照顾她。 莫夕原知道,萧桐是又想到她自己小时候的遭遇了。 莫夕原的眼神一软,伸手在萧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知道了,既然他来到这个世界上,那我在一天,就得好好照顾他一天。 嗯。萧桐点头,继续吃饭。 萧桐在江禹又待了几天,坐飞机去夏威夷过冬,除夕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了俞轻寒的新年祝福,萧桐懒得回,放下手机埋头吃她的龙虾。 俞轻寒是在萧桐离开江禹之后才回去的,俞家今年过年和去年一样冷清,吃过年夜饭,俞父先上楼睡觉了,俞轻寒陪着俞轻明在院子里守岁。 哥,你和夕原姐怎么样了? 就那样。 就那样是哪样?哥,不是我说你,你对夕原姐是真的不行,从小到大畏首畏尾的,要我说,夕原姐对你是有感情的,可就是你这畏畏缩缩的态度,让她心凉了,喜欢你就去追啊,你老这么等着能等来什么结果?等夕原姐遇到个比你好的,你就抱头哭吧。 你觉得我该追? 废话,你等了这么多年不是也没等来么?不追?不追难道你还要等着夕原姐结婚? 可是夕原她我伤了她的心。 就是你这种不作为的态度才伤了她的心!这你更应该去追了,不但要追,还要从此把她放在你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什么俞家什么公司什么妹妹,通通靠边站!只有夕原姐才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那个人,你听见没有? 俞轻明没说话,俞轻寒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萧桐在夏威夷待了整整两个月,直到上榕的天气开始回暖了,她才慢悠悠回了她的小店,继续守着她的小生意。她回来时陈茴高兴得不得了,小狗似的跟在萧桐身后乱转,絮絮叨叨跟萧桐汇报这段时间店里的生意,还有她自己的进步,师父,你不知道吧,我也能给人家改裤脚、钉扣子了,上个月给你赚了不少钱呢! 你没把人家衣服改坏了吧? 师父你小看人!上回张奶奶还说我小小年纪手艺很好呢!不信等她下回来了你问她! 行行行,我信你,逗你玩儿呢。萧桐拍拍陈茴肩膀,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好好干。 嗯!有萧桐这句话,陈茴激动得热泪盈眶的,中午比平时多吃了一碗白米饭。 萧桐看账本的时候,翻到某一页停住,看到上面陈茴歪歪扭扭写的一行字,忍俊不禁,这笔进账是怎么回事? 陈茴过去一看,原来她师父说的是年前俞轻寒给她打的红包那事儿,陈茴一五一十跟萧桐说了,心里七上八下,怕萧桐不高兴,萧桐倒无所谓,把钱给陈茴打了过去,既然是给你的红包你就自己收着吧,傻孩子,还算在公帐上干什么。 师父你已经给过我奖金了嘛,再说我和那个俞轻寒非亲非故,又不是自己不会挣钱,平白无故要她的钱干什么。 你能这样想就好,别人给的钱始终没有自己挣的钱花起来心安理得,行了,这次就算了,俞轻寒那人我知道,这事不怪你,下不为例就行。 萧桐这么一说,陈茴就好奇了,师父,你好像挺了解俞轻寒的啊? 萧桐轻飘飘看她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别瞎打听。 陈茴撇嘴,你们怎么都拿我当小孩子,上回俞轻寒也这么说。 行了,去做事吧。 听说萧桐回来了,俞轻寒也没什么反应,只在第二天陈茴去买早点时多给她拿了一笼刚蒸出来的烧卖,新品,算赠送的,拿去尝尝。 陈茴拿回去,吃了一个,味道果然不错,她估摸着萧桐也挺喜欢吃的,不知不觉吃了三个,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平时的饭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三月图腾也是完不成榜单要进小黑屋的三月图腾 第93章 年中,萧桐的店里接到了几个奇怪的单子。 刚开始是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学生模样, 一个扎着马尾辫,一个留着齐刘海披肩发, 都背着小巧精致的双肩包,站在店门口探头探脑。 这时候陈茴的基本功已经上手, 店里大部分散活儿都可以交给她来做, 萧桐又开始背起画板四处采风画画, 这天一大早出门,画完日出回来,只见那两个小姑娘站在门口打探,萧桐怕吓着她们, 故意放重了脚步让她们听到自己走过来的声音。 小姑娘听到有人过来,立刻回头, 萧桐才对她们笑, 你们好, 请问有事么? 我们我们是来跟店主谈生意的。扎马尾辫的女生胆子大,挺了挺胸脯大声道。 我就是店主。萧桐笑容不变,邀请她们进来, 里边坐吧。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商量了一会儿才进去, 萧桐让陈茴出来给她们倒水。 萧桐是怕她们和自己谈不自在,毕竟差着年岁呢,陈茴和她们是同龄人, 有她在,她们也没那么拘束。 两位想谈什么生意,请说吧。萧桐道。 那个,您是裁缝么?扎马尾的女孩问。 不等萧桐回答,陈茴抢着答话,是啊是啊,她是我师父,我是她徒弟,我俩都是裁缝。怎么,你俩也想学裁缝?我告诉你们那可不行了,我可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关门弟子你们知道么?就是我师父这辈子只收我这一个徒弟,你们来晚了 陈茴萧桐扶额,你让客人把话说完。 那好吧。陈茴委屈道,那你们说。 裁缝师傅,你们这儿可以来图定制么?马尾女孩儿从背包里拿出一台平板电脑,打开了几张图片给萧桐看,喏,就是这种的。 萧桐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几张漫画人物,萧桐看了眼画上的衣服,不管是样式还是配色都很夸张,她有点诧异,你们是说定制图上的这些衣服? 是啊是啊。马尾女孩道,裁缝姐姐,这个能做么? 做倒是能做,只是要按照图上的设计原模原样还原出来,一套的工期起码在三个月以上,而且这几套衣服都是大婚纱礼服的形制,比一套定制礼服还麻烦些,最重要的是,萧桐有作为设计师的基本原则,没有取得原设计师的授权就用她的设计稿制成衣赚钱,这样的事萧桐做不出来。 抱歉,我们暂时不接这样的来图定制。 为什么? 形制复杂,成本极高,再者,我想原设计师也不希望有人随随便便用他的设计稿制作衣服。 可是这不是设计稿啊,这只是人设图。马尾辫女孩不解,裁缝姐姐,我们不是用这个衣服来赚钱的,我们是玩cos的,社团要排练一个舞台剧去参加比赛,可是这几套衣服网上没有现货了,在网上找了好几个裁缝店,他们都说工期排满了不接,所以我才来您这儿问的,再说这也不是设计稿啊,这只是人设图而已,哪有设计师啊。 就算是人设图也会有作者,我相信没有哪个作者愿意别人随随便便盗用自己的作品和塑造的角色,抱歉,这是原则问题。 哦,好吧,谢谢裁缝姐姐,打扰您了。 两个女孩失望地走了,她们走了很久之后,萧桐才想起来问陈茴,她们说的cos是什么东西? 就是cosplay啊,师父,这你都不知道啊? 萧桐想,cosplay又是什么东西。 师父,动漫你总知道吧?里边不是有好多角色么?就有好多喜欢这些角色的,把自己打扮成那些角色那样儿,这就叫cosplay。 陈茴看萧桐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干脆打开浏览器搜了几张图片出来给萧桐看,你看,就象这样。 萧桐随便翻了几张,道:明白了。 您觉得怎么样? 萧桐道:有授权就挺有意思的,没授权就是犯法。 还有人拿这个挣钱呢,那些挣钱的有几个不知道违法的?只是这样的人太多了,动画公司告得过来么?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说他们这样cos,也是变相帮动画宣传,算是双赢,要是真有公司向师父您这么死心眼的,恐怕早就倒闭了。 别人我是管不了,我管好自己就行了。行了,别光聊天不干活,又想偷懒是不是? 萧桐佯装踢了陈茴一脚,把她踢回去继续画打样图纸,惹得陈茴呜呼哀哉。 这一年,陈茴能做些基本形制的服装,看起来也像模像样了,陈茴是个聪明上进的孩子,上手之后学东西很快,还会举一反三,帮萧桐分担大部分工作,萧桐也比上一年轻松多了。 又一年过去,来年开春的时候,莫夕原告诉萧桐自己订婚了。 和谁?萧桐问。 俞轻明。 你爱他么? 嗯。 那就行了,姐,你过得好就行。 莫夕原和俞轻明那些事萧桐多少听说过,莫夕原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她既然决定了,就说明她心里是认定了这个人的,萧桐只要祝她幸福就好。 生活是自己的,不管外人看到的情况如何,幸不幸福,终究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莫夕原和俞轻明在五月份完婚,婚礼很盛大,热搜在网络上挂了好几天,萧桐没有去他们的婚礼,只是按照上榕这边的传统习俗给莫夕原准备了三金,算是她作为娘家人的一点心意。 再过了一年,莫夕原生了宝宝,她生孩子时已经是高龄产妇,萧桐不放心,从知道莫夕原怀孕那天起就飞回了江禹,把店交给陈茴打理。 莫夕原怀孕期间,俞轻明几乎推了大半工作,照料她的饮食起居,从不假手于人,小事最能看出人的真心,俞轻明对莫夕原的关心萧桐看在眼里,对自己这个并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姐夫也另眼相看起来。 俞轻寒作为莫夕原的小姑子,在莫夕原怀孕期间也来探望过几次,和萧桐碰了两回面后,就自觉地不来了,连莫夕原都忍不住感慨,人果然是会长大的。 萧桐想,一个三十多岁的人,长大难道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么? 莫夕原生产那天有点凶险。 她的本意是顺产,可是婴儿有点大,难产,半路改了剖腹产,俞轻明进去陪产,萧桐和俞轻寒在外面守着,都很焦急,萧桐急得围着产房乱转,恨不得能马上冲进去。 手术做完后,护士出来告诉萧桐,手术顺利,母女平安,萧桐心下松了一口气,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差点摔倒在地,还是俞轻寒及时撑住萧桐的背,掺了她一把,等萧桐站稳,俞轻寒立刻就放手了。 谢谢。萧桐道。 俞轻寒道:先进去看看夕原姐吧。 等萧桐进了产房,俞轻寒才浑身软了一下。 这是三年来,俞轻寒最接近萧桐的时刻。 到了今年,守着萧桐,维持这样若即若离的分寸感都已经成为了俞轻寒的习惯,甚至有时候,俞轻寒有种错觉,自己已经可以平淡地放下萧桐的。 直到刚才抱了萧桐那一下,俞轻寒的心脏快跳出来,她差点就把持不住,把萧桐揉进怀里。 放不下的,俞轻寒痛苦地想。 萧桐没有俞轻寒那么多心思,那个小小的插曲她早就抛诸脑后,一心只想去看看自己的姐姐现在情况好不好。 萧桐进去时莫夕原躺在病床上,神色还算平静,反倒是俞轻明,一直死握着莫夕原的手不愿松开,他盯着莫夕原,一句话也不说,眼珠子都是红的,明显哭过,在萧桐之后进产房的俞轻寒都愣了一下。 第65章 俞轻寒的记忆里,她哥哥是非常坚韧的人,从小俞轻寒就听她父亲教导俞轻明,男儿应该顶天立地,俞轻寒从她记事起就几乎没见过俞轻明掉一滴眼泪。 俞轻寒小时候调皮,有一回非要从二楼阳台上往下跳,俞轻明为了接住她,两只手严重骨折,疼得额头上直冒汗,俞轻寒吓得哇哇大哭,俞轻明反而还能笑着安慰自己的妹妹。 就是这么一个流血不流泪的俞轻明,此时此刻,握着莫夕原的手,通红的眼睛里惶恐不安、惊吓过度,反而是莫夕原云淡风轻地对他笑,安慰他:我说了我没事,你哭什么。 俞轻明一句话也没说,萧桐看到了他额头上凸起的筋脉。 你去看看孩子吧。莫夕原对俞轻明道,我受这么大罪把她生下来,她长什么样我都还不知道呢,你去看看她,顺便跟我说说,她长得好不好看。 俞轻明道:不去。 俞轻明几乎本能地排斥这个孩子,就是她,让莫夕原差点舍了半条命去,孩子的出生并不能让俞轻明感到半分喜悦,如果不是莫家和俞家都需要一个继承人,俞轻明宁愿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来过。 我去吧。俞轻寒打着哈哈道,大哥,夕原姐,你们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我侄女去。 我也去。萧桐跟俞轻寒一块出去。 这个时刻只属于莫夕原和俞轻明,任何人在场都是一种打扰。 这个刚出生的小姑娘,让莫夕原差点没了半条命,自己倒是很健康,估计是在妈妈肚子里足足待了十一个月才出来的,一出生完全没有别的小孩红皮猴子似的皱巴巴的丑样儿,反而粉嫩嫩的,娇小可爱,萧桐看了简直打从心眼里疼爱。 俞轻寒也忍不住感慨,真好看啊。 即使萧桐厌烦俞轻寒,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赶榜,想吐血,想完结。 第94章 莫夕原刚生产完,身体很虚弱, 俞轻明只顾着照顾她, 再分不出精力去管孩子,于是那个刚出生的小宝宝只好由萧桐和俞轻寒两个毫无经验的女人和奶妈一起照顾。 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 实在太过脆弱,宝宝也就成年人的一臂长, 俞轻寒第一次帮忙给她洗澡, 小心翼翼托着她, 生怕自己动作稍大就会把宝宝弄伤,给宝宝洗完一个澡,反而是俞轻寒浑身上下湿淋淋,好像在水里浸了一遍。 小孩儿不会说话, 只好用哭表达对世界的所有情绪,饿了哭, 困了哭, 尿了拉了也是哭, 萧桐睡觉轻,只要宝宝半夜开始哼哼她就醒了,热奶、换尿布, 再抱着宝宝在婴儿房来回走,直到把宝宝哄睡了为止。 她哄宝宝睡觉, 俞轻寒就在旁边看她,为了不打扰宝宝休息,婴儿房里夜半只亮起一盏地灯, 柔和的光晕打在萧桐身上,俞轻寒看得近乎痴迷。 俞轻寒由衷地感谢这个孩子的降临,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萧桐对俞轻寒俞轻寒的抗拒似乎都开始柔和起来,她们俩共同照料这个小小的生命,就好像这是她们的孩子一样。 婴儿房是个套间,宝宝睡里屋,萧桐和俞轻寒两个人就睡外面,萧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把宝宝哄睡,两人才从内室出来。 她们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萧桐抹黑爬上自己的床,脱了外套,背对着俞轻寒缩进被子里睡觉,俞轻寒盘腿坐在对面那张床上,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你以后一定是个好妈妈。 萧桐后背僵了一下,随即嗤笑,谁说女人一定要当母亲。 你没想过要自己的孩子么?俞轻寒道,多好玩儿啊,小小的,软软的,只会一心一意地依靠你,等再长大一点,会走路了,你一张开怀抱,她就会摇摇晃晃扑进你怀里 俞轻寒脑补得很好,萧桐却无动于衷,算了吧,我不喜欢小孩。 可萧桐这些日子照顾小宝宝,明明比任何人都要上心。 萧桐没说谎,她的确不喜欢小孩,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哭,又那么娇弱,随便一个疏忽都能要了他们的小命,最关键的是,每个宝宝来到世上都是一张白纸,可是他们会长大,大部分会长成正直善良的好人,可是有些却会成长为恶魔。 每个宝宝都一模一样的娇弱,甚至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分别在漫长岁月里,这些脆弱的生命中有谁会长成恶魔,这才是最可怕的。 萧桐自己的人生都过得一团糟,实在没有自信可以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培养成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既然如此,孩子这种东西还是没有的好。 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有萧桐和俞轻寒照料,每天只有醒着的两三个小时被报到莫夕原的房间里去和她培养感情,莫夕原月子里不用起早贪黑照顾孩子,也没有什么糟心事,好吃好睡过得舒心,剖腹产留下的刀口渐渐长好,身体也恢复得比一般产妇要快,面色红润,竟比生孩子前看上去还健康一些。 莫夕原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之后,主动从萧桐和俞轻寒手里接过了照顾女儿的任务,被她们俩不约而同地质疑,你行么? 这有什么不行的。莫夕原信心满满,她是我女儿,又不是小恶魔。 你这个女儿,比小恶魔还能闹腾呢。 莫夕原佯怒,俞轻寒,有你这么说你侄女的么? 莫夕原以为萧桐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可令人震惊的事,萧桐在这件事上保持了和俞轻寒高度一致的观点,甚至忍不住点点头对俞轻寒表示赞同。 莫夕原想,自己女儿是有多大的能耐,竟然把她小姨和小姑两个人折腾的能统一战线了,真是年纪虽小,不可小觑。 等莫夕原真的不假手于人地照顾了几天,才知道俞轻寒嘴里说的闹腾,到底是怎么个闹腾法。 白天睡不醒,夜里不想睡,隔一个小时哭一次,一哭就得吃奶换尿布哄她睡觉,哄一次至少半个小时,哄完了头刚沾枕头,又开始哭,又得接着哄,如此往复循环,才一晚上功夫,莫夕原都快被折腾得神经衰弱了。 俞轻明想帮莫夕原,可莫夕原和萧桐俞轻寒那俩人堵着一口气呢,一定要自己照顾孩子,她第一次给孩子换尿布,笨手笨脚的,奶妈在旁边看得干着急,好几次要接过来自己给换,又被旁边站着的俞轻明给瞪回去了,干脆躲到小厨房里去热奶,眼不见心不烦。 孩子,别怪你自己命苦,谁让你有个要强不服输的老妈和无条件支持妻子的老爹呢 不过第二天莫夕原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楼吃饭的时候,还是遭到了萧桐和俞轻寒无情的嘲笑。 俞轻寒拿着片面包慢慢啃,得意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莫夕原困得没力气说话,趴在桌子上摆摆手,就想抓紧时间多睡一会儿。她曾经连续三天不眠不休地赶企划,赶完了还能神清气爽去跟客户谈判,可是只照顾孩子一个晚上,就觉得要了亲命了。 莫夕原道:这孩子,真是比最烦人的客户还烦人。 烦人也没办法。俞轻寒幸灾乐祸,你生的娃,后悔也没用了,难道还能再塞回你肚子里去么? 是啊姐,看开点。萧桐在一旁帮腔,生孩子就是受罪的,谁让你不听前人劝告非得生呢,别的不说,就说你肚子上那个刀口,估计得留个疤跟你一辈子了,每天洗澡对着镜子看,都能看见丑兮兮的一条 萧桐忽然不说话了,她感觉自己脖子后面一阵冷风,凉飕飕的,转头一看,只见俞轻明就站在自己身后,冷冰冰地看着她,那眼神,那气势 俞轻明当然不敢拿自己这个小姨子怎么样,在莫夕原心里,只怕萧桐的地位比俞轻明自己高多了,于是俞轻明只好转头去瞪专心往面包上抹果酱的俞轻寒,吃个早饭都慢慢腾腾的干什么呢?真是越大越不长进! 俞轻寒:? 莫夕原也帮自己丈夫的腔,就是,越大越不长进。 俞轻寒:??? 她求助似的看向萧桐,不过萧桐一丝不苟地认真喝牛奶,压根没管俞轻寒。 俞轻寒三十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觉得自己大概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萧桐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小店,等莫夕原身体完全恢复了,就提了辞行,回了上榕。 俞轻寒比萧桐走得迟几天,她仔细地给奶妈和保姆交代了宝宝的生活习惯,又写了满满三大张纸的备忘录,才依依不舍把宝宝交到奶妈手里。 萧桐在江禹待了一年多,期间只回去过上榕几次。 这一年里陈茴长进不小,已经能独挡一面了,也自己独立接过几单量身定做衣服的单子,她是萧桐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基本功扎实,悟性又好,一身基本款的旗袍,按照自己的想法加了一点另类俏皮的设计,反响很好,又一连接到不少单子,萧桐看她有天分,给她找了几本设计类的入门书,又开始教她最基本的素描技法。 萧桐倒不是特意培养陈茴做设计师,只是陈茴既然有这方面的天赋,萧桐就不能埋没她,至于陈茴以后能走多远,那还是看陈茴自己了。 回到上榕,一切照旧,俞轻寒和萧桐那种共同抚养一个孩子的温馨默契也没了,两人都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几年俞轻寒再不像从前那样死缠烂打,守着小小的早点铺子过日子,陈茴照旧去她那里买早点,她也照旧给萧桐准备精心熬好的粥。 莫夕原经常给萧桐发孩子的视频和照片,长牙了、会走路了、会说话了,萧桐虽然没有回江禹,但宝宝的每一点变化莫夕原都没有让她错过。 那孩子从小被大家宝宝宝宝的叫惯了,小名自然就是宝宝,她父母都属于长得顶好看的那一拨人里头的,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不差,大眼睛小嘴巴,睫毛又长又卷,小脸肉嘟嘟的,就跟商场橱窗里展示的洋娃娃似的,眼珠子又黑又亮,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她也不怕人,现在会说话了,每次和萧桐视频,肉乎乎的小胖脸都凑到镜头跟前,奶声奶气地叫小姨,叫得萧桐心都快化了。 小姨,宝宝想死你啦。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宝宝乖,小姨也想宝宝。 小姨,亲亲。宝宝粉嘟嘟的小嘴在摄像头上吧唧了一口。 那可人疼劲的,萧桐恨不得把她从手机屏幕里抱出来。 此时宝宝已经三岁了,期间萧桐只回去过两次,都是为了给她过生日回去的,虽然回去得少,可经常跟萧桐视频,又有莫夕原常常在她耳边念叨萧桐的好,因此宝宝很黏着萧桐,和萧桐一点也不生分。 萧桐和宝宝断了视频,陈茴才端了碗莲子羹进来,给萧桐当宵夜,师父,又和宝宝视频呢? 是啊。萧桐接过陈茴的莲子羹喝了一口,称赞道:手艺越来越好了。 那是。陈茴得意一笑,坐在萧桐旁边,叹道,师父,自从有了宝宝,你才像个活生生的人。 萧桐又好气又好笑,你的意思是我以前都像鬼啊? 没有没有。陈茴连忙否认,我是说,前几年我刚见你的时候,你虽然也温温柔柔的,但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好像活着就为了活着似的,那两年我真为你担心。直到那年你从江禹回来,我才觉出你心境上的变化。 什么变化? 我也说不上来,就好像日子又有了奔头一样,笑模样也多了,尤其是我看你熬夜给宝宝做小衣服小裙子,师父,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眼睛里好像有光一样。 萧桐笑道,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么。 你别不信,师父,真的! 好好好,我信。 等萧桐一碗莲子羹吃完,陈茴才道,师父,现在的日子真好啊。 萧桐抬起头看这个姑娘。 当初陈茴来萧桐这里时还不到十七岁,瘦瘦小小的,跟个猴子似的,如今已经二十一了,个子长高了,手艺精进了,人也沉稳了。 这两年萧桐不大管铺子里的事,都是陈茴在打理,井井有条,一丝差错都没有过。 而萧桐自己,也慢慢悠悠地迈过了三十五岁。 都说三十五岁是道坎,萧桐原来还不信,直到那天早上,她在自己眼角上看到两道皱纹,才发觉自己真的老了。 她年轻时也常有这种心境,觉得自己老了,可当身体真正开始发生变化,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那天俞轻寒店里研发了几款新菜式,送到这边来给她们尝尝,萧桐悄悄观察了一下俞轻寒,发现那人的眼角也有皱纹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格外明显。 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她从来不会放慢自己的步伐。 作者有话要说:稳住,我相信自己一定不会进小黑屋 第95章 这两年陈茴和俞轻寒的关系走得很近。 大概是由于陈茴老是去俞轻寒店里买早点的原因,俞轻寒研发了什么新菜式都会第一时间拿过来找陈茴和萧桐尝尝, 让她们给提提意见。 陈茴是个吃货, 有好吃的自然来者不拒,加上萧桐和俞轻寒的关系也没有前两年的剑拔弩张, 就是互相认识的关系,偶尔在路上碰到还能自然地打招呼, 所以俞轻寒邀请萧桐一起试菜, 萧桐大多数时候都欣然同意了。 俞轻寒店里的厨子手艺不错, 最近一年出的新菜式以清淡健康为主,都很合萧桐的口味,而且近几年大众又流行养生了,俞轻寒那家店做了几波宣传, 主打药膳,人气一年比一年旺, 节假日想要个位子还得提前预约。 师父, 隔壁店里最近又出了几样新的点心, 我那天尝了,挺好吃的,明天早餐我买点回来? 行。萧桐想起什么, 笑了,没想到小小的上榕县藏龙卧虎, 不知她从哪儿找来手艺这么好的厨子,每个月都推新菜式,一年四季不带重样的。 师父你不知道?陈茴古怪地看着萧桐。 知道什么? 她们家的菜都是俞轻寒自己研发的。 萧桐微愕, 不可能。 是真的,我那天去找轻寒姐玩儿,还看到她在后厨试菜呢,不过说也奇怪,她做的那些菜好吃是好吃,可我从来没在它们家菜单上看到过。 萧桐和俞轻寒也快认识二十年了,俞轻寒那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儿,她竟然会做菜?而且还能自己研发菜式?萧桐打死也不信。 第66章 信也好不信也好,其实和萧桐也没有多大关系,俞轻寒对萧桐来说就是个邻居,好奇一下就行了,萧桐不是八卦的人,没必要揪着陈茴打听。 第二天萧桐开门做生意,上午一个客人都没有,到了吃午饭的功夫,有个圆滚滚的小家伙一颠一颠跑到萧桐店门口,清亮的小奶音朝里面喊:小姨,宝宝来看你啦! 萧桐和陈茴在后面吃饭,萧桐耳朵尖,一听这个小奶音,饭也不吃了,撂下筷子就跑出去,果然看见宝宝嫩生生地站在店门口,甜甜地冲她喊小姑姑。 我的宝宝怎么来了?萧桐过去一把抱起宝宝,鼻子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使劲蹭了两下,宝宝脸上痒痒,咯咯直笑,萧桐也笑,一大一小笑作一团。 视频里看不出来,真一见面萧桐才发现宝宝比自己上次回去看她时长高了很多,宝宝比同龄人聪明,也比同龄人长得快,才三岁就已经和人家四五岁的小孩儿差不多高,估计再长几年,萧桐就要抱不动她了。 宝宝搂着萧桐的脖子大笑,宝宝想小姨,妈妈带宝宝来看小姨。 萧桐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的莫夕原,姐,你来啦。 是啊,我都来了好半天了。不过某人心里眼里只有宝宝,哪还有我这个姐姐啊。 是是是,是我错了,姐姐您请上座,行了吧?萧桐笑着给莫夕原搬了张凳子。 莫夕原没有坐下,她先在萧桐店里转了一圈,难怪你不愿回江禹呢,这个小店开得有模有样的,这小日子过得,比我每天累死累活舒服多了。 我和你能比么,你是能者多劳。 什么能者多劳,我现在就盼着这个小崽子快点长大,我把莫家丢给她就算完成任务了,到时候我退休了,也在你旁边开个店,过几天清净日子。 行,我一定等着你来。 她们有说有笑的时候,陈茴洗干净碗筷从后面餐厅出来,师父,怎么吃饭吃一半跑了她出来之后看到一个陌生女人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孩子,脑子稍微一转就知道了,这位肯定是萧桐的姐姐,还有萧桐每天不离口的宝宝,不过师父的姐姐自己该怎么称呼呢?师叔?不行不行,太难听了,师姨?不行,更难听,还有什么师太?不对,这都差辈儿了。 陈茴放弃了,好像怎么叫都不大好听啊 陈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姐,莫夕原。 莫夕原笑着朝陈茴伸出手,你好。 陈茴僵着脸,也机械地回了句你好。 这是怎么了?萧桐看陈茴一脸便秘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笑,平时不是挺能说的么?怎么今天不会说话了?该不会是因为我姐太漂亮了吧? 师父陈茴求救似的看向萧桐,你的姐姐,我该怎么称呼啊 萧桐还没回答呢,倒是宝宝清脆地叫了陈茴一声:姐姐好!我是宝宝! 萧桐忍俊不禁,你看,我外甥女儿都叫你姐姐了,你肯定得叫我姐阿姨啊。 阿阿莫夕原长得很年轻,陈茴阿了半天,那个姨字就是出不了口。 莫夕原也不难为她了,笑着解围:你就叫我名字吧,我觉得自己还没老到得让人叫阿姨呢。 陈茴这才松了口气。 陈茴请莫夕原坐下,去给莫夕原泡茶,萧桐陪莫夕原在店里说话,宝宝正是闲不住的年龄,在店里东摸摸西看看,萧桐怕她弄伤自己,把针啊剪刀啊什么的都收起来了,正好前几天陈茴闲着无聊做了个布娃娃,萧桐拿给宝宝玩。 萧桐和莫夕原聊了没一会儿功夫,俞轻寒就过来了,带了一个食盒,食盒里装着几样精致点心。 小姑姑!宝宝一见俞轻寒,放下布娃娃就朝俞轻寒怀里扑进去,俞轻寒怕她跑步不小心摔伤,忙放了食盒去抱她,举着她在半空中转了个圈,等宝宝玩够了,才问:想小姑姑没有啊? 嗯!宝宝用力地点头,想死小姑姑了! 萧桐吃醋,宝宝,刚才还说想小姨呢,小姨可伤心死了。 嗯嗯宝宝看看萧桐,又看看俞轻寒,抓着小脑瓜左右为难,宝宝想小姨,宝宝也想小姑姑。 那宝宝更想谁啊?俞轻寒故意逗她。 宝宝宝宝她急得哇哇直哭,宝宝都想嘛想小姨,也想小姑姑 好了好了,姑姑知道宝宝最乖了,不哭不哭哦俞轻寒赶紧擦着宝宝脸上的眼泪哄她,小姑姑给宝宝带好吃的来了,宝宝再哭,我就自己吃喽。 果然,这话一出,宝宝脸上还一抽一抽地挂着泪呢,但是瘪着小嘴立马就止住了哭声,可怜巴巴的,看得俞轻寒又心疼又想笑。 莫夕原和俞轻明打算去度个假,不放心宝宝,就把宝宝寄放到萧桐这里住几天,有宝宝在,日子就热闹多了,俞轻寒和萧桐的关系也短暂地融洽起来,她们问宝宝想去哪里玩儿,宝宝不假思索就说了游乐场,于是两人一起查遍了周边市适合学龄前儿童玩耍的游乐场,终于在邻市找到一家,口碑还不错,两人一块带着宝宝去。 邻市不远,开车也就一两个小时的路程,萧桐没有驾照,俞轻寒就开车带她们俩去,俞轻寒在前面开车,萧桐带着宝宝在后面玩耍,俞轻寒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真像一家三口去郊游。 她们特意避开了周末去的,可是人还是很多,人气比较旺的游乐项目都得排队,宝宝喜欢旋转木马,让萧桐抱着她连续做了两次,笑得嗓子都哑了,萧桐怕她兴奋过度会中暑,又玩了个小火车,就抱着她找了家餐厅休息。 小姨,我想吃冰淇淋。 萧桐边给她擦汗边道:现在不能吃,又热又凉的,吃了晚上要肚子疼。 不疼,不疼,小姨,我想吃冰淇淋嘛。 不行就是不行。 宝宝知道自己的小姨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于是转头去求俞轻寒,小姑姑,宝宝渴,想吃冰淇淋。 好,小姑姑给你 渴就喝水。萧桐瞪了俞轻寒一眼,现在贪嘴,晚上肯定要拉肚子,你敢买给她试试。 小姑姑小姑姑你最好了 俞轻寒看看宝宝,又看看萧桐,一摸鼻子,怂了,宝宝乖,听你小姨的啊。她看宝宝不高兴,又在宝宝耳边悄悄地说,待会儿小姨不注意,姑姑再带你去买冰淇淋吃。 宝宝委屈的小脸立马喜笑颜开,嗯嗯,小姑姑最好! 不过等儿童套餐上来的时候,宝宝就把冰淇淋抛在脑后了,汉堡、炸鸡、牛奶,这些都是莫夕原平时严厉禁止宝宝吃的垃圾食品,如今莫夕原不在,还不放开了肚子吃?她边吃还不忘自己的小姨小姑姑,把她最不爱喝的牛奶递到萧桐嘴边,小姨,喝。 这家餐厅的儿童牛奶太甜,萧桐用吸管喝了一口就尝出来兑了香精,萧桐不敢给宝宝喝,可她自己也不爱喝,于是让宝宝放桌上,这个不好喝,咱们不喝了。 可宝宝秉持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转头就把牛奶送到了俞轻寒嘴边。 俞轻寒就着宝宝的手,就用唯一一根吸管,把那一整杯牛奶都喝完了,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 小姑姑,好喝么? 好喝。俞轻寒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好像八辈子都没喝过牛奶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赶榜完成!3万字!鼓掌! 果然是有志者事竟成,我不用进小黑屋啦! 第96章 带孩子本就是个累人的活,像宝宝这么大的孩子正是不知道累的呢, 她又比同龄人更活泼爱闹一点, 胆子又大,在游乐场里如鱼得水, 什么刺激想玩儿什么,甚至还想去试一试那个三百六十度大转盘, 还好大部分惊险项目都有年龄身高限制, 要不萧桐还真不一定能顶得住。 萧桐和俞轻寒两个人带着宝宝一大早出去, 到了晚上九点才开车到家,宝宝玩了一天,坐上车才知道累,早在萧桐怀里睡着了, 萧桐也精疲力竭,歪着头蔫蔫地打盹, 俞轻寒平缓地把车停稳当, 拉了手刹之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后面那一大一小搂在一块儿睡成一团,全然不知已经到家了。 俞轻寒也没开灯,借着停车场微弱的灯光静静看了一会儿, 眼里全是笑意。她等了那么多年,今天几乎是她离萧桐最近的时候, 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人生再没有更好的时候了。 过了几分钟,萧桐一个瞌睡,迷迷糊糊地自己醒了, 她把宝宝往怀里带了带,又看车已经停了,搓了把眼睛,才问:到家了? 她脸上还有些刚睡醒的呆滞,抬头去看俞轻寒,俞轻寒心里一暖,轻轻笑出声,刚到没一会儿。 嗯,今天辛苦你了。萧桐抱着宝宝下车。 跟我还客气什么。俞轻寒赶紧也下车,从萧桐手上把睡着的宝宝接过来,动作稍大了些,把宝宝弄醒了,蹬着小短腿直哼唧,俞轻寒轻拍着她的背又摇又哄的,好一会儿才让她重新睡着,这会儿要是把这个小宝贝弄醒了,那这一晚上也别想睡觉了。 俞轻寒声音放得更轻,几乎只剩下气音在说话,今晚就让她跟我睡吧,一会儿再折腾醒了就麻烦了。 她的奶瓶尿片什么的还在我那儿呢,她今天晚饭吃的早,半夜准饿醒了要喝奶。 那怎么办?要不我把她抱你那儿去? 萧桐不愿俞轻寒进自己家,思忖一会儿,道:别费事了,你先抱着宝宝回去吧,待会儿我把那些东西送过去。 俞轻寒看出了萧桐的心思,有点失落,道:好吧,那我先上去了。 嗯。 萧桐回到家,刚开了门,鞋还没来得及换呢,陈茴就跳过来问她:怎么样怎么样?那家游乐城好玩不? 不好玩。萧桐把钥匙顺手放在鞋架上,揉着肩膀走向客厅,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长长叹了口气,一个手指头也不想动,对陈茴抬了抬下巴,给我倒杯水。 嘿,你们背着我悄摸地玩爽了,还好意思使唤我?陈茴挖苦萧桐一通,手上动作倒是没停,给萧桐倒了杯水,直接把杯子递到她手里,鄙视道:至于么?玩一天累成这样? 站着说话不腰疼,光碰碰车我就坐了六次,撞的我骨头都快散架了,搁你你试试? 那要不我给你揉揉? 算了吧。萧桐趴在沙发上捶着腰,你去把柜子里把宝宝的那一包东西拿出来,给俞轻寒送过去就行。 哪个啊? 就右手边第二格,里面一个格子花纹的旅行包,顺便再跟俞轻寒说,宝宝四点钟醒了就给她喂一次奶,水温不能太高,先放水再加奶粉,不然奶粉冲不开,还有,记得给她换尿布,换新的之前先给她洗洗,不然不干净的,还有,顺便摸摸宝宝的后背湿不湿,要是湿了得赶紧换衣服,不然得感冒了,还有 陈茴把萧桐说的那个旅行包拿出来,又听她这一顿叽里咕噜,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行了行了行了,师父,你这还有还有的谁记得住啊?要不我把东西送过去了,你直接给俞轻寒打个电话跟她交代? 算了,我自己去吧,现在几点了?萧桐扶着腰起来,拿了陈茴手上的旅行包,顺便看了眼挂钟,怎么都十点了?那我赶紧去吧,对了,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师父你慢点儿啊,别摔着! 知道了。 俞轻寒家离得不远,就在萧桐隔壁,萧桐只敲了一下门俞轻寒就火速来开门了,看到萧桐,两个眼珠子亮亮的,笑得很灿烂,白天陪着宝宝疯玩了一天,这都晚上十点了依然精神奕奕,萧桐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好的精神。 你来啦。俞轻寒嘿嘿地笑,进来坐坐吧?我热了点牛奶,你也喝一杯,晚上睡觉也踏实些。 不了,谢谢。这是宝宝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萧桐把那个格子旅行包递给俞轻寒,把跟陈茴交代过的事又跟俞轻寒交代了一遍,末了不忘叮嘱,她今天出了汗,你记得给她换件衣裳,明早醒了吃完饭一定得洗个澡,不然该长痱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俞轻寒忍俊不禁,我又不是没照顾过她,当年她没满月的时候,那尿片还都是我给她换的呢,夕原姐把宝宝留这儿的时候我也没见她说这么多啊。 萧桐没搭理她的话茬,只交代完宝宝的事,道:你知道就行,我先走了。 萧桐!俞轻寒急急叫住她。 萧桐回头,还有事? 没,我就是想跟你说,我今天真高兴,真的俞轻寒一瞬间语无伦次起来,真的,我太高兴了,萧桐,我 对比俞轻寒的激动,萧桐就显得很冷淡了,只略点了一下头,没事我就先走了。 好,你,你路上小心点啊!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俞轻寒伸长脖子望,萧桐连头也没回。 俞轻寒雀跃了一天,等萧桐的背影一消失,心就渐渐凉下来,一整天的雀跃似乎都是假的。 她等了一个晚上,等到隔壁那栋楼,萧桐房里的灯都熄了,也没等到萧桐一个平安到家的消息。 俞轻寒倚着阳台,就着冷风喝已经凉透了的牛奶。牛奶煮多了,撑得俞轻寒胃难受。 早上萧桐是被小孩的哭闹吵醒的,她梦里隐隐约约听到有小孩哭,在床上坐起来,发现真有小孩哭,而且是从隔壁传过来的,吓得头也没梳衣服也没换,跳起来就往阳台跑,冲着隔壁阳台喊道:俞轻寒,是不是宝宝在哭? 第67章 俞轻寒抱着宝宝边摇边晃也走到阳台边上,拿着奶瓶哄宝宝,宝宝不哭了,不哭了哦?瞧瞧,瞧瞧对面是谁?是不是小姨?宝宝最喜欢小姨了对不对? 我不要小姨!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宝宝起床气上来了,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可伤心了。 萧桐听见她哭,心都揪起来了,要不是阳台装了防盗网,她能直接从这里翻到隔壁去,也顾不得许多,找根皮筋儿把头发一扎,换了件衣服,脸也顾不上洗牙也顾不上刷就下楼了,一路跑着去了俞轻寒那里。 师父你这么早就起来啦?陈茴打着哈欠,还没来得及说早上好呢,萧桐蹭地一下就从她旁边窜过去了,陈茴和萧桐相处了这么些年了,也没见萧桐这么着急忙慌过。 小孩子的起床气最不好哄,大人越哄,她越来劲,萧桐和俞轻寒两个人又给她坐小兔子大熊猫的荷包蛋当早点,又给她玩玩具,又答应她带她到哪哪哪儿去玩,吃什么好吃的,一点用没有,宝宝硬是哭了一早上,等她自己个儿哭累了,哭歇了,才挂着一脸鼻涕眼泪,可怜巴巴地拉拉萧桐的袖子,小姨,我饿了。 好,小姨给宝宝做,宝宝想吃什么? 想吃小兔子面包,要抹草莓酱。 萧桐拿手帕擦干净宝宝满脸的鼻涕眼泪,柔声道:好,小姨这就给你做,宝宝乖,先去洗脸刷牙好不好? 嗯!宝宝摇摇晃晃,小跑着就进了卫生间。 萧桐和俞轻寒这才松了口气,面面相觑,都是一副累瘫了的表情。 俞轻寒苦笑,我怎么觉得这小丫头这会儿,比她还没满月那会儿还难带啊?咱们不会是上了夕原姐的贼船了吧? 行了,赶紧给她烤小兔子面包吧,你这有草莓酱么? 没有,我不爱吃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我回去洗把脸,顺便把草莓酱拿来,你先给她烤面包。 小姨,小姑姑,你们刚才答应今天带宝宝去动物园玩啊,我都听到了! 两人无奈对视了一眼,俞轻寒又好气又好笑,小鬼头,你就听见了我们带你去玩么?就没听见自己在那儿哇哇哭啊?你都几岁了还哭鼻子?丢人不你说? 我是小孩子。宝宝理所当然,妈妈说,小孩子哭哭不丢人。 俞轻寒道:这是你妈说的么?待会儿我打电话去问问?要不是她说的我可不带你去动物园了啊? 萧桐听这俩人对话都忍不住笑骂,行了别贫了,你也是孩子么?赶紧给她弄吃的。 遵命!俞轻寒看见萧桐笑,立马屁颠屁颠给宝宝烤面包去了。 吃了早餐,俩人又带着宝宝去动物园玩了一天,拍了一堆照片,买了一堆纪念品回来,这回连俞轻寒都有点顶不住了,直问莫夕原什么时候回来,赶紧把这小祖宗接走。 萧桐奄奄地道:听说还有一礼拜呢,你还是先想想明天怎么办吧。 俞轻寒崩溃,还有一礼拜?我就知道我哥你姐带着孩子来看我们绝对没好事儿!肯定是我哥出的主意! 不管怎么说,这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一个礼拜总算还是磕磕绊绊过来了,俞轻明和莫夕原夫妻俩玩痛快了高高兴兴来接孩子,被俞轻寒好好敲了一笔竹杠才回去。 可宝宝猛一走,冷冷清清的,俞轻寒又不习惯了,晚上趴在阳台上看萧桐窗户眼里灯黑了,她才去睡觉。 俞轻寒觉得自己这一段时间和萧桐已经处得听好了,宝宝一走,立马打回原形,比照妖镜还灵。 俞轻寒不确定自己和萧桐之间还有没有门儿,一下安慰自己有门儿,一下又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再说:放弃吧,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她仍在萧桐身边不远不近地守着,没再问过萧桐这方面的事,连试探都不敢试探,反正这些年萧桐身边也没别人,好赖也就俞轻寒一个。 萧桐三十五岁生日的时候,莫夕原张罗着要给萧桐庆祝一下,被萧桐回绝了,到萧桐四十岁,莫夕原怎么也要给她庆祝,还振振有词,都说四十不惑,你都不惑了,还不该庆祝么? 萧桐笑了,庆祝什么?庆祝我半截身子入土么? 莫夕原一脸严肃,你胡说什么? 萧桐只摇头,不说话。 她的身体年轻时就已经毁了根基,前些年是年龄没到,所以看着还好,最近两年已经大不如前了,不过她本人不怎么在乎,也就一直没说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啦,前段时间被抓去做苦力了,一直没时间管二次元的事。。。 之前好像还欠了四章,老是发了又替换很麻烦,就把这文的番外发在微博吧,完全免费的,日更,写完正文就发。 我错了,断更是我不对,我打我自己,各位读者大人不记小人过,消消气 第97章 萧桐这些年对自己的生日不怎么重视了,大冬天的天气冷, 一般都是整两个好菜, 和陈茴两个人吃一顿,就算是庆祝, 俞轻寒刚搬到萧桐隔壁那几年,和萧桐关系缓和了之后, 有一回萧桐过生日, 她还特地订了个蛋糕给萧桐送过去, 结果那阵子赶上变天,萧桐胃不好,那么贵蛋糕扔了又可惜,就让陈茴一个人吃了, 早上吃中午吃晚上吃,结果陈茴那么嗜甜一人, 吃到后来都把蛋糕给戒了, 一见到俞轻寒就和她抱怨, 说自己现在见着蛋糕就想吐,师父又不吃,以后别买了, 怪浪费钱的,俞轻寒那会儿已经很识趣了, 果然,之后萧桐过生日,她再也没表示过什么。 只是今年是整寿, 莫夕原要操办,萧桐对这事不是很上心,既然莫夕原想操办,就同意了,只当让她高兴高兴,说是操办,其实也只请了相熟的亲戚朋友,就在江禹莫家办的,萧桐的裁缝铺子歇业了好几天,带着陈茴一块来的,席上看到了陈落和景行,都是一愣。 萧桐上一次见景行都是十年前了,虽然景行每年都回上榕县过年,萧桐也经常到江禹来看莫夕原和宝宝,但不知是天意还是怎么的,两人这十年间竟然一次都没遇上过。 景行也看到了萧桐,两人没刻意避开,相互看一眼,萧桐先笑了,阿行,好久不见。 景行也笑开,是啊,十年,可不是好久不见么。 景行和十年前比没什么变化,倒是萧桐变化挺大的,比起十年前,明显多了几分岁月积淀下来的从容淡定,萧桐这几年除了饮食方面以外,别的地方倒也没怎么注意保养,一笑起来,眼角皱纹还挺明显,看起来已经是个优雅稳重的成熟女人。 萧桐问:你怎么样?还在中设做么? 出来单干了。趁着现在还干得动,拼一把。 有志气。 你呢? 我?萧桐淡淡地笑,我这把老骨头是干不动了,守着个裁缝铺子,赚的钱够糊口,知足了。对了萧桐把正在和宝宝打游戏的陈茴招呼过来,对景行道:这是我徒弟,陈茴,你有机会帮着拉一把,先谢了。 行,你徒弟,指定错不了。景行答应得痛快,当场跟陈茴加了微信,倒是陈茴一头雾水,不懂她师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加完微信之后,景行跟陈茴聊了几句,陈茴那边游戏暂停着呢,有一搭没一搭也没怎么上心,等宝宝催她了,她赶紧回了声来啦,就溜之大吉了。 陈茴走之后,萧桐才问:怎么样? 景行失笑,我又不是神仙,这才聊了几句,我怎么知道怎么样呢?不过做设计的总要拿作品说话,等我回去看了她的设计稿再说吧。 萧桐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近况,景行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水,萧桐才发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结婚了? 嗯?景行顺着萧桐的视线往自己手上看了看,是啊,你不要我,我可不得找别人么。 恭喜,怎么也没请我去吃酒,都没给你准备红包。 景行耸耸肩,倒是没所谓,没办婚礼,就换了个戒指,一块过日子呗。 萧桐问:和谁啊? 景行眨眨眼,你猜。 萧桐试探,陈落? 景行嘿嘿一笑,是啊。 萧桐点头,那我就放心了,陈落这人挺靠谱的。 我以前老觉得你这心是不是木头做的,怎么我对你这么好,你都没发现,后来发现我自己的心也是木头做的,陈落说她从上学那会儿就想跟我好了,结果十几年我愣是没看出来。景行佯做懊悔,你说我在你身上瞎耽误什么功夫呢?我要是早几年发现,我不早找着真爱了么。 萧桐笑着揶揄她:那你怪谁?怪你自己识人不清呗。 萧桐和景行两人从前那点不尴不尬的往事是真的过去了,现在都能拿来打趣了,人年纪大了,心境也不一样,能看开的也都看开了。 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陈落端了杯茶过来,跟景行坐一块儿,两人的手自然而然就拉在一起了。 说你好话呢。景行没好气道,说你都过去十几年了,还拿萧桐的事跟我吃飞醋。 陈落讨好道:我昨晚不都认错了么,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再说了,昨晚不是都说原谅我了么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景行脸立刻通红,压低声音嗔怪:你瞎说什么呢! 陈落也不像萧桐印象里那样,脸上总绷着程序式的假笑了,看来这小两口生活挺幸福的。 除了景行和陈落,还有徐亦晴也来了,萧桐和徐亦晴没见面的时间更长,多年不见,徐亦晴早也不是当年风风火火的黄毛丫头了,结了婚生了娃,这回是夫妻俩带着一对龙凤胎一块来的,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徐亦晴还给萧桐看了自己当年结婚的婚纱照,就是萧桐最后一次大秀压轴的那套设计,萧桐都快想不起来了。 多年不见的好友全部聚齐,俞轻寒作为俞家人自然也到场了,不过一直跟萧桐没什么交流,这次宴席是自助似的,全程俞轻寒都离得萧桐挺远,景行摸不准怎么回事,就问萧桐:你跟俞轻寒一直分着呢? 萧桐漫不经心地喝果汁,不然呢? 那你现在有伴儿么? 我一个人过着挺好的。 那她呢? 不知道,应该也没有吧。 十年了都没找过?景行不信,她俞轻寒还真能转性? 转不转性也不关我的事。萧桐不在乎道,我现在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其他的一概不理。 景行知道萧桐从前那些糟心事,也知道让她再找个伴儿是几乎不可能了,没劝萧桐,只跟萧桐说,要是老了就来找她和陈落,别自己一个人闷屋里。 萧桐只是笑,也没说答应,就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活到老都两说。 多少年的朋友,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今天借着萧桐生日的机会聚到一起,大家都挺感慨的,回想起从前那些事,都说时间过得太快,唰一下就过了,连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人留,等今天一过,下次再聚,又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宝宝也出落成了大姑娘,再过几年就要出国留学了,现在正是开始有小秘密不愿和大人说的时候,莫夕原老和萧桐抱怨,说自己说话宝宝都不听了,就和俞轻寒亲。萧桐笑着安慰莫夕原,可不和俞轻寒亲么,你瞧俞轻寒都把这小丫头惯成什么样了,要什么给什么,只差没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来给她了,你要这么惯着她,她和你准亲。 不过宝宝和她小姨还是挺亲的,毕竟她从小萧桐就拿她当亲闺女疼,就是她有什么话都不和萧桐说了,扭脸就告诉了俞轻寒,每次都是俞轻寒私下再告诉萧桐,这着实让萧桐郁闷了一把。 生日宴会结束,亲朋好友各自回归自己的生活,萧桐、陈茴和俞轻寒也准备回上榕,萧桐现在也不像从前,事事躲着俞轻寒要跟俞轻寒划清界线,她现在对待俞轻寒就像一个正常的普通朋友,这回来江禹顺路,那就搭个伴,回去也买了三张连座的高铁票。 在宴会上一直有人,陈茴不好多问,直到回到上榕县,陈茴才憋不住问萧桐,师父,你跟景行姐说的话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你别跟我装傻!师父你说,你是不是想撵我走了? 不是撵你走。萧桐叹口气,陈茴,你今年也不小了,还跟在我身边就是瞎混,景行是职业经纪人,手上人脉也广,你跟她,前途不可限量。 陈茴想反驳,不过萧桐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又道:但我只是给你多一个选择而已,并不是强迫你,这件事你自己决定,想留在这跟师父守着这间小铺子也行,要出去闯闯也行,反正人就这么一辈子,怎么开心怎么过。 师父,我不想走,我就想跟着你。 好。 于是这件事就算翻篇儿了。 可萧桐知道,陈茴不可能真跟自己一辈子。萧桐最近又开始做噩梦了。 有些痛苦是埋在记忆深处的,你以为过去了,实际上永远过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改个bug,算错了宝宝的年龄了 第98章 噩梦来的一点征兆都没有,就是有天晚上, 萧桐突然从床上惊醒, 大冬天的,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把睡衣都浸湿了,萧桐抹了把脸, 起来喝了口水, 就再也睡不着了。 萧桐把房间里的吸顶灯、台灯、地灯什么的一股脑全打开, 然后盖着被子看天花板,一看看到大天亮。第二天早上开店,萧桐推说自己感冒不舒服,让陈茴自己下去, 早饭也不吃了,到了上午九点多钟, 太阳照进窗户里的时候, 她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陈茴一个人吃早饭就没那么讲究了, 这天没去隔壁俞轻寒的店里,在冰箱拿了两片干面包,就着一盒牛奶就对付过去了, 俞轻寒看今天陈茴没来,就猜到八成是萧桐出了什么事, 上午假装不经意,踱到裁缝铺子里,左右打量, 果然不见萧桐。 第68章 俞轻寒问陈茴:你师父呢? 陈茴正在打样,没工夫招呼俞轻寒,随口道:病了,休息呢。 病了?俞轻寒紧张地问:什么病?严重么? 感冒了,早上说没胃口就不想吃早饭了,早上我给她量了体温,没发烧,估计就是变天了有点受凉。 那我待会儿熬点粥,中午你给你师父端上去,不吃饭怎么行,身体要垮的。 不用了,我早上下来的时候问过我师父,她说她中饭也不吃了,我师父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倔着呢,决定了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你做了也是白做。陈茴直起腰来,扭了一下,道:我下午早点收工,早点回去给她做晚饭吃吧,你别担心了。 陈茴都这么说了,俞轻寒也只能说好,可还是不放心,想了想,熬了点粥,自己给萧桐送了过去。 俞轻寒敲门时萧桐刚醒,只说等一会儿,然后起床换好衣服梳好头才去开门,俞轻寒也不急,在外面等了十来分钟,萧桐一开门,显然没料到是俞轻寒,愣了一下才问:你有事? 俞轻寒抬起手里的保温杯,陈茴说你生病了,又没吃饭,我让厨子熬了点粥,不管有没有胃口,好歹吃点。她边说边暗暗没瞧了萧桐几眼,只发现萧桐脸色有点差,好像没睡好,听萧桐声音也没什么鼻音,感冒应该不算严重。 谢谢。萧桐接过俞轻寒的保温杯,随手放在客厅茶几上,在阳台上抓了一袋子正晒着的花生,拿给俞轻寒,算作回礼,前几天陈茴买回来的,据说是直接从农户手里收的有机花生,我糊了几斤盐水花生,你也拿去尝尝吧。 俞轻寒道:好,你不舒服,吃了东西就回去躺着吧,天气冷,别在门口站着了,感冒加重就麻烦了。 嗯。萧桐没跟俞轻寒客套,应了一声就直接关上门。 不过萧桐衣服都换好了,也没继续睡,吃了东西,把屋里收拾干净,跟陈茴打了声招呼,就自个儿出去逛去了。 小县城也没什么可逛的,萧桐溜达一圈又逛回了自家楼下,只是路过楼下小卖部的时候脚步停了一下,从里面买了包烟才回去。 萧桐好多年不抽烟了,年少不懂事发神经自虐的时候染上的烟瘾,戒了几年才戒干净,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莫名想抽。 她靠在阳台的躺椅里,点了根烟叼嘴里,刺激的气体呛得她咳嗽了好几下才缓过来,后来慢慢适应,烟雾经过肺里,又吐出来,萧桐的神经都好像镇定下来。 烟瘾易染难戒,如今重新抽回来才知道烟的好,萧桐一个下午抽了半包烟,等陈茴回来开门的时候,被呛得咳嗽连连。 嚯,师父,您在家点着烟烧火玩儿呢?这么呛的烟,我都看不见你人在哪儿了。 萧桐一个下午都沉浸在重新吸烟之后的飘飘然里,听到陈茴的声音才回过神,环视四周,果然烟雾缭绕的,陈茴一点没夸张,萧桐掐灭烟,站起来把阳台和房间的窗户全都打开,又把厨房的受油烟机和厕所的排风扇都开了,才若无其事地接过陈茴手里的菜篮子。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陈茴捂着鼻子抱怨,不是你不舒服么?我就回来早点了,还买了点骨头淮山什么的准备给你煲汤喝,结果一回来就看你在这吞云吐雾的,不是我说你师父,感冒了还抽烟,你身体不想要了是吧?怎么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你还有这么个抽烟的毛病呢? 早戒了。萧桐把陈茴买的菜放进厨房,自己转身进了卫生间,刷了两遍牙,又喷了一遍口气清新剂,出来还倒了两颗口香糖在嘴里嚼,边嚼边说,这不是今天嘴里没味儿么,路过小卖部的时候就没忍住。 没忍住也忍忍吧,待会儿咳嗽起来有你好受的。 萧桐理亏,陪着笑道:知道了,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陈茴没再说什么,进厨房收拾菜,萧桐也跟着进去帮忙。 吃完晚饭,把厨房餐厅都收拾完,两人各自洗了澡回房睡觉,萧桐一般晚上九点就睡,结果又是凌晨三点钟左右一个激灵突然惊醒,醒了之后背上一层冷汗。 萧桐起来重新洗了个澡,换了身睡衣,半夜里烟瘾犯了,拿着还剩下那半包烟走到阳台上,这回她学聪明了,先把阳台门关上,又把窗户打开,冷风灌进来,萧桐一阵哆嗦,赶快搓搓手,在黑暗中点燃一支烟,刚点燃,吸了一口,隔壁楼的阳台也亮了,俞轻寒走到阳台上,正好和萧桐来了一个对视。 下意识地,萧桐就把手里的烟背到了身后。 冬日夜里寂静无声,两人尴尬对视了一会儿,俞轻寒先转过头去咳嗽了一声,隔着阳台问:睡不着? 萧桐从有烟瘾以来,就是躲着俞轻寒抽烟的,都成了条件反射了,这么大年纪这毛病也没改过来,背着手藏了好久,直到烟灰都落手上了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和俞轻寒没什么关系,抽烟想抽就抽了,还躲着她干嘛?于是萧桐才把背在身后的手放下来,不过也不好意思抽了,就让那支烟那么慢慢燃着。不知为什么,当着俞轻寒的面抽烟总让萧桐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是啊。萧桐僵硬地笑道,你也睡不着? 嗯,本来想问问你病好点没有,又怕打扰你睡觉。俞轻寒看了看萧桐身上的衣服,皱眉,怎么穿这么少?快进屋吧。 屋里太闷了,我想在阳台上透透气。萧桐把躺椅上的毛毯披在身上,这样就不冷了。 然后两人就都没有说话。 直到萧桐手上的那支烟都快燃尽了,俞轻寒才又开口道:没想到晃眼一过,咱俩都四十了。 什么晃眼一过,不都是一天一天地过下来的么,宝宝都长那么大了。 提起宝宝,两人的话匣子才打开,俞轻寒抿嘴一笑,道:宝宝现在可是什么都懂了,那天我去看她,你猜这小丫头跟我说什么? 萧桐好奇,什么? 她说,俞轻寒清了清嗓子,模仿宝宝的语气,小姑姑,你什么时候才能搞定我小姨啊?我都看着你们磨磨唧唧好多年了,真的,看得我都着急。 这是俞轻寒这些年一直不敢在萧桐面前提的话题,借着宝宝的口说出来,模仿得惟妙惟肖,把萧桐都逗笑了,你跟她说的? 我哪敢跟她说这个,她自己人小鬼大,和我们走得又近,大概猜也猜出来了。 萧桐想着宝宝,眼里都氤氲着笑意,这小妮子,估计再过两年都该有初恋对象了。 俞轻寒调侃:怎么?舍不得啊? 当然舍不得,你舍得?萧桐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要是遇到个和她一样单纯没什么心眼的还好,如果遇到个你这样的,我非把那小子骨头打折两根不可。 不会的,咱们宝宝又不像你似的傻乎乎的,碰上一个我,把一辈子都糟蹋了。俞轻寒看着萧桐的侧脸,笑道,咱们宝宝啊,精着呢 俞轻寒一口一个咱们宝宝,就好像那个已经开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是她和萧桐的孩子似的。 萧桐侧过头看俞轻寒,才发现她眼角的皱纹也已经很明显了。 萧桐说:俞轻寒,别等了。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听到这句话,俞轻寒心里还跟被针扎了似的。 俞轻寒无所谓地笑,你过你的,我等我的,咱们俩互不干涉。 萧桐道:何必呢。 俞轻寒道:我都想好了,左右不过等到我死了,或者你死了,咱们这辈子的缘分完了,下辈子,我再追你一辈子,只是有一点,再也不做那些混账事了。 萧桐听了,讥讽她:就你这辈子这混样,下辈子你还想投胎做人?想得倒美。 俞轻寒满不在乎,不做人也行啊,做个小猫小狗,被你收养一辈子,也挺好。 算了吧,我下辈子也不想做人了。 那你想做什么? 做只蟑螂吧,这辈子穷讲究了一辈子,下辈子最好生在一个蟑螂窝里,然后有天出来觅食,被人一脚踩死了,死也死个痛快。 俞轻寒看看萧桐,她说的跟真的似的,俞轻寒便跟着她笑,不会的,你这么好的人,阎王爷也不忍心让你做蟑螂,那下辈子我就做个蟑螂吧,让我一脚被你给踩死了,也算我的造化。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瞎聊,越聊越离谱,倒是把萧桐聊困了,最后烟也没抽成,只好打着哈欠回去睡觉,总算睡到天亮。 第99章 萧桐的梦魇断断续续,不是每晚都有, 但三天两头睡不着觉也是够愁人的, 而且自从那天她把戒了二十年的烟瘾捡回来,隔三岔五嘴里不叼点什么心里就直痒痒, 连陈茴都大为不解。 师父,我和你一起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抽烟, 怎么突然烟瘾这么大了?陈茴凑近萧桐身边闻了闻, 故意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扇了扇, 你说你这么爱干净一个人,烟味这么难闻你倒不觉得了,真是怪事。 大么?萧桐一支烟都已经夹在手上了,又悻悻放了回去, 咳,那是你没见过我从前烟瘾大的时候。 哟, 看不出来师父你这一本正经的人原来年轻时候也是个小太妹呢?陈茴从没听萧桐说过她年轻时候的事, 颇为好奇, 师父,那后来你是怎么下定决心把烟戒了的? 陈茴不是没见过烟瘾大的人,她奶奶家有几门亲戚, 男的个个都抽烟,陈茴前些年过年时见过几次, 那些男的常年吸烟,手指牙齿都熏得焦黄,一凑近就一股恶心味儿, 陈茴差点没吐喽。后来陈茴听他们聊天,他们也说起过戒烟的话题,都是坚持不了几个月就重新抽的,足见戒烟的艰难,像萧桐这样一戒就是十几年的还真不多见,要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原因,哪能戒得这么彻底呢。 萧桐的回答显得有点漫不经心,什么决心不决心的,不是老说吸烟有害健康么,我想多活几年,就戒了呗。 您还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啊,我看您这段时间也没少抽一根。 萧桐被陈茴堵得说不出话来,尴尬地摸摸鼻子,讪笑,行行行,我不抽了。 陈茴是为了萧桐好,她不想让自己的师父也变成她印象里牙黄手黄的老烟鬼,可萧桐却在想,人生在世,这么漫长一段时间,除了痛苦之外,也该有些纯粹的、自私的乐子,不然即使活了一百岁两百岁,回味起来这辈子竟然没有什么快乐的记忆,那么一百岁两百岁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白白受苦而已。 萧桐的人生里好像就剩下这么点乐子了。 所以萧桐嘴上答应得痛快,还是背着陈茴悄悄地抽烟,常常半夜躲到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吹着冷风直哆嗦,陈茴夜里起来撞见过几次,见她师父这么偷偷摸摸的样,又觉得挺可怜的,于心不忍,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萧桐不那么过分就行。 可其实萧桐自己偷摸躲阳台抽烟,真正得手的时候也不多,因为老是碰到俞轻寒。 俞轻寒几乎等同于萧桐刻在骨子里的禁烟令,即使再大的烟瘾,只要碰上俞轻寒,那瞬间尼古丁在嘴里只剩下苦味,半点乐子也没了,于是指间那根刚点燃的香烟霎时间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俞轻寒在隔壁阳台上,看着黑暗里萧桐手指间一闪一闪的火星子,再借着月光看萧桐脸上吃瘪的表情,忍不住直笑,嘿,给我也来一根。 萧桐问: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 从今天开始行不行?俞轻寒走到靠近萧桐的那头阳台边上,伸着手,摊开手掌等着萧桐发烟给她,很早以前我就想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这么日思夜想寝食难安。 萧桐把烟盒连同打火机隔着防盗网拍进俞轻寒掌心,俞轻寒接过去,笨手笨脚地从烟盒里倒出一支,学着萧桐的动作,生涩地把那支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点燃之后才放进嘴里吸了一口。 浓烈的烟气直接呛进嗓子眼里,俞轻寒捂着脖子直咳嗽,咳得直弯腰,怎么都止不住,眼泪生理性地不停往外滚,手上夹着的烟也哆哆嗦嗦掉在地上。 萧桐似乎料到了俞轻寒的反应,在那边拍手直笑,还不忘嘲讽俞轻寒,怎么样,你知道这玩意儿的魔力了没有? 俞轻寒连咳了好几分钟,嗓子眼里都咳出血腥味了,才觉稍好一些,一边顺气一边直起腰,擦擦眼泪,也跟着萧桐笑,反讽道:这玩意儿是给人抽的么?萧桐,你有自虐倾向吧? 萧桐拿烟的那只手一紧,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起来了,隔着微弱的月光冷冷地看俞轻寒,眼神比夜里的北风还要刺骨,狠狠剜在俞轻寒身上。 俞轻寒打了个寒颤,笑容也收了起来。 俞轻寒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北风在两栋楼之间的巷子里呼呼地吹,好像要把天地都掀翻。 俞轻寒揣测萧桐的心思,揣测了那么多年,都不如这一句玩笑话成功。 萧桐的烟瘾的确带着些自虐式的快乐在里头,从她二十多年前点燃的第一支烟就是如此,刺激性的气体呛进喉管,生理性地咳嗽流泪,和刚才俞轻寒的反应一模一样。 连正常的哭也不被允许,只要是平白无故的流泪,就会有一堆或真心或假意的人来安慰你,都说别哭了,都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好像哭都成了罪过。 可萧桐本来就是个爱哭鬼,只好靠着外界刺激来流眼泪,到后来,竟然依赖成瘾。 跟我说说吧。俞轻寒心疼地叹气,萧桐,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你究竟梦到了什么。 从萧桐的第一场梦魇,一直到后来,萧桐每次从梦中惊醒的时刻,俞轻寒从来都只顾着抱着萧桐安慰。 没事了,我在呢,那只是梦。 车轱辘话来回说,可俞轻寒从来也没打算和萧桐分担那个噩梦,甚至她潜意识里就不愿让萧桐说出来。 说到底,不敢面对的又何止一个萧桐。 有什么好说的。萧桐靠着阳台,无所谓地耸肩,俞轻寒,我早就不怕黑了。 既然不怕了,说说又能怎么样。 第69章 我只不想和你说。 那你还能和谁说呢。俞轻寒轻声道,过去、现在、未来,萧桐,那些事,你不说给我听,又能说给谁听? 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如同俞轻寒那样了解萧桐,俞轻寒说的对,那些去了又来的噩梦,除了她以外,萧桐竟然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说。 除了俞轻寒,萧桐的那些恐惧,世上再没有哪怕一个人能懂得真切。 俞轻寒分明都知道,但是二十多年,她就是一个字也没有问过。 你有酒么?萧桐问。 俞轻寒道:有。 给我倒一杯。 俞轻寒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能和萧桐隔着阳台喝酒。 萧桐酒量浅,几杯红酒就已经让她有点飘忽,连北风刮在脸上都变成暖融融的了。 俞轻寒,我以前老是想,你什么时候才来问我。萧桐趴在阳台的围栏上,晕乎乎地看月亮,这么一想,就过了二十年。 萧桐摇着空了的高脚杯,脑袋也跟着杯子摇,以前我小时候,别人家的小孩被欺负,哭着跑回家,他们爸妈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是不是被欺负了,被谁欺负的,怎么欺负的,只有我被欺负了跑回家,我奶奶第一句话就是别哭。 别哭,别哭她一个劲儿的让我别哭,可是从来不问我,谁欺负我了,怎么欺负的,好像我被人欺负了之后,连哭都是错的。后来我才明白,她大概也知道是谁欺负了我,可是清知道又能怎么样,一个小屁孩,一个老婆子,被人欺负了也只能忍着,哭都不能在人前哭,平白让别人笑话。 活该我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萧桐这话是咬着牙说的,四十岁的人,提起这些,眼圈依旧泛红。 俞轻寒,我杀了人。萧桐右手手掌比出一个刀锋的样子,对着空气虚虚地劈了一下,手起刀落,血溅了我一脸,从那天起,我才知道人血是热的。 俞轻寒知道萧桐说的是谁,那天她在场,把萧桐满脸血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 萧桐接着说:明明是他该死,可是我杀了他,他却来找我索命。他质问我,为什么要杀他,我说我是报仇,可他说,我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有什么资格报仇,然后他就掐着我的脖子,拿刀往我身上捅,和我当年捅死他的位置一模一样。 俞轻寒知道,这就是萧桐的噩梦了。 伤口总会愈合,疼痛一点一点消失,最终只会留下一个丑陋的疤。 可是恐惧不会消失,恐惧只会一天一天长大,靠着那道疤的滋养,再度成长为猛兽。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问缘由的安慰只是毫无意义的逃避与推卸。 萧桐永远记得,自己被人欺负的时候,声称爱自己的那些人,连一句自己是怎么被欺负的都不敢问,所以即使她以牙还牙,也总会有比自己更厉害的人等着报复,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身边连一个会帮她的人都没有。 连反抗都变得毫无意义。 萧桐说:俞轻寒,你没资格爱我。 俞轻寒只是隔了两扇防盗网,给萧桐杯子里倒了一杯牛奶,温热的,捧在手里,冻僵的手指都开始温暖起来。 俞轻寒跟萧桐认过很多次错,每次都保证自己会改,结果过了这么多年,她才发现自己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难怪萧桐怎么都不再信她。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完结了 第100章 那晚的事谁都没有再提。 关于那个梦,如果俞轻寒早十年开口问, 一切都会大不一样, 可惜她自己太怯懦,躲到现在才敢面对, 该错过的不该错过的早就都错过了。 不知不觉间,俞轻寒已经为萧桐熬了十年的粥, 她年轻时十指不沾阳春水, 如今人到中年, 厨艺却很有一套,家里也打理得整整齐齐,看不出一点年轻时的飞扬跋扈。 萧桐依旧会做噩梦,不同的是每次惊醒, 去阳台透气,总能看到俞轻寒已经在等着了。 萧桐朝俞轻寒看过去, 俞轻寒总是微笑着问她:又做噩梦了? 萧桐的冷汗还挂在脑门上, 惊魂未定地点点头。 俞轻寒又问:能跟我说说么? 梦的内容并不总是一样的, 所以萧桐有时会告诉她,有时不会。 其实就算告诉俞轻寒,她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比如有时候, 萧桐的梦是小时候在路上被人堵着,往嘴里塞石子儿, 把牙磕掉了两颗,鲜血直流。 萧桐描述得绘声绘色,俞轻寒苦着脸, 捂着腮帮子道:那得多疼啊。 挺疼的,疼得我晚上在床上直打滚,还不能跟我奶奶说。 俞轻寒感慨,你能长大真不容易。 然后第二天早上,陈茴去买早点,就看见俞轻寒愁眉苦脸捂着腮帮子,陈茴问:轻寒姐,你怎么了?牙疼啊? 是啊。俞轻寒郁闷道,别跟我说话,费劲。 昨儿不还是好好的么?怎么今天突然牙疼?该不会是牙髓炎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俞轻寒心情不好,语气也不善,不去! 于是陈茴回到隔壁裁缝铺,跟萧桐叨叨,俞轻寒也不知怎么的,捂着腮帮子说牙疼,跟谁都欠了她二五八万似的。 萧桐摇着扇子老神在在,别理她。 俞轻寒觉得自己把萧桐小时候经历的那些苦全都经历了一遍,可她和萧桐的关系依旧不远不近。 萧桐跟俞轻寒说的那些梦,都是很早以前的,早到那时候俞轻寒压根就不认识萧桐。 有些噩梦萧桐不说,俞轻寒也不追问,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以前怪我不问,现在我问了你又不说了。 俞轻寒对萧桐也没那么小心翼翼了,像这样类似抱怨的话,搁以前俞轻寒是绝对不敢开口的。 萧桐说:有些事过期作废。 萧桐的烟瘾来得突然,去得更突然,开春的时候陈茴想起来,说:师父,你是不是把烟戒了?于是萧桐才想起来,自己是好久没想着抽烟了。 戒了。萧桐点头道。 师父,你牛。陈茴冲她竖大拇指,我看人家戒烟戒了几十年都没戒掉,到你这戒烟容易的跟喝水吃饭似的,说抽就抽,说戒就给戒了,厉害,了不起。 萧桐笑说:废话,能折磨别人我干嘛折磨自己呢。 那个笑,让陈茴脊梁骨发寒,师父你笑得怪瘆人的,你可别吓我,你折磨谁了啊? 陈茴话音刚落,只见俞轻寒拿了条裤子一瘸一拐走进来,小陈,帮我补个裤子。 陈茴吃惊,轻寒姐,你这腿怎么了? 没怎么,脚趾甲疼。俞轻寒撂下裤子就走了。 陈茴回头看萧桐,只见萧桐还在笑,笑容里有点阴恻恻的味道。 萧桐觉得自己有往心理变态方向发展的趋势。 开春之后,萧桐发现陈茴的心思有点飘,经常跟萧桐请假不说,还老是晚上十点多才回来,萧桐有点警觉,有一次从二楼窗户里偷看,发现是个男的把陈茴送回来的,于是当天晚上萧桐就问陈茴那男的是谁,陈茴说是男朋友。 萧桐问:怎么认识的? 陈茴支支吾吾,才说那人是她奶奶邻居,去年她奶奶生病了,就是那人把她奶奶背去医院的,一来二去就熟了,最近刚确立关系。萧桐又问他是干什么的,陈茴说那人是江禹大学的研究生,马上要读博了。 萧桐让陈茴把那男生叫到家里来吃了个饭,萧桐觉得自己看人眼光不行,特地让俞轻寒也来了,把俞轻寒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饭局过后,萧桐才问俞轻寒觉得那男孩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俞轻寒不解。 人品,人品怎么样? 中规中矩吧,没看出什么大毛病。 陈茴跟他会吃亏不? 这我哪知道。俞轻寒失笑,你这么说,那人是陈茴男朋友? 萧桐道:是啊。 那男的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陈茴你就放心吧,她心里有谱。 萧桐不知道陈茴心里有没有谱,反正年中的时候,陈茴吞吞吐吐地来找萧桐辞行,说自己想去江禹闯闯,萧桐知道陈茴多半是真心实意想跟那男孩过日子了。 萧桐也没留她,出去闯闯是好事,遇事别一个人硬抗,多找景行商量,多听她的意见。要在江禹混不下去了就回来。 不管陈茴是出于什么原因,想出去闯荡总是好事,萧桐自己的徒弟自己知道,她是有那个能力的。再不济,江禹还有景行,有莫夕原,左右陈茴吃不了大亏。 陈茴九月份和那个博士生一起走的,之前她在时还不觉得,结果刚一走,裁缝铺子就冷冷清清的了,萧桐还真有那么一段时间的不适应。 陈茴走后,没人给萧桐买早点了,萧桐早饭也不好好吃,基本是冰箱里有什么吃什么,后来俞轻寒就每天早上把早点打包好直接给萧桐送到家门口去。 第一天送去的时候,萧桐说:我不要。 俞轻寒说:你不要我也天天来敲门,再说又不是免费给你的,这早点我都给你记着账呢,一月一结账,以前陈茴买的时候也这样,你不信就去我店里翻账本。 萧桐想了想,有人每天送早点过来也挺好的,于是就接受了,到了月底,果然是一月一结账,于是她便心安理得起来。 萧桐觉得自己和俞轻寒的关系有越走越近的趋势,不过她心里跟一潭死水似的,一点波澜也没有了,所以关系远近都开始没什么所谓了。 人自私一点就会活得开心一点,萧桐如果往前倒十年,对于这么不远不近地吊着俞轻寒这件事,肯定急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觉得自己既然和俞轻寒断绝关系了,断然不能这么心安理得享受俞轻寒的照顾。可她年纪大了,脸皮也见厚,也不觉得这是件什么了不得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变天了,萧桐最近老是腰疼,萧桐一向怕去医院,觉得腰疼也不是什么大病,就一直忍着,结果有一天直接在裁缝铺子里昏过去了,俞轻寒一进去就看见萧桐捂着腰倒在缝纫机边上,俞轻寒吓得差点也背过气去,心跳都差点停了好几秒,掏手机打120的时候手指直哆嗦,救护车赶到时一瞬间不知道该抢救哪一个。 医生给萧桐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发现她腰上长了个肿瘤,需要切片才知道是恶性还是良性,俞轻寒一听,握着萧桐的手,当时两行泪就下来了。 医生见状,以为萧桐是俞轻寒亲妹子,于心不忍,安慰道:您放心,这个位置的肿瘤一般都是良性的,手术切除之后基本不会复发。 可是凡事和萧桐有关,俞轻寒总忍不住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万一是恶性的呢?万一复发呢?越想越心惊,哭得止不住,把萧桐身上盖的杯子都哭湿了一大片。 正好萧桐转醒,看俞轻寒哭的那样儿,故意拿话刺她,我又没死,你哭丧呢? 呸!俞轻寒抹了一把泪,怒斥,你胡说什么? 她好多年没用这种语气跟萧桐说过话了,眉毛一横,把萧桐吓得一愣,好半天才嘟囔,不就开个玩笑么,你凶什么凶 俞轻寒看萧桐带点委屈那样儿,心里正伤心极了,偏又忍不住被她逗笑了,板起脸道:你还好意思说,让你定期体检你不去,现在好了,医生说你身上长了个肿瘤,不知道恶性良性的,你看怎么办吧。 肿瘤?萧桐又是一愣,把这两个字咂摸几遍,才嘿嘿笑了,挺好,挺好。 什么挺好?挺不好!非常不好! 萧桐却不以为然,我这辈子,吃够了,活够了,也遭够罪了,这是阎王爷可怜我,要收我回去,不让我再遭罪,这不是挺好是什么? 你想得美。俞轻寒看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咬牙切齿道,我不放你,就是阎王爷来收你也难。 萧桐冷冷地瞥她,俞轻寒,过了二十年,你这秉性真是一点都没改。 不是你说的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什么德性你知道,反正这辈子也改不了了。 萧桐想着反正自己也没几天好活了,也懒得跟她吵。俞轻寒向来就这样,不愿面对现实。 两人在这脑补了一场生离死别的戏,结果过几天切片结果出来,是个良性肿瘤,切除之后基本没有复发的可能,萧桐看看俞轻寒,觉得挺无语的。 俞轻寒不相信县医院的医疗水平,陪萧桐回江禹去做手术,萧桐想着,既然老天不让她死,万一在小医院碰到个水平差的,手术过程中出什么问题,没死成还白遭一回罪,也是够难为人的,于是同意和俞轻寒一起回江禹去做手术。 手术当天莫夕原陈茴都到了,萧桐接受完麻醉就不省人事,等再次睁开眼,手术已经做完了,别的倒没什么,就是麻药劲儿过去之后刀口一阵一阵火烧似的疼,疼得萧桐夜里睡不着,和俞轻寒大眼瞪小眼。 萧桐嘿嘿地想,自己这大概也算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想她这辈子也是福大命大,在鬼门关走了好几趟,愣是活过来了,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萧桐术后恢复良好,出院之后又在莫家休养了一段时间,等刀口长好了,和俞轻寒回上榕,俞轻寒居然登堂入室,以照料萧桐为由,住到了萧桐家,就原来陈茴的那间屋子里。 俞轻寒,你别得寸进尺。萧桐警告。 你恨我打我骂我都随便,萧桐,我不能看着你再在我面前出事了,真的,我年纪大了,心脏不好。 我没允许你照顾我。 算我倒贴,自找的,你就把我当佣人、保姆,行不? 我才不找你这么恶心的保姆。 往后退十年,俞轻寒听到这话得心里疼得直抽抽,现在也算练就一副金刚心了,萧桐这样骂她,她竟然还能笑嘻嘻,恶心也总比没有好不是?要不然这样,你这病不是还没好么?你先试用一个月,不满意退货,怎么样?你这人我知道,要没人看着你,什么医嘱都抛到脑后去了。 陈茴不在,萧桐一个人拗不过她,就这么引狼入室。 第70章 俞轻寒住进来的第一天,萧桐就做噩梦了。 梦里一下是俞轻寒非让自己跟她好,一下是俞轻寒抛弃她了,一下又是俞轻寒年轻时和别人乱搞,气的萧桐掀了被子起来,大半夜的就去踹俞轻寒房门,俞轻寒!你他妈的王八蛋!你给老子滚! 俞轻寒还没睡,等萧桐骂完了就去开门,门一开,就被萧桐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把她都打懵了。 又做噩梦了?俞轻寒白挨了一巴掌,也没生气,倒是先给萧桐披了件衣服,梦见我了? 俞轻寒你怎么能那么脏呢?跟那么多人睡了,你也不怕得病是吧?你在我隔壁住着,我都觉得恶心。 俞轻寒就知道萧桐梦见什么了。 俞轻寒任萧桐骂,等她骂够了,才说:可我已经这样了,萧桐,这已经成了无法改变的事实。 俞轻寒逃避萧桐的过去,也逃避自己的过去,现在想明白了,逃避了几十年,总得有正视的那一天。 萧桐看着她的眼睛道:俞轻寒,我这辈子甩不掉你,也不爱你,我一想起你在我身边,我就得提心吊胆地提防着你再次伤害我,俞轻寒,我早就扭曲了,这辈子我们只能相互折磨到死。 不用相互折磨,萧桐,你折磨我就好。 可是你的存在本身对我就是一种折磨。萧桐哂笑,俞轻寒,你说你在这又算什么呢?我不会爱你,也不会感激你,因为我一想到要和你拥抱,甚至亲吻,我就觉得恶心,我会想到,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另一个人,还用身体拥抱亲吻过数不清的陌生人。 萧桐说:俞轻寒,你看,你在这,只能忍受这样的我,自私、恶毒,只会用话不停地刺伤你,直到我们之间相互无法忍受为止。我对你已经产生不了任何正常的感情了。 那就直到我们都忍受不了对方的那一刻好了。俞轻寒道,萧桐,反正你的情绪宣泄总需要一个出口,在那之前,你只用把我当成那个出口,行么? 萧桐,你难道就不想报复我么? 萧桐觉得,俞轻寒才是需要看心理医生的那个人,俞轻寒已经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为这章能完结,结果完结不了那就下一章完结吧 第101章 完结 果然本性难移。萧桐想,俞轻寒改不了, 自己也一样改不了。这些年萧桐和俞轻寒的关系始终在临界点上游走, 所以即使表面上的平和维持了十年,只要彼此再靠近一步, 这关系就像纸一样,一戳就碎了, 连点余地都没有。 再过十年、二十年呢?只怕也是一样的。 于是第二天, 俞轻寒写了整整两大页的康复须知贴在萧桐冰箱上, 在萧桐起来之前离开。 俞轻寒走时天刚蒙蒙亮,正是气温低的时候,她刚出门,冷气就往骨头缝里钻。俞轻寒年轻时潇洒得很, 零下五度都敢一件开衫在外面晃悠,现在不行了, 这点凉风都扛不住了。 俞轻寒搓着手抖了几下, 勾着腰下楼, 自己都觉得灰溜溜的。 萧桐后半夜再没睡着,在自己房里坐了一夜,把年轻时那些事一遍一遍想, 她想,自己恐怕又要魔怔了, 看看四周,好在再没有那些折磨人的幻觉。 俞轻寒出门的动静萧桐听的一清二楚,俞轻寒搓着手灰溜溜回家的时候, 萧桐就在二楼窗户里看,俞轻寒年轻时候好看也是出了名的,就是年过四十,骨相也还在,身材也保持得挺好,差不到哪里去,所以这个搓手勾腰的动作她做起来格外滑稽,看得萧桐忍不住发笑。 等俞轻寒回去之后,萧桐才从房里出来,客厅里俞轻寒的东西已经全被收拾干净,萧桐去看她昨晚睡过的房间,也都打扫过,一点外人的痕迹也没留下,除了冰箱上醒目的两大张手写的生活指南。萧桐走过去,摘下来看。 俞轻寒早年一笔字龙飞凤舞,和她那嚣张劲儿一模一样,这些年萧桐鲜少有见她写字的时候,如今再看,当年那飞扬跋扈的一手字早就不见踪影了,这两张纸上的笔迹工整娟秀,连序号都标得齐整严正,和当年简直判若两人。 本性难变,可总有些东西是在变的。 萧桐原想扔了,想了想,还是重新贴了回去。这么工整的书法,颇有些艺术品般的赏心悦目,扔了确实可惜了。 那之后,俞轻寒有好几天没去萧桐店里,再去的时候是一个下午,她刚到,就碰上萧桐正背着画夹,抬手拉铺子的卷闸门,俞轻寒连忙走过去搭了把手,把卷闸门拉下来。 萧桐听脚步声都知道是俞轻寒,没回头,等把卷闸门锁好了,才转身说了声谢谢。 俞轻寒见她要走,道:今天关门这么早? 萧桐道:嗯,今天天气不错,去采风。 在哪里? 萧桐随口说了个地名,那地方俞轻寒知道,在邻县,坐车得一个多小时,等萧桐到了那里恐怕都得是傍晚了,我送你?俞轻寒道,刚才我看大巴车刚走,下一趟估计得一个小时以后,等你到了那儿,天都黑透了,你还采什么风啊。 俞轻寒以为萧桐会拒绝,没想到萧桐答应得挺痛快,那走吧,谢谢你了。好像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根本不存在一样,俞轻寒都惊了一下。 等俞轻寒把车开出来,萧桐坐上车,感慨道:还是买辆车方便啊。 怎么,你打算买车了? 萧桐笑道:我连驾照都没有,买什么车,买了也得让交警给我扣下来。 这有什么难的,考一个不就行了。俞轻寒说得随意,萧桐却在心里把这句话咂摸了一下,接着嘿地笑出来。 俞轻寒不明所以,笑什么?我说的不对? 萧桐笑着摆手,没有,就是这话真不像你说的。 哦?那我该怎么说? 咳咳。萧桐假模假式地学年轻时的俞轻寒说话,驾照?你要什么证的?明天我让人给你送一张过来,费那劲考什么考,天底下还有花钱办不成的事? 学得还挺像,俞轻寒哭笑不得,我有那么低俗么?怎么跟个秃顶啤酒肚的中年暴发户似的。 萧桐扶嗤笑,你以为你高级到哪儿去? 俞轻寒想想,自己年轻那会儿是挺俗的,又蠢又庸俗。 你认识我那会儿已经算好的了。俞轻寒也不怕揭自己老底,顺着萧桐往下说,你是没见过我十四五岁那会儿,那会儿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特爱穿范思哲,怎么浮夸怎么来,浑身上下五颜六色,连头发都染了个蓝的,我爸见了我就烦,连莫夕原都说我怎么跟个二溜子似的。 后来怎么正常了? 后来?后来让莫夕原揍了一顿,说要纠正我的审美。 萧桐意外,我姐还会揍人? 她和我哥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你以为呢?俞轻寒心有余悸,把我揍得,到现在看见有人穿范思哲我都骨头疼 那是你自己审美有问题,别往人家品牌上赖。 我知道啊,可我这不是已经成条件反射了么。 两人谁都没提那天晚上的事,两人又回到了那个微妙脆弱、如履薄冰的临界点关系。 邻县有个挺有名的国家级森林公园,傍着山,落日时分山顶景色极好,所以萧桐才赶着下午的点去,就是准备画夕阳的。 山里有人修了石阶,不过太陡了,还是很难走,俞轻寒帮萧桐背着画板颜料什么的,两人吭哧吭哧往山上爬,在半山腰还歇了一次,才爬到山顶,正好赶上太阳斜斜的往山那边落,萧桐赶紧立好画板。 萧桐只带了一条小板凳上山,俞轻寒没地方坐,站在萧桐身后看她画了一会儿,腿有点麻,正好萧桐的画板对面有块大石头,那个角度又能坐着休息,画板又挡不住萧桐的脸,俞轻寒就在那坐下了。 不挡着你吧?俞轻寒问萧桐。 没事。萧桐道。 于是两人没了声音,俞轻寒胳膊肘顶着膝盖,手掌心托着下巴,不敢直勾勾盯着萧桐看,装作玩手机,不时偷偷瞄一眼。 萧桐心念一动,把她对面的那块石头,连带着俞轻寒一起,定格在了画里。 俞轻寒一直注意着萧桐的一举一动,所以萧桐放下手中的笔和调色盘,伸了个懒腰,俞轻寒就已经收起手机走了过来,画完了? 萧桐点头。 我看看。俞轻寒走到萧桐身后看那幅还没干透的画,愣了一下,怎么把我也画进去了。 老画景没意思,有人才不单调。 俞轻寒道:画得挺好的,细节抓得挺准。 细节的确抓得准,刚好是俞轻寒心不在焉握着手机,眼神往萧桐这边瞥的一瞬间,连俞轻寒眼里的小心翼翼的希冀和绝望都表达得淋漓尽致,俞轻寒以为自己已经装得挺正常了,谁想到从萧桐的视角再看,竟然这么明显,连俞轻寒自己看这画,都能感受到画中人的绝望。 俞轻寒看那画,浑身的劲儿都没了。 她在那看,萧桐也不催她,只把自己的画笔颜料全收好,板凳也折叠起来放进包里,直到俞轻寒自己嘴里发涩,对萧桐道:走吧。 俞轻寒也知道,她和萧桐十年前就完了。 完了就是完了,就算后来又因为自己硬拖着相处了十年,可是早在十年前句号就已经打上了,之后的一切通通作废。 俞轻寒自嘲,嘿,原来我这些年活得这么丧,以前怎么没发现。 萧桐开始收画板,现在发现也不晚。 我拿吧。俞轻寒自然而然背过萧桐的包,走吧,待会儿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萧桐拿不准俞轻寒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上山萧桐走前面,下山俞轻寒走前面,晚上山里露水有点大,青石砖湿滑,再加上萧桐本人心不在焉的,快下山的时候,她脚不小心踩到石板牙子上了,滑了一跤,顺便还撞了走在前面的俞轻寒一把,要不是俞轻寒重心稳,又做了准备,估计俩人已经一块滚着下山小命不保了。 俞轻寒反应快,转身一把扶住萧桐,慢慢扶着萧桐坐在石板上,看看陡峭的山坡,脊背才一阵惊寒。 萧桐坐下来时脸都白了,俞轻寒脱了她的鞋袜,轻轻按了按她的脚踝,她疼得脚脖子直抽抽。 脚脖子扭了。俞轻寒把身上背的包放下来,背在萧桐背上,走吧,我背你下去。 能行么?萧桐忍着疼,咬牙道:要不还是打电话叫救援吧? 现在天还没全黑,路还好走,等救援队到了路更难走了,再说这石阶这么窄,就算救援队来了也得把你背下去,放心吧,我有底子,背你绰绰有余。 俞轻寒说的对,时间不等人,山里的天说黑就黑,再说上山的路有七八条,救援队来了之后什么时候能找到她们都还是问题。 于是萧桐背着包,俞轻寒背着萧桐,两人慢慢下山。 有萧桐在背上,俞轻寒更加不敢大意,眼睛死盯着台阶,脚下错一步俩人全玩儿完,好在离下山出口也不远了,走了半个小时,天刚黑彻底,她们就出了石阶小径,走到了大路上。 上了大路两人才算松了口气,俞轻寒的呼吸声也粗重起来,一个大活人,外加一个大背包,这也就是俞轻寒了,一般女性别说背着走,就是站起来恐怕都困难。 萧桐道:放我下来吧。 俞轻寒深吸一口气,托着萧桐的大腿往上扽了扽,还有一会儿就到停车场了,没事。 萧桐道:累死了吧。 俞轻寒累成那熊样,竟然还有力气笑,累,也高兴。 萧桐挑眉:幸灾乐祸? 俞轻寒道:不是,能照顾你,我就很高兴。 俞轻寒说:萧桐,你以为我在等你回心转意是不是? 俞轻寒自问自答:我早就不抱希望了。 俞轻寒说:萧桐,你说的对,我们之间的爱早磨没了。 俞轻寒说:上次的事是我越界,萧桐,我向你道歉,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在想我们的关系能不能再近那么一点点,既然不能,那我就退回来,我们维持这样的关系就好,你看,萧桐,你不用有负担,不用担心我会再伤害你一次,萧桐,你永远是属于你自己的,没人能逼迫你,也没人能伤害你,我不能,任何人都不能。 萧桐显然不信俞轻寒的话,俞轻寒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可信的。 我知道你不信我。俞轻寒好像会读心术一般,猜到了萧桐的心思,你不用信我,萧桐,你信你自己就好,你看,你和我的关系只能到这了,所以我连一步都进不了,萧桐,你没自己想的那么脆弱,你很强大,很厉害,足够保护自己,不用想着依靠任何人也能过得很好。 是么?萧桐冷笑,我自己都不信。 你不信,可是你行。 萧桐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只知道自己脚腕很痛,急需去医院。 那张画后来萧桐送给了俞轻寒,就当是对俞轻寒把自己背下山的感谢,俞轻寒找人把画裱了起来,挂在客厅里。 又过了三个月,萧桐要回江禹市复查,俞轻寒陪萧桐回去,这时候两人表面上已经挺融洽了,连莫夕原去接萧桐,都以为萧桐和俞轻寒又好上了,不过萧桐和俞轻寒两个人都清楚,她们之间再也不可能有爱情一样的关系了,能当个熟人,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萧桐恢复得很好,复查也没有大毛病,医生说,如果五年内不复发,萧桐大概还可以活很长。 萧桐以前觉得活着就活着,死了也就死了,可现在又觉得还是活着好。 俞轻寒道:当然是活着好,活着,有阳光,有花香,有美食,还有数不清得新奇见闻,死了就只能待在那个小匣子里,你说哪个好? 回上榕的路上,萧桐说:俞轻寒,你说将来我们老了,谁先死? 俞轻寒说,还是我先吧。 为什么? 你怕黑,我先去探探路,黄泉路上给你点盏灯。再说了,你忍了我这么多年,也该过几天松快日子。 第71章 既然你知道,还死皮赖脸贴着我? 那没办法,我试过了,萧桐,我这辈子离了你过不下去,再说咱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就当搭个伴过日子呗。 萧桐之前一直没想通自己和俞轻寒现在的关系,俞轻寒这么一说,萧桐想起来了,没错,不过是搭伴过日子,谁也不侵入谁的私人领地,这样的关系让萧桐挺能接受的,再说,也没有比俞轻寒更适合和萧桐搭伴过日子的人了,都是互相知道黑历史的老熟人,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什么。 年轻时种了什么因,现在就得什么果,怯懦、狂妄、软弱、嚣张,一切都有代价,谁不是这样,深一脚浅一脚,慢慢长大,又慢慢变老。 俞轻寒,没准我真能活很久。 我绝对信。 明天吃虾饺吧。 好,我明早给你送去。 还有你上个礼拜拿来改的那件衬衣也改好了,你明早顺便拿回去。 行。 爱情没有了,记忆还在,对彼此的了解都刻在骨子里,两个人搀扶着往前走,总比一个人磕磕绊绊容易一些。 (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撒不动花了。说好了最后几章日更,可是在最后还是食言了,因为我最后并不是很想写结局,现在终于写完了。 (四章番外从明天开始会每天在微博放出,考虑到有读者不看微博,我在全部写完四章之后会重新开一个免费文放这四章番外,避免不用微博的读者的麻烦。) 这文磕磕绊绊写了一年多,实在是这一年经历了太多事,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我从学生变成了社会人,这个身份的转变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适应。 谢谢读者的不离不弃。 写这文最大的收获,其实是在快结束的时候。 说老实话,以前我一直把我写的每个字都当作自己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去年年底有人的一句话点醒了我。 一篇文章,正在写的时候属于作者,可一旦公开,那么这篇文章其实已经属于读者了,读者如何评论,不管是语气平和还是言辞激烈,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的,甚至是攻击性的话语,其实都是文章该承受的,既然我以这个笔名发表这篇文章,那么我就该承担随之而来的一切后果,这个笔名开始发表文字,实际上这个笔名一定程度上也成为了可以被评价的公众人物,读者当然有权评价,作者不可能只享受关注度,而不允许读者评论,这对读者来说是不公平的。 当然,藏在笔名之后的我本人,希望就不要被人打扰了,毕竟现实生活的我享有不被打扰的权利。 从今以后,写作心态也会更加平和,不会像以前一样玻璃心稍微有点不好的评价就心态崩了。 而关于这篇文,我自己就不说了,毕竟我想说的都在文里说完了,而你们才是有权利畅所欲言、自由评判的人。 最后,再次感谢广大读者对这篇文的支持,再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